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心雁电话打来的时候,梁现刚冲完澡。

他披着浴袍走到茶几旁,看了眼来电显示,漫不经心地捡起手机,继续擦头发。

那头岑心雁非常客气,先温声问候了一番,又说明姒脾气不怎么温柔,请他多担待。

字里行间,俨然一副关心女儿的慈母形象。

要不是他从小跟明姒一块儿长大,可能还真以为她们母女关系挺和谐。

毕竟是名义上的“岳母”,梁现还是收起大少爷那吊儿郎当的劲,稍稍客气了一下:“没有的事。”

岑心雁笑了笑,场面话说了几句,就拐到了正题:“明姒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刚才在家发脾气摔了东西,又去了恒芜大厦购物。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梁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在一边。

他觉得岑心雁未免管得太宽,声线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儿散漫:“她不是一直挺爱打扮么。”

哪次聚会不是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才肯出门。

印象里,以前的某个暑假,成昱他们几个非要去钓鱼。梁现本来对这种中老年人的爱好不怎么感兴趣,那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去了。

一帮人开着车,浩浩荡荡地到了明姒家门口,最后在车里等得昏睡过去好几轮,才终于把人给等下来。

那个画面,不知怎的,梁现的记忆还挺深刻。

记得她穿了条蓝色的裙子,裙摆上好像还带点儿珠光,被阳光照得细闪。

少女骨肉匀亭,微抬下巴脊背挺直地朝他们走来,像只漂亮又骄傲的小孔雀。

回过神来,梁现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

就说那天晚上见到她的时候,联想到了动物园里的什么,花枝招展的小动物……一时没想起来,居然是孔雀。

仔细想想,还挺贴切。

“没有吵架就好,”电话那头,岑心雁的声线依旧不徐不疾,“梁现,我知道你们或许觉得委屈,但这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利益。木已成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您想多了,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梁现淡淡道。

他的语气虽然不至于让人一听就觉得是敷衍,但也没几分诚恳的意味。

岑心雁又说了几句,便识趣地收场,临挂电话前,还贴心地提醒他——明姒的车或许会出点小问题,要麻烦他去接一下。

梁现轻扯了下唇角,随手把手机丢在沙发上。

非常难得的,他在此时找到了跟明姒的共鸣——要岑心雁是他妈,他的逆反心理没准更严重,脾气应该比这位大小姐还要嚣张。

---

明姒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休息区的沙发上堆着各种品牌购物袋,而拎袋子的司机早已不见踪影。

她以为人是去上厕所了,还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依旧没见着,于是一个电话直接打过去。

——然后就知道了岑心雁女士煞费苦心的安排。

其实也不是没司机就寸步难行,打个车什么的照样也能回家,只是她一个人,怕是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拎下楼都困难。

恐怕还会引起路人围观。

没想好怎么办,明姒干脆坐在原地,翻找着通讯录准备找林奚珈或者成昱他们。

不过很可惜,两人谁也没接电话,大概一个睡着了,一个还在嗨。

明姒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对面店铺的巨大logo——第一次碰上逛街被司机甩在商场这事儿,她其实有点迷茫。

梁现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她。

穿着烟粉色的套裙,坐在沙发上。

微微仰着脸,乌黑柔顺头发打着卷儿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有些乖顺,像是等着谁来认领。

他脚步顿了下,很快又重新迈开长腿走过去。

明姒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下意识地侧过头,继而不可置信道:“梁现?”

她这么意外,有一瞬间眼角都瞪圆了些许,梁现反而不知怎么的,轻笑了下:“怎么,我不能来?”

明姒是真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来接她。

按照常理,梁现才不会专程过来一趟,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把岑心雁的话当一回事儿。

“我妈叫你来的?”她问。

梁现“嗯”了声:“不然呢?”

他大概是临时从家里被叫出来,只穿了件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衬衣的下摆沿着腰线被收入裤沿,肩宽腿长的模样,还挺养眼。

明姒从来都知道梁现生得好看——这男人从小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后面跑,五官自然不会差。

他是骨相美的典范,高鼻梁,薄唇。眼角天然带了点儿弧度,不笑也招桃花,又显得对什么事都很漫不经心。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长相,她才总和他不对盘。

梁现也不多话,说是来接人的,就弯下腰,一样样拎起她那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率先迈开长腿。

明姒从小被各种各样的男孩子献殷勤惯了,这会儿倒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她踩着高跟鞋跟上,同他并肩而行。

“不过,虽然是我妈的自作主张,你倒还真会答应。”明姒走了几步,觉得几年不见,梁现的脑回路似乎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比如得知要回国结婚,本以为他会和她一样强烈抵触,没料他没什么意见地就接受了。

还有那之后,她几次三番的挑衅,他的回击也远没有小时候那样有力,似乎不太想和她认真计较。

“还有那个钱,你干嘛给我打钱。”明姒忽然有点警惕起来,声调都不自觉高了些,“你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梁现眼角轻轻一抽。

岑心雁原话说的是要他讨好讨好女孩子,然而梁大少爷生来就没讨好过谁,就顺手转了个账。

简单,省事儿。

他本想直接否认,临到头又觉得,她逗起来倒是挺好玩的。

不能白麻烦自己一趟,总得找点乐趣。

于是,梁现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如果是呢?”

