午后的太阳很大,周双双把校服外套的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旁边的任晓静瞥见她左手手腕上有一条深蓝色的编织手链,款式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中间却镶嵌着一颗半透明的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那颗珠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双双,你这个手链挺好看的。”任晓静伸手抓着她的左手,看着她白皙柔滑的手腕。

周双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教学楼走,在路上那一片绿荫遮掩下,周双双抬眼就看见了那个梳着高马尾,留着空气刘海,身形高挑的女孩儿。

她脚步一顿,嘴唇微抿。

“双双?”任晓静见她忽然停下,就觉得有点奇怪,偏头看她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望着不远处那一片树荫下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儿。

“那不是周幼吗?”任晓静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儿。

在高一新生的年级大会上,她曾经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

任晓静听人说,周幼的父亲还是浔城周氏公司的董事长,家境很富裕。

她从来到浔城一中那天起,就一直是许多人热议的对象。

因为在大家眼里,周幼不但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优秀,而且家境又那么好……这简直就是赢在起跑线上的标配人生。

就是有点高傲,不太看得起别人。

树荫下的女孩儿一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站在任晓静旁边的周双双,她眉心微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周双双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周双双跟任晓静换好了运动服,牵着手去了操场。

阳光倾落,空气燥热。

穿着单薄球衣的男孩子挥汗如雨,追逐着篮球的起起落落,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都洋溢着自信的笑意。

任晓静捋了捋耳畔的浅发,状似不经意地往篮球场上看,瞥见撩着球衣下摆,露出结实小腹的男生时,她就拽了拽旁边周双双的手臂,“啊啊啊双双我看到了腹肌!”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难掩窃喜。

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的齐舒老远就瞥见那两个女孩儿了。

“诶亭哥,你看那边。”他叫了一声旁边的顾奚亭。

这会儿顾奚亭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树荫半边遮掩着齐舒,却并没有遮掩到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半垂着眼帘,昏昏欲睡。

听见齐舒的话,他掀着眼皮往不远处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那个站在篮球场的铁网边,穿着短袖运动装的女孩儿。

她的身形娇小纤瘦,没有宽松校服的遮挡,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身体的曲线浓纤合度,那张小脸白皙微粉,小巧红润的嘴唇微微抿起,杏眼里波光盈盈,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浓重的睡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散去了大半,他微眯着眼,认真地把自己的这个小同桌上下打量了片刻。

啧。

好像是有那么点可爱。

体育课集合之后,周双双就坐在一边,看着班里的同学按照老师的要求进行各种锻炼项目,但有几个男孩子直接偷偷溜到旁边的篮球场里打篮球去了。

周双双看见了篮球场里有齐舒的身影,却没见顾奚亭。

她偷偷找了一圈,也还是没有看见他。

她在石椅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就站起来往学校的小商店走。

因为是上课,所以商店里人并不多,周双双买了一瓶矿泉水,转身走出去。

瓶盖有点紧,她一边走,一边拧。

一时没有注意,下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身体一瞬前倾。

她一头撞进迎面而来的人的胸膛里,脑袋晕晕乎乎的同时,她嗅到了熟悉的冷沁香味。

周双双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踩上了高一阶的台阶。

面前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短袖衫,身形清瘦而颀长,就站在矮她几级的台阶上,却依然要比她高出许多。

他低着眼瞥见她有点慌乱无措的模样,目光停在她秀气的鼻尖。

“对不起……”周双双小声地道歉。

顾奚亭听着她细弱的嗓音,忽然俯身凑近她,“什么?”

周双双又往后退了一下,上了一个台阶,脸颊已经有点烫红。

“躲什么?”顾奚亭有点不耐。

他直接踩着阶梯往上走,正要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夺走了她手里的矿泉水。

惊愕之下,周双双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却见他动作自然地拧开瓶盖,然后又把水递到她面前。

周双双盯着面前的矿泉水,有点发愣。

“不喝?”他漂亮的眉眼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周双双连忙接过来,在他转身往上走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嘴角不自禁地弯了弯,那双杏眼里波光微澜,仿佛浸润着湖光山色的朦胧光影。

于是这一天夜里,昏黄的台灯下,少女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在她的素描本上画下少年的侧影。

那只矿泉水瓶被她当做宝贝,收在了旁边的纸盒里,上面还贴着一张笑脸贴纸。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

“我最喜欢你啦……”

或许这份隐秘的喜欢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那个少年永远,都只能作为她素描本上不可言说的秘密。

但她,永远甘之如饴。

彼时浔城另外一端的某栋别墅里,顾奚亭从浴室里走出来,短发凌乱,还在滴着水,他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冷白的面庞被灯光添染几丝暖色,柔和了他的眉眼。

“顾奚亭滚出来!”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顾奚亭皱了一下眉,扔掉身上裹缠着的浴巾,慢悠悠地从旁边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内裤穿上。

他弯腰穿裤子时,腰线流畅性感,发间滴下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流淌下来,顺着肌理分明的腹肌,没入人鱼线深处。

套头穿上宽松的T恤衫,他才走到房间门口。

打开门之后,站在外面的年轻女人那双美目怒瞪着他,“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顾奚亭伸手拨了拨还在滴水的短发,语气懒散,“那只猞猁都找上门了,我不打?”

