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泽的“从根本解决问题”思路直接把所有人都给震惊到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 他们的皇帝居然是这么一个解决问题的鬼才。

因为都处于震惊中,也没人记得表达一下不同意见,纪长泽趁机溜了出去。

至于那些臣子们如何讨论如何震惊又是如何觉得这事太神奇, 他就不管了。

反正更神奇的事原主也不是没做过。

早就适应了原主不靠谱的这些臣子们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 纪长泽是皇帝,他们也没办法。

关键点是, 国舅爷。

纪长泽下了朝,就回到了皇帝休息玩乐的地方,随便找了一个话本子躺在榻上看了起来。

他在等国舅爷找他, 今天他来的这么一出,虽然胡搅蛮缠的很符合原主人设,但看刘忠在被罢官之后第一时间望向国舅爷的眼神, 他估摸着这里面还有点东西在等着被挖掘。

果然,没看一会, 就有太监上来说:“陛下, 摄政王求见。”

没错,这位在老皇帝在时还只是权臣的国舅爷,在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侄儿带上了皇位之后, 直接给自己封了个摄政王。

当时他基本是权倾朝野, 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尤其是小皇帝逐渐长大之后, 对这个也没什么意见, 那些在悄悄等着小皇帝长大的臣子自然只能继续隐藏下去。

“传。”

纪长泽压根没起来,依旧是这么歪歪的躺在榻上,一副懒散的模样。

黄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小皇帝浑身像是没骨头一样的趴在榻上, 手里还抱着一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好书的书在看,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小皇帝越是这样喜欢杂物, 对他来说越有利,他自然高兴。

“长泽。”

小皇帝很是依赖自己这个舅舅,两人关系破裂还是在上一个时间线逃命时互相为了保命捅刀对方。

在此刻,黄面这个摄政王不介意为了权利好好的哄着身份是皇帝的侄儿。

他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对小辈疼爱的长辈一般,也不跟纪长泽客气,直接坐在了榻上。

“你这是看什么呢?”

“话本子。”

纪长泽敷衍的回了一句,将手里的话本一扔,皱着眉直接来了个率先发难:

“舅舅你还说朝中你帮朕管理的上下一心,你看看今天,那些臣子根本没把朕放在心上。”

“朕不过是喜欢江氏,把她叫到宫中陪着朕而已,你看看那些臣子,一个个的,仿佛朕做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居然还敢一起威胁朕。”

他越说越气,直接将枕头扔在了地上。

“朕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如随便一个小官威风!”

本来是想要问一下他怎么说把刘忠罢官就罢官了的黄面被纪长泽弄了个措手不及。

他习惯了小皇帝的暴躁脾气,倒是也没觉得诧异,只赶紧安抚道;

“是舅舅错了,早知他们要这般,我必定要为你拦下他们的。”

说着,他抓紧时间给江将军上眼药:“你也莫要觉得他们是真的觉得你不该抢夺臣妻,他们啊,那是惧怕江将军,生怕你惹怒了江将军之后,江将军会动怒。”

小皇帝果然一听更怒。

“朕难道还会怕一个将军吗?朕才是江山的主人,一个将军而已,他们凭什么如此!!”

成了!

黄面心中一喜,自觉上眼药成功,赶紧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唉声叹气道:

“长泽,你也莫要觉得你是当朝陛下,他们便都听你的,就那个江将军,你没瞧见,若是他与你出了争执,那些朝臣们为了不得罪他,肯定是要站在你对立一面的。”

少年人大多爱面子,尤其是这个少年人还是皇帝。

黄面瞅准了,他这么说,他这个皇帝侄儿绝对能被挑拨的怒不可遏。

“简直放肆!!!”

纪长泽果然很生气。

他直接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挥了下去。

“朕一个皇帝,还比不上他这么一个将军?!!!”

“来人!!来人!!!”

他一扬起声音喊,外面守着的太监总管立刻跑了过来:

“陛下。”

“给朕准备笔墨,朕要写圣旨。”

小皇帝气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一看就是气得不轻的样子,甚至已经开始卷起袖口准备写字了。

黄面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他只不过是随口两句话,小皇帝居然就要问罪江将军了。

啧,果然啊,这个侄儿一如既往地是个蠢货。

心底志得意满想着,他带着满意的笑容凑到了纪长泽身边想要欣赏一下他打算怎么斥责江将军,结果一看到上面写着的内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长泽,你这是写的什么?”

小皇帝一边带着怒意挥墨,一边抽空回了一句:

“舅舅看不出来吗?朕这是在写,朕也要封自己一个将军,舅舅觉得常胜将军这个名号如何?”

黄面:“……”

“你、你为何要给自己封将军?”

纪长泽很是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相当幼稚:

“方才不是舅舅说的吗?那些朝臣比起将军来,居然更加不怕朕这个皇帝。”

“那朕就自己封个将军,到时候朕也是将军,看他们还敢不敢造次。”

黄面:“……”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儿思路一向奇葩。

但他此刻真的是被震惊到了。

你封自己当将军有屁用啊?

人家怕的是江将军这个人,又不是将军这个职位。

难道论起职位来,皇帝还不如将军大吗?

小皇帝都十五岁了,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吗?

这么想着,黄面看了看还在满脸愤怒气鼓鼓写圣旨要自己封自己做将军的小皇帝:“……”

好吧,还真没有。

毕竟若不是对方一直这么蠢,他也不至于有现在的好日子。

挑拨离间失败,黄面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想起来自己专门跑来是要干什么了。

“长泽,你如何就把刘忠罢官了呢,为了一个女人罢官臣子,这传出去,别人怕是要觉得你是昏君了。”

纪长泽写完了手里的圣旨,揉了揉养尊处优,写点字都觉得酸软的手腕,一脸的理直气壮:

“不是他们说的,不让朕抢夺臣妻吗?”

“朕这是见他们一个个磕头磕的可怜,于心不忍,这才勉强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黄面:“那你也不能罢官刘忠啊。”

“如何不能,朕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刘忠是朕的臣子,朕想罢官他就罢官他。”

他哼了一声,仿佛还在生气中:

“难道舅舅也要拿着人伦来与朕说事吗?这个破人伦还管的了朕罢官臣子?”

