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妞把乐乐杀了。

尸体就埋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下。她有点担心,埋好尸体抬起头,才发现下一届的那几个小子,正在300米开外的地方打枣。

马妞紧张得要死。

他们应该没发现自己在干什么吧!马妞心里想着,但一个女生,放学后不回家,而是来到半山坡,满身泥泞手里还拿着把小铁锹,终归有些奇怪。

难怪那几个男生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眼中带着狐疑。

马妞静静地坐在山坡上。十分钟内,周围没有出现过行人,她想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这样保险。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对着学校的操场。放学已经很久了,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操场空空荡荡,夕阳让整个操场像是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操场西面,乒乓球台前的跑道上站着几个人。因为隔着很远的距离,所以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就像几个标点,毫无特色地点缀在一部鸿篇巨制里。

但马妞知道他们分别是谁。

校田径队的训练,是在每周一、三、五的放学后。从前年开始,市教育局组织了每年一届的市中学生运动会,因为获得奖牌的学生,可以在中考甚至高考中加分,所以使得稍有运动细胞的学生趋之若鹜。

然而要在市里获得名次谈何容易。8024厂子弟学校田径队,最初有十几个成员,经过层层筛选,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位,他们将在一个月后参加比赛,成绩优异者,便有可能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保送进市一中。

站在起跑线上的那个叫月川,一声口令之后,他像一发射出的子弹,沿着轨道飞速向前跑去。从马妞这个位置看过去,月川在跑道上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跑完了200米,月川低头走回原地。跑道旁,学生们和老师在交谈,这意味着训练快要结束了。果然,没过几分钟,学生们背着书包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下班的军号,在这个时候悠扬地响起。8024工厂原来是一个军工厂,军转民之后仍旧严格遵守着军营的作息习惯,把时间缜密地分割成一块块,不用手表,根据厂广播站不同时间节点播放的不同旋律的军号声就能准确分辨时间。

目送月川他们离开学校之后,大概是下午5点5分,马妞拿起了手中的铁锹。

泥土很松,因为刚刚埋下去不久,顺着纹理,马妞很快就挖到了重点。乐乐的脑袋先露了出来,然后是全身。现在乐乐蜷缩在土坑里,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死去的模样。

马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感伤。

杀掉乐乐并不是故意的——从现在开始,每天放学后,乐乐再也不能逗自己笑,陪自己玩,更不可能远远地跑过来对着她汪汪叫了。

乐乐是一条狗。

刚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多月大。一身白色的毛,乌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副惹人爱怜的可爱模样。马妞很喜欢乐乐,平时有个包子,马妞都会把肉馅掏出来喂给它。她喜欢乐乐的舌头舔在手掌心时的感觉,凉凉的、湿漉漉的……

“别光顾着玩狗,作业写了没,饭吃了没!”

妈妈总是这样唠叨。

但是妈妈不知道,如果没有乐乐的陪伴,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

可现在乐乐死了。

看着乐乐的尸体,点点滴滴的往事又涌上心头,伤感的情绪愈演愈烈,并且开始慢慢变质,最后转换成汹涌的恶意袭来——都是因为你!!!

马妞恨恨地咬着嘴唇。

她坚信自己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要去做的事儿是正确的。

马妞把乐乐的尸体抱了上来。乐乐的眼珠子暴突,脖子断了,四肢耷拉,腹部的皮肤已经裂开,深紫色的内脏露出了一半。马妞小心翼翼地把乐乐装进了一个塑料袋,然后趁着已经昏暗的天色,从学校的围墙翻了进去……

第二天,马妞起了个大早。她在学校边上的树林里坐着,等待上学的同学们到来。远远地就看见田田的身影,马妞这才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了班上。

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到学校了,他们坐在座位上抄作业、聊天或者晨读。

“你闻到什么味了吗?”一个学生问道。

马妞低着头看着书本,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周围人的身上,她的嘴角泛起了不易觉察的冷笑。

田田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马妞一直等待着田田的反应,田田掀开课桌的盖子,被眼前的东西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伴随着的是刺耳的尖叫声。

马妞拼命地咬着嘴唇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显然效果达到了。昨天晚上,她把乐乐的尸体悄悄地放进了田田的课桌里——乐乐也算死得其所了。

同学们围了过来,马妞也站了起来,怎么说也要“装装样子”,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嫌疑减到最小。

“怎么了?”马妞假惺惺地问道。

可接下来的事儿,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田田的五官被吓得扭曲变形,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语无伦次地说:“里面,课桌、课桌里面……”

