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惊住, 连忙跑上前去用力搡开夏敏君,“你干什么!”

她回身去看宋珩, 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担忧看着他, 用目光无声问他怎么样。

宋珩头微偏, 呼吸还带着屋外的凉意,很轻地向她摇摇头。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见她一脸还来不及擦的泪痕, 心料准不是什么好事,眉间浮起蹙痕。

客厅的氛围一下又乱了。

夏敏君吵嚷着向夏老诉说委屈,说夏树推了她。

马骏挣扯着夏树要算账, 急戾地喊着问她为什么要推他妈。

宋珩挡开他的手将夏树护在了身后,眼神冷厉。

夏雄海这边好容易劝了夏老稍微消了气, 连忙又到这边来将马骏拉扯走。

他对宋珩说:“阿珩, 你快先带小木回屋吧!她还病着呢,小心又烧了。”

宋珩默默点头。

带着夏树一路上了二楼, 耳边终于清静。

夏树边哭边走, 脚步很快。

“夏树。”宋珩跟在她身后,不敢跟得太快,只能轻声唤一唤她示意她等等。

夏树用手背蹭眼泪,肩膀一颤一颤。

“夏树。”

她仿佛听不见,不应他, 也不缓下脚步。

“夏……”

就在他唤出第三遍时,夏树忽然定住脚步回过头——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宋珩错愕,双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定在了身体两侧, 震讶地低下头看着她。

心,在胸膛里面。

一点点加剧。有力地跳动。

他浑身僵硬,手指松了又蜷,很想和她一样拥抱住她又犹豫,最终只缓缓落在了她肩臂上。

“怎么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喉咙的哑。

女孩不说话。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一开始只是静静地靠着,可渐渐渐渐,少年感受到了她肩膀的颤动。

她在哭。

他握着她的双手情不自禁收紧。

哭声渐渐漫出来。起初很轻,也很细,仿佛小奶猫的嘤.咛。

慢慢的她声音开始放大,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双手死死揪着他的外套,抽泣声断续破碎,忍了好久的委屈和心疼。

宋珩就默默站着,就任她在他怀里揪拽哭泣。泪水浸润了他胸口的衣料贴在他的皮肤上,十分不好受。

他心里更酸涩。

过了大概几分钟,哭泣渐止,夏树慢慢松开了拽着他衣服的手,擦擦泪。

“阿珩,谁都不能欺负你。”

她抽抽鼻子,在他怀里仰起头,哭过后的眼眸水汪汪的,却异常坚定。

“就算是我的家人也不行。”

-

夏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公主房,窗帘上缀着星星灯,打开的的时候,就好像是漫天的星星阵阵闪烁,浩瀚而温馨。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夏树的情绪好多了。眼泪却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执拗地不肯发出一声。

宋珩在卫生间将毛巾用温水浸润,走出来蹲在她面前。

他将毛巾递给她。夏树缓缓抬起头,只默默看着他,不动。

她哭得太久了,一双眼睛湿漉.漉红彤彤,肿的好像两颗刚熟的小桃,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可爱。

见她不接,宋珩有些无奈似的轻叹了声。起身从飘窗上取了一个垫子,仔细在床上铺好了才在她身边坐下,亲自给她擦脸。

夏树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毛巾温中带烫。她皮肤嫩,皮又薄,才擦了两下脸颊就泛出了红。

宋珩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用毛巾最软的地方轻拭着她的眼周,轻轻开了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声音又清沉又动听,尤其是在这种格外静谧的空间中,更是悦耳。

一说起这个,夏树的眼睛里又溢了泪,刚掉落就被毛巾吸收。

她说:“我今天去了旧森林琴行……”

她哭过的嗓音沙沙的,有些撕磨的干涩。

宋珩手一顿。

只这一句,他立刻就能猜测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滋生蔓延,手掌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用指尖碰去她的眼泪。

“不哭了。”

夏树抿着唇瞪他,目光又哀又怨。

像是质问他为什么说谎骗她,又为他感到难过。

白炽灯下,少女眼前,少年的脸清俊冷白。

她目光很快又柔下来,落在他的左脸颊上。那里有两道极浅的指痕。

她伸手碰了碰。

宋珩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向她摇摇头,眼底温柔,“我没事。”

脸擦完,毛巾上的温度也已经散了。

夏树的脸颊却仍是潮红的,有几分不正常的病态。他不禁伸手拭了拭她的额温。

果然又发烧了。

立刻起身到一旁冲了杯药剂,宋珩端到她跟前,说:“把药喝了。”

夏树不愿,“苦。”

“听话。”他言语神情里都是担忧,将药杯轻轻放进她的手里,催促,“你生病了,把它喝了,烧才能快点退。”

夏树低下头。

她不说话了,不看他,却也不动作,分明是想无声地做反抗。药杯被静握在她的双手中,液面映着屋顶的白炽灯光。

宋珩无可奈何,默了一下又在她身前蹲下来,右手放进衣兜里,神色有几分盎然的浅笑,“你把药乖乖喝完,有奖励。”

夏树不解地看着他。

他缓缓伸出手,拳心朝下,掌心里分明攥了什么东西。夏树透过他指缝中的颜色一眼认出,是小熊糖。

她咬咬唇,没再反抗了,一横心紧闭上眼,将药杯递到唇边喝下去。

宋珩暗松下一口气。轻轻剥开小熊糖,在她喝完的瞬间忙拿过药杯搁到一旁,同时将小熊糖塞进她嘴巴里。

夏树皱着眉轻咳两下。糖的甜味很快驱散了味蕾的苦味,在舌尖久久徘徊。

感冒药会引人嗜睡。宋珩为她脱好鞋子和外套,掀开床被,“你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起身时,他衣角却忽然被拽了一下。

少年微怔,回眸看她。

女孩的声音细细的,透着委屈和可怜,一双眸湿漉清澈,“阿珩,我疼。”

宋珩心一揪。

他随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就看到她手背嫩.白的皮肤上有一道深红的道子,不长,却很深。

这种程度的伤对他而言并不算陌生,再往下就会形成淤青。他喉咙里发紧,极轻地捧起来仔细看了看,“怎么弄的?”

