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有万语千言, 可如今微微张了张嘴,一高一低地隔着这一片虚空和大半个葫芦谷,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锦惜看着他的目光里, 多了几许复杂。

顾觉非也没笑,眸底有隐约的凝重。

单单这么一眼,旁人倒不怎么看得出他们关系的深浅来, 只是落到旁边那男人的眼中, 便成了一番别样的意味。

原本本就不多的怀疑,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如陆锦惜所言,他们之间真是有点什么的。

于是他煞风景地大笑了起来, 只是那声音完全不同于先前他与陆锦惜说话之时的自然醇厚,反倒嘶哑难听,充满了一股刻意的阴鹜狠戾。

“好一对苦命鸳鸯啊,夫人诚不欺我!顾大公子,久候了!”

这声音, 才听了一个字, 陆锦惜就知道他又在伪装。

但下方的顾觉非对此人的却没有这样详细的了解。

听见这声音时, 他只觉得刺耳。

再顺着那声音抬眸一看, 便见陆锦惜身边原来站着一个身材颇为很高壮的男子, 方才便是他开口说话。

人戴一顶毡帽,下半张脸被络腮胡遮满。

隔得太远, 五官都不清楚。

眉梢微微一蹙, 顾觉非隐约猜到这人怕就是这一次事件的主使了, 再扫视一圈,便见对面山崖上已经人头攒动。

雁翅山背靠崇山峻岭,前面却是深谷。

其地形本就有利于守的一方,更不用说眼下这些人个个精悍, 的确如尹平所言,不是什么普通山匪。

思索间,他手腕已经慢慢地翻动了一下,带得掌中那马鞭子也转动了起来。

胯下的骏马有些不安地走动了两步。

顾觉非仰首看着对方,也笑了起来:“不过方来罢了,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山野村夫,问什么名姓?”

人就站在陆锦惜身边,说话时只伸出手来,随意地接过了旁边一人递过来的匕首,在掌中把玩,眉眼间细微的神态很是放松。

“我们都是只图财的亡命之徒,想必大公子已然了解。赎金可带齐了?”

顾觉非的目光落在他那匕首上,眸底生出一股忌惮来,都不用对方对陆锦惜做什么,便已经感觉到了威胁。

他没有说话,只向后一挥手。

身后的暗卫立刻上前,将五驾马车上的大箱子都掀开了。

那一个刹那,整个葫芦峡谷入口处,都被照得一片金灿灿!

五车都是金子!

一锭一锭,码放到一起,一眼看去,简直让人目眩神迷,甚至有一种难言的震撼!

十万两黄金啊!

山崖上的众人都被震了一下。

就连站陆锦惜身边那男人的瞳孔都没忍住微微一缩:这十万两黄金的数目,自然是狮子大开口,他也根本没想过,顾觉非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凑齐。

他只是在等着顾觉非与自己协商新的条件。

到底,还是低估了他。

太师府是什么样的底子,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这一笔钱绝对不来自太师府。

那么,十万黄金从何而来?

只需想那么片刻,杀心便立刻暴涨。

轻而易举凑齐这样恐怖的一笔钱,这一位顾大公子的能量,实在非比寻常!

有这本事,就是随时造反都没问题!

“我给钱,你交人。”

顾觉非没回头看一眼,也根本不想与这些人废话,只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钱我已经带到了,只需你们放夫人离开,这些都是你们的。”

“哈哈哈……”

男人大笑起来,显得很快意,但接下来一句话,却令包括陆锦惜在内的所有人,面色大变!

“大公子果然慷慨,既然如此,就请你亲自将这赎金,带至谷中吧!”

葫芦谷乃是山前的一片低地。

一边是雁翅山,入口处却是一座狭窄的、位于两座山壁包夹之中的峡谷,正像是葫芦中间的狭口,自成关隘。

攻难进,退难出。

此刻顾觉非所占据的位置,正在这狭口处,可对方竟然要求他自己亲自将黄金带至谷中!

这分明是要逼顾觉非身入险地!

一旦走到中间那低地上面,岂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身后的暗卫统领崔涂几乎立刻皱了眉,压低了生意,冷肃地制止:“大公子,不可!”

上方的陆锦惜更是心头一跳,察觉到了自己身旁这人对顾觉非浓厚的杀意,咬牙道:“你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唯独顾觉非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抬起来,定定地注视了那既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许久,然后道:“那人呢?”

男人回看陆锦惜一眼,双目微眯,笑得自然:“这简单,我这些兄弟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毕竟是将军府的诰命夫人,我们也没胆子要她命。你与那五车黄金一道送过来,人就在谷中交接,亲自送到你手上,必让你们这一对儿鸳鸯相聚。如何?”

阴冷沙哑的声音,让这山野间的温度都有些降低。

顾觉非身后所有的暗卫都差点炸了。

“山野之间,亡命之徒,都是鬼话连篇!大公子,去不得啊!一去我等势必处于任人宰割之劣势!您万一出了点差错……”

“别磨蹭了,你女人在我手上!”

站在高处远远看着,就知道来救陆锦惜的这一波人之中应该已经起了争执,男人见顾觉非迟迟没有走出来,面容顿时就冷了下来,匕首也直接出鞘!

竟是向陆锦惜脖子上一架!

冰冷的锋刃,瞬间津贴肌肤。

陆锦惜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先前都一副“我只要钱,特好说话”的样子,眼下却说翻脸就翻脸!

一抬眸间,她只对上了对方转过来的,那深暗冰冷的眼神,绝不带有半点开玩笑的神态!

下方的顾觉非几乎立刻就沉了脸。

倒持着马鞭的五指悄然收紧,上面隐约的倒刺扎入了掌心,让他看向那“山匪头子”的目光也变得压迫而冷酷!

他暂时没动,也没说话。

看上去,好像是处于了挣扎之中。

于是男人那寒光闪闪的匕首,半点没有迟疑地向着陆锦惜颈间推入半分!

滴答答……

细嫩的肌肤被划破,艳红又刺目的鲜血顿时淌落了下来,顺着她春衫的领口浸入,染深了原本浅色的衣襟!

陆锦惜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颈间的疼痛让她一下皱了眉头,可关键时刻竟咬紧了牙关,只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

美人的脖颈,自是白皙。

眼下有了鲜血点染,更有一种脆弱而触目惊心的美感。

男人见她竟忍住了恐惧和疼痛,在匕首横到脖颈上,一不小心就可以割掉她整个头颅的情况下,竟还能保持镇定,既不慌乱也不惊呼,难免有些刮目相看。

只不过……

欣赏的目光,从陆锦惜面上转开,他神态间未有半分的怜惜,手上那匕首更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的意思,只是高高在上地看向下方面色已难看到极点的顾觉非。

“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

“大将军夫人的命就握在你手中,我只数三声,三声过后,你若不肯答应——”

“怕是只能换回她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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