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

她认识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1.

家,是和童年和七彩的糖果颜色相关的地方,到了明浚这里,一切都断裂了。

这只是他自己挥霍生命的高级寄居处而已。

妍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打扫的阿姨在擦拭着早已很干净的桌台。见到妍智小姐,她忙说赵先生在公司,夫人在内室工作,兄弟俩都在各自房里。妍智进到内室,笑着向正在剪拼布艺的仲哲妈妈打招呼:“阿姨越来越忙了。”

见是妍智,仲哲妈妈放下手中的工具,离开座位坐到沙发上。

“来找明浚的吧。”

“嗯。”

“他今天回来得挺早。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原来是约了你来。”

妍智心里明白,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很久没有陪阿姨一起去商业街了,等举行完庆典再去吧,听说现在有不少新的款式呢。”

“好啊。”仲哲妈妈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伸出手握了握妍智的手。

“那,阿姨,我先过去了。”

“好。”望着妍智的背影,仲哲妈妈想到即使有时候明浚有些脾气,但将来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刚走到楼上的廊内,便看见明浚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好象要出去。

“陪我去街上吧。”妍智开口说道。

“我有事。”

“这次一定要去。”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出去。”明浚的声音突然很大声起来,尽管他出去的原因只是为了喝酒。

“庆典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与你不同,我要做顺从爸爸的女儿。”

“但愿只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吗?”

“那最好。”

明浚说着自己先冲下楼,走在妍智前面将车开了出来。妍智觉得自己赌气似的说过之后,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而是隐隐的痛感,并不会马上就消失的痛感,像被寒风肆掠干净后什么也不剩的荒野,要等上很久才会活过来的希望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和明浚之间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夙敌似的守卫与攻击,或许还有怨恨。但是,她明白他们相互怨恨的并不是彼此。也许,这是她心里能鼓励自己坚持着不放弃的唯一希望。

在平时常为家里提供服装的名贵时装店里,明浚随便对服务员说了款式及颜色,要求庄重得体的感觉出现在宴会上。选好自己的西服,一并连妍智的款式以及各自的必要配饰,也是在这里决定的,没有再去第二家。

两个人穿上各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引得店员的鼓掌。妍智望着身边的明浚,似乎有成堆的话在心里,都不再是往常那样条约似的简单几句。她想,要是以另外的方式相识,自己也一定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即使现在刚刚才相遇,她心里的感觉也绝不会比20年来的少。身旁的他,穿着崭新西服的他,现在的身影是多么俊美,她想要告诉他。

“好了,走吧。”

明浚催促的话将她的心思全搅乱了,“哦……再看看吧。”

妍智走到连通的二线品牌区,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缎质裙装,问店员价格。旁边的店员告诉妍智,因为简单的款式,而且价位适中,所以是很受白领层女性的青睐。

“好吧,就选这个样式的160号,包起来吧。”

明浚走过来,看了一眼妍智手中的衣服,说:“改变品位?160?礼物?”

“是为新的音乐项目代言人特意准备的衣服。她要在庆典上演奏爸爸以前的作品,听说是留学生,也许正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发愁呢。”妍智语气淡淡地说着这些。

听到留学生几个字的时候,明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音琪的样子。他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热闹而繁华的街景,彩色缤纷的流光抚过人们的视线。是啊,这个地方与离岛是那样的不同,他好象感觉时间正从身边急速流走,在那旋转的旋涡里,他也一并被卷走,而回忆里的音琪却还独自等在离岛缓缓流淌的时间里。

这样的感受,无端地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

和妍智回到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车子在妍智家的门口停下。两个人几乎都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样道别,却又都在等待对方做出举动。

“妍智,你的人生就这一种可能吗?”过了许久,明浚先开口,他指的是顺从家族的意愿而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妍智觉得幸福,是因为她需要顺从的那个人就是身边的他。

“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妍智突然转身凑过来,用唇堵住了正在说话的他,有些急促,也显得笨拙而鲁莽。

但只是这样轻轻触碰,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他的嘴唇后,妍智又马上坐好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情绪。

一切都很突然,明浚不知道妍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小到大,她都显得有礼而谨慎,对每件事都会仔细考量的人怎么会……

他伸出来的手慢慢移向自己嘴边,想去拭去残留在那里的属于她唇上的香味,紧张而尴尬的气氛让他抬上来的手改变了方向,像遇到救星那样往前,紧紧抓住了方向盘。

沉默像流水中飘着的花瓣,停留在两块静止的岩石之间,旋转,再旋转,不走。

“你……这是做什么?”明浚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这早已不是你的第一次了吧,你还会记得那个人是谁吗?”已经平静一些的妍智用手抚了一下头发,目光平视前方。

“什么?”明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即使她说的是其他话题,他照样也只会说这样两个字。

“那个拥有你第一个吻的人……”

“……”

明浚低头盯着手中的方向盘,在想那个国中时隔壁班的女生,已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就连面容也模糊不清,后来,应该就是其他向他送来倾慕眼神的女生吧。他不相信爱情,因为妈妈的死,因为爸爸在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将其他女人带了回来,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那样就是爱情?如果爱情依附的地方还同时住着那样的灵魂,他不会要爱情,也不会爱任何人。

绝不爱任何人,是这样的吧?

妍智神思惘然,自言自语。“很久以前,我早已想这样做的,却害怕。第一次看到你吻别的人时,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失去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更加害怕,害怕自己因为这样的你而放弃,去报复……可我想将它给别人,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妍智说完,将车门打开下车,又很利索的打开后面的车门,提起装有衣物的三个袋子,又将门关上,匆匆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车子的后座上,装着新西服的大袋子上印着一排小小的字母,它被烫成银色,深深陷进布质的纹路里。

2.

