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苑‘巧遇’完颜不破之后,江映月姐弟彻底沉寂下来。

两人明明各自都在努力,却是离着他们的复仇大计渐行渐远,直至走到如今这种无能为力的绝境。他们需要好好沉淀,思考一番为何会这样,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想来想去,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欧阳慧茹。欧阳慧茹此人仿佛是为了天生来克他们的一样,只要有她出现,他们明明计划的好好的,到最后都会功亏于溃。

欧阳慧茹此人不能留!一定要除去!两人没法凑在一起商量,却不约而同的齐齐想到。但是,凭他们现在的处境,自保尚且不能,想要动手除掉欧阳慧茹何其艰难?两人再恨她也不过是内里自苦一番罢了。

被指婚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还要双双被外放到边塞,没有三五年不能回京,江映月只要一想到他们往后的处境就五内俱焚,心中的绝望和彷徨比国破家亡之时好不了多少。

她心中煎熬,虽然面上不显,但身体不过半月就消瘦下去,幸而冬天着装比较厚实,才没有引来安顺大总管的侧目。她知道,她身边有人在监视,而安顺大总管更是时刻注意着她,令她如履薄冰,不敢走错一步。

强敌环伺,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却又无路可退,她这次真的能扭转乾坤吗?江映月也迷茫了,往日的坚定和自信被消磨殆尽。

这日,她照惯例,依旧伺候完颜不破更衣。

完颜不破此人非常傲然,心中明明怀疑她,却还敢放任她肆意的接近他身侧而不怕她行暗杀之举。

但离的完颜不破再近,她也是不敢动手的。她亲眼见过完颜不破杀人,当时对方挥刀乱斩,抬手轻取百颗人头却满带畅快笑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刻了印,令她永生难忘。她当时全身都在颤抖,心尖都在发憷,寒意直从脚底爬升到了头皮。自此,她怕了,她不敢动手,因为她知道,她只要泄露出一丝半毫的杀气,完颜不破动一动小指也能当场把她碾死。

克制着心头的胡思乱想,江映月伸手,替完颜不破拉好衣襟,又俯下身将他衣摆处的褶皱抹平,用手轻拍了两下,不想,她轻轻拍打衣摆的时候,完颜不破身子一晃,忽然倾身,朝她压来。

被高壮的男人压倒在地,江映月有些目瞪口呆,直到安顺焦急的呼唤声传来,她才回神,转眼去看完颜不破表情。

只见完颜不破眼睑半开半合,面颊烧红,眉头紧皱,显是极不舒服,有昏厥之相。

“快,把皇上扶起来,叫太医!”安顺边喊边跑过来搀扶完颜不破的胳膊,江映月连忙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合着安顺一块儿把他抬到龙床上。

“皇上发烧了!”江映月伸手去触完颜不破额头,皱眉道。

“让杂家来伺候,你去外边看看太医来了没有,没来赶紧去太医院催一催。”皇上昏厥,没有防备能力,安顺自然不放心江映月随意近皇上的身,开口命令到。

江映月知道安顺的顾虑,低眉顺眼的答了一声是,乖觉的出门去了。

完颜不破身体强健,甚少生病,病到高烧昏厥还是第一次,太医很快就赶了来,神情非常紧张。

乾坤殿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就居住在附近的太后,在太医诊治的时候,太后带着正巧在她殿内请安的柔妃一块儿急匆匆的赶来,神情焦虑的守在一旁。

过了许久,太医顶着一脑门的冷汗,表情肃穆的放下诊脉的手,没有先禀报太后病情,而是噗通一声跪下,朝她拱手央告:“奴才斗胆,还请太后移驾别处,留皇上单独在此,免得过了病气。再请太后招来随行太医进行会诊。皇上病情复杂,奴才不敢擅专。”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临到九死一生的时候,自然该多拖几个人下水,正所谓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太后盯视冷汗簌簌而下的太医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来人,招所有太医过来给皇上会诊!动作要快!!”太后高声朝殿外的侍卫命令,走到儿子床前,心疼的看了半晌,伸手欲触摸他滚烫的面颊,却被太医阻止了。

太后面色一沉,到底没有发作太医,只是心中的忧虑更深,带着面色苍白的柔妃退出内殿,在外间等候。

侍卫领命,飞奔而去,半柱香时间,五名太医先后赶到,进了正殿,不待行礼,已是被太后挥手,赶进了内殿给皇上会诊。

殿内殿外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宫人们有感于周身冷肃的气氛,俱都表情凝重,屏声静气。

太后坐在主位上,定定看着虚空沉思。她面容平静,可内心正翻江倒海,狂风呼啸。太医的异样她如何看不出来?儿子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症?不,不会的,吾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狂乱的眼底逐渐恢复了清明。她身旁的柔妃就有些不好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面无人色,手里的帕子几乎快被她绞断。

“如何?”仿佛过了百年之久,待到太医们出来,太后缓缓朝他们看去,声音平静的问道。最坏的情况她都一一预想过了,这会儿,没有什么能打击到她。

六名太医齐齐下跪,面色沉重,太医院院首代表所有人开腔,“奴才斗胆,请太后尽快封闭乾坤殿,同时举宫搬回上京为好。”

太后恍然,闭了闭眼,沉声问道,“什么病?时疫?”

