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的转校,在一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他转去的是高二文一班。文一班当天上午,几乎无论上下课一直都有人在讨论。

听说他是帝都沈家的孩子,那些探讨声中无疑又多了几分向往与崇拜。

青城不是一线大城,虽是省会城市,但毕竟离帝都天高地远。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纸醉金迷的大都市诚然都有一种好奇的心理。

沈家的名声又较为出名。前几日一下了课便围去宋珩座位旁的人们,近来不禁纷纷都到沈淮川的身边凑趣示好。

下课时分,夏树从卫生间走进教室,就见沈淮川的位置旁七七八八围了些人,正兴致勃勃地互相讨论着什么。

顾雨淳也在其中。她路过的时候顺便将她叫了回来,疑问:“在做什么?”

“是沈淮川。”顾雨淳眼中亮晶晶地,复述道:“刚刚有人问在帝都的中信大厦顶层看帝都是什么样,他在给我们讲。”

“哦。”夏树点点头,没什么兴致。

她下意识回头往宋珩的位置看,那里空空的。他不在。

“欸,小木。”顾雨淳说:“咱班女生现在私下都在比沈淮川和宋珩两人谁的条件比较好,现在基本都快成两个流派了。你跟宋珩熟,又见过沈淮川,你觉得他们俩比谁更好些?”

“为什么要比?”

夏树轻蹙蹙眉,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对味。

“阿珩就是阿珩呀。”

阿珩就是阿珩,世界仅此,独一无二。

无论怎么比,比什么,他都长成这个样子,叫这个名字,不会改变。

所以,为什么要比?

“哎呀,就是比着玩儿嘛。”顾雨淳拍拍她的肩,“大家也是看着宋珩长得好看,沈淮川长得也挺好看,所以就忍不住放在一起说。而且宋珩成绩好嘛,但是听说沈淮川在帝都学校的成绩也特别好,加上宋珩也是刚转来,所以就忍不住猜猜下次月考他们俩谁更高。”

夏树抿唇,忍不住向沈淮川的方位看了眼,闷声闷气地说:“阿珩比他好多了。”

她话里夹着个人情绪,顾雨淳笑了,“小木,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特别讨厌沈淮川似的。”

夏树扁扁嘴,没答。

也不是。

她对沈淮川本人其实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那天沈家来做客,姑姑对沈淮川的态度让她一直铭记于心。

这段时间沈淮川转来了,姑姑和爷爷也总是时不时就向他问起。每每见他们对沈淮川笑意灿烂的样子,她心下就总有些不平。

为阿珩不平。

接连的就迁怒在沈淮川身上。

明明都是同样的十六岁,都是同样清俊优异的少年。

为什么,却不能有人对他好一点。

小镜子静静立在桌角的书本上,反射着倒数第二排的空位。那里就如那个白色少年一般,整洁而默然。

-

夏敏君在这天早晨上学前忽然单独私下叫走了宋珩。

“阿珩啊,姑姑今天有件事,想拜托你。”

楼梯旁的天光很明亮,打映在少年的侧脸上有几分冷淡的清朗。他校服穿得很工整,里衫领口洁白,清冷的蓝白色将他眉目间的疏离更加深了几分。

夏敏君很少会像这般温和地同宋珩讲话,这让他心下不由生出几分诧异,说:“夏姑姑,您说。”

夏敏君说:“今天晚上开始,你放学就不要和小木一起走了,好吗?”

他一怔。

“什么?”

“哦,是这样的。”夏敏君笑了,温声道:“阿珩啊,你看,如今这不是淮川转到了你的班,前两天他们家的住处也落定下来了,就住在我们小区旁的那个公馆。我这不是想着,这回我们两家住的近,小木往后就可以和淮川一起走了。所以以后放学,你能不能找个理由别和小木一起走了,单独回,给他们俩一个空间。”

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里。

宋珩唇色有些白,黑色的眸半垂着。似乎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他一直沉默像是不愿,夏敏君又道:“阿珩,你也别误会,姑姑这么安排,也不是排挤你的意思。只不过你们现在长大了,我们是想让小木和淮川……你懂的吧?姑姑知道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有些为难,但是……”她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一下,“你能理解的,对吧?”