音琪进门就闻到了煮速食面的香味。

“成敏,煮面了吗?不是说好我来煮的吗?”

“今天你走运了,可以尝到这么好的食物。当然,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成敏戴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煮好的一小锅面从厨房出来,放到桌上后,又转身去取了两个碗,然后又去取两副筷子。看她忙乱的样子,音琪坐下来瞧了瞧面前的锅子,说:“真香啊,不过,以后还是要等我来煮啊,要不,我的房租费一定没法还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拿起碗筷将锅子里的面分别夹到自己的碗里。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音琪用一次性将很多面条卷到筷子上,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将视线放在坐对面的成敏身上,问道。

“现在不能说,得收拾干净后才能说的。要不,你想想看是什么好了?”成敏已经吃了一口,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泡菜。

望着一脸神秘的成敏,音琪笑着说:“你的画获奖了?”

“我的画经常获奖的。”

“中了乐透彩?”

成敏环顾四周,得意的说:“现在这样,不用中乐透彩别人也会嫉妒的。”

音琪指着自己的脸,朝成敏做了个“真厚啊”的眼色。

“你生日?”

“成敏的生日你就只给她吃这个吗?”成敏已经端起碗开始喝汤了。

“啊,是不是你看到它们发光了?”

“什么?发光?”

“我养的萤火虫啊。”音琪惊喜的望着楼上,起身准备上楼去看看。

“不是!”成敏终于投降地将筷子和碗放回桌上。

“是你让我猜的。”音琪一脸的委屈,收拾桌上的东西进厨房。

成敏跟到厨房门口倚门站着,问音琪:“你就没有想到是有人送你东西?”

“谁会无故送我东西啊?”音琪擦干手上的水,往客厅走。成敏围在她身边问:“是不是有交往的人了?是他送来的贵重礼物,快承认吧。”说着转身跑到客厅将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粉色的礼盒,上面系宝蓝色缎带,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至少它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音琪望着这只盒子,只是望着,两手紧紧握着放在膝上。

“快打开看看是谁送的啊?我早就想拆开看,等你回来等太久,无事可做才煮面的。”成敏几乎想替她拆。

“成敏,可能弄错了呢?”

“弄错?派送生很有礼貌的问‘请问是冯音琪小姐的住处吗’,还有谁叫冯音琪?好了,快些拆吧。”

音琪用手将缎带一拉,将盒子盖打开,里面是件黑色缎质小礼服。两个人都很惊讶。音琪看到衣服旁边还有张卡片,上面写着:

音琪小姐:

欢迎参加MBG三十周年诞辰宴,

很高兴那晚能听到你的出色演奏,

希望你能穿上这件完全按照你的尺码挑选的衣服。

韩妍智

还附有一张名片。

“韩妍智?你的朋友?”成敏好奇的问。

“不认识。”音琪一头雾水。

“看得出来他们很有心,还为你去参加他们的宴会特地送来合适的衣服。”成敏见谜底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便失去兴趣,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着。

倒是音琪松了口气,说:“我还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着去呢。”

“真不愧是MBG,细节关怀让人无话可说。好了,穿上试试看吧。”成敏建议道。

音琪点点头,抱着盒子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成敏听到音琪在楼上叫自己,她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

就是现在这样的音琪,她按时出现在MBG三十周年生日的宴会上。

3.

神话酒店的服务生向音琪露出惊艳的笑容。同样如缎的黑发柔顺垂肩,简洁的装束,所有的人都不禁多看她几眼。

大厅里灯火辉煌,乐队、美食、靓丽的男女,空气中除了甜美便只剩下欢快了。

音琪远远就用目光找到了自己的这晚的位置,目光平视着,在心里默吟着要演奏的曲子的旋律,因为胸有成竹而使步履更加轻盈起来。

刚刚坐定,即兴演奏的弦乐队便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去金教授处拿音琪资料的人,站在前面开始讲话。音琪因为在想着韩妍智是谁,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最关键部分:

“……下面请MBG三十年来的领导者韩仁丙先生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

“韩仁丙?韩妍智?”

音琪想着这两个名字或许有什么联系。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50岁,或许还年轻一些,边从嘉宾席站起来边顺手抹了抹他西装的前襟,从容走到台前,与音琪及钢琴成45度角的样子。因此,她抬眼便看到他侧身着的后背。

“三十年前,23岁的年青人因为喜欢音乐而租了便宜的地下室做工作室。怀着梦想,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替不知名的电视剧集写指定的背景音乐。我想说的是,拥有音乐制作、媒体广告、酒店管理的MBG并不是当年那家音乐工作室的目标,它只是这个梦想三十年后的开始。还要告诉大家,MBG将与最强势的影视集团合作……”

台下传来一阵掌声。

音琪的旁边,乐队的两个人小声在议论:

“唉,这么多花样,不就是商业联姻吗?”大提琴手一脸不屑。

“商业联姻?” 小提琴手不明白状况,语气中表现出他的强烈兴趣。

“MBG的千金与CBS的公子,呀!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大提琴似乎每一句都在关键处。

“什么东风?”小提琴好奇的追问着。

“时间,人长大到结婚都需要时间呀。看到没有,喏,那两个人,一个愁眉深锁,一个眼神空洞,啧啧啧,看来情况不妙啊!” 大提琴说出的话像是自己就是唯一知情者,其实仅仅只看到问题在关键处留下的皮毛而已。

“……”

音琪的目光越过照明设备的支架,朝楼上的嘉宾席间投去一眼,那里全是衣着光鲜的陌生人。空着的座位这边,是一个中年夫人;那边便坐着年轻的女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她的头发全都梳理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眉目之间,透出清秀与沉稳,但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这应该就是“愁眉深锁”的千金吧。再过去是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他的眼神……

4.