“那我只有义正严辞地拒绝你了。”明姒也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看他的反应,绝对不像对她有意思的。何况她问这句话,本来就只不过是随口挑衅。

梁现装得颇有兴趣,“哦?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沉稳,靠谱,正经点儿的,”明姒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差不多就你的反义词吧。”

被这样打击,梁现反轻扬了下眉稍,似笑非笑道:“原来你喜欢长得不是那么帅的。”

明姒噎了片刻,没好气地说:“自恋狂。”

什么不跟她认真计较,大概都是她的错觉吧,这人从来都没有让着女孩子一点的良好风度。

——也就是两个人都长大了,否则像小时候那样为了抢个破贝壳大打出手的事,还真有可能再发生。

---

出去大肆挥霍了一通金钱,还意外差遣了死对头做免费劳力,明姒晚上舒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也想到了新的灵感。

用了三天时间,整个设计的概念图差不多成形。但是明姒还没想好拿它去做什么,于是暂先存放在了电脑里。

其实她和梁现领证以后,明家已经松了口,允诺会为她引荐这方面的人脉,以及提供优质原材料的公司。

只是明姒总觉得有一口气怄在那儿,赌着气一时不愿低头。

随着六月的来临,平城也悄然入了夏。

这座院子里种得最多的是银杏和国槐,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阳光透过缝隙漏下铜钱大小的光斑,影子在木地板上轻轻晃动。

明姒从外面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在座的众人。

今天是明家的家族聚会,应继父明正渊的要求,明姒将梁现也带了过来。几个人用过饭,便坐在院内的凉亭里闲聊。

明家大宅是古制建筑,院中做了亭台水榭,曲径回廊,青松翠柏掩映其间,还有不少稀奇古董作景,别有一番古趣。

可惜这会儿谁也没心思欣赏,长辈们的炮/火都集中在了她这个小年轻的身上。

由岑心雁的关心开始,接着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问候。

“哎明姒,我听说你们两个没有住在一起啊?这怎么行呢!”明正渊的亲妹妹,也就是明姒的三姑,这会儿把声调扬得高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刚结婚的小夫妻不住在一起怎么行,那怎么联络感情呢?”

话毕,还左右看了眼,博来许多赞同的目光。

总有这么些人,有时间不好好琢磨一下老人的长寿秘诀,偏要把手伸得老长,去管别人的私事。

明姒哪里是能忍的脾气,当即冷笑了声,想回怼一句“关你什么事”,余光瞥见明正渊和梁现大概是谈完了正事,朝这边走过来。

凉亭里大多是女人,聚在一起聒噪得很,托她们的福,明姒都快觉得梁现的到来是种解脱了。

而且他一来,自然便成了话题的中心。

“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梁现走上凉亭,自然在明姒身旁落座,被问及相同的问题,他就跟大明星回答媒体提问似的,笑得温和而不失礼貌,“因为明姒比较喜欢她现在的别墅,里面有属于她自己的手工工坊。”

“我当然偶尔也会过去陪她——”

在长辈面前,只要他愿意,那浑身上下玩世不恭的气质能收得一点儿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温柔英俊、谦逊有礼的梁·影帝·现,当即博得了一大群中年妇女的好感。

明姒疑心此人是被人给魂穿了,要不就是脑袋被门给夹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她扯扯他的西装袖子,低声问了句:“你什么毛病?”

梁现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扬了下眉稍,同样低声回她:“你越不让她们窥探,她们越是好奇,不如一劳永逸。”

明姒:“……”

这就是你戏瘾大发的理由?

不过好像还真的是,自从梁现摆出一副大大方方任由提问的架势,众人的兴趣便淡了许多,转而关心起另一位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感情问题去了。

明姒一权衡,也演上了,她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望着他:“我困了,好想回家睡午觉啊。”

梁现轻挑了下眉——她演技也不差。

刚好他也不愿久留,便起身向众人告辞。

明正渊极少参与女人的聚会,也有意赶紧结束,闻言清清嗓子,临别时还像在公司开会那样,做了一小段告诫。

明姒跟梁现一一答应,仿佛很受教的样子,其实对方说什么都没太听清。

“行了,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事,”明正渊将手一挥,“走吧。”

明姒便朝众人淡淡笑了一下,梁现则依旧扮演着二十四孝好老公,拎起她的手包,走到她身侧。

两人相偕走下凉亭,背影看去,仿佛确实是一对佳偶。

这时候,梁现不经意靠近,低语了一句:“他们在看,做戏要有始有终。”

怎么有始有终?

明姒纳闷,下意识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手被梁现轻轻拉过去,很自然地环在了他的臂弯上。

明姒:“……”

整条手臂都不想要了。

第一时间更新《我见玫瑰》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王女韶华

溪畔茶

致命的三分钟

夏树静子

越绝书

袁康

君有疾否

如似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