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津田不是杀害钵吕富美子的凶手,为什么作为凶器的座钟上会有津田的指纹呢……”

福来署刑事课刑警办公室内,砂越喃喃自语着。

“这个嘛……”田无说道,“至少那家伙到过现场,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为什么……”

“还有那个啊,砂越,就是那家伙戴蛙镜的理由,至今都还是个谜呢。津田那家伙眼睛周围并不是赤红色的。”

“是啊。”两人一齐看向蛙镜男的肖像画。

“盆栽……跟踪光子的男人提起过那盆奇怪的观赏植物,对吧?”田无说道。

“是的,怎么了?”

“那盆摆放在阳台拉门下面的植物。从阳台上绝对无法看到的。”

“没错。”砂越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从别的地方能看到那盆植物。”

田无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步子。

“从什么地方才能看到那盆植物呢?房间里没有窗户啊……”

“也就是说,津田是从别的地方窥视光子房间的。”

“喂!”

田无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似的呆立住。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砂越,房东曾经说过榎木请他改造门上投递报纸的隔板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砂越闻言从怀里拿出笔记本翻看着。

“是……九月九日,晚上八点半过后……”

田无啪的拍了一下手掌。

“那里和观赏植物可在一条直线上呢!”

“什么?”

“砂越,别愣神了!我们走!”

“啊?去哪儿?”

“带津田去审讯室!”田无大声说道。

审讯室。

砂越让津田坐下后,自己坐到对面,田无则站在津田背后。砂越先开口发问。

“津田先生,你的沉默主义要到此为止了。”

听砂越这么一说,津田有些不安地看向对方。

“真是遗憾啊,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蛙镜男的了。”

“津田,是那扇门,没错吧?就是榎木光子房间的门。”田无从津田背后插话道。于是,津田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田无。

“久谷公馆的大门全都涂成房东喜欢的象牙色,没错吧?你和源合租的房间大门也是象牙色的,对吧?”

津田不安地睁大了双眼。

田无接着说道:“可是,只有榎木光子的房间大门是红色的,不过只有大门内侧是红色的。这是为什么呢?”

津田转回身,神情变得恍惚。

“是榎木房间里的画框给了我提示。源曾经把涂成白色的画框当做礼物送给榎木小姐,可我们在她房间看到的画框却是红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跟我扯不上关系就是了。”津田说道。

“有很大关系哦,津田。”田无继续道,“是榎木光子自己把画框重新涂成了别的颜色。红色。她在九月九日夜里涂的。那天晚上八点半过后被光子叫到房间的久谷可以作证,直到那个时候光子房间的大门颜色还和其他人的一样。所以,把大门内侧涂成红色应该在那之后。”

“请帮我叫一下律师。”津田说道。

“别急嘛,津田先生。”砂越说道。

“那我只好一言不发了。”津田说道。

“你可以一言不发,只要听我们说就好,反正我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搞清楚了,也没什么需要你非说不可的。”

“那天,你到了榎木光子房间大门前,确认附近没有人,就如往常那样在门前蹲了下来。而后用手慢慢推开报纸投送口,推开那块板子后,就可以从投送口窥视到房间内起居室的一部分,对吧?”田无说道,“那个报纸投送口开得很大,从那里窥视的话,甚至连纱窗下面摆放的观赏植物都能一览无余呢。我们正是通过这一点弄清你小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窥视光子的房间。”

津田沉默不语。

“但是,津田哟,你还真不走运啊。你像平时那样偷窥,却正巧赶上光子那个时候在玄关用喷漆给画框重新上色。光子在玄关地板和报纸投送口都盖上了报纸,还把卸下玻璃的画框摆在报纸投送口旁边。”

津田缓缓低下了头。

“光子喷漆时发觉画框旁的挡板慢慢抬了起来,那时她一定想‘啊,那个跟踪狂又来了’!于是拿着红色喷漆,对着报纸投送口狠狠地喷了过去!”

说罢,田无看向津田。津田将额头抵在叠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

“你的眼睛里是不是也进了喷漆?你为了看清楚,应该瞪圆了眼睛吧。被喷漆之后你很害怕吧?津田,你是不是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赶紧清洗双眼呢?差点儿失明吧?都怪你拼了命地偷窥啊!”

