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数学课,总体来说就是这么随意。

夏令营的教学日到了第四天,离中期淘汰考试还有六天。

林朝夕和裴之的食堂打工活动继续,但这次,花卷和陆志浩也不再睡懒觉,小少年们早早起床,和他们一起到食堂干活。

不过,这份义气主要是因为老林。

——

绿洲基地大食堂,陆志浩殷切地站在老林面前,表示想继续上课。

老林打着哈欠,正在拖地。

“大早上的,上什么课”

“可是师父,我们马上就要中期淘汰考了。”陆志浩说。

林朝夕困得不行,还在揉眼睛,听他这么喊,顿时精神了:“这是我师父,你不能抄我!”

“那……那我叫什么呀?”

“都是虚名。”老林转头,慈爱地抚摸着陆志浩毛茸茸的脑袋,说,“就叫师父吧。”

陆志浩:“师父!”

老林:“哎~”

林朝夕简直要气死,她发现,自从那天在雨里半父女情深一把之后,老林就变了。

陆志浩很高兴,老林居然肯认他做徒弟,他非常受宠若惊,赶忙把书拿出来,认真请教:“师父,您今天能教我们几何吗?”

老林继续拖地:“为什么突然想学几何了?”

“因……因为今天要考……”

“那就考啊。”

“可,可我还有好多不懂的,我怕考不出来。”

“为什么怕考不出来?”

老林越问越漫不经心,陆志浩却越来越头大。

陆志浩:“因……因为……”

花卷:“因为考不出来我们就要打包回家啊~”

老林终于停下来,回头看着花卷。

老林:“你是不是以为我要问,为什么怕打包回家?”

花卷用力点了几下头。

老林:“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朝夕:“……”

这时,老林才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能不能考好,这和我没有关系。因为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告诉他,学习本身就是足够幸福的过程,享受知识的同时,不要畏惧挑战。而所谓的考试,本质是由整个社会制定的残酷淘汰标准,它可以要求很多人,但如果你不在意,那它也没那么重要。”

花卷和陆志浩都听懵了,仰头看老林。

林朝夕却反而低着头,鼻子有点酸,他爸也真是开明得过分了。

老林大概是以为他们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撇撇嘴,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主要我也不打包票你们能考好,所以,你们还愿意继续跟着我看看,数学是什么吗?”

陆志浩、花卷、裴之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道:“愿意!”

“你呢,聪明的小女孩?”老林慵懒地视线移向她。

林朝夕:“我觉得你嘴上这么说,但……”你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好吧。”

“很好!”老林说着,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既然大家都差不多愿意,那我们就达成一致了?”

他们四个下意识把手搭上去。

老林:“既然大家也没什么太大追求,基本也是闲的无聊,那就随便学学?”

大家又莫名其妙一起开始点头。

老林问陆志浩:“那这位小朋友,你想随便学点什么呢?”

陆志浩整张脸都皱起来,感觉上很想说“那师父我想学几何”……

老林沉思片刻,说:“那今天我们来讲讲数论吧?”

——

林朝夕被老林逗了那么多年,基本已经免疫了。但陆志浩花卷这种纯真小可爱,还是基本处于团团转状态。

其实后来,老林还是讲了几何。他能使用的教材有限,老林看了半天他们的书包很干脆带他们撕练习册,继续画图做手工。

长餐桌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刺啦声,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食堂蒸米饭的香味传来,让他们沉浸在一种很奇怪的温暖轻松氛围中。

老林点名陆志浩:“你刚才说了几何,那讲讲,你们觉得什么是几何。”

“图形……圆、三角形、正方形……什么的……”

“还有线段!”花卷补充,“线段和点也算。”

老林点头笑:“刚才让你们做的等边三角形做完了吗?”

陆志浩花卷都各举起一个。林朝夕和裴之还要干活,就偷偷过去听一耳朵。

“你凭什么说,你做的三角形每条边相等?”

“我……我量的!”

