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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狼人骑士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药师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那柄被打飞的匕首,斯卡冷着脸走过他身边。比刚才更凄厉的惨叫从前面传来,夹着沉闷的碰撞声和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当斯卡走向药师时,他背后那几个兽人俯卧在地,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药师本能地想去看看那几个家伙死了没有,斯卡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不善:

“我不是让你待着别跑?!”

药师沉默了一会,拍拍袖子,把套在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摘了下来,上面还残余着几乎看不见的毛虫毒刺,任谁挨上一点都够受的,“那些都是虎族的人。”

“管他是什么玩意!”斯卡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除了倒霉之外药师也不能说什么了,“这是意外……”

“你不跑就没意外了!”斯卡的脸色仍然难看,“你有几条命?这里随便一个家伙就能摁死你!”

“我有……”难得被斯卡压制的药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马上就被斯卡打断了。

“你有什么!就那短腿,风吹就倒的身体?”斯卡怒道,“给我回去!”

短腿——被戳到隐秘痛点的药师也怒了,但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斯卡就一把把他扛了起来,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对待的药师一时间震惊得言语不能,斯卡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抱怨,“……以前都好得很,你也安安分分的,自从那个远东术师来了之后就什么问题都出来了……”

——这又跟术师有什么关系了?

在斗兽场外,原则上不允许这些从帝国各地来到的部落私斗,所以斯卡和药师刚离去不久,负责维护集市秩序的兽人士兵就赶到了。在种族混杂,不少部落之间本身就属天敌的集市,就算立令禁制私斗,也仍然免不了每日都有突发事故。紧随他们而来的是一队虎族兽人,看到地上生死不明的族人,这些脾气暴躁的兽人怒不可遏,为首一名虎人伸手就把旁边一个猞猁族的揪了起来。

“谁?是谁干的?!”

“是,是一个狼人……”身材并不高大的猞猁族人在对方欲择人而噬的气势下抖着声音回答,“他身上带着铁牌,好,好像是个族长……”

虎人将他甩到一边,圆眼眯了起来:“狼人?族长?”

“喂!不得私斗!”察觉他语气中的凶暴,担当士兵小队队长的豹族对他呵斥道,“有什么恩怨给我去斗兽场!”

那名虎人横眼扫向豹族队长,声音像来自胸腔一样低沉:“——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豹族队长已经见到了他挂在胸前的铁牌,此时仍然能挂着牌子都是已经通过第三轮帝位争夺的强者,这名兽人身上也有种令人忌惮的暴戾凶悍之气,在他身后的虎族也不差多少,但作为帝都五个元老家族中排位第三的实权家族麾下成员,豹族队长的胆色也不算差,士兵以他为中心开始靠拢,豹族队长放低矛尖对准那名虎族人,脸色紧绷,“注意你的言行!你是哪个部落的强者?”

“你这是想打一场吗?”虎人斜眼看着他。

豹族队长脸色突变,就在气氛紧绷之际,那名虎人背后的同伴走到他身边小声用虎族的语言说了什么,那名虎人先是一脸不快,片刻之后却把已经踏出半步的脚收了回来。

“这次就算了……”虎人慢慢地说,“我是奥格的乌达,你们好好地给我记住这个名字。”未待豹族队长反应,他突然伸手拔刀,豹族队长本能一退,手中长矛的矛尖还是被一刀砍了下来,虎人冷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豹族队长看着这对虎人远走的背影,手攥成拳。

“这两年才统一成一个部落的虎族?他们派出的这个乌达是现任族长的堂弟,听说实力确实很强,在斗兽场下的赌局中,他也是胜率比较高的‘选帝侯’之一。”被找来的情报商人说,人类在兽人帝国中的地位不高,远道而来的商人多少都有点看家的本领,虽然买卖货物才是他们的主业,在利益合适的情况下进行一些小道消息的交流也不是多么出奇的事,何况在如今的拉塞尔达,多的是人想跟这支附属在狼人部落名下来历神秘的商队拉上关系。

