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太心软。

虞星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一瞬恍惚而被可怕的念头攻破心房,她抽风之下给盛亦夹了一块排骨,从那开始,他就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到饭点必定出现,雷打不动地拦住她。

头两天还等候在她去餐厅的半道上,后面变本加厉,干脆在高二教学楼下等。

躲不了,避不开。考虑到这段时间他吃饭都只是吃饭,规规矩矩没有过分举动,比起之前花样百出,算是好很多,虞星怕躲得太急,难得变成正常人的盛亦又重新“变态”,无奈之下,只好半推半就接受这个饭友。

况且,童又靖和沈时遇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他俩闹得实在凶,这次的矛盾不是玩笑,一时半会怕是好转不了。

童又靖已经好多天没来学校。

不上课对于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问题不大,十七八个家庭教师随时恭候,想学什么一句话的功夫,分分钟上门授课。

虞星比较在意她的状态。

“昨天童童打电话跟我聊天,我问她她不肯说,她和沈时遇……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借着吃饭的时间,她向盛亦打听。当然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盛亦的地方,自然得薅薅他的羊毛。

“就那样。”盛亦说,“你没发现沈时遇也很久没来?”

虞星道:“发现了。”眉头不由一皱,“那个女生……”

“你是说那个叫黎安璐的?”

她嗯了声,点头。

童又靖和沈时遇俩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打也打过,闹也闹过,平时对外,沈时遇一向把童又靖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护犊子得很。

如今,童又靖躲着不见沈时遇,沈时遇也不肯搭理她,少见地陷入僵局。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简单。

前阵子,沈时遇不知打哪经过,救了一个正被人围着欺凌的六中女生。这个叫黎安璐的女孩子生得楚楚可怜,说话温言细语,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十分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普通的见义勇为救完人就罢,沈时遇这遭却不然,临走前意外又不意外地被黎安璐叫住。她小心翼翼鼓起勇气,红着脸向沈时遇要联系方式。

沈时遇这狗比,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心一软,把联系方式给了她。

再后来,黎安璐要感谢沈时遇,找了他好几次,赶上某次沈时遇闲着无聊,蒋之衍没空理他,童又靖被家里的事情绊住脚,便应了邀。

黎安璐十分淳朴地请沈时遇到小馆里吃馄饨。天天都是山珍海味的公子哥,甚少去这种街边巷里的苍蝇小馆,沈时遇一时觉得新鲜,吃完馄饨又跟她去了小吃街。

那之后他们见了两次,都是黎安璐约他。好巧不巧,吃着小馆子的时候赶上童又靖打来电话。

本想把黎安璐先送回家,结果一看她细眉微蹙,明明柔弱但善解人意让他有事就去不用顾及自己,沈时遇脑袋一热,竟然把她也带去。

童又靖找他吃饭,从两人变成三人,那顿饭不知是如何进行的,反正没吃完,童又靖就和沈时遇吵了一架,甩手走人。

这还没完。

因不愉快的一餐,两人互相生起对方的闷气。

童又靖甚至跑去酒吧买醉。她没叫上虞星,说来可惜,否则当时怎么也有个帮着劝的人,虞星还是在事后才晓得具体经过。

其中过程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沈时遇去酒吧接她,童又靖一腔无名火对准他,来势汹汹,沈时遇脾气也上来,口不择言一条条细数她的不该。

最要紧约莫是那句——

“你到底有完没完?黎安璐还一直劝我不要跟你吵架,觉得自己添了麻烦很不好意思,你就不能像人家一样成熟一点?!”

争吵到这里戛然而止,彻底结束。

童又靖没再和他说一个字,扭头就走,沈时遇铁青着脸拉她,她一个回身,猛地一脚踹在沈时遇身上,猝不及防。

不待捂着肚子吃痛的沈时遇反应过来,童又靖拦下出租车,扬长而去。

事情经过,大约就是这样。

“学长……”虞星突然好奇他的看法,“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不怎么看。”盛亦兴趣缺缺,“不过蒋之衍倒是有说,沈时遇可能是吃馄饨吃坏了脑子。”

形容得精准又毒辣,蒋之衍的嘴还真厉害。虞星暗暗低咳,没说话。

盛亦又道:“这俩人的问题,就在于沈时遇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他想清楚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虞星执筷的手一顿:“学长,你看得出来?”

