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做些无意义的假设而已,你就在他们眼前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差不多是这样。”

“恕我实话实说,”文森特突然不笑了,“你是一个可怕的人,赛斯·沃勒,听我把话说完,换作我是侦探,也会怀疑你的。你永远敢作常人只是在心里想想的事情,旁人又不能挑出非议。我一直在想,像你这样的家伙,不是个伟人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很高兴我先认识了你,不然我会对你敬而远之的。”

“我能理解。”沃勒平淡地回答,而后低头咬了一口面包。

“就是这样,赛斯,即使在我说刚才这样的话时,你仍能保持镇静,既不显得惊异,也不会沾沾自喜,那感觉就像你简单地咀嚼着普通的牛排而从不把玩其中的味道,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我敢打赌,中情局会因为没有发现你而抱憾……喂,你这家伙,包装纸还没有撕开呢!”

文森特的惊语打断了赛斯的继续吞咽,他这才低头看看,面包已经吃掉一半了,那边上留着一道整齐的牙印。他不好意思对着文森特笑笑,撕掉了包装纸。

“你没事儿吧?”文森特谈了一口气,“这几天你总是魂不守舍的。”

“我在想些问题。”

“说说看。”

“这个不好说,我总觉得我不该进去。”

“算了吧,”文森特不屑地摆摆手,“出于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那还有什么可想的?你对侦探说的那些话简直无懈可击,是我听过最好的即时谎言……”

“不,并非即时,我有五分钟的编撰时间,警方是在那之后才赶到的。我只是……这说不好,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这个词在文森特的大脑里来回冲撞了几次,他接着说,“那就不管它会是什么了?我那边的收获听上去也很奇怪。”

“首先是我的朋友,他通过网络查找了市内所有的大学,都找不到安德鲁这个人,至少在哲学系是这样的。我没有叫他继续搜寻其他学科,那过于偏移我们的目标了。”

“我下一步,按照我们事先计划的,找到了手机号码的主人。他正在一个性酒吧嗑药,我早年的一个朋友是那里的老板。费了些工夫,终于叫他说了实话,这部手机并不是他的,是他前一段时间打工时从一位客人身上偷的。他坚持自己偷了手机,但是没有沿用前任主人的号码,这个号码是他在事后自己申请的。我以为他没告诉我全部实情,只好又费了些手段,最后我们在他的家里找到了申请这个号码的单据,那上面虽然沾了油渍,但还能证明他才是这个号码真正的主人。”

赛斯陷入了沉思,文森特的话等于说他们获得的线索全部报废了。

“在那家伙边上有一个乳头挂环的女人,她最初不打算合作,但当她看到自己男人那个样子的时候,她还是承认了在你拨打电话之后,马上给你回敲了电话。另一个躺在地上的混蛋是第二个打电话的那个男人。你的推理完全正确,不过,很可惜,它证实了四种假设里的第一种,线索就这样断了。”

赛斯还是一语不发,出神地盯着那半截面包包装纸,他把它翻了过来。

“哦,对了,我因为跟那小子回家耽误了时间,可你怎么会比我回来得还要晚呢,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图书馆。”

“为什么去那儿?”

“嗯……你看看我刚才递给你的那张蜘蛛画儿。”

“这个吗?”文森特把放在桌上的标准打印纸拿起来,那上面有一只几乎充斥着整张纸的大蜘蛛,“这有什么联系吗?”

“呃……这东西看上去挺吓人的……我想,你可能食肉,嗯,还有,我想我不知道了。”

“我看到它被贴在门上的时候,隐约记得是剑蛛的一种,我去图书馆查查看这小动物的详细资料,我很想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你对蜘蛛很有了解吗?”

“谈不上,不过略知一二。”

“我看已经足够多了,我盯着这些恶心玩意儿的放大图,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文森,”沃勒笑了,“那是实物大小。”

文森特愣了愣神,低头再看时,就有了一种毛茸茸扎手的感觉,他赶紧把它放回到桌上。

“不过,”赛斯继续说,“我检索了不少生物学文献,发现他是巴拿马剑蛛的一种,成年蜘蛛大约有一个半手掌那么长,他们不具备结网的能力。出人意料的是,在它们恐怖外表之下,却有着异常温和的性格,当地居民经常饲养它们作为宠物。”

文森特惊讶地吐了吐舌头。

“他们用它来看家,因为体内存在的强烈毒素,它总能克尽职守地完成任务,个别家庭甚至用它照看孩子。”

“那为什么有人把这个贴在门上。”

“这也是最让我伤脑筋的地方,我对巴拿马剑蛛的理解是,这种动物平时柔和,遇到伤害时能爆发出凶猛的攻击,但这无法和已知的任何事情联系在一起。它也有可能预示着之后发生什么事,现在还无法理解。”

文森特盯着打印纸又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道:“警察允许你把这个复印了?”