然后这名有一头暗红色短发的年轻商人停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黎洪问。

“那个虎族部落,最强的人并不是他,最有威信的也不是他。”红发商人说,“他们在两年时间内兼并了近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对武器和粮食的需求大得离谱,以至于没有人能满足他们……而且他们的族长算是相当年轻,非常强大,还有一副好胃口,至少十三年才举行一次的帝位争夺,他留在部落,却派了一个不太冷静的后辈前来……”

他玩味地对黎洪一笑。

黎洪皱眉思考了一会之后,他对面前的红发商人说:“感谢您提供的这些情报,在交易方面,我们会给您尽量的优惠的。”

“其实我更想要的是你们背后那位人物的消息,可惜的是我手上没有相应的筹码。”红发商人站了起来,拿过放在一边的帽子,“一想到这意味着要失去多么大的一笔生意,简直令人夜不能寐。”

“再见,科尔森阁下。”黎洪说。

在听完黎洪得到的消息之后,斯卡摸着淡青色的下巴哼了一声,“奥格?不就是那个拿自己的名字给部落命名的,鼻子长到后脑勺上去的家伙?”

“你们见过?”药师在旁边低声问。

“小时候见过,我打断了他两颗牙。”斯卡说,“然后就都是听说了。”

小时候没折腾过别人的兽人不是好兽人。不过无论那位奥格族长是什么个性,昨天发生的那件事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争端,虽然在斗兽场的近十次出现已经足够让人记住撒谢尔的药师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这又是仅次于萨满的受到保护的职业,虎人的挑衅不仅不智,甚至还有些不合常理。斯卡不是一点疑惑就疑神疑鬼的性格,不过他还是吩咐手下的百夫长和千夫长注意有可能与虎族人发生的冲突,同时加强营地周围的警戒——现在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他们这里真有不少好东西。

安排好这些之后,斯卡去了营地最核心的帐篷,和部落进行例行通联。

经过一路来各种状况的锻炼,随行而来的遗族通讯员已经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斯卡准备好了,他没有等待多少时间,通电工作起来的电台就搜索到了那个唯一的信号。

“……就算没有异常你们也给小心点,部落还剩下多少骑士?……一千五百名?……移民那边如何?远东术师派了一队人去矿场?……够了,做你们该做的事,其他不用管,反正你们也管不了……什么?路快修好了?”

斯卡扭头骂了一声“这个怪物”,然后转头用不甚在意的语气对话筒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又不是我们吃亏。”

那边又说了什么,斯卡淡淡地回答;“当然没有问题,那些废物连我的毫毛都没碰到。”

“什么时候回去?”斯卡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结束了。……具体到什么时候?”

“到我忍不下去的时候。”

斯卡掀开营帐走了出去,两名骑士自觉跟上他的步伐,穿过半个营地来到唯一的入口前,被两头巨狼挡在栅门前的使者停止争吵,一致神色阴沉地看着不紧不慢走过来的狼人族长。

“谁?”

斯卡问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守在一旁的比斯骑士。

“族长,他们自称是元老院派来的使者。”

“哦?”斯卡发出一个单音节,略略抬起眼皮看了那两名使者,“又是元老?”

“我们是元老院派来的传令者,你这是什么态度,斯卡族长!”

“那么,有何贵干?”斯卡挖了挖耳朵,“我家药师喊我吃饭,不是哪位大人物突然死了这样的要紧事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大概是很少见到态度如此桀骜的对象,而且那话语之中的恶意很难当做听不到,两名斯卡看不太出种族的有鳞兽人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你,你居然对元老院不敬!”

