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淮安一时觉得有点绝望,夏啾啾看着他脸上面如死灰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吧？”

“没事儿。”江淮安叹了口气：“算了,算了。”

说着,他低头戳着香油,等着锅开。夏啾啾想了想,尝试道：“你试试我给你调那个香油,你肯定会喜欢的。”

江淮安也不挣扎了，他懒得再和夏啾啾说什么，将夏啾啾给他做的调料拿过来,闷着头就吃。

嗯，不得不说，是真的好吃。

他也不知道夏啾啾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的口味,所有的味道都是感刚刚好。

东西好吃,人的心情就好上许多。夏啾啾偷偷打量江淮安，见他眉目舒展开来,知道他气消了许多,慢慢道：“你刚才是在生气吗？”

“没有。”

“你生气了。”夏啾啾认真开口：“还挺大脾气的。”

江淮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闷着头在清汤里涮毛肚。夏啾啾见他不打算再提这件事,也就没有接着再说。她总觉得,说下去一定会牵扯出太多太复杂的事情来，让人头疼。

吃完火锅后，江淮安心情明显由阴转晴,带着夏啾啾去了补习班,然后闷头开始做作业。

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后，迎来第一次月考，夏啾啾成绩稳步上升，江淮安则是突飞猛进。不仅数学依旧稳坐在第一名，其他科也追了上来。

出成绩那天下午，江淮安被数学老师叫了过去，他本来和夏啾啾一批人约了一起吃晚饭，老师叫他，他便在群里发了信息：“老师叫我过去一趟，你们自己先去。”

“我也是。”

杨薇的信息迅速在群里冒头：“大家先吃。”

杨薇和江淮安没去，但宋哲和武邑还是决定出去吃鱼，夏啾啾想了想，同来找武邑的宋哲道：“你和武邑先去，我等江淮安一起。”

“啧啧，”宋哲眼里露出些戏谑：“小媳妇啊。”

“我不是他小媳妇儿，”夏啾啾认真道：“你别乱说。”

宋哲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但也没有继续逗她，反而拖着武邑先行离开。

教室里除了值日生，就剩下了夏啾啾和顾岚。顾岚还在画画，看宋哲离开后，她抬起头来，问旁边的夏啾啾道：“今天的画还画吗？”

最近夏啾啾都在跟着顾岚学画画。夏啾啾说不清楚自己是做什么，明明是要好好读书，可是看见顾岚话，她心里就痒，忍不住跟着画。

明明学画画只是照顾顾岚的一个借口，但真画起来，又止不住笔。

看了一下午的书，顾岚这么一问，夏啾啾就心痒起来，看了看时间，决定等江淮安的时间就用来画画，江淮安一回来，她就不画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声道：“嗯，今天画一会儿。”

顾岚应了声，从她手边拿过画纸来，给她讲了一会儿透视，就给她布置了任务，而后顾岚没说话，低头自己画自己。夏啾啾按照她说的开始画，定点打线描边，全身心投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而另一边，数学组里，一个秃顶的老头将报名表交给江淮安和杨薇：“这个是数学竞赛组的报名表，你们知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强项，你们进来，按照你们的水平，保送应该不是难事。你们考虑一下？”

江淮安没说话，杨薇直接拿起笔来，点头道：“谢谢老师。”，说完，就开始填写。

江淮安有些犹豫，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训练时间，是怎么个情况？”

江淮安斟酌着，老头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每天放学后到晚自习后的时间。周一到周六晚上培训，周日全天培训。”

江淮安没说话，老头点了点报名表：“填了吧，填完了就去培训了。”

听了这话，杨薇抬头看了一眼江淮安，江淮安笑了笑，垂下眼眸：“老师，不好意思了。”

老头抬起头，有些茫然，似乎没明白江淮安在做什么。

江淮安站起身来，眼里带了些无奈：“我答应了陪朋友吃饭，先回去了。谢谢老师。”

说完，江淮安便转身离开。

江淮安和老师说话的时候，沈随刚刚从位置上站起来。

他有下课后在教室里再多做也一会儿题的习惯，现在刚好做完。做完题后他从走廊上路过，下意识往教室里看了看，便看见了夏啾啾。

她坐在自己位置上，认真做着什么。

一个普通人认真，别人大概也就是夸赞一句“努力”。然而一个从来没有认真、也不需要认真的人认真起来，却会给人更大的冲击。

或许是对夏啾啾无能贪玩的印象太深刻，当沈随看见静静坐在桌子边上描画着什么的夏啾啾时，竟然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静静站在窗台门口看着。

夏啾啾穿着校服，前面的头发用一个粉红色的发卡卡住。午后阳光很温柔，她低头写字的时候，仿佛是笼罩了一层微光，呈得皮肤白皙了许多。

沈随静静看了一会儿，夏啾啾终于察觉有人在盯着她，她抬起头来，看见站在窗口的沈随，不由得微微愣了愣。

沈随朝着她笑了笑，招了招手。夏啾啾犹豫了片刻，还是站了起来，走到门外。

“沈哥。”叫‘沈随哥哥’太恶心，一下子就改口叫沈随又太过冷漠，于是她换了个稍微中间一点的称呼，打算以后逐渐开口。

沈随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随后意识到夏啾啾或许是已经开始反感过去的称呼。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是头一次如此清晰感觉到，夏啾啾的确在远离他了。

