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会。

正在被换药的亚历克斯左手的无名指一痛,他下意识看去,无名指上的戒指居然凭空断开了,在他的指根处莫名地划出一道血痕。

亚历克斯心口一窒,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感摄住了他,他踉踉跄跄地扶着轮椅想站起来:“盖伊!盖伊是不是不在帐篷里了!”

他话音未落,眼尾的余光就看到唐二打肩头上扛着一具头朝下的重伤士兵急匆匆地,满脸是泥污地从红十字会的边沿猛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猛地嘶吼:“盖伊受伤了,但还没死,快来接应一下!”

唐二打身后跟着一大群追杀他们的土著,黑桃远远地坠在唐二打后面,拿着鞭子来回地清扫打开后面跟过来的土著。

追着他们为首的那个土著几乎要发疯了,青筋爆出,眼里布满血丝,不停地对着唐二打他们开枪:“把这个该死的背神者给我!我要把他碎尸万段以求慰藉他对神的冒犯!!”

土著追随在他身后,有些甚至举起了火箭炮等重武器,凶狠仇视地盯着前面逃跑的三个人,但在黑桃的防守下却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红十字会的人急匆匆地拿起武器,拉开防线,警惕地在旁边竖起【此处禁止攻击,为非战区】的红字牌子,驻扎在此处的防卫军坦克也缓缓扬起了炮口,对准了这群即将闯入红十字区的土著。

唐二打抢先跑进了红十字区,黑桃紧随其后,而不愿意放下武器的土著则被严肃地拦在了防线外。

昏迷不醒的盖伊和他手里紧紧抱住的那颗神像头颅被迅速地转移到了担架上,从亚历克斯的面前抬过,送进了抢救伤兵的帐篷里。

亚历克斯看到身上染血的盖伊,伸手想去触碰,差点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还好是旁边的白柳眼疾手快地帮忙扶了一下,把这位魂不守舍的大兵给重新安置回了轮椅里。

“安心。”白柳躬身拍了拍亚历克斯膝盖上的灰,抬眸平和道,“盖伊这次不会有事的。

亚历克斯神志恍惚地看了一眼白柳,他正视着这个人漆黑一片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盖伊担架上那颗神像头颅。

那尊面带悲悯微笑的神像的眼睛也是这样的,漆黑,平和,倒映着世间万物,仿佛所有人类该有的情绪都融不进去,注视着这个世间早已经被他安排好的一切戏码。

……盖伊这次不会有事,这种说法,就好像白柳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盖伊会什么时候有事一样。

亚历克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推动轮椅远离了白柳,深深地看了白柳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动轮椅追着盖伊的担架去帐篷外守着了。

白柳见亚历克斯跑了,也不生气,垂眸搓了搓自己食指上刚刚从亚历克斯膝盖上沾上的灰,然后平静地拍掉。

唐二打坐在白柳的脚边喘气休息,黑桃一这家伙一进红十字会就不见了,唐二打左右找了找,没发现,也就放弃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正准备向白柳汇报发生了什么,结果唐二打抬头仰视看向白柳准备开口的时候,不由得为白柳脸上的淡漠表情一怔。

……这个表情,好像其他时间线的白六在谋划事情的样子……

很快,唐二打收敛了自己一瞬间感到的熟悉和恐惧,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可怕的念头打消,深吸一口气,开始尽忠职守地向白柳汇报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盖伊被击中后掉入了水里,我和黑桃正好就在水里,我发现他还有呼吸之后拖着他上岸就开始往这边跑……”

“土著发现我们之后,一路追赶我们,好在黑桃断后能力很强,我们两个移动速度也很快,还是抢先一步过来了……”

白柳点了点头:“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你安排我进突击一队,就是为了配合你在大战的时候救下被你引诱过去以死搏命的盖伊?”唐二打半曲着膝盖,背靠在插在地上的枪杆上,看向白柳,“你从什么时候猜到的盖伊会叛变?”

白柳微笑:“见到盖伊的第一面,他很擅长作战,但却甘愿做个清理兵,他要么是个纯粹的和平主义者,比如亚历克斯,要么就是不认同己方代表的阵营赢取的胜利。”

唐二打呼出一口气,倒也不惊讶,顺着白柳的话继续阐述:“如果盖伊叛变,亚历克斯肯定撑不了多久也会跟着叛变过去,敌方阵营又有主线npc,又有湖泊所有权,他们后期有相当大的优势。”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加入敌军是吧?”白柳接了唐二打话,笑笑,“因为我并不准备加入这两方阵营里的任何一个。”

唐二打蹙眉:“不加入这两方中的任何一个?你是要亚历克斯单独做阵营?”