她认识的眼神。

他漂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也许根本就不在这个大厅里吧,音琪这样想。

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感到无所适从的她,将目光收回放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深深吸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抬头,看到他周围的人,那是妍智的妈妈、赵会长、仲哲妈妈、仲哲,还有妍智,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节拍一致的开始鼓掌。而他。他的眉眼,他鼻子、嘴角,也许还有他的心吧,都不在这里。音琪觉得坐在下面的他冰冷得像个陌生的躯壳,这样的他不是那个在岛上笑着的人吧,不是吧。

对,一定不是那个人。音琪望着他,将目光落在他空洞的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的眼神里,一遍一遍在心里反复确认这样的念头,心里觉得哀伤。

他将目光移了移,望向音琪这边。原本不知道在哪里漂移着的眼神像看到已经被自己丢失或忽视已久的某样小东西出现眼前,突然像聚光灯一般亮起来。望着一下子鲜活起来的眼神,音琪确定是他,那个在离岛遇到的男人。

你好吗?你怎么了?

音琪的眼睛在问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音琪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琴键上,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失去了什么吗?

“因为最初从事音乐制作工作,因此而特意安排这样的环节,在MBG三十周岁的日子,让大家重温创业之初的艰辛与充实。”最初讲话的中年男人转身望向音琪和琴,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原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音琪,对一切都不确定起来,曲子的调式、旋律全都消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望着眼前的琴键,垂着的双手一动不动。

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年男人连忙补充着说道:“来自中国的音乐系学生音琪小姐将为我们再现30年前的动人旋律,她也即将成为MBG音乐制作项目的代言人……”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音琪觉得一阵冰冷从后背直抵脑门。她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得将目光望想台下嘉宾席的位置。好象是已经感应到这个求助的眼神一样,明浚慢慢将视线凝聚在钢琴前面的人身上,这是舞台上找到目标的追光,死死的,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怎么办?

音琪又一次用眼神问他,慌乱得几乎要逃走,离开这样的他,哪怕停留在没有重逢的未知里也好。

别害怕,相信你自己。

明浚望了望台上的钢琴,向她递过去“它会指引你”的眼神。

音琪慢慢抬起手来,手指碰触到琴键的时候,一切似乎全回到记忆里面。她的右手快速滑过琴键,像在ILL MORE那样,指尖充满了活力,又灵动的舞蹈起来。

将30年前的曲子加入自己的理解,对乐句进行适当的修饰,音琪的演奏既有自己的风格,又不失原来的用意。

站在大厅里的人一边相互向身边的议论着,一边致以热烈的掌声。音琪坐在那里,感觉那些掌声和目光交缠在大厅里,混合成她所未知的某种东西,然后一齐跌落在她身上。她浑身都在发热,甚至感觉被撞到的生痛。

乐队的舞曲响了起来,侍者的身影开始在下面的人群间穿行。大家陶醉在弥漫着香甜的空气中,乐队用音乐提示第一支舞的时间到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对音琪表示祝贺。

“可以荣幸的请你跳一曲吗?”音琪抬眼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叹气,对面前的中年人礼貌而抱歉的笑笑。一转身,掠过人们的身影看见了大厅那一边的画面。

明浚慢慢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

妍智伸出手,放在了明浚的手上。

这是宴会的开始,也是高潮。

沿着大厅边缘,音琪慢慢朝后门走去,从那里出去应该是花园吧。因为急切想离开的她不小心撞到端着酒杯的侍者,红酒的香味尾随着她的身体,像怎么也甩不掉的过去的零碎记忆。慌乱的音琪,因为脚碰到椅子腿而感觉剧烈的疼痛——

明浚弯腰蹲下来抓住她崴伤的脚,不管她是否愿意,就将鞋子和袜子一起脱掉了。他的手尽管是轻轻挨了一下肿起的部位,她还是感觉到很痛,缩了回去;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平安水,擦拭在肿起部位及周围,用他的手握住仔细地揉着;

他站在门口,说晚安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像影片里以32X回放的片段那样出现在音琪的脑海,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被伤到的地方,站起来向后面的花园走去。

在众人围拢的圆形空间里,旋转的明浚与妍智正在接受所有惊羡的眼光,或许还有某些掺杂着嫉妒的想法。但在明浚眼中,他们的脸,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纷乱不能分辨的线条,只有一张脸在眼前飞舞。可它又是那么的扑朔迷离、变幻莫测。一会是妍智,一会又变成了音琪,一会是仲哲妈妈,一会又换成了妈妈。明浚有些害怕的停了下来,原本揽着妍智的手也垂了下来,木然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妍智关心的问。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说完,明浚便一个人走出包围的人群。

站在人群之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明浚看见了花园里独自站立的音琪的背影。

明浚不知道,在这里,在这样的一种场合,自己应该怎样来面对与音琪的重逢。如果在离岛上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自己,那现在的这个人,就仅仅只是一个身处首尔的,名字叫做明浚的人而已了吧。今天晚上,名叫明浚的人已经让她感到纷乱失措了吗?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花园?心里的自己想要马上跑到她身后,向她说明这一切,可现实的明浚却站着不动,反问他:告诉她你不愿意扮演现实的角色,想和她一直待在离岛吗?她也许只是觉得里面太吵,到外面透透气,如此而已。

