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一片安静。

那个男人维持着一手扯领结的姿势, 斜靠在转椅上,蹬着军靴的左脚直接靠在身前的办公桌边沿, 盯着顾与眠。用网上的话说, 这姿势特别a,一般人真驾驭不来,一不小心就成了小混混。

但这个人不会,不仅不会,找个摄影师来随便一拍都是一张杂志封面。

他外表看上去二十多岁, 皮肤是种冷色调的白,鼻梁挺直, 薄唇微抿, 要不是俊美眉眼间挥之不去的一点阴郁和不耐,真有点像个被高高供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玉质神像。

顾与眠从来没有见过气场这么强大的人。

那是种很迫人的气势,有种睥睨一切、说一不二的傲慢味道, 像是身居高位多年浸染出来的。

男人灰蓝色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打量着顾与眠, 片刻后微微眯了起来。

顾与眠:“……”

那双眼睛一瞬间让他有种恍惚,觉得是自己朝夕相对的那一双——他心里存了个疑惑,但很快这种念头又让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首先,雪团并没有觉醒过异能, 无论在哪里检测都是这样, 除非所有人合起伙来骗他。

其次,他家雪团只是个脾气有点差的别扭叛逆小朋友,哪里有这么……生人勿进,甚至暴戾到有点让人恐惧。

没有人料到顾与眠会杀个回马枪, 十几秒后,是芬尼克大公先反应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正中那人,清了清嗓子,一派镇定地问:“顾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老教授也是个人精,只茫然了一秒就迅速把前因后果串连,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他慢悠悠直起腰板,捶了捶腰侧,踱着步走过去给顾与眠倒水。

顾与眠也看了那个男人几秒,对他微笑一下,很快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那人还在看着他,那眼神倒不至于让顾与眠唐突和不舒服,但的确存在感非常强,让顾与眠有点不自在。

“打扰了,耽误你们一些时间。我来问……不,看看雪团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顾与眠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已经开始上课了吗?”

距离他上次走出办公室也有接近十分钟了,这才是最可能的原因。

老教授搭了个茬:

“是的,刚刚让班主任带他去班级了。”

除了教授的助理还有点慌乱,别的所有人已经调整过状态来。芬尼克能在政界混这么多年,是君主用起来最顺手的一个,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芬尼克推推眼镜,问:“现在应该已经到教室了,顾先生想看看监控吗?”

“好的,”顾与眠点点头,“麻烦了。”

半空中的光屏投影出教室的情况,小雪豹跟着班主任走进教室,懒懒地跃到讲台上,看了监控摄像头一眼。

顾与眠细细打量了半晌。

没什么破绽,的确是他家的小朋友,那边似乎在进行新同学的介绍。

众人打量他的神色,皆是松了口气,以为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顾与眠顿了顿,又看向那个自始至终沉默着的男人,有点抱歉地问:

“我有件事忘记跟雪团说了,现在可以见他吗?”

“……”

那人漫不经心地迎着顾与眠的打量,转了转掌心的光脑。

“可以,”芬尼克脸色只微变了一瞬,很快笑了笑,“我这就叫班主任把他带过来。”

顾与眠点点头,芬尼克做了个手势示意稍等。

芬尼克调出光脑,拨打了班主任的号码,动作也没什么犹豫,那边很快接通了。顾与眠能看到监控画面上的班主任对同学们说了句什么,走出教室接通了电话:

“喂,方老师,有事吗?”

芬尼克看顾与眠一眼:“嗯,顾雪团小朋友的家长想见他,麻烦老师现在带他来一趟。”

“好的。”班主任说着就要挂电话,往教室里走。

顾与眠一直到最后一秒才松口:

“好了。方老师,我等晚上再跟雪团说也是一样的,就先不打扰他们新同学介绍了。”

“那好吧……老师,不好意思,”芬尼克好像很无奈地看顾与眠一眼,对光脑那边说,“现在又不用了,你们继续上课。”

他心里想,陛下看中的人类这直觉真的是敏锐,还好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顾与眠的确让他们天生喜欢,不要说别的动物,芬尼克自己见到他第一面都想晃晃尾巴让顾与眠跟他玩抛接球,但没想到外表看着无害温和,是个绵里藏针的主,惹不起。

电话挂断。

顾与眠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敏.感过度无理取闹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抱歉,刚刚一时脑热没想清楚。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谈事情。”

本来是想问问熊猫宝宝的事情,但看他们一副在忙的样子,顾与眠也不便打扰。

芬尼克看正中间那人一眼,刚要点头:“好的,这边地段很难找悬浮器,需要找人送你吗?”

顾与眠怎么好意思:“不……”

“我送。”

那沉默的男人站了起来,低声道。

顾与眠这才发现他很高,竟然比一米八的自己还要高半个头。他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顾与眠身侧,垂眼睨着顾与眠,抛了抛片状形状的悬浮器控制卡。

那气势威压有几秒顾与眠差点喘不上气来,但很快又骤然一收,再也感觉不到了。

顾与眠还想推拒,那人却不由分说地率先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男人侧过身来,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顾与眠两秒,沉默片刻,嗤笑一声:“怕我?”

