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平民之家的父母尚且知道善待骨肉,天家居然如此薄情,丹华郡主和五皇子差点要了殿下的命,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到头来罚的还是殿下,玉露也替她家殿下感到酸涩苦楚。

宫中耳目众多,虽说也不会有人留意这冷落破败的宫中一隅,但玉露一向谨慎小心,这已是她说的最重最逾矩的话了。

萧函伏在床上,无奈道,“别哭了。”

这不仅是对玉露说的,也是对9526。

9526也在那边嘤嘤,“宿主,你受苦了。”

萧函扶额,同样平静道,“这也是最后一次罢。”

她虽会尽力完成任务,但也不代表她会任人欺负。

玉露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是奴婢失礼了。”

玉露自幼跟在裴凉身边,为人善良又忠心,虽年长他几岁,却始终守着主仆之礼。在这处处凉薄的宫廷也算难得了。

“奴婢这就去取药熬煮,殿下先休息吧。”玉露为萧函轻轻盖上被子,然后退出宫室外。

枕头并不算柔软,连里面的絮毛也被磨了出来,也不知是用了多久的,这样说起来,裴凉一个皇子,和平民人家过得也差不多,再看看四周这破败的宫室,自裴凉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了这里,此殿名为寒露殿,前几朝就是幽禁惩处妃嫔的地方。裴凉幼时寒露殿还有其他宫人,乳母之类,但随着他不受宠的名声渐渐传开,宫人越发懒散,也大多投靠了别处去。

这宫里也没有哪位身居高位的,关心一个被皇帝厌弃身处冷宫的皇子是否有人伺候,哪怕名声素来贤德掌管六宫宫务的萧贵妃。

裴凉年岁已十三,但他倒是天生聪慧,也早早见识过了人情冷暖,宫中险恶,长年压抑下,在后来一朝为帝,也就愈发释放了出来,肆意妄为。

千辛万苦夺了江山,又轻描淡写地毁了它,足见裴凉性子的极端。

体会过裴凉的坎坷心酸后,萧函表示能理解,但如果不是因为他而造成的任务,想来她会更高兴一点。

……

华清宫,

一面容十分俊秀的锦衣少年恭恭敬敬地朝上首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德妃身着盛妆,柳眉杏眼肤白如玉,因保养得宜至今尚且风韵楚楚,望见她唯一的孩儿五皇子裴毓,美眸温和,只是想起某事来,秀眉又染上微愁,

“燕瑶那孩子受了点伤,本宫已让梅清准备了几样上好的药材,明日你就出宫一趟代母妃去看望燕瑶。”

裴毓顺从道,“儿臣遵命。”

不过一点小伤,就要让他向尚书房的太傅请假,特地去一趟公主府,但母命不能不从。

德妃看见了裴毓眼底掩饰得并不好的一丝不耐烦,心中无奈,却又舍不得严词训斥,

男人,无论年纪长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不喜欢听逆言。

只想着日后再慢慢诱导,德妃温婉一笑道,“你上了一天的课也累了,快去沐浴休息吧,等晚膳再到母妃这来。”

裴毓点头,“是,母妃。”

待五皇子裴毓离开后,德妃悠悠一叹道,“毓儿此事做的有些不妥当了。”

她身边的心腹女官梅清柔声道,“五殿下也是念着娘娘你啊,知晓娘娘不喜欢十二皇子。”

德妃闻言神色果然稍缓,“毓儿的确是孝顺我,但还是太年轻,容易伤了他的名声。”

梅清说着讨喜的话,“有陛下和娘娘教导,五殿下迟早会长大,成为人中之龙,栋梁之才。”

德妃玉手轻轻抚过如云的鬓发,唇角微勾,“说的也是,前几日陛下还同我说起毓儿的功课。”

德妃似是又不经意问起,“十二皇子怎么样了?”

梅清注意着德妃的神色,“听说还在寒露殿禁足养伤。”

她漫不经心道,“他倒是命长。”

梅清知道德妃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可惜福薄,不得圣上宠爱。”

换做其他皇子,怎么也不会落得如此可怜的境地。哪怕是陛下再偏心,明面上也会对丹华郡主做出惩戒一二,但谁让是裴凉这位自出生起就遭到陛下厌弃的皇子呢。

没了圣宠,在这宫里就什么都不是。

连曾嫉恨裴凉生母的德妃,都不屑于亲自下手,落了把柄,但连她的亲生儿子裴毓都能瞧得出来的事,这宫里上下看人脸色的奴婢哪些不知道,又哪里肯亲近十二皇子裴凉,平日的残羹冷炙,还是夏天的冰,冬天里的炭,每季不见更换新衣,大病小病寻不到人看医问诊。

宫中的孩子虽多,但夭折的更多,多少不得圣宠又无母族背景的稚儿就夭折在了这些不起眼的手段中。

德妃虽然不想亲自下手,授人以柄,但也是盼着裴凉早死的,宫里的皇子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偏生裴凉命硬,活到了现在。

德妃杏眼微挑,“难不成是容妃的亡魂在庇佑他不成?”