但是,至少,该问候一下吧,现实的明浚这样宽慰着失落的自己。

内心不停争执着的明浚终于鼓起勇气向后面的门口走去。

“明浚。”

爸爸在身后叫他。

就这样,一心想要去到花园里的自己突然被另外一种强制力量猛的拉了回来,明浚站住了,转身看见明昌赫和另外一个瘦高、有些凸头的的中年人站在一起。

“过来一下吧,这是还是在你进中学之前回来过的元伯伯,你那时候还吵着要和他一起去美国……”

明浚走到爸爸和凸头的中年人面前,背对着花园,音琪转身望了一眼大厅,看见明浚和中年的凸头叔叔说着什么而笑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缎质的黑色裙子,心里酸酸的,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住的地方,成敏不在。音琪上楼,将身上这套不合时宜的衣服换下,偎在沙发一角发呆。她想到在离岛明浚道别时的话:

“这里的日出很美,明天想去看的话,今天就要好好休息。”

音琪站起来走到桌前,从下面拿出一个芒果色纸盒,里面放着她离开离岛时穿的衣服。

I can tell by your eyes

that youve probbly been cryin forever,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

dont mean nothin to you,

theyre a mirror.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how you broke my heart.

if I stay here just a little bit longer,

if Istay here,

wont you listen to my heart,

whoa, heart?

if I stand all alone,

will the shadow hide the color of my heart,

blue for the tears,

black for the nights fears.

……

成敏设置的定时收音机里飘出Sod Stewart的声音:“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how you broke my heart……”

望着眼前的芒果色纸盒,离岛的点滴浮现在脑海。忧伤的歌声正慢慢将音琪一路上努力坚持的勇气都软化掉,忧郁的,怅然的,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心里。

那个在离岛上偶然遇见的人,那个屈身低头为自己擦拭药水的,是另外的一个人。可是,已经隔开很远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吧。

将脸轻轻的贴在衣服上,尽管皂水已经洗尽了上面残留的离岛的气息,音琪还是将这淡淡的清香气息与灯火辉煌中衣衫整洁的明浚联系在了一起。

5.

“朴教授早上好……”

“教授好……”

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经过朴教授身边时,都很有礼貌的向他问候。

“教授好。”正勋从后面走过来,在走到朴教授身边时稍微慢了些,以便与教授保持一致的步调。

“许正勋,这个完整暑假打算怎么度过?”

“也许教授有更加好的建议。”

“哦?那会是你希望的吗?”

“教授,人生中至少应该有一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吧,还有其次重要和有些重要,然后才是应该要去做的……”

“唔,许正勋也有迷惘的时候啊,可还真没想到。”

正勋停下所说的话,望了朴教授一眼,正好也与朴教授扭头望着他的眼神相对。

“去我的办公室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在朴教授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看教授端着两杯水过来,正勋连忙站起来从教授手中接过玻璃杯。两只手握着杯子,他想着教授叫自己来可能的原因,等棘手先说话。

“正勋,想过以后吗?比如一年以后的计划之类的。”

“教授,才离开校园的人如果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先工作,多尝试一些,以后希望能有自己的动画工作室。”

“CBS怎么样?”

“教授,我……”

“怎么了?只是问你如果有机会一年后进CBS,你是否愿意?”

“当然,在明昌赫会长的公司工作,是很多人的梦想。”

“既然这样,这个暑假和我一起去曼多尔,当我的助手。”

“动画城?”

“嗯,全球最大的动漫艺术节,今年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可是教授,我……”

“以我的助理名义出席,有问题吗?”

“没问题。”正勋笑了。

走出办公室,正勋意识到是该要为动漫艺术节做一些准备才行。图书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去那里找些资料吧,给自己充充电也好。

正勋吹着口哨,迈着欢快的步调迈进图书馆的大门,管理员向他使了个警告的眼神。正勋抬头一看,图书馆内正在用功学习的同学们都在等着眼前这个破坏他们学习的坏家伙呢。

正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示抱歉,然后找了个阳光照射的到的位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阳光照着的南面窗户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图书馆的座位上。正勋俏皮的举动正好被坐在窗户下面的的成敏尽收眼底。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成敏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冲着正勋坐着的方向望去。

“得给他留个纪念才行!”成敏的嘴角坏坏的扬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朝着正勋的方向比划了几下,又快速低下头去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画着什么。

正勋拿起面前的书本,是法国人写的童话故事。翻开书,第一页写着这样的话:

时间在呆立的鸟儿那里与在水中追逐的鱼儿那里是一样的吗?

对大路旁的流浪汉与战场的士兵而言,时间是什么?

