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 江戈跟谢星阑交集寥寥,高考结束当天晚上的聚会,江戈也没有去。

而谢星阑在不久之后就去了澳大利亚留学, 两人之间仅有的一丝关联仿佛也被彻底斩断。

江戈是那年的理科状元,进了北大的数学学院,开始展露出在信科方向的天赋异禀。他把整个身心都掏空了投入到事业当中,让自己沉浸在那些枯燥高深的符号与数字当中,没有片刻休息,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另外的情绪给拖垮,才不会疯了一样地想去见谢星阑一面, 哪怕只是在不见光的角落。

谢星阑生活得很好, 像他这样深陷在淤泥中的人,本来就不应该肖想过多。

两年过去, 江戈才尝试着去搜索跟谢星阑有关的信息,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平静了,原本以为那些炽热的情感和辗转反侧的夜晚, 也许只是年少情热,可是当谢星阑的近照映入眼帘, 就好像被上帝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所有尘封起来的感情一泄如注,一下子就把他的理智和冷漠击打得溃不成军。

谢星阑成了赛车手了,论坛上有很多他的粉丝,江戈如饥似渴地浏览着所有有关于他的信息,每多了解一点, 心里的空洞就更大一点。

谢星阑跟他原本就交集极少,现在更是越走越远,谢星阑的生活已经完全跟他这个人无关。

挣扎了将近半年,江戈终于决定去悄悄看他一眼。

赛车场上,江戈在最角落的位置,跟他一起来澳洲的助理扶着轮椅,说:“江总,为什么不去前面的位置?”

江戈坐在轮椅上,而来看赛车比赛的人极多,推推挤挤常有,助理得时刻注意着不让人流挤到他,深秋天气还出了一脑门的汗。

江戈目光紧紧跟随着那在赛车道上驰骋的车,缓缓垂下眼,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说:“没必要。”

他不需要出现在谢星阑眼前,也不能出现在谢星阑生活里。

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可以了。

人的贪心和欲望是无底洞,江戈深知自己的身体里锁着一只怪物,张牙舞爪地试图说服他无视所有,去遵循本能,占有谢星阑,毁掉谢星阑,让谢星阑除了在他身边,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一旦过于靠近谢星阑,江戈无法保证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保持冷静。

谢星阑太耀眼了,像光芒一样,他绝对不能让谢星阑沾染上他这个污点。

谢星阑获得了冠军,在他跨出车门摘掉头盔时,一个金发女孩从栏杆上跨了过去,展开双手小跑到他的跟前,笑容灿烂,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而谢星阑也笑着抱住了她。

江戈看着这一幕,眼球被狠狠刺痛,太阳光明明不炽烈,他却好像中暑了一般,眼前一片眩晕,耳旁哄闹的人潮声褪去,只余下阵阵轰鸣。

气道里似乎梗着一块异物,呼吸有些困难,可为了活下去,他必须用力呼吸,但每次呼吸都好像扯着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最后他微微侧过头不再去看,脊椎不堪重负般微微弯曲,佝偻起来,像是以这个姿势抵御或者隐藏些什么。

助理俯身问:“江总,你身体不舒服吗?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比赛已经结束了。”

江戈微低着头,过了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嗯。”

他胸口仿佛被人掏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痛得无法言语,却只能自嘲般想着,你有什么资格嫉妒,谢星阑值得拥有最好的,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肮脏丑陋的野种,一个连站起来拥抱他都做不到的……废物,而已。

自那之后,谢星阑每一次的比赛,江戈都会来,只不过都躲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用薄毯盖住双腿,任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低调阴沉,面容冷峻的残疾人,会是那被誉为新世纪最有国际影响力的科技公司的老总。

江戈见过谢星阑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他惜败后好战不屈的眼神,谢星阑的每个身影都在他眼里,江戈甚至有恍惚的错觉,好像能这样在暗地里看着他,一辈子,也不错。

谢星阑的女友已经跟他分手了,以后谢星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江戈都不会再放在眼里,毕竟,只有他会一直在谢星阑身边,永远不离开。

后来变故突生,谢星阑的父兄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谢家在国内的产业面临巨大的威胁,谢星阑被迫放弃了自己的赛车职业生涯,回到了国内继承家业。

江戈得知这个消息时,似乎在脑海里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唯一的机会来了。

唯一一个,可以彻底拥有谢星阑的机会。

他受够了无望的等待,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能不能也自私一回,把谢星阑拖进他的世界里?反正他这个人本就烂透了,只要能靠近谢星阑,他可以不择手段。

只要他足够耐心,谢星阑迟早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的……

即使谢星阑不爱他,甚至于恶心他,也无所谓。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某人的爱,他也不想再奢望了,他倾尽全力只不过是想让谢星阑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驻一会儿,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轻飘飘地无视而过。

江戈一直潜伏在暗处按兵不动,谢家曾经在临市的人脉很广,如果他们愿意伸把手,谢星阑也不是撑不过这关,不过在江戈的阻挠下,连李小彬他们家都自顾不暇,更是没能力对谢星阑施以援手。

到后来,谢星阑腹背受敌,彻底孤立无援的时候,江戈才出手相助,给了谢氏足以周转的丰厚资金,还把他名下的一幢山顶别墅送给了谢星阑住。

谢星阑果然很感激他,还特地打了电话给他表示谢意。

时隔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谢星阑跟他讲了话,尽管语气谨慎又客气,满满的疏远感。

“江戈,真的太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你会帮我,等情况好起来,请你喝酒啊,你消费我买单!”