“不,他们禁止带走任何现场的物件,也不许复印或拍照,幸亏他们来之前,我还有时间记住剑蛛身上的特征。”

这句话使文森特想起他们在进行统计处理时,每个人手边都要带上一本心理学专业名词典,没有谁能几下数千的专业词汇,除了赛斯·沃勒。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去图书馆了。”

“说说看。”

“因为网上找不到,对吗?人们最喜欢看到涉及色情和暴力成分的东西,像你刚才所说,这种蜘蛛脾气温和,也不会主动袭击人畜,那么把这些做进网页对点击率毫无益处,因此只能在图书馆查找专业文献。”

“是的,我本来先回到了办公室,但只找到一些关于狼蛛和其他食肉蛛的报道,迫于无奈,只好又去了图书馆,然后把它复印了一张。”

文森特很高兴能够略胜赛斯一筹,当然,他也很快地就发现一个小小的逻辑错误:赛斯事先并不知道这类蜘蛛的个性,因此也不可能放弃互联网查找的希望。假设换作是自己,则根本就不会记住蜘蛛的样貌,也更是无从查起了。对此,文森特也不感到嫉妒,相反的,他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朋友而骄傲。

“警方呢?他们对此怎么看。”

“他们没有告诉我,不过警方开始重视这个案子了,他们认为是绑架,明天上午,电视上将会等处寻人广播,另外,他们也通知了远在新泽西州络依丝的父母。”

“那倒也有可能,不过,绑匪不该迟迟不来敲诈啊。嗯,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人做的。”

“说不好,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换句话说,即使我们找到了安德鲁这个人,也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只是,我们现在发现安德鲁这个身分是伪造的,他身上的嫌疑也就更大了。”

“你怎么会觉得安德鲁不是凶手?像他那样擅妒的人很可能什么都做的出来。”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仔细想想看,觉得不很合理。安德鲁确实擅妒,但不一定是那种极端得发狂的人。因为看到我和络依丝在一起,他最憎恨的人可能就是我了,但是他却只在家里对着络依丝发脾气,从不来找我的晦气。”

“呵呵,那是因为你不好惹,再说他也有可能是那种被逼急了就会失去理智的家伙啊。”文森特开了一个玩笑。

赛斯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很可惜,你说的虽然是可能,但是概率极小,想想看吧,如果安德鲁真是那样的人,那么,不管他是出于在乎自我感受,还是疯狂地爱着络依丝,他都不会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我们又何止于找不到这个人。假设他一直隐瞒,那么他必然有企图,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能不是正当职业,因为他白天也时常会出去的。那他的工作又会是什么呢?小混混、不良团伙、贩毒者,甚至有可能就是一个绑架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和络依丝在一起居住那么久就不合理了。”

“那也很有可能啊,”文森特马上接着说,“他没准儿喜欢上络依丝了,希望能和她正常生活下去,他不规律的外出去处理自己的事务,然后晚上在家苦心经营一个大学生的假象。但是,某天被络依丝拆穿了,于是……等一下,这确实不太现实,如果她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应该马上跑过来找朋友,而不是继续留在家里或是提出分手;即使她真的傻乎乎地提出了,安德鲁也不会允许的,那么,出事的地点就不应该在六指酒吧,而是在她的家里。我记得你说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很难过?”

“是的,很伤心,声音里夹杂着哽咽,简。放大也证实这一点。”

“那么,这个安德鲁到底是什么人,好像哪种推理都不准确。”

“我也很困惑,也许在警方找到她之前,我们无能为力。”赛斯说完,就合上了眼睛。文森特有些怅然,打着了一只烟,这是他第一次在办公室里吸烟。

他抽了两口,突然把烟掐灭了,倏地转身盯着赛斯,“也许,你刚刚说的是也许!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的,但我难于启齿。”赛斯仍然闭着眼。

“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得上忙。”文森特很焦急地问。

“我想……我总觉得奇怪,那有些过于巧合了,实在解释不通。”

“你……你是说那双血手套?他们和你昨天溜进房间的一模一样!”