见他生气了,黄面自然不能再强硬下去。

小皇帝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向来半点气都受不得,就算是他这个舅舅,在他面前那也是要捧着顺着。

黄面是个很有追求的人。

比起牺牲一点面子和嘴皮子就能换来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觉得这相当值得。

只要小皇帝老实点乖巧点,一辈子只吃喝玩乐不想着跟他争权夺利,他也不介意一直哄着对方。

“舅舅怎么会这么想,整个朝堂,舅舅可是最支持你的,你看你每次想要干什么,那些臣子叽叽歪歪,还不都是舅舅帮你摆平的?”

也许是因为觉得他说的对,小皇帝冷哼一声,倒是没再像是刚刚那样一副“你背叛了我”的模样了。

黄面心里更加放松。

毕竟皇帝越是好哄,越说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纪长泽看着他那一脸哄小孩的表情,冷不丁问:

“舅舅怎么会好端端的帮着那个什么刘忠说话,朕瞧着他就讨厌,说话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朕的朝堂中怎么会有这样的臣子,真是丢朕的脸。”

见他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对刘忠的厌恶,黄面心里有了底,快速做出了取舍。

笑着不当一回事道:“倒是也没什么,只是之前是他自己寻到我这里来,想要让夫人江氏伺候你,那时我觉得他对我们长泽倒是有一番忠心,这才对他有点好感。”

事实是,刘忠知道了他跟江将军结仇之后,主动献计,用江氏作为筏子,引得江将军对皇帝不满。

小皇帝一向是受不得委屈的,若是在江将军这里受了委屈,必定忍受不住,直接下手。

到时候,刘忠没了一个管着他不让他寻花问柳的夫人,还能搭上摄政王这条线,最后说不定能得到皇帝为了让他封口下的补偿,可谓是一石三鸟。

而黄面呢,他可以除掉江将军,把掌控军权的位置换上自己人,又能朝着掌握整个国家前进一步。

只是没想到,计划才刚刚开始,刘忠就先折在了皇帝的怒火下。

这些黄面自然是不会告诉小皇帝的,只挑挑拣拣的藏住了自己跟刘忠的金钱来往,将大概说了一下。

纪长泽听得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好端端的,黄面就知道江将军的女儿长得好看了,原来是她夫君直接把她给卖了。

心底快速转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对自己有什么好处,面上他还是一脸的骄纵怀疑:

“那个刘忠真的有这么忠心朕?为了朕愿意主动献出妻子?”

“我哪里会骗陛下。”

见他慢慢被顺毛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没刚刚那么凶了,黄面轻车熟路的哄着:

“陛下想想,陛下长这么大,舅舅哄过你没?”

那可哄的太多了。

纪长泽压根没搭理黄面的鬼话,只道:

“那可有书信?”

见黄面一愣,他才下巴扬起,冷声道:“江氏自从入了宫,还没到一个晚上,就差没把整个宫殿都掀翻了,朕要将书信拿去给她看看。

让她好好瞧瞧,这可不是朕非要把她从她夫君身边抢走,是她自己夫君不要她。”

这个理由倒是也很合情合理。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争强好胜也是常事。

小皇帝从前抢夺回来的女子大多性子温柔,也不喜争执,就算是被抢回来不愿意,大多都是默默垂泪。

他们没有江姑娘的刚强性子,顾忌的也要多一些,总担心若是自己反抗闹腾,惹怒了皇帝,他会牵连她们娘家。

江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也会担心娘家,但她更清楚若是父亲知道自己被强迫送进宫中会是个什么反应,自然闹腾的厉害。

而站在黄面的角度来看,就是小皇帝抢了这么多女人回来,第一次抢到了一个比较厉害的,在她身上的兴趣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身为男人,他相当懂。

再加上对小皇帝的轻视,还有惦记着刘忠求他求情,许诺的那些金银财宝,黄面还是点了点头。

“那陛下稍等,臣这就回府去取,让人给陛下送来。”

纪长泽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重新趴在了软塌上,抄起旁边的话本继续看了起来,压根没有再继续找黄面对话的意思。

他这样,黄面反而还觉得正常。

毕竟小皇帝一向都是这么一个不顾及他人感受的性子。

这样不错,他越是这样,越是一眼就看得见头,越是好掌控。

被冷落了的黄面笑呵呵的:

“那舅舅就先走了,长泽你若是喜欢这些书,我下次再给你带。”

纪长泽仿佛看书看的入迷,压根没搭理他。

黄面也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也没行礼,直接转身离开了大殿。

等着他走了,纪长泽才坐起了身子,开始考虑起了他周边的人物关系。

太后,那是个不靠谱的,就是个泥菩萨,什么人到了她跟前都是好好好,行行行,可以可以。

她玩不过自己的弟弟,也没打算掌控自己的小儿子,沉浸在大儿子有可能是被弟弟害死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也许她不是一个好皇后好国母,也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能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了,每天只把自己关在佛堂念经。

太监总管倒是忠心,他跟小皇帝是一起长大的,也是在小皇帝还没出生时,老皇帝指的人。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哪怕小皇帝嫌弃他比自己大几岁,也一直没换掉过他。

比起一出生就应有尽有的小皇帝,还有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身为太监总管,他想要坐稳这个位置还是需要一些本事的。

只看刚刚纪长泽问对方刘忠的信息,一般都是跟着原主,看着他吃喝玩乐的太监总管能回答出来就知道,他没少做功课。

不过他是不是黄面的人,这个还有待考证。

纪长泽倾向于不是。

也许年轻时期的黄面还是一个比较有心计的人,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百事不愁顺风顺水已经把他养废了。

他开始自大,也开始觉得一切都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发展。

尤其是对待看着长大,自以为将对方全部掌控的小皇帝,更是处于一种诡异的放松状态。

因为看轻了皇帝,觉得他不会做什么,所以不大可能会在这种事上耽误时间,去收买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纪长泽将太监总管的名字记住。