从谢星阑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戈拿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可他又怕自己提前过于热忱会暴露内心的想法,把谢星阑吓跑了,明明内里已是惊涛骇浪,表面仍维持着冷漠疏远。

“不必,以前你妈妈帮过我。”

谢星阑仿佛是才想起来,说:“对噢,高中有段时间你经常来我家吃饭,就是我们不是很熟,没怎么聊过……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多亏你了。”

江戈沉默了一会,一声不响地挂断电话。

他无数次警告自己,要沉住气,不能一时冲动就跑去谢星阑面前表露内心所有埋藏已久的渴望,可他还是挨不住刺骨的思念,一想到谢星阑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他的身体仿佛就被难以名状的躁动和焦灼所占据了。整个人被扯成两半,一半如饥似渴地企盼着谢星阑回望他的目光,被另一半居高临下冷漠睥睨着他卑微肮脏的灵魂,时刻提醒着他,他这样深陷泥潭污浊不堪的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不会被任何人爱。

所以他只会在黑夜降临之后,悄悄去看谢星阑一眼。

有了黑暗的遮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而不用恐惧着谢星阑发现后嫌恶的眼神。

在星城对谢氏施以援手后短短几日,谢氏境况好转不少。

事情发展并没有那么顺利,江戈在商业方面天赋异禀,他早就怀疑谢氏前期崩塌速度这么快,肯定有人在暗中搞鬼,后来果然被他抓住了蛛丝马迹,谢氏内部有商业间谍。毕竟谢氏以前也是龙头企业,盯着这块蛋糕的人数不胜数。

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江戈无法真正让谢氏起死回生,而且谢星阑手中股份不多,只不过是谢家次子的身份才让董事会那群老头闭了嘴,等这次风波过去,按照谢星阑毫无城府自在散漫的性子,肯定会被董事们吃得渣都不剩。

江戈素来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他吞食了谢氏产业,不仅把内鬼抓了出来,分散出去的股份也被他收购集中,逐渐削弱董事会对谢氏的影响力。等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他就把实权转交到谢星阑手上,这样谢星阑就不会再受董事们的桎梏和左右。

他工于心计城府深沉,可偏偏没有想到,谢星阑从未接触过家族产业,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江戈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谢星阑哪能想到江戈其实是为了帮他?

谢星阑知道江戈夺取了谢氏股份,把谢氏据为己有的时候,气得差点失去理智,江戈之前的出手相助在他眼里完全成了别有用心趁虚而入,他恶心得连当面去质问江戈都不想去,晚上就一个人离开了住的地方。

那天晚上,江戈坐车上山,他送给谢星阑的那套别墅在山腰,风景宜人,装修风格也是他按照记忆中的谢家来设计的。

他听照顾谢星阑的佣人说了,谢星阑今天心情很差,江戈猜到可能是公司的原因,所以想当面跟他解释,如果谢星阑不放心他,他可以直接交出股份。

可到了别墅,佣人在房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谢星阑人。

江戈坐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抓住扶手,他闭着眼睛,冷声说:“继续找。不管用什么办法。”

谢星阑是离开了吗?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走了?

江戈再次被失去谢星阑的恐惧感死死掐住了心脏,他怕谢星阑生气,怕谢星阑受伤,所以尽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给谢星阑自由,没有把他锁在这房子里。

他扭曲又矛盾,明明心里满是阴暗的想法,发了疯地想把谢星阑完全禁锢起来,只能看到他,只能跟他在一起,可他的本能行为却是一次次地退让纵容,无限度地把底线放低。

可谢星阑还是走了,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得到谢星阑的消息时,已经过了两小时。

江戈接到助理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急,又犹犹豫豫:“江总,谢先生……谢先生他出事了。”

江戈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医院的,身边声音嘈杂,像潮水一样波涛汹涌朝他袭来又褪去,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大脑一片混沌般的空白,直到他隔着玻璃窗看到了急诊室里正在被抢救的那个人。

平日里总是扬着灿烂笑容的脸庞此时染上了血迹,惨白地好像没有了任何活力,江戈双目霎时染上血丝,他浑身发颤,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困兽一般的嘶吼声,看到谢星阑这副模样,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搅碎了一样痛,只这一眼就要了他半条命。

后来应该是有人给他打了镇静剂,江戈并没有感觉那心脏仿佛裂开了一般的痛感减少了,只是隐隐约约做了个梦。

梦里谢星阑从那个粉嫩的五岁小孩,一点点长大,每次谢星阑与他偶尔的眼神交汇,他都记忆犹新。江戈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谢星阑这么难以割舍,连想到要放弃都锥心刺骨的痛,明知是无望的奢求,却还不死心,积累了再多的失望和伤心,谢星阑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起死回生,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继续匍匐爬行着。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数,他困缚其中,却心甘情愿地越陷越深。

江戈醒来后,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就像是具没有生命力的雕塑一般,在一刹那万籁俱寂,仿佛灵魂都离开了这躯体。

 谢星阑并没有逝世,但他从山梯上滚下去,脑内出血,即使医院已经尽力抢救,还是有很大概率,未来一辈子都只能是植物人状态。

江戈每天坐在谢星阑的床边,拿毛巾一点点给谢星阑擦洗身体。所有能做的活他都做了,甚至没请护工,连公司的事也一概不过问,似乎满心满眼就只有照顾谢星阑这一件事了。

他就像是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一样,日复一日,没过多久就瘦成了皮包骨头,可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不饿也不困。每时每刻他的两眼都充满爱意地看着床上安静睡着的谢星阑,就像是看着心爱的爱人一样,沉溺又温柔。

“今天你好像笑了。”江戈轻轻触摸了一下谢星阑微微弯起的嘴角,低声喃喃说:“做了什么梦吗?”

“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梦好吗?我好久……没看到你笑了。”

江戈趴在床边闭上了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接下去大江就穿到小江身上了!阿招笑就是因为另外一个世界他跟小江很幸福~

先发一半免得挨打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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