顾与眠:“……”

很烂的激将法。

行吧,走。

芬尼克和教授也没阻拦,芬尼克本来是想说什么,看见陛下的眼神又全吞了回去,躬身目送两人走出门口。

顾与眠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悬浮器,不禁感慨有钱人会玩。像以前的重机车,只不过是飞在空中的,男人长腿踩着军靴支地,对他扬了扬下巴。

还是个酷哥。

那人隔空扔给他一副模样像风镜的东西,顾与眠抬手截住,戴上之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黑科技了起来——这并不是个普通的风镜,还有放晕眩测时速乃至监控自己心率、紧急呼救之类的一系列功能,以便安全地高空飞行。

顾与眠中规中矩地坐上后座,没有扶手,他又不好抱着人家那段窄紧的腰,就只好直愣愣坐着。

男人睨他一眼,吩咐道:“你坐前面来。”

顾与眠:“?”

这人说什么都有种发号施令、让人信服的感觉,顾与眠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莫名照着他说的去做了。男人和他调换了个位置,坐在顾与眠身后,伸手去握前面车把手时,不经意将顾与眠整个都圈进怀里。

顾与眠:“……!”

顾与眠是修长微瘦削的青年体型,而这人明显是军/人出身,骨架整个都比顾与眠大。

很淡的烟草味夹杂着雪松的气息拢上来,顾与眠能看见他握着把手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指,修长苍白,指关节有点发紧,好像比顾与眠本人还紧张上几分。

“这不太好吧,”顾与眠已经有点后悔了,虽然两个男人没有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说法,他也没有想歪,但他天生就不习惯跟别人这么亲近接触……而且这重机车一会儿要怎么上天,想想就让人害怕:

“先生,太麻烦你了,我还是乘公用悬浮器回——”

男人声音打断了他:

“朔寒。”

顾与眠:“什么?”

就这个从背后将顾与眠整个拥在怀里的姿势,男人懒洋洋地侧头,就在顾与眠耳廓旁低声说:“我的名字叫朔寒。”

这个视角,朔寒能看到青年白皙干净的后颈上有半个没褪的牙印,是昨天自己咬的,所属物的标志。

——这取悦了他。

靠的太近,顾与眠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唇畔的微凉触感。

男人和十几分钟前顾与眠刚见他时已经有点不一样了,那时在办公室是生人勿近中有点暴躁充满戾气的气场,此时却变得懒散又漫不经心,像是被亲近的人安抚下来的一头雄狮,这种感觉给了顾与眠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朔寒。”顾与眠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朔’这个字似乎有点熟悉。

“嗯,”男人眉梢抬起,说,“启程了。”

顾与眠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那个,等等——”

朔寒握了握把手,一踩离合器。

失重感瞬间上涌,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周围的事物迅速远离变小!

顾与眠:“啊啊啊!!!”

他虽然体力和胆子都不小,也不恐高,但去游乐园最怕的就是过山车。而这个感觉比过山车还要恐怖上数百倍,他大脑里一秒空白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朔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有点困惑地垂眸看他,但加速阶段猛然停下人类的身体是受不了的。片刻后,朔寒习惯性地侧头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我在,别怕。”

亲完两个人都顿住了。

“……”

二十分钟后。

风驰电掣的重机车在顾与眠家门口停下,顾与眠爬下车,整个人都是木的。

这才第一次见面,他?我???

顾与眠自认笔直笔直的,他倒是不歧视gay,但朔寒看上去也不像……我们普通母单直男不会这么玩儿啊?但是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也说不定,要不要问?不行,这也太尴尬了。

“那我回家了,朔先生,今天谢谢您,”顾与眠如在梦里,礼节性地客套道,“以后有空来家里玩儿。”

朔寒垂着眼睑看他,薄唇微抿:“好。”

他一直注视着顾与眠的背影,直到转过走道再也看不见了,才闭上眼睛,踩下离合器再次发动了悬浮器。

不能心急。

别墅里。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手里握着光脑,指纹解锁后,立刻看见了来自经纪人的上百通未接来电。他是手指放在拨号键上,在即将按下去的前一秒,脸上却逐渐浮现了犹疑。

现在,离开这里是对的吗?

理性地思考一下,他现在的状况是不稳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变回幼崽状态,可能要好久才能彻底恢复——结合记忆,他想起了以前隐约听老爸提过,自己选的那艘星舰配备的蛋形救生舱,恰好是状态最不稳定的最后一批蛋形救生舱。

锅家别的亲戚都在上城区佛系避世生活,每隔一段时间才出来打探祖宗的消息,父母也在古地球度假,短时间联系不上。

幼崽状态很不安全,没有自保能力。

经纪人当然是向着自己的,但比起自己的健康与安全,经纪人要更向着利益,如果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经纪人会怎么做?