等等,他不知道太监总管的名字。

纪长泽:“……”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是。

原主活了十五年,太监总管就跟了他十五年,结果他居然一直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如果要收买人心的话,自然不能直接跑过去问一个跟了自己十五年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

纪长泽起了身:“来人。”

他直接让人把宫人名单拿来。

至于原因他没说,毕竟按照原主的性格,他可不会干点什么事都要跟身边伺候的人说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干。

名单到了手上,纪长泽翻看起来。

“赵岭。”

太监总管的名字。

上面还清楚记载了他是什么时候入的宫,原本是哪里的人,父亲是谁,母亲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

纪长泽将这些记在眼里,继续翻看起了其他宫的太监宫人信息。

他这一看,就看了一上午,直到赵岭小心进来问要不要传膳了,纪长泽才放下手里的名单。

“送回去。”

小皇帝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今儿朕不在这里吃,朕要去后宫吃。”

赵岭一愣,陛下抢了人之后一次也没去后宫睡过,当然身为一直陪侍左右的太监总管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陛下年幼,还没那方面心思。

这还是第一次提出要去后宫吃饭。

他想了一下,猜测道:“陛下是要去江夫人那吗?”

毕竟也只有一个江氏是刚刚来的。

“不。”

纪长泽现在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也没有人手,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京城中的兵权在黄面手上,外面的兵权分摊给了不同的人。

那些人谁是忠谁是奸,现在他通通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就别去挑战困难模式了。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找出了性子最温柔的一个倒霉夫人。

好消息是原主并不是一个“只看外表”的人,他之前抢夺民女的时候倒是看中了就抢,在寺庙看贵眷的时候,就有点挑挑拣拣。

看中了对方抢人之前,还要派人去打听一下那个被自己看中的倒霉蛋大致情况。

这个性格最温柔也是最胆小的夫人,姓何,叫什么倒是不知道,毕竟原主也不是那种会关注美人名字的人。

何小姐是一个七品小官的夫人,秀才之女,小官是秀才教导出来的,要叫秀才一声恩师。

当初那个小官贫寒时期被秀才看中天赋,于是收为了弟子,悉心教导,还把女儿嫁给了当时还一无所有的他。

最后他果然考中,虽然没能进殿试,但是也得了个小官当。

这位何小姐陪着他外放了三年,之后回京城述职,想要去上香求子,结果就倒霉的被原主给看上了。

何小姐长相是非常温婉的类型,性格也差不多,从被原主抢回来之后,每天以泪垂面,又被身边伺候的宫女劝说。

大致就是一些陛下脾气不好,若是她敢寻死,让陛下没了兴致,说不定会龙颜大怒,找她的家人出气之类的话,于是最后也只能认命,再也不敢想什么寻死的话。

原主对何小姐的兴趣只存在把她抢来之前。

毕竟他还没到那个年纪,对着这些漂亮的姑娘也只有最单纯的“漂亮的东西都是朕的”的掠夺感,根本没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看。

抢回来之后,就把何小姐忘在了脑后。

但是因为他性格暴虐,这些美人又全都是抢回来的,谁也不知道脾气古怪,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皇帝会不会因为美人们被慢待而发怒,宫中倒是也没人敢去慢待这些夫人们。

要说现在的宫中,那绝对是每个太监宫女最认真努力兢兢业业不敢有一点携带的。

毕竟皇帝喜欢到处跑,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面冒出来。

而且原主爆点多还奇怪,也没人想要惹怒了他被拖下去打板子。

于是,那些夫人们除了心底不高兴,光从物质上面来看,倒是过得还不错。

纪长泽一边在心底分析着何小姐的事,一边在太监总管的带领下到了何小姐住的地方。

她是单独住在一个院的,之前老皇帝在的时候没少三宫六院,他一死,这些太妃们就没了以前的尊崇,全都被挪到了西六宫去一堆人挤在一起生活。

于是腾下来的地方自然就很多了。

原主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反正抢回来一个美人就扔到一个院子里去,这也是那些宫人们都不怎么敢慢待她们的原因。

毕竟要是放在老皇帝还在的时候,单独住一个院子那至少就是嫔了。

这样的身份,虽然还没正式封,他们也是不敢对着她们有什么不敬之心的。

原主虽然把人都弄了回来,但也没限制她们行动,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相当于是他在外面看到了很漂亮的蝴蝶,于是就把蝴蝶抓回家想要她们只飞给自己看。

因为原主这个奇葩的想法,这些姑娘们倒是还算自由。

当然,除了因为反抗激烈,原主直接下令关起来的江姑娘。

皇帝要去自己女人的地方,自然是要先派人去说一声,让对方赶紧收拾一下,打扮的齐齐整整漂漂亮亮的迎接皇帝。

何小姐本来正忧郁的练字,突然听到通报,吓得脸都发白了。

伺候她的宫女倒是很高兴,一脸的兴奋:

“陛下还从未来过后宫呢,夫人能让陛下来,定然是在陛下心目中有一席之地的。”

她们虽然理解自己伺候的夫人是被强抢来的所以不甘愿伺候,但心底是更加乐意看到对方得宠的。

毕竟对方得宠,她们这些伺候的奴婢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吗?

何小姐看着宫女们脸上那喜不自胜的表情,心底闷闷的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个时代下生长出来的女子大多都是以夫为天,在家里就是听父亲的,出嫁之后就是听丈夫的。

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一岁,心底的害怕惶恐如何能压制的住。

“陛下怎么会突然过来……”

沉默了好几秒,她才问了出来。

“奴婢不知晓,但陛下既然能来夫人这,心里也必定是想着夫人的,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一个宫女笑着说了,又道:“陛下要来怕是还有一阵子,不若夫人换一身鲜亮一点的衣服吧,这身衣服也太素雅了。”

“不了。”

何小姐心底闷得发慌,见着这些宫女们欢天喜地要为自己装扮,将心底的那些心事又给憋了回去。

她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她害怕,她不愿意吗?

