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西屋内, 贺氏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两弯柳叶眉紧紧地拧着,素来寡淡的脸上,竟然少有地挂着几分薄怒。

那几本罪魁祸首的“账册”, 就放在方几上。

她见了就火大。

白鹭打外间进来,手中捧了一盏新的热茶来,将她手边那一盏已经半冷的茶给换掉:“瞧这天色, 二奶奶也快回来了。不过也只是猜测, 说不准的事情。您这都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再吃些点心吧。”

后面一个丫鬟,便连忙将捧着的糕点递上来。

白鹭接了, 也给贺氏放在旁边。

但贺氏的面色,并没有因此好一点,甚至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压抑与厌恶。

吃?

从今早开始就已经一肚子的火气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

一想起今日的一桩桩一件件,再一看白鹭这一张笑脸, 贺氏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叫她说不出这些恼人的话来。

当下, 她只冷哼了一声, 嘲讽道:“你们二奶奶, 架子可也真够大的!”

白鹭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她还是这府里大奶奶, 早被她赶出去了, 还敢在这里瞎说?

她一张嘴, 就想要接话。

没料想,门外陆锦惜已然到了。

听见里头的声音,她便是一笑,那笑声伴着话语, 从门外传来,是一派的雍容:“大嫂可真是冤枉弟妹了,我也不过是出门逛了逛,怎料到大嫂要来呢?”

贺氏一怔,心里那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立刻爬了上来。

她就知道!

陆锦惜的口气,果然变了,完全不同于以往不说,就连前几日在婆婆孙氏那边遇见时的客气,也都消失不见!

抬眼一看,两侧丫鬟已经撩起了门帘。

一道秀丽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就这么翩翩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让人见了只觉格外亲切。

明媚的眼眸,透亮透亮的。

陆锦惜脸上瞧不见半分的病态,就连往日那种看人说话时的怯生生,也完全不见了。

贺氏越打量,越心惊,也越厌恶。

隐约有一种不平之气,从她心底升起,随之爬变全身,让她还算清秀的一张脸,都笼罩上一层阴郁。

“二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白鹭连忙上前见礼,却背对着贺氏,给陆锦惜眨了眨眼,“大奶奶今儿遣人来问了四回,自己来了两回,现如今已经等您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还真是对大嫂不住。”

陆锦惜顿时一声轻叹,走上前来,于是发现贺氏竟然极其自然地坐在上首右边的位置……

这可真是够“自觉”的。

主人家不在的时候,除非关系亲近,不然客人最好还是选择下方的位置落座等待,待主人来了再换位置也不迟。

可贺氏,也不知是自视甚高还是怎的,在陆锦惜不在的时候,也坐在上首。

眸光一转,陆锦惜的目光从贺氏身上一扫而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落座在了贺氏的对面:“前几日与大嫂都没说上几句话,今日大嫂却来了,可真是让弟妹惊喜了。”

贺氏冷着一张脸,脊背硬挺着坐在她对面,声音也冷冰冰地:“我今日来,并非与弟妹叙旧的,只是要问问,今日之事,乃是弟妹决定的吗?”

话到后半句,已全然是质问。

“今日之事?”

陆锦惜有些错愕,好像不很听得懂。

贺氏不由冷笑一声:“二弟妹竟也是做戏的高手,能叫你身边的白鹭来我屋里要东西,嘴里一口一句‘府里的规矩’抬出来压我!若不是背后有人给她撑腰,这小蹄子也敢这样放浪不成!二弟妹敢做,竟不敢认了吗?”

“大奶奶!”

白鹭一听,这话也实在太难听。

她本也是陆锦惜身边的大丫鬟,自来主事有些脾气,当下便刺儿了回去:“奴婢从头到尾都是按规矩办事,问心无愧。反倒是您,东西一件不退不说,这还恼羞成怒一口一个小蹄子,骂谁呢!”

“好个没规矩的丫头,还敢跟主子顶嘴了!”贺氏一口气闷在胸口,眼神都刻毒了起来,“弟妹,你就是这样教训屋里人的吗!”

陆锦惜悠悠地将自己的手掌,放到了膝盖上。

迎着贺氏那目光,她竟然淡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怎么教训下人,自然是不劳大嫂你操心的。不过如今我也知道是哪件事了。白鹭,带着人都出去吧,我与大嫂有两句知心话要讲。”

这话听着柔柔的,内里却含着一种刻骨的冷意。

白鹭听着,心里头就打了个冷战,只瞧了那还一无所知的贺氏一眼,便躬身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屋里,于是只剩下了陆锦惜与贺氏两人。

贺氏看着那些人出去,也不知怎么,心里头总有点不安,尤其是看见陆锦惜脸上那纹丝不动的笑容之时,就有些莫名的心虚了。

“二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腌臜的话,是丫鬟们听不得的?这还要关起门来说。”

“腌臜话?”