田无轻轻抿嘴一笑:“好歹眼睛没什么事,可眼睛周围的皮肤却被染红了,对吧?喷漆很难用水洗掉,也不容易脱落。这就是你戴蛙镜的理由!津田,我说得没错吧!你是为了挡住被染红的皮肤才戴蛙镜的。否则,就凭你双眼周围鲜红一片的模样,怎么能在这条街上散步、购物、出门用餐?你又不是为了推销商品,化好妆沿街卖艺的推销员。最终你甚至想到去日光浴沙龙!把脸晒黑,好使得红色不那么显眼。”

田无越说越得意。

“也就是说,是榎木光子把你变成了蛙镜男。”

津田依旧一动不动地头抵着手背。这次轮到砂越开口了。他望着津田说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否认了杀人,却对戴蛙镜的理由只字不提。”

津田纹丝不动。

“有什么事会比杀人还严重?那件事就是跟踪光子!你觉得跟踪光子是件丢人的事,所以才闭口不提。蛙镜男就是你!在你没有变成那副反常又变态的模样之前,你是个骚扰榎木光子的变态跟踪狂!”

“津田,你难道不害臊吗?”田无激了津田一句,“连榎木光子拿出来丢的垃圾都不放过,这可不是成年男性该有的行为!你小子是蟑螂吗?”

津田仍然低着头,但不再将额头抵着手背。

砂越说道:“你从垃圾袋中捡回光子的购物收据,仔细研究,所以才会知道光子的喜好,以及她每周的动向。再在电话中复述,以此威胁她。”

“还扯什么心灵相通,真好意思啊你!你只不过是个让人生厌的爬虫罢了。”田无说道。

“你还尾随光子,一有时间就在她周围徘徊。”砂越说道。

“你以为你是她的护花使者吗?说话呀!你个死蟑螂!”田无说道。

“事实上,你在福来车站前也是想带走榎木光子以保护她吧?所以才抓住那个可疑的男人,甚至不惜害他受了重伤。撞飞那人之前还用刀子吓唬过他吧?”砂越引导着津田说道,“这和你接二连三造访美登里屋、玉地屋和钵吕屋的理由一样,你是跟在光子身后去的。也就是说,光子曾经去过那三家烟铺。并且将钵吕富美子——”

“不是的!她不会做出杀人的勾当!”津田突然抬起头大声吼道。

“什么?”田无问。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们搞错了!那个人,没有杀过人!你们搞错了……”

津田双手抱头,大声喊着。但慢慢地,他的喊声变成自言自语般微弱。

榎木光子竟是室友源幸宏的恋人,这是津田一郎的致命伤。他是通过源的介绍才认识光子的。光子的容貌、打扮、声音等各方各面都是津田理想中的样子,可以说他是一下子迷恋上光子的。

光子的房间在一层,因此,津田在四下无人的夜里爬上光子房间外的阳台,透过窗帘和帘轨间恰到好处的缝隙,窥视房间内部。他的身高帮了大忙。

拿着望远镜的话,连CD架上排列的CD盒脊,或是书架上摆放的书的书脊上的字都能勉强看得清。有时甚至还能看到刚洗完澡的光子只裹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模样。

而最让津田着迷的莫过于搜查光子的垃圾了。他能在垃圾场一眼认出光子丢的塑料垃圾袋。光子不想被人看到袋子里装了什么,因此就算只有一个封口也封得死死的。她不仅会把袋口牢牢系住,还用胶带交叉贴一圈。这是专属于光子的特征。

公寓里的其他住户都不会这么小心地封垃圾袋,只在袋口打结了事。就算有人在垃圾袋上贴胶带,也绝不会弄得像光子那么复杂。

津田每周都把仰慕的光子的垃圾袋偷偷拿回自己房间,在卧室里打开袋子,仔细检查袋子里的东西。并利用从垃圾袋里找到的东西,对光子这一周做过什么进行推测、想象。这简直是津田最大的享受。

津田最看重的莫过于收据了。他每周都能从垃圾袋中找出大量已被弄得脏兮兮的收据。收据上通常印着日期、购物时间、店名、商品名称及店铺所在位置等信息。因此,只要仔细分析这些信息,就能知道光子一周的行动。

津田趁源不注意时偷偷翻看了源的笔记本,查到光子房间的电话号码。于是,津田开始打电话给光子,假称自己有灵力,能通神,详细复述光子前一周的行动。不出津田意料,那边的光子果真万分狼狈,并陷入恐慌之中。占了便宜的津田得意起来,吹嘘自己和光子是心灵相通的情侣,表示自己从很久以前就爱慕着光子,想和她结婚。越说越来劲的津田还无数次劝说光子和源分手。