若是她说了,她的夫君,她爹爹娘亲,还有这些伺候她的宫女们,怕是都要在陛下的怒意下一个都跑不了。

她接受了现实,虽然自己不会形容,但大概是用着一种要去踩地.雷的心情,任由宫女们帮自己仔细打理了一下头发。

就算是再怎么期盼着时间慢一点,那个莫名其妙把她强抢到宫中的皇帝还是到了。

何小姐看着大步跨入进来,看着只是个少年郎模样的纪长泽,哪怕是再怎么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准备,脸上也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怯意。

她脚微微动了动,看样子应该是想要躲开的,但是凭借着理智硬生生的控制着自己站在了原地。

虽然面上努力表现出平静了,但在靠着之前从宫女那学到的行礼姿势下拜:

“妾见过陛下。”

行礼是做的正确的,说的话也是对的,脸上也在努力的露出笑意,但是望向纪长泽的眼神底下,却始终藏着一股怯意。

显然是害怕又不敢反抗了。

纪长泽感慨了一声这个何小姐是性子最胆小的一个。

他也没耽误时间,直接道:

“朕还没用膳,你这里吃的什么?让朕看看。”

刚好之前准备用膳了,御膳房送来的食物就在外面,只是当时大家都忙着沉浸在“陛下要来了”的喜悦中,直接忘了。

现在纪长泽亲口说他想要在这里吃饭,宫人们自然赶忙去小心准备。

在她们准备的时候,何小姐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纪长泽坐下了,才在宫人的提点下,将茶水端过去。

竭力掩饰着恐惧道:“陛下请用茶。”

“嗯。”

纪长泽表现得十分冷淡,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性子一向是古怪的,要是他突然对着何小姐热情起来,其他人才会觉得像是见了鬼。

这么多人一起忙活,速度还是很快的,很快何小姐中午要吃的东西就摆放在了桌子上。

纪长泽跟个大爷一样的直接坐在了主位上,还招呼何小姐也坐下。

何小姐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本来是想要选离着皇上最远的地方,但走到那了才想起来什么,赶紧又小心看了纪长泽一眼。

确定他没注意到自己后,这才松口气,坐在了离着纪长泽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顿饭吃的是气氛古怪极了。

纪长泽没说话,何小姐自然也没说话,他们都不说话,伺候的人更是不敢插嘴。

最后莫名其妙的,那些伺候的人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声了。

纪长泽感受着屋内寂静的气氛,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那句话不是说得好吗?

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吃完了饭,纪长泽在太监总管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擦干之后,轻描淡写来了一句;

“你们都出去。”

说完,不等何小姐松口气,又抬眼看向她:“你留下陪朕。”

何小姐脸一下就白了。

虽然知道被抢夺为了皇上的人要面临什么,但是现在可还是□□啊。

她嗫诺了一下唇,到底什么都没敢说:“是。”

剩下的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表情了,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心底想的是不是“大白天的就这么刺激吗?不愧是陛下”。

伺候何小姐的人可高兴坏了,甚至还非常有情调的拿出了熏香点燃,望向何小姐的眼神里满是为她高兴的兴奋。

何小姐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们是觉得反正她也进来了,既然木已成舟,还不如直接安安生生安顿下来。

讨好了皇上之后,日子也能好过。

她心底苦笑,也勉强冲着这些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天的人笑了笑。

所有人都退下了,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纪长泽看着屋里没剩下一个人了,才站起来朝着里屋走去。

走了两步见何小姐犹豫的站在原地,还催促了一声:

“跟上啊。”

何小姐赶忙跟上,怯生生的与皇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直到了最里屋,看着皇帝径直进了自己睡觉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何小姐深吸一口气,小心走了进去。

此刻,心底的屈辱与无能为力,还有诸多的惧怕惶恐,几乎要淹没了她。

今天过后,她就真的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在皇帝面前是不能哭的,所以她很努力的忍着眼泪,颤抖着手想要去帮坐在那的小皇帝宽衣。

还没靠近,就悲从中来。

陛下……比她弟弟看着还小呢。

小皇帝背对着她坐着,从怀里掏了掏不知道在掏什么,想到之前伺候她的人对她说过,陛下从小就喜欢看那种东西,何小姐就更悲伤了。

――啪!

一本看上去像是书的东西被拍在了桌子上面。

何小姐下意识的被吓的身子一抖,差点没一脚踩向纪长泽的袍子一角。

“何小姐。”

纪长泽喊了她一声。

何小姐又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应下:“是。”

“朕听闻,你父亲是秀才,自小把你当做男儿教养,诗词歌赋你样样精通,嫁给你夫君时他一贫如洗,但你硬是一点点的将产业给做了起来。”

此刻,何小姐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了。

陛下说的倒的确都是真的。

但他难道现在不是要行白天不好行的事吗?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但既然对方没现在就继续下去的意思,她也松了口气,抱着一种“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的心态,小心回答:

“是。”

纪长泽一下就高兴了。

小皇帝转身,冲着她露出一个笑。

在何小姐被这个看上去完全跟传说中性格暴虐不一样的笑容弄得迷茫时,他将桌子上的账本直接塞给了她。

“你既有这方面的才能,就帮朕看看这个,瞧瞧这上面哪里不对。”

何小姐:“?”

她满脸迷茫,见小皇帝面色认真,不像是在逗弄她,这才试探着小心翼翼拿起账本翻看。

看到第一页就是神情一变,又快速翻看了一下剩下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先小心看了看正望着自己的小皇帝,才斟酌着开口:

“这账本,处处都是不对。”

“你果然是有几分本事。”

得到了这个答案,小皇帝脸上的笑容更加开心了:“不枉费朕费这么大劲将你弄进宫中来。”

这是什么意思?