正勋望着窗外树叶印在书上的影子,看它以无声无迹的脚步走过书中的一行行字迹。时间对它们来说,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吧。所以它们才会在这一刻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不放过任何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一片小小的树叶都懂得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何况是人呢。等着吧,动漫艺术节!等着我许正勋大战拳脚的时候吧。

正勋正沉浸在自己快乐的遐想中,成敏已经完成了画稿的最后工作。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树叶的倒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勋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桌前的成敏。

“这个,送给你!”成敏将手中刚完成的画稿放在正勋的桌上,带着窃笑转身向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正勋皱了皱眉,疑惑地拿起桌上的画稿。画稿上,是一幅自己的卡通肖像,调皮地做着可爱的鬼脸。

“臭丫头,画的是什么呢?”正勋一边开心的叫道,一边赶紧收拾好东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才跑出不到2部就被管理员抓住,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正勋只能看着成敏得意的扮着鬼脸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二十分钟后正勋提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沿街往住所走,经过24小时便利店。可能是周日,超市门口很多人,看来人们是因为周日的新产品促销活动才出来的。

上次买的速食面早已经吃完了,正勋想到应该再顺路带回去一些,便进了超市。

里面的人要比外面少些,广播里的音乐在热闹着购物气氛。

“这是每周日上午和大家见面的‘仍然老地方’,第一首歌的时间我们要提到一个叫Min-yakun的女孩,因为遭遇家人反对的感情,所以写来信,想给他一些鼓励。想现在就告诉他:她会坚持到所有人都承认为止。广播那边的你,是否也渴望得到爱人的拥抱,看到恋人的幸福笑脸呢?现在的你到现在是不是仍然有一段未被提及的心情?请给我们寄来书信邮件或打来电话,‘仍然老地方’有人在等。”

哎,现在还有人用这样的东西吗?还真是……

正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着电台里这种没有创意的方式。他将每一种口味的面都拿了两盒,推着购物车到前面的付款处。

电台里播放着Cyndi Lauper的歌,叫Min-yakun的女孩还真会选。站在队伍后面,马上就到自己了。正勋低头笑笑,将钱包先掏出来拿在了手上。

“La Vie en Rose……”

念白似的法语突然让他心里微微的颤了颤,Cyndi Lauper沙哑的声音让正勋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无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外面,天气不错,外面好象围了很多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沉沉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6.

人越来越多,外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化妆品小姐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一个小混混样的年轻人站在大街上正指着穿促销服的女学生大声吼,女学生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

街上的路人听到女孩儿的哭声,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向女孩儿所在的地方张望着。

“出什么事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可怜!”

“这个年轻人太过分了,他这么凶狠的样子,真吓人!”

路过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凶狠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帮这个可怜的化妆品小姐。

“简直太过分了!”人群中的音琪忿忿不平地冲了出来,将哭着的女孩拉到身后,站到两个人的中间冲年轻人大声说:“你!向她道歉!”

年轻人看到音琪,嬉皮笑脸的说:“看来……你化妆品的效果还是不错……什么牌子?给哥哥我也说说。”说着一把抓住音琪的手,音琪使劲挣脱,但仍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气之下,觉得恶心的音琪用另一只手给了那家伙一个响响的耳光,引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见自己被女人打的家伙恼羞成怒,举起手要打音琪。

正勋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站在那里的音琪。收银员找回的零钱和柜台上的钱包全还没有收好,提着速食面便冲了出去。

“先生,你的钱……”

正要将手煽向音琪的家伙,脸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正勋一把抓住中年男人胸前的衣服,将他反扭住站在音琪面前,喝道:“现在,向她道歉!”

那家伙用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正勋和音琪,死不开口。

“我再说一次,快向她们道歉!”

“向她道歉?什么?向她道歉,你先看清楚我是谁!”那家伙居然冷笑起来。

看到他的嘴脸,正勋气急得早已捏紧的拳头对准那家伙左边脸,扎扎实实就是一下。

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那家伙一下子摔开正勋的手,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到留在手上的血迹,便疯了似的抱住正勋。

“你敢打人!?”

“打了,怎么样?”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先是正勋骑在那家伙背上给了他脸上一下,音琪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怎么办。看到正勋被那家伙压在身下,她急坏了,拿起旁边化妆柜上的一瓶嘟哩水样品对准那家伙的脸便用力喷。

又凉又粘的东西弄了一脸,眼睛可能也有不适的感觉,那家伙慌乱之下便只顾着用手捂脸。正勋将他推倒在地上后,抓住音琪的手便跑。

奔跑,自由的飞。

两个人跟着人群进了公园。

两棵柳树将长长的枝条垂进湖里,风轻轻摇动它的时候,枝条在湖面上划出一圈圈细小的波晕。

“坐一会吧。”

两个人慢慢停下来时,正勋用手撑住膝盖,喘着气说话,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草司上。

“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正勋笑着问。

“不是,我是路过,看不惯那个坏蛋欺负人。”

“真看不出来,你很勇敢啊。”

“什么?”音琪不知道正勋指的是什么。

“刚刚给那个家伙狠狠一巴掌,又跑这么远……”正勋说着笑了起来。

“平时睡觉太晚都不敢关灯的人,怎么说都和勇敢二字一直很远吧。是胆小,很胆小。”音琪望着刚落在湖面上的叶子正顺着风原地打转,笑着点头强调。

“怕黑只是生理上的感觉,胆小却是心理上的反应,不一样的。”正勋解释道。

“每年,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留下照片,将它们放在一起按时间排列好,一定可以看见时间的影子吧。”音琪突然说到这个,让坐在一旁的正勋扭头定定的望着她。

“怎么了?”正勋十分好奇。

“想有一架相机,记下自己是怎么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的变老的,记下那个让自己牵挂,不想忘记的人……”音琪的声音好小,正勋几乎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

音琪此时想到的是明浚。那个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像那种家庭里的孩子,可能要出去度假的吧。这个时候想到他,音琪的脑海里满是自怨,从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还想起呢?因为没有归还的衣服吗?

她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便故意大声的问身边的正勋:

“学长,你会那样做吗?”

