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时整,田原来到指定的“庇雷耐”咖啡馆。上了二楼,只见一个青年在角落的桌边读报。

田原站到他跟前;“让您久等了。”

青年拾起头来,没错,就是白天见过的人。

“谢谢您了。我是专程来听你说的。”

“不……”青年腼腆地搔搔头,还带几分少年的天真。

“有关沼田嘉太郎的事,您想对我说些什么呢?”田原尽可能体贴地平稳地说。

青年环视四周后,打起精神,往前探出身子说,“我听见您跟科长谈起沼田君的事。我坐在自己座位上,但我的耳朵竖得很高。科长对沼围君辞退的内幕只字未提,不,他想隐瞒起来,什么都不说。忘记介绍了,我叫娓野。对不起,我忘了带名片,请原谅,我是税务署的年轻职员。”

“没关系,请不必客气。我是n报社社会部的,我叫田原典太。”

“不过,在我没说以前,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有沼田君不好的消息?”青年盯住田原的脸。

这位年轻人,还未察觉武藏境杀人案的受害者就是沼田嘉太郎。

田原踌躇了一下,是不是告诉他?最后还是觉得暂时保密为好。

“不,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田原若无其事地说。“只不过报社方面有点事想了解一下沼田嘉太郎君退职的理由。”田原说罢,青年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猜到了。”

田原瞪起眼来,他到底猜到什么了呢?青年没有去理会田原的表情,聋拉下眼皮说;“沼田嘉太郎君是个好人。我进税务署已经五六年了。刚来时,是沼田君帮我熟悉工作的。他对税务方面的事情特别精通,对我很体姑,什么都教给我。在老前辈中也有心眼不好使的,不肯将自己的本事全部教给别人,而沼田君完全不这样。”说到这里,青年突然兴奋起来。“你知道,‘竹川商事'事件吗?”

“知道。”田原答道。

“竹川商事”公司是利用夸大宣传,征集一般庶民零星的资金,在战后迅速发展起来类似相互银行[是根据1951年日本政府颁发的“相互银行法”成立的银行,代替过去的民闻金融机构,在一定时间吸收股金,到期归回,并付一定利息,同时兼一般银行业务,但不办理国外汇兑。]

的金融公司。一年以前这家公司露了马脚,终于倒闭,当时报上大登而特登。

青年点点头说:“当时报上光登倒闭的消息,而竹川商事公司的巨额逃税案却只字未提。而这起逃税案恰好是我所供职的税务署的高级职员所默许的。这么一说,您也许就明白了。他们和竹川商事公司的职员之间有特殊关系。”青年说话结结巴巴,却充满热情。

“竹川商事公司越来越走投无路,那逃税案行将败露时,我们署里职员的那副狼狈相就甭提了。不过所有责任都由沼田君一个人承担了。与其说是由他承担,倒不如说,他们经过一番活动,把责任都推到了沼田君头上。沼田君是个老好人,为了顾全机关的声誉,碍于情面,不给上司找麻烦,另外他自己也灰了心,终于提出辞职。因此,沼田君是主动请求退职的……”青年有点激幼起来。

“沼田君退职后,回机关取私物时,过去那些奉承他的上司,此刻理也不理,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这不止是一两个股长。

“沼田君想跟他们说句话告别,他们象害怕连累他们似的逃跑了。

“不仅是上司,其他同事不仅不跟他说话,也学头头的样,一个一个都站起身来走了,最后法人税科走得一个都不剩。可怜沼田君独个儿悄悄地把私物取出,整理好抽屉就离开了。他那孤单可怜的背影,至今我犹未能忘。昨天晚土还在一块儿喝酒,一块儿玩的伙伴,只隔一天,害怕受沼田君的牵连,一个一个都躲开了。

“我看不下去,出了大门,撵上沼田君,说:‘沼田君,你太倒霉了。我要是有点力量,我一定为你出点力,可是我太年轻,太没有力量了,请您原谅。’沼田君直盯盯地看着我,热泪盈眶,他对我说;‘你好好干吧!要当心,不委学我那倒霉样’。然后仿佛自嘲似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打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过沼田君。”青年的眼睛涌上泪水,为了掩饰自己,慌忙地喝了一口咖啡。

“是啊!沼田君太可怜了。”

田原典太弹了弹烟灰,叉起臂膀,胸头憋闷得难受。

“可不是。象沼田君这样的好人肯定会摔进陷阱。腐败透顶的税务署只有一个人有正义感那是不行的。即使想做个正直的人,但纵横交叉,盘根错节,把你捆得死死的,逼得你非同流合污不可。在这种场合,机灵、蛮横、胆子大的人占便宜,而胆小怕事或者死抱住正义感的人肯定要吃亏。这样的人最后受到同事排斥,再也甭想出头了。”说着说着,青年声音就高了起来,接着又放低声音说:“其他科的人觉得过意不去,向科长建议,每人出一百元给沼田饯别。科长说:‘这样做,那就证明所有人都是沼田的同伙。大家都佯装不知就算了。这次事件就算沼田运气不好,倒了霉。’确实是这样,沼田是够倒霉的。”

“是的,也许是这样吧!”田原典太点点头:“你的话我完全明白了。那么我问您,沼田君在这儿时的法人税科科长是不是调到别的税务署去了?”

“嗯,调出去了。”

“这个科长叫什么名字?现在哪个税务署?”

“我现在还吃着税务署的饭,即使对那时的上司再不满,我也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您。”

“我明白了,”田原微笑道。这个叫娓野的青年是个纯真的好青年——田原盯住青年,心里想。

“田原先生!”青年突然抬起头来。“我老是惦念着沼田君。打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心里直嘀咕,我还听到一些不好的风声……”

“不好的风声?”田原眼睛一亮。“什么风声?”

”、“也许是人们故意说他坏话。说沼田君落魄了,在干临时工啦,在大街卖东西啦,回乡啦,等等……可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不了解情况,倘若沼田君真的落魄了,我打算抽出我的一部分工资帮助他。我现在之所以能独当一面地工作,那完全是沼田君的功劳。田原先生,您来税务署打听沼田君的情况,是不是沼田君出了什么不祥的事了?”

田原非常理解青年的担忧,他也许担心沼田嘉太郎做了坏事被警察抓了起来,进了监狱。

“不,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为了使青年放心,田原这样说道!

“承您的好意,给我提供了许多材料。但从我的立场来说,报杜有义务保守取材上的秘密,暂时我还不能对您说,不过我可以断言,沼田嘉太郎绝对没有发生您所担心的情。”田原说罢,心里想;事实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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