斯卡感到十分无趣地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和他的亲卫转身就走。

“等等!”眼见叫不住这名不知为何对他们乃至元老院都毫无敬意的狼人族长,使者手撑在栅门上就要跳过去,门口的巨狼忽然人立而起,对他们呲出一口利牙,鲁莽的有鳞族兽人被那阵响亮的咆哮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只能对着斯卡的背影大喊,“你等着,撒谢尔的族长!这是元老院的命令!在半缺日之前,撒谢尔的斯卡·梦魇必须到夏宫去!”

斯卡连头也没回,反而是守卫在围栏前的比斯骑士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对我们的族长干什么?”

使者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冒犯了第一长老,难道以为能这样就算了吗?”

“不过是他向我索要‘礼物’,而我拒绝了而已。”斯卡将上衣往旁边一丢,光着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在木板搭成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我倒是不知道帝国的长老居然贫穷到了这种地步,连元老院也能惊动。”#**小说 httass12/l

“贪婪是人类的天性,兽人并不例外。”药师将他的上衣挂到木架上,架子还静躺着雷神剑,从来到拉塞尔达之后,它还未有过试锋的机会,“术师的那些货物确实显眼,不仅兽人,连人类的国家中想见到这些东西都非常困难,就像蜂群追逐蜜糖一样,麻烦不止在眼前,你要怎么做?”

“那应该叫秃鹫追逐腐肉吧?”斯卡懒洋洋地说,“至于怎么做……我现在觉得,一群人在抢的未必什么好玩意。”

就像黎洪向身处遥远边境的术师报告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多少黄金白银和其他价值较高的交换物,对云深来说也未必比立等可用的铜更有价值。和撒谢尔的关系拉近之后,云深可以让人到更广阔的范围内寻找矿产和其他资源,但这显然是一个周期相当长的工程,而且他手中拥有地质勘探常识的人才也接近于零,事实上,能找到煤,铁,石灰,还有安全距离内的铜,对刚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不久的云深来说已经是超出想象的幸运。

而如今他们又找到了铝。

产量还未能探明,但云深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表格上,至少又有一项可以打个勾了。

时间进入炎热的七月之后,湖边那八亩试验田里的水道也终于可以让人松一口气了,种子没有适应不良的问题,禾苗的生长情况也一直比较正常,至今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病虫害,扬花和灌浆的关键时节都没遇到恶劣天气,只是仅靠人力畜力的精耕细作,这些水稻的产量会远远低于这个品种的平均亩产。

包括马铃薯在内,玉米,小麦,乃至花生,油菜和甜菜,这些种植规模大小不一的作物都比地球那边的正常产量低了不止一个数量级,问题不在土地和气候,而是化肥。虽然在他故乡的舆论中,化肥和农药颇受追求生活质量的人们的嫌弃,但在云深的计划中,前者之重要性并不亚于他其他的重工业计划。对这里的原住民来说,从半饥饿一步跃迁至温饱边缘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但哪怕在和平年代,云深的祖国也必须保有三年以上的粮食储备,在这个纷争不断的世界,没有五年以上的粮食储备恐怕难以让人安心。

在资本极度稀缺,金银一类的等价物对基础建设没有多少帮助作用(除非云深舍得用它们来拉电线),人力资源也十分贫乏——只有人力算是比较充分——的情况下,云深算是稍微体验到了建国初期的工业建设的艰难感。不过他也为自己找到了一项能将记忆和情感都延续下去,值得一生都为此努力的事业,他的人生有这样一个理想,就很难为外物所动。

所以无论法术还是预言,死而复生还是异度位面,狼人,精灵还是龙,多么离奇不科学的经历过去之后,他仍然会恢复自己的步调,按部就班地实现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这种包容和稳定连旁人都会受影响。

“他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精灵路德维斯说,“或者说,在他的领域内就像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医生?”墨拉维亚说。

“除了战斗,这是我最擅长的工作,而且他们正在学习的东西很有意思。”精灵说。

墨拉维亚若有所思,“听起来不错,也许我也应该为自己找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您可以去询问术师,”精灵说,“不过,您和您的……”

“这正是我想要的,”墨拉维亚对他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能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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