何小姐有点明白了纪长泽话中意思,但又有一些不敢确信。

见她这样看自己,纪长泽点点头:“没错,朕便是瞧中了你这一身的本事,这才假意看中你的美貌将你抢进宫中。”

何小姐手里的账本差点捏不住。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但仔细想来,又好像是有迹可循。

为什么陛下一直在强抢民女,为什么抢了人之后就直接扔进后宫不再管。

之前宫中还有人传言陛下身子虚,现在还未到那个年纪。

现在看来,恐怕全都是为了遮掩真相。

等到接受了这个消息后,她又难过起来了。

陛下是天子,想做什么她自然不敢说什么。

可对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抢走,所有人都知道她入了宫,她的名声已经毁掉了,就算是之后陛下愿意放她回去,告诉天下人她没有被玷污。

纪长泽看出来何小姐在想什么了,他自然不会让属下带着对未来的悲伤跟绝望为自己做事。

直接便道:

“朕找你,也不光是因为你有才华,天底下有才华又貌美的女人那么多,朕为什么找你,自然是有原因的。”

见何小姐下意识望向自己,纪长泽直接把太监总管路上告诉他的消息说了出来。

对方还以为他想要听八卦,说的那叫一个详细。

“你怕是还不知晓,你以为你与你夫君成婚三年三年无所出,他不光不怪你还各种安慰你是对你好,其实真正有问题的是他。”

当然这个就不是太监总管说的了,这位虽然爱传八卦,但这种隐秘的事,当事人自己不会到处说,赵岭自然也不会知晓。

纪长泽是自己推算出来的。

“你和你夫君成婚三载,在你看来你们琴瑟和鸣,但实际上,他早在和你成婚之前就跟一个寡妇在一起了。”

“这还不算什么,等到和你成婚后,你带的嫁妆不是都充当了他赶考的路费吗?成婚三个月,他便拿着你的嫁妆去外面赎出来一个青.楼妓.女养在外面。”

“每次他考中一步,选一次官,都会在外面养个外室,你以为他每天为了这个官位要疲于奔命每天辛苦,其实他所谓的公务只是出去温柔乡快活。”

“更别提所谓的为了给上司送礼不得不拿着家里的钱出去,他根本就是拿着那些钱在外面养了一堆的女人。”

小皇帝也不嫌弃这些话说出来粗鄙,叭叭叭全都说了出来。

在何小姐不可置信的视线下,继续道:“名声不光是对于女子重要,对于男子也一样重要,你进宫的时候御医诊断过,你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反倒是你那个夫君,女人养了一大堆,连个鸡蛋都没下。”

“他自己怕是心底也一清二楚,不然就凭着他这个性子,怎么可能你在三年无所出后还把你当做夫人看待,怕是早就以这个为借口将你扫地出门了。”

何小姐听的眼眶渐渐红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但纪长泽说的太真了。

尤其是那些细节,纪长泽没说,但是光是凭借着对方的这些话,她就能一点点的回想起来曾经的那些事。

其他和夫君差不多职位的官员都很清闲,就她夫君每天忙,有的时候彻夜不归,说是睡在了衙门。

家里的钱无论她怎么操持总是用的很紧张,因为每次家里刚有了点起色,夫君就说拿着这些钱出去给上官,希望上官能够给他一个好评价。

她想着这些都是应该考虑的,从没有过怨言,难道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努力的想办法挣钱补贴家中,也都没思考过,这居然是夫君在骗她。

纪长泽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悄悄的做吗?因为你的父亲是他的恩师,他不能做对不起你和你父亲的事。

还有一点,他想要将无所出的事推到你的身上,这样旁人只会觉得他情深义重,守着你这么一个无所出的妻子不愿意纳妾,为了妻子宁愿断后,其实呢?不过是他想生生不出来,又担心纳妾会暴露罢了。”

他知道的信息其实很少。

说实在的,赵岭能告诉他这么多已经出乎纪长泽意外了,毕竟是这么一个微末小官,原主对待何小姐的态度也和对待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此刻已经不需要纪长泽说什么了。

很多事其实并不是对方隐瞒的很好,而是她信任她的夫君,哪怕看到了一些令人生疑的地方也不会多想罢了。

现在一被提醒,脑海中那些曾经见过的不对劲便都统统涌了上来。

哪怕再怎么不愿意相信,理智也告诉她,纪长泽说的是对的。

见何小姐几乎要哭成了泪人,身子都在摇摇欲坠,纪长泽也表示理解。

毕竟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婆婆会因为生不出孩子苛待,旁人也会嘲笑她,但夫君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

结果一下子知道了原来不是自己生不出,而是对方生不出,他不光在外面养了一堆女人,还把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然后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深情模样。

这对于一个以前一直都以夫为天的女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噩耗。

铺垫的也差不多了,纪长泽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义正言辞的瞎编:

“朕最是见不得这种贱人,你放心,朕虽然不得已,用这种名头将你弄进宫中,但等到事情结束,无论你是想要朕澄清,还是想要换个身份重新生活,朕都会允诺你。”

“至于那个贱人,现在就可以由你处置。”

何小姐红肿着眼睛望向面前的当今圣上。

她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选择她。

因为她不光有这个能力,还有那么一个夫君。

她性格温柔,但自小被父亲当男儿教养大,心底怎么会一点气性都没有,若是自己意外得知了夫君的真面目,知晓了他干下的那些恶心事,她肯定也是会选择和离的。

如今陛下这样做,反倒是帮了她。

只是,到底是三年夫妻,她还是有些犹豫。

“陛下……民女能看看他吗?”

她想亲自确认,他真的做下了那些事。

“自然。”

纪长泽答应的相当痛快。

小皇帝本来就喜欢往外面跑,虽然每次跑出去都是为了找个最佳地点蹲守美人,但这么久下来,对着京城也很熟悉了。

何小姐是他要发展的第一个暗地里的下属,他自然愿意陪着对方走这么一趟。

而且宫外不像是宫中,外面的人可都是新鲜的,想要找个谁的人马也不是的,总比在宫中容易。

纪长泽心底打着算盘,倒是没注意何小姐在听到他一口答应时望过来的感激视线。

何小姐本来一直很害怕陛下。

但是现在得知了真相后,再望向对方,自然没了之前的畏惧也暴君滤镜。

如今看来,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陛下分明性子很是宽和,不光屈尊降贵的为了她解释那么多。

甚至还在她提出出宫看看的要求时,丝毫犹豫都没有的便答应了下来。

陛下这般好,为何宫中要那样传陛下性子暴虐呢。

何小姐也是个聪慧的,只疑惑了一秒钟,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陛下当着那些宫人的面跟当着她的面完全就是两个人,显然,现在的陛下才是真实的陛下,在宫人面前的模样只是伪装罢了。