夏树吸了下鼻子,“爷爷打的……”

宋珩只觉自己心里也瞬间被打了一下,血液滚热,音线突然变涩,“还打了哪里?”

夏树慢吞吞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后背自然是不能看的,宋珩涩涩捏了捏指尖。旋即站起身来,打算回自己房间拿外伤药过来。

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摆,没让他走。

宋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轻拍了两下低声安慰,“我不走,我去取点东西,马上就回。”

夏树没动。

宋珩本来想直接将她的手拿开,紧了紧还是没能忍心,重新在她身前蹲下来。

夏树鼻尖酸酸的,看着他,澈亮的瞳眸乌溜溜,“阿珩,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挨打这么疼。”

她从小被宠到大,虽不算是要星得星要月摘月,但想要的基本从未落空过。

母亲走的时候她还小,不懂伤悲。爸爸心疼她,从不舍得碰她一下。爷爷怜惜她,连句重话都不舍得,更不消说挨打。

以前连磕碰都极少有过的姑娘这回却因为他受了这么两下,宋珩心里更酸楚了,像有利器在搅。

夏树说:“以前我问你疼不疼,你总是说不疼,其实你根本是骗我的,对吧。”

“没有。”宋珩眼角泛红,对她的笑意仍旧柔和,“每个人痛感不同。我从小学武,不觉得疼。”

她抿唇垂下眼,不说话了。

有些口是心非的东西彼此心里都清楚,说出来只会更难过。

屋里静静的,时钟秒针嘀嗒地走。口中的糖渐渐融化。

宋珩说:“睡会儿吧。”

他将被子铺软掀开让她躺进去,又把小粉兔塞进她怀里抱着。夏树拽着她的袖口不让他走,轻声软语地恳求,“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下意识蹙起眉,“不行。”

小时候孩童眼中的世界里干净单纯,没有那么多斑斓的色彩,倒也曾有过共枕同眠。但到底不再是小时候。

夏树心中觉得失望,却也明白,他们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些距离变成了禁.忌,不能轻易跨越。

她缓缓松开了手。

手虽然松开了,但小脸上的神色却明显落寞极了。

宋珩叹了一口气,放弃了离开的步子,在床边轻轻坐下来,“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夏树的眼神忽然又亮了,盛萦着惊喜,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闭眼。”他温声命令。

她听话地乖乖将眼睛阖上,顿了顿又将小粉兔丢到身后,把他的手臂抱在了怀中。

宋珩手臂一僵,想告诉她不能这样。咬牙纠结了片晌,还是松懈下任她抱着了。

他浑身肌肉僵紧,心跳在胸膛里异常清晰,有力到震颤。

没过几秒,夏树睁开了眼睛,“阿珩,太.安静了,我想听歌。”

“……”宋珩心中生出无力感。

宋珩不会唱歌,他平日的娱乐生活也寡淡苍白,很少会听歌。

想了想,他从她的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来,插好了耳机,放好音乐将耳机放进耳朵,“睡吧。”

夏树飞快扯掉一个塞进他的耳朵,“一起听!”

少年一怔。

她也不管他愿不愿,说完直接闭上眼睛,又重新扯过他的手臂躺好了,唇边有浅浅笑容。

歌声响在他们两人的耳边,静夜里悠然清晰。

你在哭对不对

逆着风想吹干眼泪

说不出的痛越藏越多

……

当雪花冷藏了阳光

当彩虹开始结霜

你要勇敢

因为你还有我

当天堂都已被锁上

当空气压痛肩膀

先不要慌

至少你还有我

……

窗沿上融化的雪水无声地滴落。床上的少女神色渐渐宁静,已经睡着。

少年轻轻拿起手机,将音量一格一格地向下降。

直到降成静音,他关掉音乐,又小心翼翼拿掉了她耳朵里耳机。

他慢慢挪开她紧拥着自己手臂的手,又从她身后取过小粉兔轻轻塞进她的怀中。过程中似乎有所察觉,夏树不舒服地翻身动了动。

宋珩僵定住。

等平息,宋珩才关掉屋中的主灯,只留下了两盏昏暗的小壁灯。又轻手轻脚从自己房中取来药。

动作极轻。

她手背上的是皮下伤,消肯定是无法一时消掉,只能尽量消肿止痛。

他不敢用力,就用喷雾将棉布浸湿,一点一点在她手背上轻擦。

夏树毫无察觉,长睫静垂始终睡得安稳。

长夜寂静。

女孩子房间的壁灯一直亮着。到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

注:文中歌词来自《至少还有我》——飞轮海

是首老歌了,我中学时蛮喜欢的,觉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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