“什么?”

“生日的时候替自己拍下照片啊。”

“好象是很简单的事情,可许多人应该都不能坚持下去吧。我常常来这个湖边,心情不好的时候,觉得迷惘的时候,每次看到它的表情就觉得平静许多。好象只有它能理解我。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每天去做,因为总觉得有什么阻碍着自己……”

“湖?那它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可以试着看它的样子。你看那边的草丛,今天早晨一定和一群野鸭嬉闹过,落叶也很悠闲,柳树的枝条并不是静止的,它们一定在谈论我们。”

“谈论我们?”

“是啊。柳树说:”他们才不像那些顽皮的孩子,一来就折腾着扯我的头发,恨不得看到我变成秃子。‘湖就说:“是啊,看上去很安静的样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哎呀,听起来可真费劲呀。’”

音琪看着正勋认真的换角色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是话剧社的吗?”音琪好奇的问。

“哦,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专业?看来即使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致于挨饿啊。”看到自己的话把她逗笑了,正勋才开心畅快的大声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一定感染了湖,湖面上漾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晕。

音琪轻声甜美的笑声渐渐收住,一会儿,望着湖面发起呆来。

“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正勋边说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脸看着音琪,有些担心的样子。

“唔,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相机呢?”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轻送过来的风在湖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只是一瞬,这温柔的足迹便又被风自己的翅膀擦去。

“学长,你喜欢摄影吗?”音琪突然问道。

“有时候要查阅各种环境资料,所以平时会简单的拍摄一些用于功课中。音琪你很喜欢吧,所以才想到要买相机?”正勋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把弄着手中的草尖。

“哦,对了,你的手机,拿过来一下。”音琪说着将手伸到正勋面前。

“手机?”正勋一边望着音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安放在她手上。

音琪将成敏家的电话还有自己的邮件地址全都存进正勋的手机里后,又将电话塞进他的手中,然后郑重地对他说:

“如果成为朋友,就应该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

正勋抚弄着手机外壳,过了一会抬起头问:“那把你的也拿来一下。”

“去离岛时丢了,还没换新的呢。”音琪随口说着便先站了起来。

“……”正勋想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她手里,告诉她“你先用着吧”,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便沉默的昂起脸望这眼前的音琪。

接近中午的天色很蓝,树底下的这两个人就像海底某个角落单独生长的珊瑚丛。

云像列队航行的巨舰从蓝色海上驶过。

“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有时间打电话,下次介绍你认识我的好朋友。” 音琪一边往公园出口处走,一边将手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正勋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2004年6月28日。

像蓝色水晶一样透明的天气。

和她第一次牵手。

坐在柳树下面,正勋将心里的话说给湖水和路过的风来听,像写进湖中的日记。

7.

“狮子座是夏天夜空中偏南的星座,象征天才与未来,守护神是Uranus.因此,狮子座的人富有冒险精神,聪明、理性,会不断追求新的事物与新的生活方式……”

在ILL MORE二楼事先预定好的地方,大家围坐一起,自称是星座专家的支支正在高谈狮子座的特点。支支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到:“如果遇见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狮子座是个执着的家伙,绝不会放弃,而且他的霸道与专横甚至会为自己赢得爱情……”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妍智,诡异地笑着说:“妍智,你有福啦。”

坐在长条形桌一端的妍智听了,只是低头笑笑,不说话。

“知道吗?狮子座的人很敏感,他们与冬天出生的魔羯座可是天生的一对哦……”

“什么?魔羯?支支!”座位上不知道是谁大声嚷道。

依然情绪高涨的支支一直就没停,可话一出口,支支便意识到了属水瓶座的妍智,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

“怎么还不来?”妍智望着楼下门口的方向,装着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便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望着妍智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接着都将责备的眼光砸向支支。

“你又闯祸了。”身边的一个女孩推着一下支支的手臂。

“祸从口出,我早跟你说过。”支支身边的隆再瞪她一眼,扭头盯着她。

“是谁先给妍智打电话提议的?唉,还不如回到以前,他们之间现在都很奇怪了。”

“什么奇怪?他们会结婚呃,难道没看到报纸上说的吗?”

“结婚有什么用?那小子现在像炸药包,谁都别想靠近。”

“……”

“你们有完没完?”支支突然冒出一句,大家都闭上了自己的嘴。看到自己再一次成为大家眼中的敌人,支支赶忙又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阵猛喝,但水早没了,她留下一句“对不起,方便一下”,便溜之大吉。

这时不知是谁看到楼下进来的人,连忙小声喊起来:“快!快!他来了,他来了。”

大家将灯熄掉,各自躲了起来。走到楼上的明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一边拿出电话准备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二楼不营业吗?灯都不开。隆再这小子搞什么!”

昏暗的角落里闪现出手机上的幽蓝光芒,跟着,那蓝光跟着摆动的手臂晃动起来,形成光束,先是看到了的“明”字,接着是“浚”字,然后陆续出来“生”“日”“快”“乐”的字样。他站在那里,内心不觉一震,突然,亮起一束柔和的光,照在明浚身上。

大家拿着道具——手机,一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从暗处围拢过来。

明浚不自然地说:“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

“感动吧?!谢谢妍智吧,是她叫大家一起过来的。”大伙说着将生日礼物送上来。

“妍智?”明浚觉得意外。

“是啊。”

“妍智!妍智!”支支已经叫开了,“她好象在后面的阳台上,我去叫她。”。

“她也在?”