“光量可不够。”老林不置可否,笑:“昨天我们已经说过,数学这门学科是从无到有的过程,但不光是数学,物理、化学、等等等等自然科学,它们都有很漫长的学科构建过程,请注意,在当时的情况是,所有数学相关知识,都是下相对零散的。但这时,有一个人,用一种方式,将所有零散的认识组合起来,为数学建立一种严格的演绎论证体系,开人类文明之先河,并为后世所有学科建立树立典范,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一本书中集中体现,叫《几何原本》。”

“欧几里得!”花卷抢答。

“对,请记住这个名字和这本书。”老林说,“在某种意义上,人类现代的科学文明,是建立在这本书的逻辑系统上的,它最精妙处在它的演绎方法、和严密的论证过程。”老林撇撇嘴,“如果学数学的人告诉你们别看《几何原本》,因为它上面讲的几何对现代数学来说已经过时,那一定是因为他小时候没读过这本书,我们要同情他。”

“所以幸运的小朋友们啊~”老林让他们拿出笔,继续讲道:“让我们一点点来看看,《几何原本》究竟讲了什么,首先它在开篇做出了23条定义……”

裴之放下托盘,坐到老林面前,开始认真听讲,林朝夕却起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在她小的时候,她也曾经坐在靠窗的小书桌前,听老林热情洋溢地给她讲《几何原本》。热情本就是最能感染人的东西,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在数学思维的严密和美妙,那种得证瞬间的豁然开朗和激动人心,她至今仍能感受到。

——

早上的学习时间很短,尤其讲课的人还是老林,两个小时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

陆志浩和花卷离开食堂时还意犹未尽。裴之背着书包往前走,一言不发。

上学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孩子都捧着书,但他们中,就算是陆志浩,也没有再抓紧时间看书了。

花卷蹦蹦跳跳几步,又退回来,拍了拍裴之的肩膀:“天才兄,还觉得数学无聊吗?”

裴之:“很早就不无聊了。”

林朝夕闻言,竖起耳朵。

“但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不是太简单了吗?”

“简单和美妙之间,并没有矛盾。”

裴之这样说。

花卷愣了愣:“你为什么说话都像师父了?”

“听那么久,当然就像师父。”

听到这里,林朝夕觉得很不对,为什么连裴之都开始叫老林师父,还喊得那么认真?

“你们等等,那是我师父!”她跟着认真抗议。

“是啊,师父就老喜欢说那些词。”花卷和裴之边聊天边往前走。

“师父还喜欢说卷哥,哈哈哈。”陆志浩也凑过去,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红花绿树随风轻晃,通往教学楼的小径上,阳光透过枝丫缝隙漏下。

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林朝夕忽然笑了起来。

——

虽然对他们来说,数学学习因为老林的到来,而变成一种看上去“随便学学”,却又很不一样的过程。

但对于晋杯夏令营小高组的其他同学们来说,成绩太差就要打包回家的阴影仍旧存在。

教学楼,小高组教室。

第四天到课堂时,林朝夕发现,教室里的座位好像都有了变化。

但所谓座位的变化并不是指有人移桌子,而是原先坐在一起的小组变了,有些人往前坐了,有些人去了角落,总之看上去,很多原先关系要好的小组间,产生了裂痕。。

她戳了戳裴之,指了指教室的座位,小声地问:“天才兄?”

裴之扫了眼教室,言简意赅地回答:“第7组昨天31分的学生、第五组44分的,还有第六组45分的学生,都被踢出了各自的小组,换到了别的地方。”

林朝夕倒吸口冷气。

花卷冲他们抱拳:“感谢三位同学对我的仁义,我花卷没齿难忘!”

陆志浩噗地推了他一下。

裴之继续:“第六组昨天76分的同学去了第三组,第7组82分的那位,去了……第一组……”

裴之说到这里,林朝夕的视线移向第一组,也就是章亮他们小组。

果然,章亮前面的位置上,换了一个新人,那位同学正转头和章亮他们在聊天,说着说着,还哈哈哈笑起来,显得很合群,很开心。

林朝夕不由自主地,就去看陈成成。

陈成成小同学还是坐在章亮后面,没被踢出小组,但他一直趴在桌上,显得情绪非常低落。

快上课的时候,章亮他们不知聊到什么,忽然所有人都去看陈成成。

章亮对陈成成说了句什么。

陈成成小同学回头看了她一眼,头压得更低了,林朝夕皱了皱眉。

这时,章亮突然用非常挑衅的目光,看她一眼。

林朝夕很莫名其妙,干什么,她又没有要见义勇为,组建什么差生学习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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