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中,两头巨兽在厮杀。

白游的手脚与后背分化出无数或粗或细的触肢,一部分疯狂攻向姜婪,意图结成红色巨网将他困死;另一部分则根植于地面,抽冷子就从地面蹿上半空偷袭。他仗着主场和触肢可攻可防的优势,一开始稳稳压着姜婪打。

姜婪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在触肢密集的攻势之间闪转腾挪,时不时就会被地面偷袭的触肢狠狠抽中。

但随着时间推移,白游发现姜婪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外,竟是越战越勇。而他用来困死姜婪的触肢,反而成了对方的腹中餐。

白游本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是共工麾下大将,当年他横行上古时,饕餮不过是个混混沌沌只会喊饿、因为无用被缙云氏放弃的丧家之犬而已。

就算这些年过去,饕餮长进了一些,又能能耐到哪里去?

然而触肢被撕扯的剧痛却让他不得不承认,是他轻敌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昔日的浮游,饕餮也不再是当年的饕餮。

白游发了狠,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来对付他。

根植于地面的触肢不断收缩蠕动,以酒店为中心,整个空间内的物体都开始化为红雾被他吸收。花草树木,飞鸟鱼虫,甚至路边的建筑物,都开始逐渐虚化。变成一团团红雾被吸收,成为他力量的源泉。

如今天地间灵气匮乏,许多大妖不轻易动手,除了横空出世的妖管局管制斗殴外,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稀薄的灵气不足以支撑他们强横庞大的身躯。

但他却不同,当年他身死之后,怨魂凝而不散,阴差阳错地让他领会了新的修炼方法,让他可以直接吸取他人魂魄供养自身。

其他大妖修炼需要汲取天地灵气,他只需要吸食人类魂魄便能壮大自身。

人族虽然大多蠢笨不能修行,但他们的魂魄却蕴含着旺盛精纯的能量,这股能量在出生时很微弱,随着年岁增长会逐渐变强,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时最盛,之后,便开始逐年减弱。

他伪装成普通人进娱乐圈,正是因为追星群体大多都是鲜活的、符合要求的年轻人。

蛊惑人心是他的专长,而他挑选食物的标准,除了年纪,便是相貌。被他完全吸食的人类,皮囊会为他所用。

好皮囊加上蛊惑人心的手段,他甚至都不需要主动出击,只需要等在原地,猎物就会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任他挑选。

这些年来他不断钻营,谨慎行事,不仅成功瞒过妖管局耳目在人类社会中立足,甚至还研究出了役魂之法。他可以从自身分裂出役魂以供驱使。这些役魂刚被制造出来时如同木偶,但当吸食了足够多的养分后,便会越来越接近人。

他会挑选出聪明顺眼的役魂做替自己办事,其余的则放出去捕猎,等役魂长得足够强大后,便会成为他的备用食物。

如果不是这次不凑巧撞上了饕餮,他大约还会顶着白游的身份多活几年,等养出几批强大的役魂,完成乾君交办的任务之后,再换个新身份。

然而现在所有的布局都被忽然出现的姜婪打乱了。

白游一边吸收着整个空间做养分,一边却心如刀绞。这方空间是他几十年的心血布局。全凭着这个能与现实世界交错的空间,他才能避开妖管局耳目捕猎人族。

如今却全部毁于一旦。

白游恨红了眼,汲取了更多力量的触肢交缠扭曲成巨大的兽爪,朝着姜婪抓下去——

姜婪闪身避开,然而白游提前预判了他的闪躲方位,地面上早有一条粗壮触肢暗中埋伏等着他。姜婪后退被触肢缠住,身形顿时一滞,躲闪不及间,便被悍然拍下来的巨爪抓了个正着。

和几乎顶天立地的浮游相比,姜婪的身形显得渺小许多。

他被白游握在爪中。粗壮有力的爪子禁锢他的动作,而更多看不见的细小触肢,从鳞片缝隙间钻入,刺入他的体内。触肢快速收缩着——白游竟然试图将他当做养分吸食。

姜婪发出一声暴怒的低吼,看在白游眼中,却如同砧板上的鱼咋不敢挣扎。

他享受地听着愤怒的低吼,感受着源源不断从姜婪体内输送过来的灵气,惬意地眯起眼道:“你放心,我不会吸干你,毕竟乾君留着你还有用处。”

姜婪体内的灵气快速流失,挣扎亦渐渐微微弱下来。他不屈地睁着眼,怒声道:“你是乾派的人?”

