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十月十五,是城隍庙祭孤的日子。

祭孤,顾名思义就是祭祀孤魂。无人祭祀的死者,死后没有供奉和香火,城隍庙这一日面相孤魂开放供奉,某种意义上是一种阴间的慈善活动。

每逢这一天前后,城隍庙都会举行大型庙会,白天会有集市,庙里面也会有一些赠衣施米的活动,到了晚上,还会排戏,是一年中少有的热闹时候。

甚至民间还有传闻,晚上看社戏的时候,除了戏台上挂了灯笼,四周都是不设火的。衬着夜色和皎洁的冷月,底下观众人鬼混杂,若是低头看脚后跟,不幸的话还能看到全程惦着脚看戏的。

老人说,鬼魂脚不沾地,便是如此。

“少爷,这这这……是真的吗?那那那那那阿从可以不去吗?”

自家书童这胆子真的,程晋倒也不强迫人:“你可想好了,庙会可是汤溪难得的热闹日子,小阿从你不最喜欢热闹嘛~”

阿从欲哭无泪:“可我怕鬼啊!”

旁边的潘小安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怂,太怂,鬼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些孤魂野鬼,厉鬼那才叫可怕。

不过猫猫看了眼打击厉鬼致残的恶.毒书生,明智地没有发表任何宣扬。

“说起来,祭孤好像是江南地区才有的民俗活动,说不定会有些新玩意。”

最后的最后,阿从还是没经受住热闹庙会的引诱,准备跟潘牢头一块去逛逛。至于社戏,他是不准备看的,毕竟……他真的怕鬼。

等到十五这天,程晋托黑山给牢房加固后,就带着师爷上城隍庙去了。

作为汤溪新任县令,程晋当然不会错过这第一次的亮相活动,和吕庙祝在百姓面前亲切友好地会晤后,庙会的祭祀活动就开始了。

这也是程晋第一次见这种活动,有人抬着纸人巡街,后头是吹奏乐器的人,不得不说,唢呐这种乐器,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先天优势。

热热闹闹,还有百姓虔诚地跟着,程晋看了个开头,就没再看了。

“怎么?不喜欢热闹?”

黑山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定定地看着城隍庙的方向。

程晋望过去,正好看到城隍庙的人在赠衣施粥,祭孤祭孤,不止是阴间的鬼魂,还有阳间无以为继的穷人,汤溪穷人不少,这队伍没一会儿就排得老长。

不过因为本地城隍庙威望不小,也没有人敢胡乱闹事。

程晋读懂了黑鹿鹿眼中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汤溪确实挺穷的?”

黑山:本座看你升官无望.jpg。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汤溪穷乡僻壤出山贼,但万事开头难嘛,等下本官准备请吕庙祝美言几句,这巡街的衙役总归得有。”得亏啊,巫婆那缴了不少钱,不然他就得变卖衙门的所有物了。

也不知上任县令什么品位,衙门账上银钱没多少,倒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全换成实物了。

施粥的队伍越来越长,城隍庙人手不太够,程晋干脆带着黑师爷去帮忙:“来嘛,也算是功德一件。”

黑鹿鹿:……塞牙缝都不够的功德。

话虽如此,黑山干得可比某位县令好多了,毕竟程县令当年可是在大学食堂当过打菜工的人,一手抖勺术深得打饭阿姨真传。

“咦?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快快随老朽来。”

程晋粥打到一半,就被吕庙祝给拉走去给城隍爷上香了,徒留黑山一个夹在一群中老年打粥工之中鹤立鸡群,因其颜值,那队伍比旁边的长了足够百米。

黑鹿鹿: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们凡人.jpg。

阿从和潘小安逛到城隍庙门口,就发现了师爷,高兴地双手挥舞。

潘小安:“这年头,没想到大妖这这么接地气啊。”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猫猫顺便改变说辞:“没什么,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去逛啊,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买了就买了,你家大人看着也不是穷的。”

阿从很是勤俭持家:“这可不行,再有钱也不能祸祸,据说那边的米酒丸子很好吃,我请你吃吧?”

“有你做的好吃吗?”

对这个,阿从绝对不谦虚:“等我学会了,绝对比他们好吃!”

潘小安立刻来了兴致:“走走走,咱们偷师去!”

街上一片热闹,而衙门里,除了祝丰年,就只有大鹅带着一群小弟看守着后院。

忽然,屋檐的角落里传来人声:“大哥,打听过了,这狗官年轻得很,毛都没长齐,县里那群愚民都还没收买好,连个衙役都没有,现在衙门里没人,咱们去把兄弟们都救出来!”

