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子与风祭警部回到现场的寝室时,桐山健作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鉴识人员似乎把遍布尸体旁的呕吐物全都带走了,地板变得十分干净。宝特瓶跟茶杯也正在鉴识当中。

风祭警部在床缘坐下,摆出一副好像非常认真思考的姿势。

“今天早上健作先生说有点感冒,于是进了寝室。不过,其实他心里正考虑要自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他把宝特瓶的水倒进茶杯。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毒物放入嘴里,配着茶杯的水服下,终于如愿以偿地死了——”

警部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假设般用力点了一下头。

“唔。这么一想,原来如此,健作先生自杀也并非毫无可能。虽然没发现遗书,但是自杀时没留下遗书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你说是吧?宝生。”

“是,确实如此。”丽子姑且表示赞成,但同时却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容器不见了。装有毒物的容器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那个,警部……”当丽子正准备提出问题时,“问题是容器!”警部打断她的话大叫道:“氰酸钾不是那种可以随手拿来拿去的东西。假使健作先生在这问寝室内服下了自己准备的氰酸钾,尸体旁边没留下容器就说不过去了。怎么样,宝生!”

“……”虽然警部面露得意地这么问她,但由于丽子的想法也完全相同,她并不觉得特别钦佩。丽子面无表情地回答:“您说得是,警部。”

接着警部慢吞吞地下了床,摆出匍匐姿势,开始仔细地搜索地面及床底下。他大概是在寻找消失的容器吧。莫可奈何之下,丽子也效法起上司的动作。

可是不管再怎么窥视,床底下还是找不到任何东西。相反地,丽子在墙边的地板上找到一条细长的棕色橡皮筋。“——警部,我找到了这个。”

“嗯?”警部把脸凑近丽子手指捏着的物体,并将眼见的事实如实地说出来。“什么啊,这不是断掉的橡皮筋吗?这种东西跟事件有什么关系吗?只是区区的垃圾吧。”

这个嘛,要说垃圾确实也只是垃圾啦。丽子把捡到的橡皮筋放在桌上,视线再度落向地面。

过了几分钟后,刑警们不惜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的执著,终于有了成果。

“我找到了,宝生!”警部看着放在床边的薄型小电视的电视柜底下大叫。

被他当成战利品高高举起的东西,是个细长透明的筒状容器。是药盒。那原本是装药剂的容器,但也可以用来保管毒药。里头是空的,不过盒子底部可以看到残留有些许微粒。

警部以指尖弹开扣在本体上的盖子,将鼻头凑近盒子。

“错不了的,这就是氰酸钾的容器。健作先生自行服用了放在这个容器里的氰酸钾,然后丢掉盒子,喝下茶杯内的水。被丢弃的盒子滑过地板,藏进了这个电视柜底下。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说得没错吧?宝生。”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是说得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丽子突然不安起来。

仔细一想,过去只要风祭警部发表合理的假设,到最后多半会证明那是错的。如果依据这个经验法则的话,桐山健作的死就不是自杀了。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杀人事件……不,是我想太多了吗……警部偶尔也会有猜中的时候吧……可是,之前都连续惨败,这次八成也……

丽子越想越觉得桐山健作的死令人费解。

过了不久之后——

丽子与风祭警部从微微打开的拉门后方窥探着桐山家大厅的情况。五名男女各自以不拘小节的姿势坐在宽敞的榻榻米房间内。丽子轻声对警部说明之前收集到的情报。

“健作之妻信子您知道吧。在她身边的中年男性是儿子和明。他在国分寺开了一家使用无农药蔬菜的有机餐厅,简单来说就是餐饮业者。顺带一提,和明是信子的拖油瓶,跟健作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喔,这情报可不能置之不理呢。”

“在和明身边,妆化得很夸张的女性是他的妻子,名叫贵子。她虽然是专业主妇,但家事大多丢给信子夫人处理,自己日复一日沉迷于个人嗜好与才艺练习。后面那个无聊的拨弄着头发的年轻女孩是独生女美穗。听说她今年才刚进女子大学,现在每天都忙着参加社团活动跟联谊的样子。”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吗?”警部把脸贴近拉门的缝隙问。

“您是说穿着围裙的年轻女性吧。她叫相川早苗,如您所见是个帮佣。”

“原来如此,我清楚了。”警部将脸抽离拉门的缝隙,无聊似地喃喃自语,,“可是啊,健作先生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钾自杀。就算对关系人进行讯问,感觉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喔,警部。而且,警部应该很喜欢这种情况不是吗?”