她期待的眼神定定看着他。

等待他的回答。

周围寂静,静得完全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敲击着胸膛。

宋珩的呼吸很缓慢,眸色浅淡,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不出情绪。

久不答话,夏敏君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微蹙起眉。

良久,少年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我知道了。”

-

这几天天气好,连带着夏树的心情都格外不错。

放了学,夏树收拾好书包,走到宋珩的位置旁才发现他不在。

少年的桌面一尘不染,书本整齐摆在左上角,凳子推到了桌子里面,书包不在,像是走了更像没来过。

她向他的同桌齐麟问:“宋珩呢?”

宋珩的同桌齐麟是个小个子戴眼镜的男生,呆呆的。被少女澄澈的双眸盈盈地一望,脸竟不由自主有些红了,低下眼讷讷说:“他,他自习的时候就不在。”

“哦……”夏树迟疑点点头,有些疑惑。很快又对齐麟笑说:“谢谢你呀齐麟,再见。”

女孩转身走远,齐麟才大胆抬起头,看向她走远的方向。

在班级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夏树始终没见宋珩的身影。

她有点奇怪,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阿珩,你在哪儿?】

半晌无人回。

学校放学后是有门禁的,夏树踮着脚尖张望了片刻。眼见班级大半的人都快走尽了,又给他发去一条。

【我在老地方等你。】

……

夜色降临,墨蓝的天幕仿若铺开的巨大的黑绸,零星缀着几颗星。

夏树站路灯底下遥遥眺望,时不时跺一跺有些冻凉的脚。气温低沉,她呼出的气息是白色的,转瞬消散。

今天很奇怪,阿珩不见踪影,司机叔叔也没有来。

等得时间越久,她心中就越发急切。

手机响。

看到阿珩的名字,夏树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笑着接起,“阿珩。”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少年低低的声音,“嗯。”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都没见你。我在老地方这儿等你,你快来,正好司机叔叔还没来。”

听筒里一片静默,他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隔了两秒才说:“夏树。”

“嗯?”

那句话对他而言仿佛有点艰难,他清冽的声音略微喑沉:“我以后,放学不和你一起走了。”

夏树讶然睁大眼。

“……啊?”她像是没太听懂,懵懵追问:“为什么?”

她身后的松枝上积雪寂然纯净。宋珩微顿,说:“我去上跆拳道课。”

“不对呀。”夏树迷惑,“你明明是二四六才有跆拳道课的,和我的大提琴课时一样,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走的呀。”

少年的音线低低,“我们改课时了。”

“这样呀……”夏树了然,眸里的光微微暗下去。但很快又亮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在旁边等你。”

“不用了!”哪知她刚说完,他直接疾声开口驳去了她的话。夏树微微愣了愣。

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冷硬,宋珩再开口的声音里涌上了歉疚,“太晚了,你早点回家,不要等我,路上小心。”

“可——”

“就这样。”不敢再说下去了,他说完了这一句便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断线音。

“诶……”夏树讶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什么嘛!”她有些憋气,又有点小小的委屈,嘴巴微微努起。

一辆黑色汽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来,开车的人探头看她,惊喜似的唤:“小木?”

夏树微怔,感觉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片刻恍然忆起来他是沈淮川的父亲,不禁向后座望了眼。

果然,沈淮川正坐在后座,透过前窗静静看着她。

她礼貌叫人,“沈叔叔。”

沈父笑道:“怎么在这儿一直站着?这么冷的天,快上车,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沈叔叔。”夏树摇头,“我在等我……我好朋友,就不麻烦您了,你们先回吧,再见。”

沈父却没动,又笑:“是等那个叫宋珩的孩子?”

夏树一怔。

沈父说:“小木不要等了,你家里说他有课,司机也有事不能来接你,托我们带你回去的,不信你打电话问他。”

怎么可能呢?

夏树有些焦灼,手里的电话给宋珩拨过去。

却无人接听。

又连续打了两遍,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夏树急得忍不住想跳脚了,清秀的眉宇皱起来。

沈父笑吟吟的,“你看,叔叔没骗你吧?快上车吧。”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明知不会看见他的身影仍忍不住期盼,最终还是泄气。

“那麻烦沈叔叔了。”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不远处的松枝层层叠叠。路灯黯淡,阴影几乎完全遮蔽了树后的少年。

汽车逐渐开远,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的光芒暗下去。他垂睫,默默将手机放进衣兜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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