白柳点头。

很快唐二打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白柳,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从我刚刚对亚历克斯的情绪感知,我觉得盖伊如果被抢救成功还活着,亚历克斯很有可能被重伤的盖伊成功劝说,从而加入土著阵营。”

“而盖伊如果死了,他会因为愤恨土著杀死了盖伊,而彻底稳定在己方阵营。”

唐二打慎重地说:“亚历克斯很难有叛出来,成为第三方阵营的觉悟和可能性。”

白柳颔首赞同了唐二打的看法:“的确如此,亚历克斯的生长环境十分安谧和平,并且为人也很善良,所以才会在战争这样的背景下去选择成为一名医学生,并且为了救人而来到前线,甚至于在来到前线之后也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这种性格说好听一点叫温柔善良,但在这种不杀人就不能救人的游戏背景下,就是懦弱无能。”唐二打转头看向守在盖伊的帐篷前,躬身把头埋进怀里的亚历克斯,不由得叹息一声,“亚历克斯这种觉得战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错误的人,杀了他都不可能让他站出来做第三方的。”

白柳望向盖伊在抢救在的帐篷,语气平静:“是有可能的。”

“我已经和盖伊商议好了,他会帮我做到的。”

唐二打越发疑惑:“盖伊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不一定能熬过今晚,怎么帮你做事?”

“不需要盖伊醒来。”白柳收敛眉目,“他不醒来,也能帮我完成这一切。”

午夜。

盖伊身上的子弹通过手术被取了出来,医生用了一点消炎药之后将盖伊推进了帐篷。

不过盖伊现在麻醉还没消,正昏迷不醒地发高烧,亚历克斯守在他的床边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双眼通红。

亚历克斯的手和声音在颤抖:“戒指碎了,盖伊,我的戒指碎了,他们说你的戒指也碎了,是被子弹给打碎的……”

“医生说你不一定能醒来了。”

亚历克斯低头抵住床沿,哽咽道:“盖伊,现在唯一证明我们可以在一起的证据都没有了,如果我们都死了,我都没有办法向普鲁托(死神)证明你是我的妻子,阻止他将我们的灵魂分开。”

眼泪顺着亚历克斯的下颌滑落,没等滴在床单上,就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撩开了盖伊所在的帐篷的幕帘,他们在黑夜里虎视眈眈地举着凌厉的尖刀和木刺,开口的嗓音嘶哑无比:

“亚历克斯,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滚开!”

亚历克斯猛地转身,他拉亮了漆黑帐篷里的灯,看清眼前出现的一行人之后,他震得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无比:

“你们是突击一队的幸存者……”

“目前还是幸存者。”为首的人用一柄凌厉的钢刀支撑着身体,左腿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了,包扎好的绷带还在渗血,很明显是刚截肢不久。

他双目赤红地盯着病床上的盖伊,恶狠狠地笑了一声:“拖盖伊这小子的福,我在他反派去那群土著的时候被炸丢了一条左腿,不知道还能在这鬼地方活多长时间了。”

亚历克斯转动轮椅挡在盖伊的病床前,他声线颤抖:“这里是红十字会,你们要干什么?”

“红十字会只是规定我们不能在这里杀敌军,可没规定我们不能按军法惩治我们自己的人。”为首断腿的那个士兵神色凶戾,他抬手指着盖伊,“这叛徒现在还穿着我们的制服,杀死了我们二十多个兄弟,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这人宛如困兽般对着亚历克斯狂吼:“亚历克斯,如果你包庇这个叛徒,我们就连你一起杀!”

亚历克斯下意识想撑起来,但他双腿受伤很快就被这群人高马大的突击一队摁住了,他双手被反剪,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最后声嘶力竭地惨叫着:“救命!!这里有人攻击伤兵!”

为首那个人走到了盖伊的床边,他冷酷地回头看了一眼亚历克斯,眼神里既有怨恨,又有复杂:“不会有人来的,亚历克斯,他们知道这是我们内部的事。”

“不不不!”亚历克斯慌乱而恐惧,他语无伦次,满脸是泪地劝阻,“盖伊不该杀你们,你们也不该杀盖伊,本来所有人都不应该彼此攻击的!”

“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停下来!”

“但事实就是,我们就在彼此攻击。”站在盖伊旁边的士兵一只脚站立着,他对着病床上的盖伊高高举起了刀,表情里有种无法掩饰的残酷,“——战争永不停止!”

雪白的刀面狠狠落下,血液顷刻喷涌出来,愤怒的士兵们不断挥舞着木刺和军刀,将病床上的盖伊千刀万剐,割裂成血块和肉段。

亚历克斯撕心裂肺的惨嚎和求饶隔着半个红十字区都能听见。

白柳站在另一个帐篷的边缘,他撩开幕帘平静地听着这声音,旁边站着神色凝重的唐二打。

唐二打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忍地开了口:“……真的不能去救下盖伊吗?”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白柳无波无澜地看向唐二打,“盖伊并不想活着,他想死在曾经的队友手上为自己赎罪,所以我为他安排了这一切,作为交换,我利用他的死达成了一点自己的小目的。”

唐二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两个阵营都直接杀死了盖伊,亚历克斯不可能再归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了。”

……这个做法是没问题的,而且也就是一个游戏罢了,但总是莫名地让唐二打想起白六。

这是白六擅长的东西,诱导别人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后,再利用这死亡达到自己的目的。

唐二打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问出了口:“白柳,你真的不会变成白六,对吧?”

白柳静了几秒,他转过头来看向唐二打,忽然很浅地笑了笑,眼中情绪极淡:“这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不用那么紧张,唐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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