沈随低下头，轻轻笑了，却是道：“你也不用叫我哥了，直接叫沈随就行。”

“嗯……”夏啾啾应了声，有些好奇道：“你来找我吗？”

“这次月考下来了，就来问问你成绩怎么样。”

沈随很快找到了一个理由，仿若真的是特意来询问成绩一般：“应该有进步吧？”

“嗯。”说到成绩，夏啾啾还挺开心的。虽然不像江淮安一样突飞猛进，但是有进步对于夏啾啾来讲，就很不错了。毕竟她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江淮安那种人可遇而不可求，她只要比自己好就可以了。

“这次考了班上第二，”夏啾啾报了成绩：“排名已经排到年级500名了。”

“可以啊，”沈随点点头：“都五百强了。”

“你呢？”气氛缓和下来，夏啾啾也不愿意再想上辈子的事，于是反问道：“考得不错吧？”

“嗯，”沈随随口道：“还行。现在都放学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等江淮安，”夏啾啾毫不掩饰：“他被老师叫走了，我在等他回来和我一起吃饭。”

听到这话，沈随突然想起来昨天老师和他商量的事，笑着道：“不用等了，以后他应该不和你走一路。”

“为什么？”夏啾啾呆了呆，沈随眼里带了欣赏：“罗老师看中他，要让他入数学竞赛组。”

罗佑是学校数学竞赛的指导老师，也是重点班的数学老师，在学校里很有地位。

市一中数学竞赛组屡获大奖，是市一中大多数学习梦寐以求之地。进了数学组，很大可能能拿奖，拿了奖，就有资格参加保送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啾啾首先反应是开心，然而很快意识到，数学竞赛组有自己的训练体系，晚上要单独加训，江淮安的确很大可能是不会回来了。

一想到要许久不见，夏啾啾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沈随看出她的沮丧，有些苦笑不得：“他去数学竞赛组是好事，你至于吗？”

“嗯，”夏啾啾垂头丧气点头：“是挺好的，就是想到和他相处的时间变少了。”

“就这么喜欢他？”

这么直白的言语让沈随侧目，夏啾啾歪头想了想：“我打算喜欢他。”

“什么叫打算喜欢？”沈随有些奇怪，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决定喜欢他，但现在还不喜欢，所以我努力去了解他，培养我的喜欢。”

沈随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骤然想起以前的夏啾啾。

她总是喜欢跟着他，什么好的都给他。她有零食就巴巴给他送过来，他钱不够用的时候，她也会赶紧给他。

沈随一直觉得，自己算不上个好人，他从来承认这点。

人与人之间，不过就是利用与利用的关系。他母亲告诉过他，人这一辈子不进则退，物尽其用，用好别人，也用好自己。

比如把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这也是正确使用自己获取最大利益的一种方式。

他从不主动要什么，你不给，他不要；你给了，他不拒绝。

夏啾啾不对他好了，他本也没什么遗憾，然而如今却才意识到，并不是没有遗憾。

有个人对你好，多多少少会心动。只是面对一个你看不起的人的心动，和你欣赏的人的心动，这是完全不同的心态。

他遮掩住自己繁杂的内心，笑了笑：“干嘛一定要喜欢谁呢？你还小，该好好读书。”

“嗯，我知道，”夏啾啾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他的！”

沈随：“……”

他的意思不是怕夏啾啾打扰江淮安。

沈随不知道该怎么去继续这个话题，夏啾啾反而先开口，问了一下他数学竞赛组的事情，上课时间，培训方式，随后明白，今天江淮安过去，的确可能不回来了。

她有些失落，沈随看了出来，迟疑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他不回来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吃饭？”

夏啾啾微微一愣，随后赶紧摇头：“我今天还是等着吧，他让我等他。”

“你总不能等得不吃饭吧？”

“也没什么，”夏啾啾想了想：“我课桌里好多零食吃呢！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没事的。”

说着，夏啾啾摆了摆手，还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江淮安的声音：“夏啾啾。”

夏啾啾猛地回头，看见江淮安双手插在裤袋里，含笑看着她：“走了。”

夏啾啾呆呆看着江淮安，江淮安走到她面前来，仿佛沈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低头瞧她：“发什么呆？”

“你不是……不是要去数学竞赛班吗？”夏啾啾慢慢回神，奇怪道：“今天不用培训？”

“不去了。”

“为什么啊？”夏啾啾着急了：“多好的机会啊。”

江淮安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反而是抬头看向教室，扬了扬下巴。

“去收拾东西，我陪你吃饭。”

“问你话呢，”夏啾啾着急道：“为什么不去数学竞赛组啊？”

“我说了啊，”江淮安一脸坦荡：“我陪你吃饭。”

夏啾啾还要说什么，然而开口之前，却骤然反应过来。

她呆呆看着江淮安，江淮安扭过头，看着远处，没有瞧她。

“我没开玩笑，”江淮安语调平静：“我就是特意来陪你吃饭的。”

想对一个人好，那哪怕只是陪她吃饭，也会成为生命中很重要的事。

更何况，他还答应过她，让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