陆锦惜现在就想给她两巴掌。

回来的路上,周五家的自然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禀告给她了。

白鹭带人去要东西,贺氏几乎立刻就变了脸,在自己屋里把白鹭从头到脚地骂了一顿,东西和银子,却是怎么也不肯退。

“咱们将军府,素来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本来大嫂平日多支领一些东西,报到我这里来,我体恤大嫂与我一样,是个可怜的寡妇,且你还没儿子傍身,所以我都睁只眼,闭只眼给过了。”

陆锦惜淡淡地开了口,贺氏却听得浑身发抖,简直像是被人当面扇了巴掌!

一句“可怜的寡妇”,再一句“没儿子傍身”,都戳中了她的痛脚!

她差点惊得坐不住:“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

陆锦惜的声音,也终于稍稍抬高了些,但看着贺氏的目光,已经带着十足的凌厉!

“我有什么不敢的?”

“倒是大嫂你这么糊涂,后来支领东西也不告诉我,实在叫我惊讶。不过大嫂素来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乃是一等一懂规矩的人,我想大嫂说不准是忘了。”

“可如今这模样,看着怎么不像?”

“你!”

贺氏顿时一窒,只觉得好几个大帽子被她扣了过来,压得她心里跟火烧一样!

白鹭来要东西,她是断断不能给的。

这些年打库房拿了多少东西,她自己都没个数儿。若要比她将这些辛苦攒下来的一朝吐出去,无疑是要她的命,要珠姐儿的命!

陆锦惜竟这样毫不客气,当场将她拆穿,像是活生生将她身上披着的一层皮给扒了下来!

贺氏立刻恼羞成怒:“你就这样刻薄,苛待长嫂!不怕日后遭天谴吗?我是这府里的大奶奶,多用些东西怎么了?昔日我掌家的时候,对你可也不薄啊!”

天谴?

大奶奶?

还提到她当初掌家的时候?

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陆锦惜一则为她的脸皮厚度震惊,二则忽然有些怜悯她。

“我有没有苛待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你也是个有女儿的,就不怕报应到珠姐儿身上吗?”

她的声音,嘲弄极了。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府里的大奶奶,也知道你掌家,是‘昔日’的事了!”

最后这一句的讽刺,显得尤为辛辣!

世上最打脸的,往往都是事实。

“你好端端的提珠姐儿干什么?!”

贺氏气得身子发颤,脸色煞白,看不见半分的血色,伸出手来指着陆锦惜,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这么过了好半天,才低低笑了一声:“是,你是说得对,那也都是昔日的事了……”

这语气,听着似乎不那么对劲。

陆锦惜只觉得贺氏之前的态度那么强硬,眨眼之间似乎不会就这么转性了,眉头一皱,目光凝在对方脸上没动。

果然,笑过后,贺氏脸上便出现了一种近乎刻毒,乃至于怨毒的表情!

“看来你还记得,昔日这家里是我掌着中馈!”

“如今你要这样逼着我孤儿寡母,不就是想赶尽杀绝吗?!”

“薛况死了,你运气好,留下个薛迟给你撑着。可我有什么?”

仿佛是这些年积攒的怨气,全都在这一刻爆发。

那声音,颤抖中带着一种哀戚,平日脸上的冷淡与幽怨,则全变成了厌恶与痛恨!

“你丈夫害死了我丈夫,如今你还要诅咒我女儿,逼我们娘儿俩上绝路!”

“……”

陆锦惜听得愣住了,她想过与贺氏之间会发生冲突,但绝没有料到贺氏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大嫂这是何意?”

“何意?”

贺氏惨笑一声,牙关都紧咬了起来,眼底却泛上一层泪光,想起了噩耗传来的那一天……

她的丈夫薛冷,薛况的大哥,薛家长房的嫡长。

就那样躺在那里。

于是她所有的依靠,就这样轰然倒塌。

“二弟妹的忘性可真大……”

“我丈夫怎么死的,你是薛况的妻子,不该很清楚吗?”

“他们兄弟两个,一起上的战场。他死的时候,你那个百战不殆的丈夫薛况,不就在他身边吗?!”

薛冷。

陆锦惜眉头紧皱,想起了旁人对这一位薛家大爷的评价:天纵奇才,奈何英年早逝。

可以说,在薛况没出人头地之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薛家顶梁柱。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年轻就死在了战场上。也没有谁会想到,行二的薛况,会在后来超越其长兄,到达一个他已故的长兄无法到达的高度。

将门之中,葬身沙场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薛家兄弟的情况,只是惨烈了一些罢了……

陆锦惜端坐在原地,只看见贺氏一脸凄然地坐在自己的对面,用那种看仇人的眼光看着她。

或者说,看着昔日的陆氏,看着陆氏的丈夫。

“那样的境地下,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他不是能耐吗?怎么连自己的兄长都救不了?”