虽然她不怎么关注朝政之事,但也知道陛下是刚出生就登基,朝中到现在摄政王还在处理政务。

陛下可都已经十五岁了。

将那些自己知道的不知道信息放在心底过了一遍,何小姐便大致明白了。

她望向眼前这个比她弟弟年纪还小的少年帝王,原本的害怕变成了敬佩。

无论如何,在这个年纪能够悄悄的隐瞒着摄政王找参谋,陛下的心计总是要强于普通人的。

被何小姐在心底夸了一通的纪长泽看了一眼她哭肿的眼睛和脸上还没干的泪水,顺手抄起一个花瓶扔在了地上。

见何小姐有些被吓到,他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嘘。”

“一会朕如何做,你看着配合就是了,若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就只哭。”

说完,他又拿起一个花瓶扔在了地上。

这么大动静,就算是隔着门也听见了。

外面立刻传来了赵岭紧张的声音:“陛下?您没事吧?”

纪长泽情绪都不带酝酿的,径直走过去推开门,推开门的瞬间脸上立刻就转换成了怒意:

“无事,你进来。”

赵岭下一秒就推门进来,小心看了看屋内情况,见小皇帝一脸怒意站在门口,屋中的何小姐捂着脸仿佛在哭泣,赶忙走上前。

“陛下有什么吩咐?”

“备车,朕要出宫。”

纪长泽语气冷冰冰的,板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打人。

说完了,不等赵岭回答,就先回头看了一眼捂着眼的何小姐,恼怒道:“哭什么哭!真是晦气!难不成跟了朕还能委屈你不成?!”

何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只捂着脸抽泣。

“朕乃是天下之主,难道还比不上你那个无用的丈夫吗?”

“你还当真以为他对你如何情真意切,殊不知他没了你,又是升官又是纳妾,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

说完了,小皇帝仿佛越说越气,但也许对着美人还是有些包容,努力呼吸几下,转头看向了赵岭:

“赵岭,你与她说!”

赵岭先是受宠若惊了一下陛下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接着会意,赶忙对着还在抽泣的何小姐道:

“夫人,正是如此啊,你那个夫君在你入宫后丝毫不伤心想念,第二天就迎了妾侍进门,如今春风得意,好不快活,昨日我还挺从宫外回来的小太监说,瞧见他往青.楼去了。”

自己的太监总管说完了,小皇帝在一旁冷哼一声:

“听到了?你心心念念,那人可没念着你。”

何小姐哭累了,换了一种抽泣方式。

“哭哭哭,你便哭吧!!一会朕带你出宫瞧瞧,你便知晓你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了。”

纪长泽恶言恶语完了,一甩袖子,狠狠瞪了一眼屋子里其他的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们夫人换衣洁面,难不成要朕带着一个满脸泪的人出宫?!”

他拂袖离去,径直朝着外面的院子去了。

屋内,伺候何小姐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上前劝说:

“夫人,您别这样了,若是惹怒了陛下,怕是不光夫人,夫人原本的夫君,夫人的家人都要受牵连。”

“您快别哭了,奴婢们给您换衣,陛下今日已经算是对夫人开恩了,若是往常里有人惹怒了陛下,陛下可是会直接让人拖下去打的。”

何小姐也就顺势借坡下驴,将手放了下来。

她方才本来就因为知晓了自己那个夫君的事哭的眼睛都红了,如今放下来之后眼睛红肿,其他人也没怀疑。

只以为何小姐真的是因为不想伺候陛下,这才惹怒了陛下,非要带着何小姐去看看她夫君根本没想着她。

他们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小心劝说:

“陛下心里肯定是还有夫人的,夫人这次出去可莫要再跟陛下闹脾气了。”

何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底一直在想着刚刚陛下说的事,还有那个简直错漏百出的账本。

陛下的处境到底艰难到了什么地步?

若不是艰难的不行,如何会不惜自污来麻痹对方。

甚至会缺人到了,连她一个女子都要想办法弄进宫中出力。

何小姐心底想着很多东西,面上难免表现出一些,其他人见了倒是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还在思念着外面的丈夫。

她们也有一点诧异,陛下脾气一向差,结果居然能够容忍何小姐。

不过再仔细想想,男人对女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也正常。

毕竟之前陛下年纪小,虽然抢了这么多美人回来,但是也从来没有进过后宫。

如今他终于开了窍,虽然脾气还是不好,还是喜欢迁怒,但好歹,他看着好像是比之前多了一些包容。

这对于一直都战战兢兢一点都不敢做错的宫人们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

他们简直恨不得陛下马上就发现后宫这么多美人的魅力,然后沉迷其中,不要再像是之前那样看谁都不爽了。

纪长泽也没等太久,何小姐就被她们打扮好了送了出来。

因为是要出宫,所以特地选了一件比较朴素的衣服换上了,头发是何小姐自己弄的。

小皇帝看她出来了,好像还在生气,眼皮抬了抬:

“走。”

何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太监总管赵岭不愧是太监总管,在纪长泽等待的功夫里,他已经快速的找到了何小姐夫君住在哪里。

何小姐肯定是不知道的,毕竟在她被皇帝看中入宫之后,作为她的丈夫,皇帝也是补贴了一个升官的。

升官之后,这位就在京城买了个很小的宅子用来放他的美人。

赵岭在路上叭叭叭的就把刚刚详细打听到的何小姐丈夫信息说了出来,纪长泽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何小姐,看着眼眶更红了。

啧啧啧,可怜啊。

赵岭在心底想着,这么一个美人,本来身为人妇被陛下看中抢走就已经很倒霉了,结果她倒是一心一意为着丈夫守贞了。

现在却知道夫君压根就没在意过她,反而过得春风得意好不快活,想想就觉得惨。

当然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人,无论心底是怎么想的,赵岭说出来的话还是没什么偏向性的。