听了丽子带有嘲讽意味的一番话,风祭警部露出了美男子式的微笑。

“当然,我最喜欢了——那么要上罗,宝生。”

警部双手置于成对的门把上,啪一声地将两扇拉门迅速往左右拉开。丽子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如此招摇地强调自己的登场。

不过,在所有关系人的注目下走向大厅中央的风祭警部,无疑的心情很好。他宛如歌舞伎演员般瞪视着一千人等,然后开口这么说:

“桐山健作先生过世了,可能是服用氰酸性毒物而死——”

对警部这段发书迅速反应过来的是和明。

“是氰酸钾吧。爸爸服用了氰酸钾自杀对吧。”

“哎呀,请等一下。”警部装模作样地歪着头反问。“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健作先生是自己服毒喔。他杀也是极有可能的。另外,虽然这是枝微末节的小事,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得言明在先,氰酸性毒物可不等于氰酸钾。”

喔喔,不愧是专业刑警!真有两把刷子!这种与现实不符的错误氛围一口气在大厅里蔓延开来。刚才那个在拉门后头断言“十之八九肯定是服用氰酸钾自杀”的是哪一位啊?丽子暗自叹了口气。

“这、顺便请教一下。”和明语带颤抖地说:“家父大概是几点过世的呢?”

“关于推测死亡时间,据法医的看法是上午十点前后。由于信子夫人正好于上午十点与生前的健作先生交谈过,健作先生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过后不久……”

“上午十点!”还没听完警部所有的话,和明便放心地大叫:“太好了。这样的话,事情就跟我无关了。我在上午九点离开国分寺的店,外出采买。在那之后我也一直留在店里。员工们应该可以替我作证才对。”

“等一下,老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发出不满叫声的是妻子贵子。“只顾着主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想借此摆脱嫌疑不成?真是太狡猾了。这样的话,上午刚过十点的时候,隔壁家的太太也来接我,一起出门练习茶道去了喔。之后我就一直跟大家还有茶道老师在一起了。”

“妈妈,那能够算是不在场证明吗?”女儿美穗指摘说。“爷爷就是在上午刚过十点的时候死掉的喔。就算妈妈先喂爷爷吃下毒药,然后再出门练习茶道,那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听了这番毫无忌讳的言论,贵子吊起眼角尖声叫道:

“美穗,你说那什么话!妈妈怎么可能喂爷爷吃毒药呢?”

“就是说啊,美穗。不要随便怀疑家人。”和明也告诫女儿。“话说回来,上午十点的时候,美穗人在哪里做什么呢?”

“你倒是很开心的在四处怀疑他人嘛!”美穗以完全符合时下女大学生的语气咒骂父亲。“我才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呢。上午十点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家中自己房间里。没记错的话,搭朋友的车一起去学校应该是十点半的事。之后我就一直跟别人一起待在大学里了。”

然后美穗一改粗鲁的口吻,转而面向警部。

“不过请您相信我,刑警先生。我并没有杀害爷爷。”

“唉,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啊……”

风祭警部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和明、贵子及美穗三人的睑。

“各位似乎误会了什么的样子。在本次事件中,就算再怎么主张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也毫无意义喔。毕竟健作先生是服毒而死的。假使是他杀的话,犯人只消事先在健作先生可能食用的东西里下毒就行了,并不需要在推测死亡时间的上午十点多出现在现场。下毒的时间可以是早上七点或八点,也可以是前一天晚上。不,搞不好在一周前就已经下毒了呢。比方说掺在健作先生平时服用的药物、维他命,或者是感冒药里……”

听了风祭警部所说的话,桐山家的人们顿时紧张起来。另一方面,警部舍弃了刚才的“自杀说”,改口断定这是一起毒杀事件。他大概是认定这样会比较有趣吧。

于是之前还十分重视不在场证明的三人,态度突然急转直下。

“仔、仔细一想,不在场证明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因为爸爸是自杀死的啊。”

“就、就是说嘛,爸爸最近老是碎碎念说身体不好。”

“这么说起来,高龄者自杀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报纸上也常看到呢。”

面对这名为杀人嫌疑的惊涛骇浪,原本四分五裂的家族突然提升了凝聚力。

默默看着一连串闹剧的信子夫人,摇了摇头说:“真是可悲啊……”

这时,站在信子夫人背后的帮佣——相川早苗小姐轻声叫道:

“哎呀,这不是小白吗!你跑到哪里去了!”

相川早苗的视线投向刚才警部打开的拉门后方。丽子转头往那边一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里出现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猫。

大概因为是只白猫,才取名为小白吧。对了,桐山家的家庭成员之中,还包含了一只猫,丽子回想起来了。不过之前都没看到半点踪影……

“嗨,你回来啦,小白。”和明抱起白猫向刑警们说明。“其实小白这家伙大概从一个礼拜前就失踪了。爸爸找了它好久,可是却哪儿都找不到——你说是吧?贵子。”

“是啊。爸爸很疼爱小白,每晚都抱着它睡觉。所以它不见之后,爸爸好像很落寞的样子。是这样没错吧?美穗。”

“嗯,爷爷曾说小自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好像已经放弃的样子——啊,说不定小白失踪也是爷爷自杀的原因之一呢。”

“嗯,这是有可能的。”和明一边点头,一边抚摸着猫的头。“高龄者失去宠物后失魂落魄,突然走上自杀一途——这种事情常发生吧?刑警先生。”

“唔——自杀的原因是走失的宠物吗?”

风祭警部右手拨起头发,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的确,这也并非毫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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