一声反问,却偏偏带着无边的质疑。

贺氏恶狠狠地笑了一声,眼底却略过了一道微光。

“陆锦惜,我告诉你——”

“他才是薛家的嫡长,他才是薛家的顶梁柱!若非你那心狠手辣的丈夫对他痛下毒手——”

“哗啦!”

“啊!”

贺氏那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叫。陆锦惜是抄了那茶盏就直接给满嘴喷粪的贺氏泼到了脸上!

顿时狼藉一片!

此刻的茶水,尚且有些温度。

贺氏脸上立刻红了,脸上涂着的微厚的脂粉,也一下有些散下来,整个脸看上去糟糕极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感,强忍着那种微烫的感觉睁开眼睛来,却只看见陆锦惜冷冰冰的目光。

不带有丝毫的感情,看得人头皮发麻。

“哐当。”

已经空了的茶盏,被随手扔在了桌上。

陆锦惜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站到了贺氏的近前。

看上去,贺氏似乎蒙了,也似乎吓住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锦帕。

陆锦惜伸出手去,将之抽了出来,笑得不很好意思:“都怪我太心急了,刚才见大嫂胡说八道了这么多,一直也没喝上一口茶,想给你端来着,不料竟然手滑。”

锦帕轻轻按在指尖,将之前沾上的茶水擦干净了。

她这次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貌似纯善地看着似乎被吓住的贺氏,唇角慢慢拉开了一抹微笑。

仁慈极了。

还是像尊菩萨。

可在贺氏看来,这简直像是妖魔鬼怪,咧开了嘴朝她一笑!

一股森冷的寒气,立刻从她身上冒了出来。

“你、你……”

眼前这个陆锦惜,实在是太陌生了。

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甚至在对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竟然忘了去反驳。

茶水挂在她的鬓发间,也挂在她的脸上,甚至滑下她的脖颈,透进她的衣领,让她忍不住地打着寒战。

陆锦惜却像是没看到,微微倾身,就靠近了她,居高临下地拿着那锦帕,就朝贺氏的脸上,用力地按了下去。

一擦,便是一道红痕!

但陆锦惜的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好像自己正在关心贺氏一样。

“有一句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

“大爷跟二爷都去了这么多年,你都不想让他们睡个安稳。那弟妹就要好心提醒大嫂一句了,我是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可请旨面圣。”

“你既然有这么大的冤屈,要不我带你去见皇上,一起讲讲道理?”

贺氏顿时一抖。

但注视着陆锦惜的目光,便越发痛恨起来,可这痛恨的深处,又藏着一点害怕,带着点色厉内荏的感觉。

陆锦惜早看出这是个什么货色了!

战场上那些事情的真假,她自然是不知道。但在谈府里内务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把这件事拖出来,想干什么?

指望着用当年薛冷的死,激起陆氏的愧疚吗?

当年的陆氏,或许以薛况的妻子自居,听过后说不准真的会愧疚,由此将今日这一页揭过去。

她贺氏,就可以继续在这府里欺压着陆氏,作威作福!

陆锦惜心里笼罩着一片阴云,眼神也有些吓人,手中又用力一分,擦了下去。

“大嫂你可是在心里指望我愧疚?可我不妨明摆着告诉你——我陆锦惜,今儿就是要为难你!”

又是一道红痕。

贺氏脸颊顿时吃痛,在听过陆锦惜这句话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陆锦惜!你这个贱——”

她说着,立刻就要站起来。

可陆锦惜本来就站着,居高临下,听着她嘴里不干净,一时又想起琅姐儿的事情来。

好好一个姑娘,给误导成什么样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次将贺氏所有的言语打断!

陆锦惜终是没压住那一股火气,也没压住心里头一时的想法,狠狠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贺氏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身子不稳。

这一下,竟然摔回了座中,湿淋淋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红红的手掌印,头上原本完整的发髻更是散乱,就连簪子都掉了下来。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脑子里一片嗡鸣。

比之前被茶水泼还要蒙!

“若非记恨着琅姐儿那件事,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陆锦惜见着她这模样,只没来由地恶心,连带着方才动手的那一只手都不舒服起来。

“原是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知挑唆了琅姐儿什么,所以借着账册的事要试探你一试。还以为你有点斤两,没成想不过块废物点心!”

眼皮子浅得只能看到面前那一亩三分地儿,为着一点蝇头小利连将军府堂堂大奶奶的面子都不要了!

说跟她斗智都是抬举她侮辱了自己!

就这么一点脑子,也配来算计她?

陆锦惜真是觉得自己接触的聪明人太多了,面对着这忽然冒出来的蠢货,竟差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擦了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贺氏的绣帕,一时竟不由得有些反胃,只朝地上扔去。

贺氏捂着自己的脸颊,眼神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已经变成了疯狂的嫉妒和怨毒。

她竟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妹,牙尖嘴利至此!