“别的也没打听到了,之前那个小太监也是好奇才问了问,奴才与他关系好,他便在闲暇时与奴才多说了几句,方才去问,他只说仿佛那家的老太太很是满意那几个妾侍。”

何小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从前一直很受婆婆的苛责,只是每次受不了的时候,夫君总是劝说那毕竟是他娘亲,她身为他的妻子就要帮着孝顺。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痛苦,她也还是忍着努力孝敬,想要感化对方,让婆婆知道她的一片真心。

结果三年了对方见了她还是跟见了棺材一样,倒是对几个妾侍满意。

何小姐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何她这般真心,却只换了夫君与婆婆这样的待遇。

纪长泽还是暴躁人设,笑了一声:

“你瞧瞧,你还惦记着他们,殊不知他们拿你做踏板石不知道做的多开心。”

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赵岭打听到的地方。

因为对方没什么钱,所以买的院子也很偏远,位置也比较小,毕竟是京城,寸土寸金,能买到这里已经是升官薪酬变高的原因了。

他们就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门口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门口跟其他的老太太聊天。

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看她满脸的趾高气扬与得意,再看看她时不时指指点点在旁边端茶倒水,给她捏肩捶腿的几个年轻女子,大略也能猜到了。

多半是在炫耀自己这被人伺候的日子有多舒服。

赵岭见陛下和何小姐都在看着外面,也跟着望向外面,看了一会给两人翻译道:

“那个老婆子说她儿子有出息,升官之后就纳妾来伺候她,不像是之前那个媳妇,不就是个秀才的女儿,还端着架子每天只知道看书看账本,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伺候婆婆。”

纪长泽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岭。

这家伙还懂唇语,是个人才啊。

赵岭见陛下瞧着自己,有些不自在:“陛下,怎么了?”

纪长泽:“你如何能这么远便知晓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陛下是好奇了。

赵岭赶忙回答:“奴才还未进宫时年纪小,父母怕奴才四处乱走遇到拍花子的,便每次都把奴才挂在树上的筐子里。”

“那时奴才不能下树,觉得孤单,便会试着去猜远处的人在说什么,时间长了,就算是听不到声音,只要能看到他们嘴巴活动,奴才就能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还是个自学成才的。

纪长泽立刻把赵岭划分到了技能型人才上。

而那边的何小姐,却是神情猛地一顿。

她看到她的夫君回来了。

一走进小巷子,原本还在殷勤照顾伺候老太太的妾侍们立刻便站了起来,一个个柔情蜜语的迎了上去。

他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受用,一副惬意极了的模样。

明明之前,她也是这么照顾他的,可他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而不像是现在这般,仿佛这些如娇花一般的女子照顾他是受了什么委屈,很是辛苦一般。

她从前为着他,熬夜看账本,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的熬,他公务上的事处理不了,她帮着处理,她做出来的结果,拿去给他上司邀功。

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纪长泽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他冲着何小姐耸耸肩:“你看到了。”

何小姐点了点头,脸上落下一滴泪:

“看见了。”

看的很清楚,很明白。

在她要为了他,为了家人妥协而感到愧疚坐立不安的时候,他却正在左拥右抱。

她才刚刚入宫多久啊。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何小姐放下了帘子,狠狠闭了一下眼,望向纪长泽:“陛下,我们回去吧。”

纪长泽一笑:“好。”

他知道,第一个下属已经归队了。

仔细扒拉了一下原主抢回来的女子,至少婚姻状态基本都不怎么如意。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巧合,但所有信息集合在一起来看就不是这样了。

时下女子成婚一般都是十七八岁,原主喜欢“年纪大”的,像是何小姐这样二十一岁还属于他抢回来的女子中比较年轻的。

原主抢人还有个要求,他不抢有孩子的。

倒不是觉得抢走母亲人家母子分离什么的,而是单纯的觉得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没了那股他想要的气质。

就算是曾经怀孕流掉的也算。

而在这样的要求下,一般“这么大年纪”还没孩子的,婚姻状态能幸福到哪里去。

就算真的是自身有问题,当一个女子不能生育时,在如今的社会环境,所有人都会给她压力。

而只看原主抢人善后行为的顺利来看,她们的丈夫没有一个是真愿意为了妻子站出来的。

大部分都是接了官位,重新娶妻或者纳妾,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夫人是否自愿。

还有小部分更离谱,就如同那个刘忠跟何姑娘的丈夫一般,只差要放鞭炮庆祝自己可以半点名声不受损的“被迫”失去妻子。

毕竟那可是皇帝,他们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接受。

至于妻子,她要是死了,他们在外面哭两场。

她要是没死,那就说明这个女人不贞不洁,被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占有了居然还不死,呸!令人不齿!

这就是时下人的思想。

双标都不足以形容了。

原主是个暴虐的,底下的臣子们能歹竹出好笋的还真不多,毕竟但凡是三观正直一点的,要不就是被挤兑的待不下去,要不就是自己受不了辞官离开。

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你不乌烟瘴气你就是个异类。

平民女子们有十几个,纪长泽算了一下,好消息是,大部分都是寡妇,就算不是寡妇,对于平民来说,让漂亮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家庭,也不怎么样。

毕竟在当下这个环境里,这样是要被人笑话的,而她们若是家里情况没那么糟糕还出来,就说明了她们的家人并不在意她们被笑话。

纪长泽琢磨着,他必须得加快进程了。

得赶紧在宫外安排人手。

像是这些被抢夺入宫的女子们家里的环境,他还可以找个“因为何姑娘惦记以前的丈夫,他想知道这些女子们以前的家里如今如何”的借口。

但别的可就没这么简单轻松了。

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要是被黄面发现了他在干什么,怕是到时候纪长泽就只能眼疾手快一刀把人捅死了。

但朝堂乱成一团,如果捅死了黄面,就算是纪长泽也至少要辛苦倒腾大半年才能勉强清出个样子来。

既然有黄面这个现成的刀在,他何必要去自己辛苦劳心劳力呢。

回到府中的黄面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信息,看着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一边念叨着自己是不是风寒了,不然怎么后脊背一直在冒凉气,一边看完了手里的信。