梅清没有接话,因为当年容妃的尸首是被弃于乱葬岗,多年来又无香火供奉,怎会有亡魂在世。

德妃更加丝毫不惧什么亡魂,她轻笑道,“可惜死人没有活人重要。”

若容妃尚在世,裴凉或许还有翻身之地。

毕竟当年是陛下的过失,若容妃能忍,以她的美貌,重获帝宠也不难,可人一旦死了,谁还会为裴凉这个可怜的皇子说话呢。而陛下也不是那种会承认自己过错,惦念亡者之人。

六宫粉黛,三千佳丽,眨眼便将曾经容色绝世的容妃抛之脑后了,对十二皇子裴凉更加弃之不顾。

德妃长伴君王侧,又诞下一子,圣宠不衰,自然是再熟悉宣明帝的心思不过了。

比起裴凉的生死,德妃更在意她皇儿的名声,在德妃身边女官梅清的暗示下,司药坊那里没有阻拦寒露殿的人去拿药。

寒露殿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其他宫里还有各种熏香能掩了这药味去,但在这什么都短缺的寒露殿,却是难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萧函一闻,就能闻出是哪些药材。

倒不是什么珍贵药材,但也是养伤只用,顶多见效慢上一阵而已。

在服药养病的同时,萧函重拾起了武功,既然不用担心任务,那萧函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如今的处境的好,至少也得有自保之力。

虽然是第一次穿成男儿身,但萧函倒是很快就适应了,曾经她还和9526提起过,而且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在公主府的燕瑶此时却不轻松,燕瑶想方设法地打听着宫中十二皇子,也就是未来暴君裴凉的境况。

听闻他无事,心中松了口气,若是伤得更重点,只怕裴凉要更恨她,将来可不只是一杯毒酒了事的了。

一回想起,自己往日心高气傲,曾折辱裴凉这个地位低贱的皇子不下数次,燕瑶就恨不得再回到前面一点的时光,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弥补。

“郡主,五皇子来看望你了,还带了德妃娘娘送来的东西。”侍女进来面带喜意道。

“五皇子?”燕瑶不禁一怔愣,她也说不清再回到过去,对上喜欢了多年又是她未来夫君的五皇子裴毓,是什么心情。

裴毓待她是很好,但想到前世,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令她在那如同囚牢的皇子府中受苦,最后死在了裴凉所赐的毒酒之下,燕瑶就不是很想见到裴毓了,“你去同五皇子说,我有些累,今日不便见他。”

侍女听了这话有些讶异,往日郡主一听是五皇子,不就十分高兴欢喜么。

但侍女也不敢问询,只得乖乖去回了话。

花厅里,淮安长公主正陪着五皇子喝着茶,态度甚为和蔼可亲,她早就将裴毓视作未来的女婿了,对尚未正式订亲的这门婚事也很看好。

德妃是四妃之一,母族尊贵,五皇子又是天资聪颖,龙章凤姿,谦逊有礼,就是那个位子也不是不能肖想的,实为瑶儿的良配。

瑶儿是她的掌上明珠,又是皇兄亲封的丹华郡主,若是荣光再进一步,也就只有那个位子能配得上她的瑶儿了。

这时,瑶儿房里的侍女却过来行礼,低头道,“郡主身子有恙,不便见五皇子殿下。”

不仅裴毓,就是淮安长公主都有些惊诧,

裴毓先出言道,“表妹既然身子有恙,那裴毓就不扰了表妹的休息,待表妹好了,我再带表妹游玩。”

淮安长公主微微颔首,“也好,等瑶儿好些了,你再来看她,她见了你必会欢喜。”

待裴毓告礼离开公主府后,淮安长公主担忧她的宝贝女儿,立刻往燕瑶的房中去,

见到却是燕瑶脸色苍白,穿着亵衣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淮安长公主立刻慌了,“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燕瑶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深知母亲有多疼爱她,前世她被困皇子府,不见母亲来救她,她就知道公主府可能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公主府,这一世绝不能嫁与裴毓,更不能得罪了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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