“我好歹比你认识他们早这么多年。”盛亦淡淡一笑,“再者,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只不过有的事情……”他凝着她,眸色加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虞星没注意他的神色,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时间忽然没胃口了。

是啊,谁都看得出来,童又靖喜欢沈时遇。偏偏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浑浑噩噩,不清不楚。

“……所以我说,谈恋爱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良久,她忽然道。

盛亦眉头一跳,眯了眯眼,若无其事勾唇:“你不想恋爱?”

“不想。”她答得斩钉截铁,一秒都没犹豫。

盛亦定定看她几秒,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虞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菜。她的视线像落在盘中又似没有,眼皮半阖下来,“……爱情不爱情的,无聊至极。”

自言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轻,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抗拒。

……

放心不下童又靖,虞星每天都会和她联系,休息日回家也不例外。

例行关心完将近两个礼拜没来学校的童又靖,听她精神还不错,虞星稍稍心安。叮嘱一番,忽听外面传来开门的响动,她暂时放下手机,起身出去。

虞宛贞拎着几个包进门,趿着棉拖的虞星迎上去。

“小姨!”

“吃饭了没?”

“吃过了!”

虞宛贞一边关门一边道:“我不是说了没那么快回来,让你别这么早回家……”

“哎呀,学校公寓无聊,在外面也无聊。”虞星给自己的恋家找理由。

虞宛贞笑着摇头,放下东西,去洗手。

“袋子里有你喜欢吃的糕点。”

虞星一听,立刻在茶几前蹲下,拆解打包袋。

姨甥俩隔着距离对话,问了几句,都是家常。

不多时,卫生间水流声停了,虞宛贞的脚步声朝客厅来:“对了——”语气却忽然变得犹豫。

她停顿不言,虞星怪道:“什么?”

虞宛贞行至茶几前站定,默了默,开口:“这次我回去,有点事要处理,就去了以前旧房子那儿……”

虞星嗯了声,拍拍沙发让她过来坐。

虞宛贞走过去坐下,看着吃得高兴的虞星,轻声道:“是你外公外婆以前的房子。”

虞星微顿,有一瞬不自在,不过没往心里去。很小的时候虞宛贞就带着她从外公外婆家搬出来,她对那儿没多少记忆,甚至对外公外婆本人,印象也是模糊不清。

没有感情,说恨也谈不上,早都是过往云烟,久远得快要想不起来。

真要说在意,或许就是一点点怨吧。

但这份怨不是为自己。

虞星怨的是那两位老人家太过狠心,狠心地不留一丝余地。当年他们一前一后相隔半年去世,临终前托远亲料理丧事,留下话,不准不孝女来堂前吊唁。

于是,一个生她的母亲,一个养她的小姨,都没能见到虞家二老最后一面。

虞星怎么能不怨?因为她,母亲和小姨留下巨大遗憾,并且永远无法弥补。

吃着糕点,她尽量随意:“那房子不是很老了嘛,周围的人应该都搬了吧。”

“搬得差不多了。”虞宛贞说,“也有没搬的。”

虞星没说话。

虞宛贞眉头拧起,看着她,良久道:“我这次去,旁边没搬的老邻居见我回去,来跟我说,有人到老家找我们。”

“找我们?谁啊?外公外婆不是没有近亲了吗。”

“……说是打听你妈妈的事。”

一顿,虞星咀嚼的动作停住,想要若无其事接上,却不太成功。嘴里黏糯香甜的糕点,突然吃得她好费力,她只能一下一下,用力地嚼。

许久才咽下。

蓦地,虞星站起来,提步往房间走:“小姨我饿了,你煮点东西给我吃吧,好了叫我。”

虞宛贞叫她:“星星!”

她停下不动,背对着沙发方向。

“你……”

“管它是谁来找,别理不行吗。”虞星转过身,脸色肃白,“我们早就没有亲戚了。”

“可是你……”

“我不想知道。”她咬着牙咽了咽喉咙,“这么多年不来往的亲戚,理它干嘛呢,我一点都不关心。小姨,我们不要理好不好,就当不知道。”

虞宛贞喉咙一涩,心里微微发酸。

虞家到他们这一支,早就没有血缘关系近的亲戚。当年帮着操持过虞家两老身后事的远亲,这些年也四散各处,压根就不来往了,走在大街上碰见,只怕谁都认不出谁。

会有谁突然找到多年前的老宅去,寻一个十几年前就去世的人?

还会有谁呢?

或许,就只有那个在多年以前,令虞家大女儿虞宛纯心甘情愿生下虞星,甚至在手术台上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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