马妞顺着田田的手指望去,瞬间也像电影定格镜头似的立在了原地,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课桌里,乐乐的尸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人的手掌。

※※※

一共有17节楼梯,刑警队长李光智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数着。数楼梯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到了三楼的走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就是学校后面的小山丘,连绵不绝。

正值下课,走廊上有不少学生。李光智和助手轮子走过去的时候,大部分孩子都低着头,然后用余光偷偷瞄着来到学校的不速之客。

安抚工作做得不错,至少李光智的感觉是这样的。学校的秩序很正常,目测而言,师生们的情绪也算稳定,完全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而惊魂不定。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容乐观。

距离发现那个手掌已经过去24小时了。法医的初步鉴定已经完成。那是属于一个男性的左手掌,年龄介于14到18岁之间,断口很齐整,凶器应该是铡刀之类的工具;断口在手腕处;整个手掌长12厘米,宽8厘米;手指纤细;食指指肚有一处锐器的划痕,无名指的指甲剥落,剩余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铁屑和机油的残留物……

这可以推导出什么还得进一步分析。然而有一个事实不容忽略:按照血凝状态分析,手掌是从活体上被铡下来的,也就是说,有人被活生生地铡断了手掌。

本校的师生并没有失踪的情况,所以断定受害者来自校外。

发现断掌的是一个叫田田的女生。上午上学时,她掀开课桌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好在目击者多为女生,胆小不敢上前查看,现场保存得还算完好。

在田田的课桌里发现了一些土壤,经勘测属于学校附近的土质,更诡异的是,课桌里还出现了奇怪的毛发;对残留的血液进行分析,除了人类的血液,竟然还发现了狗的血液……

案发现场的初三(2)班一共有前后两个门。据第一个来到班上的学生回忆,他来的时候,门窗都是从里面合上的。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教室后门的锁是坏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在前一天放学后到第二天早上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推门进来,完成这个事情。

因为是军工厂的子弟学校,所以作息制度也比一般的学校要严格。学校大门傍晚6点锁门,早上6点30分开门放学生。门卫有两名,一位姓张,一位姓刘,两人均说在自己当班时,并没有异常发生,白天既没有见到过陌生人,晚上也没有听见铁门的动静。

学校师生加起来有400多人,数量并不算惊人,两位师傅都是老门卫,所提供的消息,至少李光智认为是可靠的。

整个学校呈长方形格局,长400米,宽300米左右。四周全是3米高的围墙,不借助工具很难翻越。倒是学校西侧乒乓球台后面的围墙,曾经因为车祸,被撞塌过一次,后来草草修葺过,有些地方的水泥砌得并不平整,可以作为翻墙的落脚点。

基于以上线索,局里开了一个碰头会。最后大部分人偏向于嫌疑人是个校外的变态家伙。他铡断了受害者的手腕,然后放进了学校的课桌。之所以这样做也许仅仅是恶作剧,然后田田就倒霉地成了第二个受害者。

得出这一结论的依据,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直觉——如此残忍截肢断掌的凶手,确实很难和一帮中学师生联系在一起。

上述推断其实是能够站得住脚的,但李光智还是持保留意见。

有争议的地方在于:田田的课桌,是门对面贴墙靠里第三排的位置,如果嫌疑人是从后门进入教室的话,其实那是一个相对不太方便的位置。也就是说,他(她)必须绕过四排横放的课桌,然后探身打开课桌的桌盖,才能完成这一行为。中间有太多“顺手”的课桌可供选择。

为什么是田田的课桌呢?

答案自然是嫌疑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田田的。

田田,女,15岁,8024厂子弟学校初三(2)班学生。她学习成绩优异,而且还是校田径队成员,两年前由城东中学转学来到这里。田田的母亲是A城大学的老师,8024厂子弟学校里的很多教师,都曾经是她母亲的学生。田家不仅家教严格,而且田母有过交代,只要田田在学校稍稍有出格的行为,一定会有老师告知她……

这样的女生,社会关系应该并不复杂。

李光智当时就想亲自询问一些情况,但田田似乎情绪还不稳定,完全不适合问询。出于受害者是未成年人,心理比较脆弱的考虑,李光智并没有给予她太大的压力,而是决定暂缓。

但是初见田田,有一个与案子无关的问题让李光智好奇,那天天很热,她居然穿着一件长袖的T恤。

当然这并不重要。

“既然说了变态,也许嫌疑人是觉得这样好玩,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把手掌碰巧放到了田田的课桌里。”轮子挠着脑袋分析道。