上面详细写了皇帝回去之后具体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些细作还是黄面在皇帝还小时就安插在宫中的,但是如今的他已经没了当初的谨慎与小心。

毕竟皇帝显然已经长成,很显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年纪小,爱玩乐,好掌控。

简单扫了两眼,看到皇帝去找了何氏,结果何氏思念原本丈夫哭泣不已惹怒了他,带着何氏出宫去看她丈夫现状时,还笑了一声。

到底是个小屁孩,一天天的就知道争风吃醋。

扔下手里的信,他直接让人叫自己的妾侍过来伺候。

如今年纪大了,随着精力越来越不行,黄面便越来越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他觉得这样可以感受年轻的活力。

等着妾侍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给江将军使绊子上眼药的行动。

但想想宫中还有个江氏在以宁死不屈的态度做抗争,便又重新将这件事放了下来。

操心什么呢。

就小皇帝那个性子,江氏哪里一不小心惹到了他,他把人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可就是跟江将军结了死仇,他再好好的挑拨离间一下,小皇帝自然会因为害怕江将军报复出手的。

就照着江姑娘那个刚烈的性子,怕是不出三天就能收到她的死讯了。

他在这边畅享。

而那边的纪长泽,已经带着何姑娘回了宫。

江姑娘不像是何姑娘那样好打发。

这位是真正的将门猛女。

虽然长相艳丽,但打架更狠。

要是纪长泽上去跟她说“你听我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巴拉巴拉”,怕是要在“你听……”这就被她揍了。

揍了不说,她也不会信纪长泽说的话。

不过问题不大。

纪长泽问赵岭:“你玩过堆瓦吗?”

赵岭茫然摇头:“奴才没玩过,那是什么。”

“很好玩,今晚上我就带你玩。”

纪长泽望向宫殿上的瓦片,想,瓦片们都堆在一起,只要一个倒下,剩下的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倒。

很好,这个思路不错,他要给它取个名字,就叫:连瓦效应。

傍晚,江姑娘还在砸门。

从门口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守卫就可以看出来,江姑娘的精力相当不错,不愧是将军的女儿。

守卫们都开始打瞌睡了,她还在生龙活虎。

江姑娘这个时候已经大概知道自己恐怕出不去了,但她就是不甘心,想着“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消停”,闹一会歇一会,歇一会闹一会。

正闹腾着呢,外面被锁死的窗子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接着有个人丢了个纸条进来。

江姑娘狐疑的捡起纸条,只见上面用着蹩脚的字大致写着,他小时候曾经是战城里的孤儿,在差点被胡人杀死时被江将军带人破城救了下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努力,也不敢帮助江姑娘逃跑,只能把外面的钉子弄开,剩下的就看江姑娘自己了。

江姑娘一开始还怀疑,等小心往外面看去,见的确是四周没什么人后,才小心蹦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见侍卫们全在四周,貌似只有房顶这么一条路可以走,索性直接上了房顶。

她小时候曾经来过宫中,虽然不大记得路,但大致方向记得,当下便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小心往前轻盈而去。

正走着,突然见到前面火光一片,仿佛有人正拎着灯笼在往这边走,她赶紧趴下身子,不让自己暴露。

前方传来那狗皇帝洋洋得意的声音:

“如何,朕是怎么说的?你那夫君根本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日后就跟了朕,朕给你荣华富贵,若是你能生下皇儿,朕便封你为妃。”

接着便是女子的啜泣声,哭声里充满了无奈。

江姑娘咬牙。

想必这就是被抢的女子之一了,真是无耻!

狗皇帝仿佛迫不及待了,拉着女子就进了旁边办公务用的大殿,正巧是在江姑娘藏着的底下。

她倒也不是故意看里面场景,只是她趴着的地方刚好有个瓦片坏了,又不能动,里面的场景便这么巧入了眼。

狗皇帝先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还不等到她闭眼以免看见活春宫,便见等到人都退下后,小皇帝和那个女子神情俱都一变。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递了过去:

“你好好藏在衣服里,趁着没人的时候再看,若是哪里有问题就装作还是想念你夫君,到时朕来【问罪】,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若是教人发现,你寻人来找朕求救,朕一定会救你。”

“是。”

女子接过本子,认真点头,全然没了刚刚嘤嘤哭泣的可怜模样:

“陛下放心,民女一定会算好的。”

“好了,下去吧,出去只说朕嫌你扫兴把你赶出去了。”

小皇帝一挥手,女子点点头便推开门出去,一出去,便又是一阵哭泣,直看的江姑娘目瞪口呆。

还不等她消化那些信息,便见一个太监推门走了过来,为难问道:

“陛下,江姑娘那边该如何……她毕竟什么都不知道,江姑娘性子刚烈,若是寻了短见……”

本来正一脸懵逼打算撤退江姑娘:嗯??我??

她赶紧望向下/面。

小皇帝仿佛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几封信,烦躁的扔在一边:

“这要朕如何和她说?”

“罢了罢了,今日先不想了,等她父亲回来,把她交给她父亲也就好了,朕乏了,走吧。”

他带着太监推门出去。

江姑娘简直一脸懵逼,看看已经慢慢走远的小皇帝一行人,又看看大殿里桌子上躺着的那几封信。

犹豫了一下,跳下去翻窗进去。

好像是关乎她的,而且小皇帝这前后两个人一般的演技貌似有什么隐情,她就看看,应该没什么吧?

第二日

黄面乐呵呵入宫,想要去和小皇帝联络一下感情,刚到门口,就发现了端着茶杯一脸殷切的江氏。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

还是江氏。

黄面:“???”

江氏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寻死觅活吗??

他迟疑着上前:“江氏?”

江姑娘回头见到是他,快速行礼:“臣女见过王爷。”

“你……这是?”

江姑娘笑颜如花:

“民女特地来给陛下送补汤的。”

黄面:“……”

“你不是不愿意伺候陛下?”

江姑娘巴拉巴拉:“臣女对陛下一见倾心,陛下之伟岸让臣女仰慕不已,陛下愿意让臣女伺候,那是臣女的福气。”

黄面:“……”

他明白了。

他这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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