在看见她竟扔了自己绣帕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炸,差点就想要扑上去了。

可陆锦惜冰冷的目光,到底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她一下僵硬住了。

“我劝大嫂你想开些。”

“你一个儿子都没有的寡妇,女儿还待字闺中未曾定亲出嫁,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她眼底带着深刻的嘲讽,似乎在讥讽她连冲上来的胆气都没有,话里更是一片冻彻的寒意。

“戏台上的坏人,都喜欢说一句话,今天我也送给大嫂你——”

“聪明些的,你就夹着尾巴做人。”“

“不然,待走着瞧的时候,我怕我下手太狠,你吃不了兜着走!”

府里她早就料理得差不多了,赖昌那件事也给所有人敲过了警钟,更别说如今内外的形势了……

当初她身为一个后进场的股东,架空起核心创始人的权力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如今即便贺氏天天往孙氏那边跑,她也有办法让她当一回吃黄连的哑巴!

这一番话说下来,贺氏已经听得颤抖不已。

她正是因为知道陆锦惜掌着中馈,且出身地位都比自己高,才会死撑着不松口,还要拉薛冷当年的事出来做挡箭牌。

可她没有想到,今天的发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娘,娘,我今天带二方来我们家吃饭了!”

还没等屋里的事情落锤定音,外面就忽然传来了高兴的声音。

伴随而起的,还有丫鬟们匆忙的阻拦声:“哎,哥儿,别——二奶奶跟大奶奶在屋里呢!”

但已经迟了。

薛迟的脚步,实在太快了,拉着隔壁英国公府的罗定方,就已经进了里屋,还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娘亲!”

接着,他才注意到屋里的情况。

上首位置,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大伯母捂着自己的脸颊,眼眶泛红,看上去身上很狼狈;而他的娘亲,就在旁边站着,脚边还落着一方锦帕,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回头来看自己。

但这眼神,也不过是一错就没了。

陆锦惜的确有些错愕,但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算算时辰,薛迟的确下学了,这会儿临近晚上请安的时候,来也正常。

她笑起来:“你也不知道跑慢些,每回都要娘亲提醒。你是皮糙肉厚,摔着了罗二公子可怎么办?”

罗定方就站在薛迟的身边。

初来将军府做客,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行礼道安:“定方给夫人请安。还请夫人不要担心定方,我也是皮糙肉厚的,摔了也没事。”

薛迟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好奇地去看贺氏,问陆锦惜道:“娘,大伯母怎么了?”

“没事,你大伯母受了些委屈,正过来跟娘谈心呢,现在已经说完了。”

陆锦惜唇边的笑意很深。

目光一转,已经看到白鹭带着丫鬟进来了,便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吩咐道:“白鹭,来送大奶奶回去吧。”

“是。”

白鹭看着,终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她带着丫鬟上来,其中还有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半扶半拽,便硬将贺氏从座中拉了起来,强往外扶去。

贺氏的目光,从薛迟的身上一扫而过,接着才落到陆锦惜的身上。

陆锦惜只含着毫无破绽的笑意,一手搭着薛迟的肩膀,笑道:“大嫂路上当心,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要多想。人一想太多,就容易多烦恼。这里有客,就请恕弟妹不送了。”

婆子们更不敢耽搁,终于还是把贺氏“请”了出去。

她走时候也没闹腾。

陆锦惜看见了,心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薛冷到底已经死了,怎么死的她并不关心。只是回头得让人好好看着贺氏……

至于处理……

且看看她到底没脑子到什么程度吧。若还要执迷不悟,为着那一点执念跟她对着干,那她也绝不是下不去狠手的圣人!

眸光一转,念头也不过是一闪,陆锦惜只牵着薛迟与罗定方往旁边椅子上坐:“这都跑得汗津津的,先歇会儿吧。”

薛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他跟大伯母实在不熟,虽然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但因为根本没见过几次面,只是勉强有印象,所以也没在意。

罗定方就要敏感一些。

目光从桌上翻倒的茶盏和地上落着的锦帕上掠过,他想起了家里母亲处理内宅里一些事情的时候。

但他没有多话,只是道过了谢,也坐了下来。

丫鬟捧上茶来,薛迟捧起来就喝了小半盏,才舒坦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颇有种大口喝酒,哦不,喝茶的豪气。

接着,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昨天我去二方他们家玩过,二方请我吃了他们家的糟鹅。”

“今天我请二方来我们家吃饭,我们让厨房做点藕粉桂花糖膏好不好?还有八宝蒸鸭!”

“哦对了,下学的时候,学里的先生们,还跟我们说了一件大事——”

“娘你要不要猜猜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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