“嗯!”李光智点点头,没有表达过多的观点。

李光智着重部署了外围的工作,他吩咐下去,首先调取案宗,查看最近有没有有参考价值的案子发生;然后是失踪人口;又派人走访了本市辖区内的医院、诊所,看看有没有因外伤截肢的病例;还组织了人员对学校周围的小山坡进行了走访……

几条线在高效有序地进行着调查。

可一整天的工夫,课桌那个“争议点”,总是在李光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猜想和假定自然很重要,但警察最后破案,还是要靠细致的勘察、勤苦的走访和缜密的推理,而不是想当然。所以李光智出于保险起见,还是留了时间在学校展开一次师生走访工作,他想侧面了解一下田田,还有其他情况。

“如果能够确定这事儿和校内的学生无关,就可以把精力全都放到校外了。”李光智想。

“那么早就到了。”从走廊尽头,突然拐出来一个中年人,打断了李光智的思路。

“张老师!”李光智笑着迎了过去,被称为张老师的男人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昨天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就利用课间时间好了,咱们效率高一点儿。”李光智笑笑,“麻烦张老师给我们找一间空教室,学生嘛,咱们就从初三(2)班开始,两个一组进行询问吧。”李光智又加问了一句,“初三(2)班的学生都到齐了吧?”

“田田今天请假了,估计要调整几天。”张老师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显然事先就已经做过功课,“还有一个叫马妞的女生,现在还没到学校,不知道什么情况,要不要我找个学生去她家叫叫?”

“不用不用。”李光智摇摇头。

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想。“哦,对了,你跟学生们说一下,别紧张,只是例行调查而已。”

“好的!”张老师点头答道。

※※※

先进来的是两个矮个子女生。

看来张老师是按照座位从前往后分组的。两人像商量好了似的,左边脸颊上都长了一颗俏皮的痣。或许是她们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稚气的脸上充满了局促,努力想要表现得更为自然,使得她们显得尤为可爱。

“发生这事儿的时候,我们俩都没在。”坐下后,其中一个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当时我们正在学校外面的小吃摊上吃豆腐脑呢。”

学校门口确实有一排卖早点的小摊位,李光智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都上课了,他们正准备收摊回家。

“吃饱了吧?”李光智寒暄了一句,他尽量让气氛不那么严肃。

“嗯

,吃饱了。”戴眼镜的女生先是愣了愣,看见李光智脸上堆着笑,慢慢地放松下来。

效果不错,李光智心中暗喜。这才是谈话的最好氛围,接下来可以进入正题了。

“那咱们聊聊?”

“好的。”

询问的内容自然是围绕班上最近有没有发生特殊的事情和当事人田田展开的。

“你说的最近有多近?”

“什么?”

“不是说最近吗?”戴眼镜的女生傻乎乎地问道。

看来过于放松也未必是件好事儿,李光智哭笑不得,第一个问题就遇到不俗的回答:“随便吧,嗯——一个月内。”

“一个月内——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吧。”眼镜女一边想,一边用反问句来肯定自己的记忆,“反正据我所知,很普通,和平常差不多。”

“随便说,未必是很‘大’的事儿,只要你们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的,都可以讲。”李光智眼神锐利,视角独到,他不是那种靠着训斥和大喊大叫获得线索的警察,他更喜欢引导,慢慢地观察,然后让那些破绽自动浮出水面。

“政治老师下课的时候,撞门框上了算不算?”眼镜女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一件事儿,这大概是她所以为的“特殊的事情”。

“啊?”看见眼镜女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光智才知道她没有胡闹。

李光智看看轮子,轮子一脸愕然。李光智又捏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许所有的案子侦破工作百分之九十都是徒劳,可问题是,如果你不去做,永远都不知道哪百分之十是有价值的。

“这个不用记录吗?”眼镜女把脑袋探了过来。

眼镜女提供这些信息的时候,轮子正用圆珠笔嚓嚓砸在纸上。他没好气地回答道:“不用记,我会挑重点的。”

“这么说吧,”李光智决定改变策略,“比如昨天发生的这件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我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挺吓人的,如果是在我的课桌里出现这样一个人掌,我一定会晕过去的。”眼镜女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是啊,我也觉得很血腥。”李光智随口附和道,他做了个轻松的鬼脸,“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坏人抓到,你说对不对?”

“那倒也是。”

“哎,对了,你跟田田关系好吗?”