“当然!这可是她准备了很久的呢。”

“准备了很久吗……”这样的妍智,虽然没有爱的感觉,平静自然的相处也一定会是很不错的朋友吧。至少,他自己以后说话不要那么尖刻伤人了。想到这里的明浚,不禁觉得愧疚起来。

他将抱着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也随即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你们就开心的玩吧,由我付帐。”

“臭小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埋单?今天我们要努力将你卡上的位数减少到零,已经商量好的,你们说对不对?”以前最顽皮的男生顶着一脑袋金色头发大声嚷道。

“没问题!”

“妍智不见了呢。奇怪,刚刚还在的……”支支跑进来说。

“机会来了,明浚。该你出马的时候了……”

“嗯?”明浚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朋友们。

支支拿出电话开始拨妍智的手机号码,电话那边好象有人等电话似的,很快就有人接听了。

“你好,哪一位?”

支支一听是妍智的声音,赶忙将电话丢给了明浚,“是妍智,快跟她说啊。”

他拿着电话不说话。

“请问是哪一位?”妍智在电话里问。

“哦,我……明浚,你过来吧……他们都在,都叫你过来这边……”

“我就不过来了,生日快乐。”听到明浚说是大家叫自己去,妍智失落的挂了电话。

明浚听到那边传来的挂线音,将电话给了支支。

“怎么样?来吗?”

“不来了。”

“她那么快接电话,一定是在等你打过去,你要说是你希望她来。好了,再打。”

“算了。”

“臭小子,你追隔壁班的女生时,可以在人家教室前面唱那么丢脸的歌,现在连打电话都不敢?”

“刚刚不是打了吗?她自己说不来的。”

“她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派对预定地方,准备礼物,她怎么可能不想来呢?真是的,你就不能温柔点?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礼物?

明浚抬眼看到幕墙前面有一个袋子,他走过去从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见盒子上印着天使翅膀标志的“M”,便知道是自己喜欢的MORINAGA的糖果。拆开盒口,取出里面的小铁皮筒,亮黄的,是童年的底色;上面铺满一粒粒彩色糖果,是缤纷难忘的记忆。

这就是妍智的想法吧。

明浚拿出电话,将刚才的号码重拨过去,过了一会,听到妍智的声音,他对着电话的声音像变了个人似的:

“妍智,每年的今天不都有你在身边吗?过来这里吧。”

挂上电话转身,看见背后的支支他们全都看着自己,明浚看着手中的糖果,对着门口喊道:“服务员!啤酒!”

8.

音琪看看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七时半。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工读的ILL MORE酒吧。

“你今天别去吧,我打电话替你请假吧。这几天你的脸色一直就不好。”望着面色不佳的音琪,成敏担心的说。

“不行,今天有一个生日派对。”

“以前有生日派对,不都提前回家的吗?”成敏走到音琪面前,态度很坚持。

“也许,又是很特别的客人吧。”

“要一起去吗?”

“没事,有事他们会往家里打电话的。下午睡的太久了。”

到酒吧的时候,离八时还差一点,音琪在后面的休息间坐着。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好象一直在看一部很长的影片,电影里的人是她自己 ,还有一个人不停的出现,好象是明浚。

他们在离岛的海边守候着黑脸琵鹭,海面上吹来的微风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丽。“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回响,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安详,仿佛世界就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一个巨浪袭来,琵鹭惊叫着四散开,慌乱地冲向未知的远方,消散在暮色苍穹之中。冰冷的海水顷刻将自己紧紧地包围,似乎要将自己吞噬在深蓝色的深渊。

惊慌、惶恐、不安……无助的自己伸出手臂,向海边的身影求救。

没有焦虑,没有关怀,迷离中,只有一种冷漠的眼神射向自己,不带任何的感情,没有一丝温柔。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挣扎着,追问海边模糊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声音,影子颓然跌坐在海边,“你知道吗?你们的距离你知道吗?没有资格做选择的人,应该不要再奢望……况且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那么相称的……未婚妻……”

突然衣着光鲜的他,还有和他一起旋转在舞池里的人……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音琪的面前,他们在她的面前不停的舞着……舞着……

“不要——不要——”音琪抱着头,蹲下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音琪!!音琪!!”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音琪的耳边想起,难道是他——音琪猛的一惊,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嘴唇被涂得很厚的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了一下。再仔细看,是泽秀那只经常换妆的SD人偶娃娃——

“音琪你干吗哭呀!”

“没什么,梦见妈妈了,有点想她了。”

“是不是今天的晚上又吃速食面了?所以想到妈妈做的好吃的菜了啊,没关系,泽秀哥哥想你吃饭吧!”“

听到是泽秀平时主持节目时的声音,看到人偶娃娃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音琪忍不住低头笑了。

“笑了笑了,泽秀快看,姐姐笑了。说吧,什么时候去?”

“今天,哦。太好了,太好了……”SD娃闹腾着倒在音琪肩头。

看到音琪的笑脸,泽秀从后面窜出来,唧唧喳喳继续说起来:“音琪,利川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料理店,大家去过一次,说味道很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音琪笑着,不说话。

泽秀见她不答应,便又躲到她身后,将人偶娃娃举起来。

“去吧去吧,就你和泽秀哥哥没去过那里了哦。”人偶娃娃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扯着音琪的胳膊。

望着人偶娃娃可爱的样子,音琪忘记刚刚自己还那么沉重的心情,温和的笑着对娃娃说:“好的,我答应了,不过你要对泽秀说,时间由我决定。”

“好的好的!”娃娃一边说一边摆着手往通往外面的门口退去,在门口转身的时候用尖细的声音对音琪说“谢谢。”

门关了,突然又打开,泽秀伸了个脑袋进来,冲仍坐在那里带着笑意的音琪说:“由你来决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等。”说完就消失了。

望着泽秀那双即使离开校园还是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音琪觉得自己以前更加快乐,也许像泽秀一样快乐吧。她站到休息室巨大的镜子面前,望着里面的自己。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离岛回来以后吗?她不确定。

酒吧经理走进来,摩挲着手掌站在音琪面前,音琪抬头便看到他一脸想要拜托的样子。

“什么事?经理。”

“音琪,对不起,你已经很辛苦了。可……我该怎么说?”