津田一一列举源的缺点,那是只有朝夕相处的他才清楚的。他还贬低源,说这个男人没有前途,不值得光子托付终身;说源虽然认真,但不聪明,绘画才能也平平,绝不是才华横溢的人。虽然也有说中的地方,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刻意贬低。

光子当然没有理会那些话,但次数多了,津田发现光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源。于是更加得意忘形,并越来越频繁地跟踪光子。而光子虽然对源抱有好感,却仍对演艺圈怀有野心,是为了保险才和源在一起的。她一直认为谈婚论嫁为时尚早,结婚之后再以歌手身份出道,很难博得年轻男性的欢迎,不是个好办法。可以说只有源一个人在热心地计划婚礼大事,光子一直态度暧昧。

津田还有一个窥视光子房间的方法,那就是金属大门的报纸投送口。尽管“久谷公馆”是个连名字都很气派的高级公寓,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大门还像单位宿舍似的附有报纸投送口。只要从外面向内推挡板,就能轻松窥到屋内。

津田总是深夜蹲在光子房间门前,把脸凑到报纸投送口,用食指缓缓捅开挡板。这样一来,就能透过这个长方形投送口看到挡板内起居室的一部分。有时还能看到皎洁月光下光子的影子。这对于津田来说,简直像置身于美好梦境之中一般。

九号夜里,津田如往常一样透过报纸投送口窥视。可不走运的是,光子那时恰好在玄关用喷漆罐为画框上色。那个画框里放着光子夺得“三宫小姐”称号时拍的纪念照。光子看腻了源送的这个白色边框,于是打算将其涂红。因为写真上的她身着白衣,四周涂红的话,应该能更好地映衬效果。

光子把报纸铺在玄关地板上,卸下画框的夹板和玻璃,将其靠在大门上。刚拿起红色喷漆罐,画框旁的挡板竟然慢悠悠地抬了上来。直觉告诉光子,是那个跟踪狂又来了!于是光子立刻用手上的喷漆罐对准那里一通狂喷。

门外的津田顿时眼前一片鲜红,他大吃一惊的同时四脚朝天地向后摔倒,之后慌忙爬起逃走了。为一睹屋内风景,他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油漆导致其中一只眼睛暂时失明。

津田急匆匆赶回房间,用自来水仔仔细细地清洗双眼,很久之后才勉强恢复了视力。似乎还没糟糕到要去看医生的地步。

但令津田头疼的是,他一照镜子才发现,眼睛四周的皮肤被染红了,而且红色部分正好呈现出报纸投送口的形状。他用洗涤剂清洗,又买来专用油漆稀释剂擦拭,却都不见效。变成这副德行可怎么外出见人?更别提被荧光灯照得通亮的超市等公共场所了。

所幸室友源正随团在外地演出,他在家就更麻烦了,源一定会追问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要真被问起,他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津田思前想后,终于勉强想到一条权宜之计。喜好滑雪的他有不少蛙镜,蛙镜的大小似乎刚好可以遮挡眼部的异常。他在壁橱里翻找了一阵,将找到的蛙镜一个个试戴,最终挑选出能最大限度遮蔽眼部周围红色肌肤的一只。之后津田便戴着选好的蛙镜去了超市。

津田在超市买了洗甲水和喷漆稀释剂,返回房间后先用洗甲水擦了擦,不见效。又试了试稀释剂,多少总算变淡了,但并没有完全擦掉。津田反复擦拭,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只是徒增痛楚,漆料仍不见脱落。看来只能静候皮肤自身新陈代谢而别无他法了,如此一来,至少要花费几周时间。

那夜,津田整晚都用稀释剂擦拭皮肤。翌日一早,津田发现双眼周围已肿成包子,眼皮还渗出点点血丝。津田惊慌失措,这下不但要等油漆自然剥落,还得等眼睛消肿、皮肤正常,才能摘掉蛙镜恢复正常生活了。

可戴着蛙镜外出也太惹眼了。无奈之下,津田只好尽量控制日间不要外出,也尽可能不去学校——他很清楚自己这样会引来同学们怎样的议论。津田尽量不外出购物,三餐都在家里解决,外出次数缩减到最少。而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不会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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