“说实话,我其实和田田不熟,你呢?”她转脸问边上的同桌,“你也不熟吧?”直爽的眼镜女还没等边上的伙伴说话,就替她回答了,“她是田径队的,不太愿意跟我们玩儿。”

李光智努力让话题往案子上靠。绕了一个大圈子,现在才算进入主题。昨天就已经听说8024厂子弟学校是个田径特色学校,其下属的田径队,每年都能成为市中学生运动会夺冠的热门。

“其实我觉得这和她是不是田径队的也没多大关系,她就是那样的人。”眼镜女又补充道。

李光智点点头,他注意到了眼镜女脸上的表情——说得很随意,这反而让李光智觉得真实。不过说这话时,倒是边上那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女孩的行为细节,引起了李光智的兴趣。

“那她是哪样的人呢——哦,没事,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李光智见机插了一句,“我们肯定不会把你们的话传出去的。”

“田田这人有点怪,你别看她表面上的那副样子。”眼镜女噘起了嘴插话道,“她很有心计的。”

“嗯,为什么呢?”看来她对田田的评价并不高,李光智心想。

“她很少说话,也不参加我们的活动,看上去好像很老实,但我总觉得她整天是在琢磨着算计谁。”

李光智皱皱眉,这和昨天初见田田的印象相去甚远啊!

“也有可能是我错怪她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没等李光智作出反应,眼镜女傻乎乎地笑了。

李光智失望透顶。

“哎,对了,说起来,有个人和田田的矛盾很深。”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谁?”李光智警惕起来。

“大脚妹!”眼镜女说了一个名字,“哦,这是她的外号,大脚妹叫马妞。”

“马妞?”李光智转头和轮子相视一眼,乍一听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细想,马上记起来了,刚刚张老师提到过。

“马妞可是个好人啊,她也在这个班。”眼镜女傻乎乎地又补充道,“我们都喜欢她。”

李光智往前探了探身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就在此时,身边的那个不作声的小姑娘,又拉了拉眼镜女的衣角。

“你别瞎说!”腼腆女轻轻地嘟囔道。

“谁瞎说了?”眼镜女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

“你别把自己的主观想法拿出来,这可是大事,别误导警察。”边上的小姑娘表情严肃,说出来的话颇有水准。

“这有什么?”眼镜女还在犟,但显然开始底气不足了。

“没错,”李光智以赞赏的口吻鼓励道,“不要带过多的感情色彩,其实很简单,只要把你们知道的,客观陈述出来就对了。”他把目光投向第二个女孩,她似乎比眼镜女更有可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你可以去问问月川,他俩熟,都是……都是田径队的。”腼腆的女孩开口说道。

“不要有顾虑。”看见那个腼腆的女孩在推托,李光智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儿。

“我们真的不太清楚——”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就是马妞和月川关系也蛮好的,但她经常会在别人面前说田田的坏话,我们也就知道这些而已。”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藏藏掖掖的。”轮子有点不耐烦。

李光智赶紧使了个眼神阻止了轮子。

“我们知道的不多!”那个腼腆的女孩果然像是受到了惊吓,铁了心不给自己找麻烦,就是不肯开口。

“那好吧,要是想起了什么,再来找我们。”李光智有自己的想法,与其在这儿纠缠,不如待会儿直接问问当事人。

※※※

趁着学生进出的当口,轮子轻声问道:“师傅,咱们是不是在瞎耽误工夫?”

李光智撇撇嘴:“你就当是休息吧,连轴转也不行,要注意节奏,别回头案子没查完,自己就已经累倒了。”

这不是客套,李光智真是这样想的,况且他也并不着急了解这个问题。自己在上学的时候,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同学们产生矛盾。那时候看似天大的仇恨,其实根本没有价值。

既然田田和月川的“关系好”,那么等到月川进来,用点心就行了。

李光智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刚准备点上,才意识到这是在学校的教室里,他把烟重新放进了烟盒里,咽了口唾沫,把烟瘾压制了下去。

没过几个学生,他就见到月川了。

月川个子挺高,皮肤略黑,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裸露出同龄人当中并不多见的蒜瓣肉。脸还算干净,没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眼神透彻但又时不时地会闪烁出机灵的光芒。

他显得有些紧张,可只要一有机会,视线就会倏地一下,落在李光智的身上。几次过后,李光智突然醒悟过来,月川正在观察他,犹如自己观察嫌疑犯的细节一样,月川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探究的含义。

李光智对这个少年的兴趣,毫无缘由地浓厚起来。

“你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们吗?”