“慢着,小心有诈。”

那男声就不依了:“这怎的还有诈呢?咱们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那狗官如今又不在,放哨的兄弟可都打听好了,他在城隍庙布施呢,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这大哥心里直跳,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一切安全,如果错过今朝,那就得跟县令硬碰硬了。虽然他们不怕杀狗官,但怕就怕其他寨子的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行,你带四个人,赶紧把人救回来。”

“那回何寨的人,也救?”

“救。”

大哥一声令下,那小弟立刻就跳下屋檐。他也确实不负好手之称,那么大的身板,居然落地无声,一行人悄悄迅速往牢狱而去,那叫一个静谧。

然而,这一切都在祝生鬼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打从当了鬼,祝生就发现他的听觉敏锐得不得了,稍有动静,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果然如大人所料啊,这些山贼不想出钱,所以跑来“劫狱”了。

不过对此,祝丰年脸上全无担忧,毕竟那牢狱……就算是鬼差来了,估计都悬。

想到此,他飘着鬼身一路追了上去,等靠近了,他还每人给吹了口冷气,这大日头底下忽然来了一阵阴冷,这纵然是山贼,那也得心跳七十迈。

“奎哥,你有没有觉得后背一凉?”

“说什么呢,救人要紧!你不想救你兄弟啊!”

“救救救!”

汤溪的监牢造在啥地方,山贼都知道,奎哥一行人可谓是熟门熟路。然而等奎哥看到牢房的铁门,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铁柱,这锁你会开不?”

这么大一块铁疙瘩,就是用斧头都凿不开啊,他娘的,难怪没人看守了。

铁柱捏了捏锁,又怕发出声音惊动人,撬了好久,硬是动弹都没动弹一下:“不行啊奎哥,这锁太硬了。”

“那咱们就挖地道,兄弟们动作麻利点。”

奎哥带的这四人,显然非常精于挖地道,一块儿功夫,就从牢房门口挖到了里面,两人在外把风,奎哥另带两人进牢房救人。

然而就在奎哥被人从地道里拉出地面进入牢房的刹那,整个地洞居然在他面前活活消失了!

是真的眨眼间就没了!

牢房本就阴森恐怖,来这么一下,就是铁打的心脏都得窜出来啊,奎哥惊得直接叫了出声:“啊——有鬼啊!”

奎哥吓得六神无主,他两个小弟直接就抱在了一起。

一炷香过后,地洞还是没有出现,奎哥打着胆子拿铁铲一撬,实心的。

“奎奎奎哥,今天据说是城隍庙祭孤,您您您说这是不是孤魂那什么野鬼……”

“胡说八道!挖!再挖一条道!”

奎哥怕啊,然而就在他带着人要下铲子的时候,刚刚那实心的地洞里,居然跳出了一个大活人!

“啊————”

那是惊起一片尖叫声,这动静,总算是把牢房里的其他牢犯都给惊醒了。

“奎哥,你叫什么?是人没救到吗,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

奎哥却一把推开小弟,拿着火折子在地上照了又照:“你刚刚打哪冒出来的?是人是鬼?”

小弟这才看到地面,又是一串尖叫。

中邪了,这衙门有鬼啊!

大家也顾不上救人了,然而不管挖哪里,哪里都挖不起土来,一顿胡乱忙活,众人心中的恐惧已经升到了顶峰。

“怎么办啊,奎哥?我不想死啊!”

奎哥也不想死啊,他立刻找到牢里的兄弟打探消息,然而牢里的山贼一听,脸上的恐惧更甚:“奎哥,你可一听要救我们出去啊!你不知道,这里的狱卒好可怕,他们给我们吃断头饭,居然是甜的!甜到桂兄弟现在嗓子都在疼!”

奎哥:可怕.jpg。

而门外的放哨见人一去不返,倒是聪明没再进去送人头,反而是跑去跟大哥汇报。大哥一听,当机立断就要走。

但这个时候,显然是来不及了。

“走?要走去哪里,来都来了,不知是哪个山头的兄弟,又是给哪位兄弟来赎身的?”

大哥:艹,这人好欠揍!

既然被堵了,大哥也是个狠人,抄起双板斧就砍了上去,那斧头舞得虎虎生风,寻常人那是不敢近身的,这一斧头下去,谁受得了啊。

这可是斧头大哥的成名绝技,纵横汤溪数年未曾有敌手,然而……就在今天,他败了。

大哥很不想承认,然而事实就是,他居然败给了一个文弱书生!

这怎么可能?!

“再来!!!”

程晋想了想,当即满足了对方的诉求,将另一把斧头也夺了过来。他随手掂了掂斧头,发出了以下言论:“哎哟,还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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