“是不是又要延长演奏时间?”

“哦,不是,是别的……”

“什么事啊?”

休息室外面已经很热闹了,音琪看见正举着人偶娃娃表演的泽秀。

“晚上好!大家一定都在等ILL MORE庆生使者出现吧。不过,先别着急。派队最高潮时,按照惯例,寿星许愿之后,酒吧会送上客人想听的歌曲。所以,我待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好掌声……”

音琪对着镜子深深吸气,站起来准备出去。

“音琪,乐队主唱突然来电话说赶不回来了……”经理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她说。

“那就用演奏代替好了。”

“可今天有客人庆生,很早就预订了歌曲……”

“经理!你每次都这样,我该怎么办?钢琴会唱歌不错,可它没有安装人声装置,可况还是主唱的!!”

“音琪,只能拜托你了。”

“我会多弹半小时。”

“韩小姐特别嘱托一定要唱的歌……由你唱一定行,你刚来应试的时候演奏唱得就很好,加油,拜托了!”经理说着将节目单放在音琪手中,转身就走了。

“经理!你越来越过分……”音琪将手中的节目单扔到桌上。

“现在,我要在这里介绍今天的寿星lark明……还要谢谢ILL MORE永远最优秀的琴师——音琪小姐。”

外面的泽秀说着向门口投来鼓励的目光,准备走到外面的音琪转身拿过桌上的纸团,走到钢琴前面坐下。

亮起的追光打到楼上的时候,一伙人正在喝酒,闹成了一团。只有支支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她站起来对大伙说:“仪式要开始了,别吵啦。”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坐好。

“妍智怎么还没到?”

“明浚,怎么回事,这么久还没到?会不会……”

“呸呸,你少多嘴啦。”支支连忙将话截住,不管那家伙想继续说什么,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很久。”支支提议道。

三层的白巧克力蛋糕上面,依次插着16根、6根及1根蜡烛,望着分三层插的蜡烛,明浚在想着怎么吹灭的时候,支支拉了拉明浚的衣角,做着鬼脸说:“等会你只要吹一下就好。”

灯关了,明浚将脸凑近蛋糕,只轻轻吹了一口气,蜡烛便一齐全灭了。

“谁帮忙了,说!谁是叛徒?是谁?”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支支。

支支见势忙躲到了明浚身后,说:“明浚哥,以前可就我一个人没有叫你‘云雀’……”

“可你一直管他叫‘大叔’。”

“大叔?”明浚转身盯着支支。

支支连忙解释道:“他们污蔑我,大叔,我……去看妍智来了没有。”说完,跑到了楼下。

望着支支跑下去的背影,明浚转身拿起酒杯笑着喝下去,说:“支支真像颗开心糖果,当时怎么没发现呢?”听到明浚的话,一旁的隆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明浚及在座的人大声说:“我喜欢支支,她可是我的糖果。”

大家哄堂大笑,都说:“隆再,你这么认真,支支她知道吗?”

“臭小子,那得加油啊,小心你速度太慢,支支她真喜欢上别人了。”明浚拍着隆再的肩膀鼓励。

“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她的。”自信满满的隆再拿起桌上的雪利酒喝下满满一支。

见隆再的样子,大家突然都没了话,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冒出一句:“隆再,表白吧,就今天晚上,现在!”

一段时间,大家都不说话,都拿起酒来喝,楼下的歌声很清晰的传过来。

Till the end of time,

long as stars are in the blue,

long as theres a spring, a bird to sing,

Ill go on loving you.

till the end of time,

long as roses bloom in may,

My love for you will grow deeper,

With every passing day.

till the wells run dry,

And each mountain disappears,

Ill be there for you, to care for you,

Through laughter and through tears.

So, take my heart in sweet surrender,

And tenderly say that im,

The one you love and live for,

till the end of time.

明浚喝了一口啤酒,扭头望下面的时候,坐在钢琴前面的音琪正被柔和透明而幽蓝的光裹着,她望着门口唱着Perry?Comod的《till the end of time》,像是在等久久未归的人回来。

看到音琪的那一刻,明浚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这个日子,谁也没有听到、更不会想到有这样沉闷的一声,像一直紧绷的橡皮绳抵达极限终于断开,像深夜时的潮水通过突然决裂的堤口无声汹涌地蔓延。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忽略掉的念头,还有那些来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复杂感受,都因为被这婉转而惆怅的音律牵扯到要害而全盘涌出。

他觉得自己被击中了一般,只是,因为失去重心而倒下的过程在个人的感受里被无限放慢、延长。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不能掌握的感觉是第一次啊。

想要接近她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的响应着,一点点吞噬原本坚硬的心。猛喝完手中的酒,明浚低下头来,将自己埋身在色彩相互交织的斑斓里,内心却仿佛只身淌进浩瀚的九月深海,充满了被俘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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