太医院院首沉重的点头,“回太后,是伤寒。还请太后赶紧移驾,免得感染。”

柔妃低低惊呼一声,引来对太医的请求无动于衷的太后冷冷一瞥。见到柔妃面上的恐惧和逃离之意,太后内心冷笑:这些女人娶来都有什么用?吾儿遇难,她们就是这样的态度?真是该死!

“哀家不离开,哀家陪着皇上直至痊愈。”太后摆手,坚拒道。

太医们正待劝说,安顺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副圣旨,圣旨墨迹未干,显然是完颜不破刚刚苏醒后立刻书写的。

“回太后,这是皇上刚下的圣旨,嘱您即刻搬回上京,掌玉玺,偕同丞相和忠顺亲王监国。皇上病重之事不能宣扬,还得太后您亲自主持大局,请太后移驾。您若不移驾,皇上便拒绝医治。”

安顺跪下,将圣旨奉到太后面前,高举过头,缓缓劝道。

太后接过谕旨,展开看了看,眉头紧皱,容色冷肃,静默了许久,她眼眶微红,手掌用力握了握拳,咬牙道:“回宫!”话落,干脆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后就是这样强干而理智的女人,在这个时刻,完颜不破能依靠的只有她和丞相。他已经挑起了皇子们的争斗,没有他在京弹压,这场争斗会变的失控,因此,太后得站出来执掌局面,为了家国,她不能软弱。

太后编了个‘微服私访’的理由以掩盖完颜不破的病情,随即以皇上出京,骊山之行甚为无趣为借口,带着一众皇室宗族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虽然宗亲们心底疑惑,但碍于太后权威,也不敢多问,又有丞相和忠顺亲王主持局面,一路上没出现什么状况,非常顺利的回了上京。

太后一行人刚刚撤离,骊山行宫便被完颜不破的亲卫团团围住,乾坤殿里的侍从一个都不得出,被困死在里面。

六名太医也被留了下来,各自分工,迅速替皇上医治。

乾坤殿里气氛非常凝重,宫人们被赶至殿外的一处空地集中起来,聆听安顺大总管的训话。

安顺将皇上的情况简单叙述一遍,而后死死盯着众人,警告道,“你们都给杂家听好了,这骊山行宫已经被亲卫封锁,私自出逃者,死!妖言惑众者,死!消极怠工者,死!你们唯一的活路便是伺候好皇上,皇上病愈,你们也就无事了。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宫人们齐声应诺,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仔细审视,就能发现他们各个面色苍白,眼底俱都暗藏着深深的恐惧。

伤寒传染性极强,且极难医治,患者大多九死一生。虽然嘴里不说,多数宫人心中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因此,乾坤殿内一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令人倍感压抑。

在众多绝望的宫人当中却不包括江映月。

由于她身上还有嫌疑,在这个非常时刻,哪怕她是皇上身边第一女史,安顺却不用她伺候,而是远远把她遣开,让她干一些接触不到皇上,也接触不到药物的杂活。

江映月的活很轻松,早早干完,她独自回到自己的耳房,将门锁紧,在简陋的床榻前定定坐了一会儿,神情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忽而掩面,无声的大笑起来,直笑到眼泪溢出眼眶才渐渐遏止。

伤寒?好啊!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没有机会扭转乾坤,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这么个绝好的机会。江映月有些喜不自胜。

伤寒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绝症,不巧,江映月手里却有一个治疗伤寒的秘方。这秘方是她小时候一个死士传给她的,也是靠着这个秘方,她才救回皇弟一命。

虽有秘方在手,她却不会立刻进献出来,她会尽心伺候完颜不破,逐渐软化他的心,并慢慢等待,等到完颜不破濒死的那一刻再将他治好。人在病重之中最容易敞开心防,她相信,凭着她这一次尽善尽美,温柔体贴的表现,一定能一举攻破完颜不破的心。

届时,他还能怀疑她,视她如无物继而将她指给别人?不会,他会相信她,依赖她,眷恋她,继而离不开她的!

一想到能征服完颜不破这样强悍的男人,江映月心里一阵激动,垂头,眼里满满都是自信和迫不及待,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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