“老师,你的孩子也刚刚上学吧?”月川眨巴着眼,像只灵巧的猫,没想到他却说的是这个,“其实一年级美术课上所用的手指画颜料,在文化广场最西头的第四家文具店就有。”

李光智愣住了:“嗯!”

看到李光智突然一下子严肃了,月川局促起来:“我同学的妹妹也刚上一年级,今年的新教材有手指画的内容,但颜料并不好买。”他指了指李光智的鞋子。

李光智低头望去,皮鞋的侧面有一小点不起眼的颜料。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原先李光智以为儿子所需的颜料任何一家小杂货店都有售,没想到兜了大半座城市,在别人的介绍下,才在城郊的一家小颜料厂买到。这个小污渍,大概就是那时沾上的。

“谢谢你!”李光智不动声色地说,心里却在打鼓。

“不用谢!”

“听说你和田田挺熟悉的?”李光智尽量让语气显得和蔼。

月川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又收了起来,他看着李光智,似乎是想判断出这一结论的来源,“是蛮熟悉的。”沉默了一会儿,月川开口说话了,“我们在一个田径队里,徐教练——哦,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要求我们每天早自习之前,自己坚持训练。所以我们三个人会一起到后山跑步!而且我和她家就住前后楼,下午训练后都会一起回家,接触的机会就会比较多。”

“每天都是吗?包括上午的晨练。”

“放学的训练是一、三、五,晨练基本每天都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会带着书包出来,就放在后山下的小吃店里,然后再一起跑步,跑完后直接进学校。”

“就没有缺席过吗?”

“一般不会,除非遇到恶劣的雨雪天。”仿佛是为了看出李光智的疑惑,他补充了一句,“警察——老师,您可能不了解,跑步很枯燥,很容易懈怠,几个人一起练的话,会相互督促,相互进步。”

可李光智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在回忆着,还特地把轮子的笔记本拿过来翻了翻,确认之后才说道:“昨天呢?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和田田一起来学校才对,但田田似乎到得蛮早的,那时你还没来吧?”

轮子的本子上,仔细地记着田田发现断掌时班上学生的名字,没有月川。

月川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嗯,昨天,昨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月川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其实不仅是昨天,田田缺席晨跑快半个月了!”

“这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个月前田田就显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月川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担忧。

“哦,变了一个人?”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吧,田田本来就很少说话,但并不孤僻。”月川仰着脖子为田田申辩,“她只是性格内向罢了。如果熟悉了之后,其实她还是很愿意说心里话的。可是一个月前,突然她变得沉默起来,每次训练完在回家的路上,总是一言不发,问她只是摇头,还有一次突然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月川把头抬了起来,似乎在询问要不要把这话说出来。

李光智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微笑着看着他,以李光智的经验,给予对方太多的压力,未必会有好的成效。果然,过了一会儿,月川又开口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原话我忘记了,反正就是类似的奇怪腔调。”

李光智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是吗?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两周前她突然不参加晨跑了,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们也不好勉强多问,倒是徐教练不是很满意。”

“学生不听老师的话,老师自然不满意。”

“不是这样的,现在田径队一共有三个人,可是市运动会给我们学校的参赛名额只有两个,也就是说我们中还要再淘汰一个。这个田田比谁都清楚,就女子组的比赛而言,她比我们都更有可能获得名次,而现在她这样的做法,等于是自动放弃竞争。”月川像是在给田田抱不平似的说道。

“也许她有更好的打算呢。”

月川摆摆手:“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想进一中的体育特训班,虽然她文化课成绩也非常不错,可练体育仍是她的梦想。”

“这么说来,田田是个挺上进的人?”

月川点点头。

李光智没有接着提问,他在脑海中把月川的话又好好梳理了一遍:一个酷爱体育的女孩子,竟然中途放弃了夺冠的机会,而且她还预言了“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

李光智换了个坐姿:“我刚刚听说马妞和田田有点小矛盾?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月川的头瞬间抬了起来,他噘起了嘴:“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的!”

“那么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月川把头低了下去,又想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然后把马妞和田田的故事娓娓道来。起先,李光智还没有太用心,可随着故事的开展,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他一边听,还时不时地打断月川,询问细节。故事不长,可结局完全出乎李光智的意料。他的心情有种说不上

来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学生间的小矛盾!

张老师说马妞早上迟到了,不知道现在来了没有。李光智有种想立刻和马妞谈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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