“妈,顾家还要不要面子了?”他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

“学生打架像什么话?”面容柔美漂亮的女人拍了他一巴掌。

顾奚亭由着她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琥珀似的眼瞳里流露出几丝漫不经心,他笑了一声,“您见过三百多岁的学生?”

他“啧”了一声,“妈您还真当我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了?”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叉腰,“去掉三百你不就刚好十八吗?”

是的,现在的顾奚亭整整三百一十八岁,去掉前面的“三百”之后,的确就只剩“十八”了。

“再说了,你那三百岁不都是你睡过来的吗?你知道什么你。”女人说着就扔了一个白眼给他。

顾氏狐族,曾居于青丘,超脱于妖魔之外,天生仙骨,神秘无比。

千年万载的时光,八荒六合沧海桑田几经变迁,神仙妖魔开始陨落凋零,唯有曾经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一切如旧,甚至于主宰这个世界。

星河万里是存在的,光年之外是存在的,所有科学家迷恋的星际谜题是那么的神秘,而宇宙无穷,凡人开始越来越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他们不知,神明从来不是一个虚构的幻想。

只是他们愿意把这个世界,全都交给自己的子民。

如今的顾氏,是青丘唯一留存的血脉,而在这之前的三百年,顾氏一直都隐在世外之境,如同远离尘世的天极山,不曾轻易踏足凡人的世界。

顾奚亭先天不足,生来就在沉睡,而救他的良药,便是人间的烟火气。

于是顾氏花了三百年的时间,等待这样一个入世的机会。

“……我要休息了。”顾奚亭拧了拧眉,直接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女人咬着牙,心想自己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呢?

她不知道,被自己在心里骂了好多遍的狗儿子关上门后就从窗户溜走了。

同样的深夜,同样的灯火。

周双双提着一袋子零食从超市里走出来,转瞬之间周遭景物模糊轮转成迷蒙的烟雾,她一步跨进去,就好像到了另一个虚构的世界里。

万家灯火不曾摇曳,车流一瞬静止,树影不再晃动。

仿佛时间停止。

周双双茫然抬眼,却正好撞见她所熟悉的少年身影,就在半明半暗的灯影下,他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脚狠狠地踢开了一只大毛团。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只大毛团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只变得特别大的猞猁。

旁边的房顶上有一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在惊慌失措地喊,“夭寿啦!老大老大你还好吗?!”

“别他妈吵吵!”刚被踢到地上胸口生疼的猞猁还没缓过劲来,又听见小浣熊咋咋呼呼的声音,他咬着牙呸了一声。

顾奚亭眼眉间拢着薄雪,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浑身都带着戾气。

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啊晃的,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那只大猞猁的面前,长腿一探,一脚踩在了猞猁的身上,他低眼瞧着他,冷笑,“上次玩儿阴的,挺来劲?”

“嗯?”他脚下狠狠用力。

正当他要踩断猞猁的一只爪子时,他忽然听见一抹细弱温软的嗓音,“等,等一下……”

嗓音还有点抖。

他眉心一跳,回头时,正见那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儿睨着光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正怯怯地望着他。

又是她。

对上顾奚亭那双冷淡的眼眸时,周双双手指蜷缩,指节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挪动着步子,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

她没敢看他的脸,目光偷偷地停驻在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上,手指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莫名有点痒。

“能不能……”她双唇翕动,声音有点弱。

“能不能放过他呀?”

她还是说了出来。

顾奚亭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低眼睨着她半晌,神情有点冷,“理由?”

周双双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偏头看了一眼地上被顾奚亭揍得缩成一团的超大版猞猁,她抿了抿唇瓣,说,“他长得……挺可爱的。”

周遭一瞬寂静,连房顶上跳脚的小浣熊都愣了。

躺在地上的大猞猁浑身一震。

谁?!谁他妈可爱来着???

周双双被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缠住腰身的那一瞬间,她惊呼了一声,抬眼就对上顾奚亭沉冷的眼,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她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他可爱?”

一只五大三粗,臭烘烘,惯会玩儿阴的家伙,她说他可爱?

“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他捏住她柔嫩的脸颊,有点恶狠狠。

周双双的脸被他揉得有点变形,那双眼睛在灯影下有点水濛濛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那,那他还是保护动物……”她被他捏着脸,说话的时候有点含混不清。

在顾奚亭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他又听见她嗯了一会儿,她望着他的目光微闪,模糊可以窥见他的影子,他指腹间她的脸颊好像有点发烫,他听见她软软的嗓音有点发颤,“他,没,没你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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