“是的,就是这个,我之前刚刚从简家里拿来一双,第二天就出现了同样的手套,而那个时间又恰好是简去络依丝家探访的时间段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匆忙离开公寓而撞到简的陌生人就是后来的潜入者;二是有人利用其他的时间潜入。但不管如何,他或她潜入的时间都刚好紧接着我之后,而且使用和我一样的手套,这让我费解。”

“就好像有人知道你们的行动一样。”

“是的,我有这种被人洞悉的感觉。但如果说是认识我们的人干的,又显得不对劲儿。他不该单单挑选我们商量好的简的探访时间潜入,万一被简撞上,那岂不是会变得很麻烦吗?”

“如果他从正面……那好像很难,只有中午的时间,如果是……对了,赛斯,你说简的男朋友是修车工人?”

“是啊,你怎么会想到他?”

“如果他爬楼的话,应该很轻松,而且他也很清楚你和简的约定。”

“可是,简看到络依丝房门开着的时候,给我们两个都打了电话,那时候威廉还在上班啊。”

“座机还是手机?”

“当然是公司的座机,你想想看,满手油泥的他怎么可能接听手机?另外,我怎么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他和简就快要结婚了。”

文森特沉默了,这时候,赛斯以一种近乎自嘲的语调说:“如果真的怀疑,我也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是我使用非法的手段潜入他人住宅,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那不过是你担心的表现罢了,你是轻易可以得到,呃……我是说,络依丝是喜欢你的,你没必要做这种事。当然,我想简不是因为这种逻辑关系才相信你的,她对你很信任。”

信任……赛斯很喜欢这个词,他点点头,却有一些话说不出来,他开始超越自我和超我的约束行事了,并且,体内一种不规则的能量正在不断地往外涌。

“你打算怎么办?”

“还不知道,我很想从那双手套上取一些血样,但是我没有带任何合适的工具,那血还没有凝固。”

“它属于谁?络依丝吗?”

“警方不会把对比的报告告诉我,不过,他们应该找到了络依丝上大学时候的体检报告。”

尽管结果没有确定,文森特还是很紧张,他攥着的手心里开始渗出了汗。

“也许络依丝的家人和其他几个朋友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我可以帮助你,我们两个在一起,危险系数也会减低。”

赛斯的手机响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请问赛斯·沃勒在吗?”这是一个女孩子稚嫩的声音。

“是的,是我,你是?”

“啊,柯露娜。菲尔,我姐姐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赛斯和文森特都是一愣,柯露娜是络依丝同母异父的妹妹,实际上,络依丝的生母早在和她的生父离婚之前就和她的继续有染,并生下了络依丝的妹妹柯露娜。两姐妹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背负家庭的命运而产生隔阂,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当然,她们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家庭的变故,络依丝就是络依丝,而不是以前的维妮特。丽塔,这个名字罕有人知,在朋友圈子里也只

不过赛斯一人而已。

在听到赛斯否定的回答后,女孩儿显得很失望,“我给她家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听,我没有她男朋友的电话,只好打给你试试。那么,络丽现在在哪儿?”

赛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把失踪的事情告诉她,旅游似乎是个好的借口。不过,柯露娜接下来说的话,令人震惊。

“这几天总是有人打电话到我的住处询问姐姐的下落,我告诉他现在她不住在这里,可是每天仍能接到几个这样的电话,我后来生气了,也就没有人再打电话了。”

“那个电话号码是多少。”

“每次都不一样,但我知道那是一个男人,他好像使用公共电话。”

赛斯还是小心地记下了几个电话号码,当然,最初的那几个已经消去了。

“有人会知道你的姐姐住在你家吗?”

“我是一年前搬出来住的,有一次姐姐和男朋友吵架,跑到我这里呆了几天,那时候她给男朋友打了电话,回去之后两人就和好了。我现在只能想到是那个人,不过,我每次一问到这个问题,对方就马上挂上电话了。”

“你现在还在原来的学校上课吗?”

“是的。”

沃勒挂上电话,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回到了原点。清晰而又不容置疑地指向了络依丝的前男友,不过他仍然打算去调查朋友和亲属群。

“帮我请个假吧,文森。”

“呵呵,你好像搞错了吧,”文森特把扎着的头发重新散开,“是两个人的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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