白游一笑,触肢将他举近一些,方便更清楚地欣赏他的狼狈惨状:“没错。可惜你知道的晚了一些。”

他身后无数触肢舞动,整片空间几乎快化作虚无,只剩下一片茫茫红雾,摇摇欲坠。

“乾君座下四大地师,我便是其一。”

姜婪眼神微闪,一脸不甘地嘲讽:“哪来的四大地师,酸与不是早就被我抓住了吗?被吃得就剩下个脑袋和身体,关在局里的水牢里,手脚现在还没长出来呢。”

他重重喘了口气,声音似有不稳,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四大地师,也不过如此。”

“死鸭子嘴硬。”

白游脸色一沉,阴鸷地盯着他:“酸与就是个废物,若不是擅控人心,乾君可不会要他。除了酸与,我与其余二人,你败在谁手上都算得不吃亏。”

“是吗?可是我觉得——”

“……你也没比酸与强太多啊。”姜婪话说一半便已经蓄力暴起,直扑他脖颈。禁锢着他的粗壮触肢尽数被扯断,白游发出一声痛苦嘶吼,完好的触肢立刻回防,然而他先前太过得意,不经意间拉短了姜婪和他的距离。姜婪扑咬的动作迅疾凶狠,如奔雷势不可挡、没等白游及时护住脖颈,姜婪就已经一口咬在了他颈间。

迟到一步的触肢死死将姜婪包裹缠紧,更多细小触肢试图再次钻入鳞片缝隙。然而这一次,却再寻不到破绽。

漆黑的鳞甲坚不可摧,没有一丝缝隙。

白游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姜婪是在故意示弱:“你诈我?!”

他的触肢狂乱舞动着,却投鼠忌器无法更进一步。

姜婪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动作利落地撕扯着他的脖颈,不过一两分钟,白游粗壮坚硬的脖颈便被他吃掉了将近三分之二,硕大头颅摇摇欲坠地钉在庞大身躯之上,大量的浓稠红雾如同血液一般从脖颈处的伤口逸散。

与此同时,白游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姜婪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脖颈正是浮游的命门。

据说当年浮游自尽时,是自刎。

之前在酒店遇见的前台,也一直很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脖颈。

姜婪愉快地一爪子将白游的头像拍球一样地拍到地上,自己随之跳下去,又用爪子来回扒拉了几下。

白游的身体依旧杵着在原地,脑袋却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他怒目圆睁,对姜婪破口大骂,脖颈下新生的脆弱触肢悄悄探入地下,试图去吸收身体的养分。

然而姜婪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将他的头拎起来,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身体,笑眯眯地说:“你看,我就说你也没比酸与强太多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四大地师马上就只剩两个了。你要是告诉我剩下两个是谁,我可以把人抓回来,给你再凑齐四个。”

打麻将是不太可能了,但留个头在监管所的水牢唠唠嗑还是没问题的。

相比孤苦伶仃地关着,有伴一起受苦心里总要平衡些。

白游怒瞪着他:“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酸与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给他做了思想工作,他就想通了愿意配合了。”姜婪认真道:“你们这些搞邪.教的,就是欠教育。”

他无趣地撇嘴,拎着白游的头走到肖晓榆藏身的坑边,探头道:“晓榆,你可以出来了,把鳞片给我一下。”

——肖晓榆紧紧攥着两片黑鳞,蜷缩着蹲在坑底,脑袋深深埋在腿上,连眼睛都没敢睁开。

直到听见姜婪的声音,听他说危机解除,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想要回话,结果就先对上了姜婪伸过来的、硕大的头颅。

肖晓榆:……

她呆滞地看着姜婪,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来,像是卡住的老旧碟片,不停空转着,发出“嗬嗬”的气音。

草草草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要死了。

“???”

姜婪眨眨眼,脑袋又凑近了一点,催促她:“晓榆?”

呆着干啥,等着干活儿呢!

肖晓榆触电一般抖了抖,终于反应过来,从熟悉的声音里确认面前这个模样狰狞的巨兽就是她帅气可爱又好脾气的三好同事姜婪没错。

她呆滞地把攥着的鳞片递过去,姜婪另一只爪子凑近来拿时,她好悬才忍住了没退后。

等姜婪用爪子拈着鳞片走开,她才呼地吐出一口长气。

瘫坐在坑底,整个人就很生无可恋。

今天,不只是三观碎了,对同事的美好滤镜也碎了。

唉,人生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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