至少可以肯定,经纪人不会让他像现在在顾与眠身边这样,平静无忧无虑地生活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而且最主要的是——

好不容易才见到顾与眠,虽然还没有百分百确定就是那位,但从私心上来说……根本舍不得走啊!

还有什么比一无所知的小婴儿,更有理由赖在他身边的身份吗?

没有。

综上所述,现在的最优解应该是,继续待在顾与眠身边看看,尝试联系爸妈和在上城区的亲戚。还要尽量避免被顾与眠和经纪人发现端倪,最好也别在顾与眠直播时暴露让粉丝猜到,等自己更加稳定一点再做下一步打算。

外表九岁的男孩一脸凝重地盘腿坐在地上,精致可爱的小脸板着,眉头苦大仇深地皱起来。

整整五分钟后,他把一切利害都想清楚了。小男孩迅速爬起来,打开光脑入侵安保系统删除别墅里自带的监控记录,同时让光脑把光屏投影到半空中,踮着脚尖开始敲打光屏。

在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的同时,小男孩也敲打完最后一个回车,这一次回复成年体的时限也到了。

一股疲惫与困意迅速涌上大脑——

十秒后。

胖乎乎的熊猫幼崽躺在柔软地毯上,蜷成一个小小的芝麻汤圆团子,睡得人事不省。居家机器人贴心地给盖上了小棉被,接近正午的光洒在它身上,看起来可爱又憨态可掬。

“怎么睡在地上?”顾与眠走进客厅,弯腰蹲在熊猫宝宝身边,轻轻揉揉脑袋,“圆圆?……还真睡着了。”

顾与眠还不知道他这出门半天,自己的生活差点要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所幸一切都悬崖勒马。

他把自己家的小胖墩芝麻汤圆抱着,看见地上还放着个已经自动锁上了的成人光脑,是小汤圆刚来时带着的光脑。

顾与眠:“?”

他把那光脑拣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区别,又放回了柜子里。

当天下午。

把小雪豹从学校里接回来,确定孩子一切如常后,顾与眠又登上了星空平台。

首都星和塔克星并不是同一个服务器,在首都星的账号是星空官方新给他发的。大半天过去,他只有昨天审核时开了直播,竟然又陆陆续续涨了大几千的粉。

顾与眠十分疑惑:

“我知道一部分是塔克星他们翻墙过来的,这剩下的……?”

顾与眠大致浏览了一圈。

新的账号联系人里还有个标注是‘经纪人’的,昵称是‘糖糖’,称号是星空官方工作人员专属的称号。顾与眠一上线,这个‘糖糖’的私信立刻就发了过来。

【糖糖:眠眠你好呀,我是你在首都星的临时经纪人糖糖,以后请多指教啦=3=】

这看上去像是个萌妹子。

顾与眠发语音条:“嗯,糖糖你好,请多指教。”

【糖糖:啊啊啊啊啊眠眠喊我的名字了啊啊啊啊我这辈子值了!】

顾与眠:“????”

小汤圆还在呼呼大睡。小雪豹窝在顾与眠怀里,看一眼光屏,有点不高兴地伸爪子去拨乱顾与眠的头发,被顾与眠握住小爪子捏捏肉垫。

糖糖很快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糖糖:抱歉,刚刚被我双胞胎妹妹抢光脑了,不是本人。】

【糖糖:眠眠,今天联系你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希望你可以做一个视频。就跟平时直播差不多,你甚至可以一边直播一边录视频,后期剪辑——有一个视频作为‘代表作’,比较方便我们后续的推广和宣传。今晚星空官方就会正式官宣你了。】

顾与眠类比上辈子的字母站,点点头。

说起来之前网上的确流传过他的直播的录像,有一些很挺火,但粉丝视角录制和自己制作还是不一样的,有很多东西都顾不到。

【顾与眠:好的,我今晚就试着做。】

直播和录视频的确可以一起做,反正都是同一个内容。

熊猫宝宝枕在在顾与眠膝盖上睡觉,顾与眠抱着小雪豹,轻轻帮小祖宗从耳朵后面一直到背部顺毛,顺便思考。今晚直播个什么内容?

“夏天,夜晚……”

顾与眠很快有了想法。

从塔克星到现在的所有直播好像都是室内,一直那些内容观众也会审美疲劳。而且刚好明天就周末,小雪豹也不用去上学,一直在忙没机会带家里的崽崽出去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我们去山上野餐、露营顺便看萤火虫和星星吧,团团想去吗?圆圆呢?”

小汤圆还在睡着,但潜意识里知道顾与眠在问它问题,非常捧场地发出‘嗯嗯’的小奶音。小雪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人类又在说什么怪话,但它一向纵容他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顾与眠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其实是他之前也起过这个心思,来首都星前就偷偷查了攻略,现在只要再补充一些物资就能出门。

傍晚六点,顾与眠准时打开直播间。

半分钟之内,观众数目不断上涨,无数弹幕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是会掉的,但不可能这么快啦,这么快就没有意思了。

另外,明天喵喵要奔波在返校的旅途中orz,会更新的,但可能会比较晚,建议后天看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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