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将这世界交给黑夜。

他又点了支烟,到了车里。

他在七年里没有搬过家,但是他知道唐错家是搬了的,而让他难堪的是,他并不知道唐错现在的住址。

唐错在家里过了周末,一家人去吃了饭,他的妈妈又拉着他去逛商场,给他选了不少当季的衣服。项目还没结束,在周日的下午,他的爸妈就又匆匆赶到首都机场。

唐错在机场大厅等了很久,到了差不多起飞的时间,他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巨大的钢铁怪物飞离了地面,向着天空深处扎去。直到踮着脚、抬高了下巴都也再也看不到那架飞机,他才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一样,塌着肩转了身。

从很远的机场回来,刚到家,唐绪的电话便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吃晚饭了没有?”

唐错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摸摸鼻子说,“吃了。”

不知为何,唐绪没再说话。这沉默使他心慌,第一个反应就是,唐绪知道他说谎了。

他赶紧说,“没吃……我……刚准备吃……”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不自然地没了,因为心虚,又因为很担心唐绪怪他撒谎。

这句话的语气听在唐绪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感情。他顿时更觉无力,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唐错不那么容易自责。

他坐在驾驶座,抬手揉了揉眼眶,问,“你爸妈已经走了吗?”

不敢再撒谎,唐错老实地回答,“嗯,下午走的。”

“那我去接你吃点饭,你……微信给我发个定位。”

“啊……”唐错茫然地站在客厅,想说不用,又使劲闭上了嘴,最后只说了一声,“哦,好。”

第二十三章

唐绪将车停在唐错家小区的门口时候,黑暗的天色已经完全压了下来,偌大的北京城没了白天的紧张繁忙,在路灯、车灯的照应下,倒平添了几分放纵潇洒的气质。

跟他那个老旧的小区不一样,这个小区并不允许外部车辆进入。

他熄了火,给唐错发了条已经到达的消息,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怕车里的烟味太重,便重新发动了车子,将四面窗户都降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唐错远远地跑过来。唐错今天穿了一件戴帽子的运动外套,是浅浅的灰色,柔软的布料将他的少年气衬托得十足。

他打开车门坐上来,鼻子里还喘着粗气,明明已经是转凉的天气,却热红了耳朵。

“想吃什么?”唐绪问。

唐错立马就要开口,可是唐绪抢在他前面说,“别说都可以,今天你必须选一个。”

唐错刚刚半张开的嘴霎时定了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唐绪看得好笑,伸出手,一根手指托着他的下巴往上稍稍一抬,替他把嘴巴合上。

“……”唐错向后撤了撤身子,别过头去,目光无赖地纠缠在前方的小空调窗上,“可是我真的吃什么都行。”

唐绪也不走,好整以暇地趴在方向盘上,似是打定主意今天必须让唐错把馆子选出来,“那也得选。”

唐错憋了半天,从兜里摸出了手机,“那我看看大众点评……”

最后唐错找了半天,挑了个鱼火锅的馆子,举起来给他看,“这个行吗?”

唐绪凑过去,没有去拿手机,而是顺势握住了唐错举着手机的手,毫无察觉一般仔细研究下面的评论。

他的这个动作做得太顺利成章,等唐错反应过来唐绪握了他的手,唐绪已经研究完毕,松开了他,“这下面都是辣的,你行吗?”

“啊?”唐错拿回来又看了看,发现确实图片里的火锅都是红艳艳的,“啊……辣的啊。”

唐绪却发动了车子,“就去这儿吧,应该有清汤或者别的不辣的锅。”

到了鱼火锅店,唐绪点了个鸳鸯锅,两斤鱼肉,还有一些青菜。上来以后,唐绪吃辣锅,唐错吃不辣的。

但是好像看起来,还是辣的那边比较好吃。唐错咬了咬筷子尖儿,在唐绪低下头蘸麻酱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到沸腾的辣锅里夹了一筷子。

刚送到嘴里的时候还没什么,嚼了两口以后眼泪就飚了出来。唐绪再抬头,就正好看见唐错在那泪流满面地吃鱼,吓得他脖子都往前伸了伸。

“快喝饮料喝饮料,”说着,又好笑地递了张纸过去,“擦擦。”

唐错接过来擦了擦脸上,勉强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橙汁。

“不能吃辣还吃?”

“我……咳……我看着挺好吃的,想尝尝,但是……咳咳……这个也太辣了吧……”唐错觉得这辣味后劲儿还很大,话都说不利索了,又将剩下的半杯橙汁也灌了进了肚子。喝完以后顿时懊丧,都要喝饱了。

唐绪看着他凄凄惨惨的样子,想笑又不好笑出来,摇了摇头,“以后不要鸳鸯锅了,都要清汤。”

唐错以为唐绪会把他送回家,或者送回学校,却没想到,唐绪问都没问他,就拉着他回了自己家。

“我回学校就行了,明天就该上课了。”

“去我那吧,明天再回去。”

唐错没再争论什么,跟着唐绪回了家,然后看电视,喝牛奶,洗漱,躺在床上,和站在门口的唐绪道了声晚安。一切如常到唐错以为前天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做了个噩梦。

闭上眼睛,唐错想,唐绪这是什么意思呢?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黑漆漆的窗帘。

粉饰太平,也不错。

第二天,唐绪说自己要先去一趟旁边的合作公司,就把他撂在了学校大门口。然后他叫住正要下车的唐错,说,“上次的作业你还没交,记得今天交到我办公室。”

唐错愣在那,“哦。”

“去吧。”

唐错就又应道,“哦,”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唐绪的车离开,他还觉得匪夷所思,不明白从来没催过作业的唐绪怎么突然催他的作业。往学校里走着走着,他又觉得不太服气,难道唐绪还觉得自己会不交作业不成?

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了大半,这就意味着又到了哀鸿遍野的日子――不仅考试快要来了,一些课的实验也来了,比如数电,用两个大试验箱拼起来,按照一代传一代的电路图也起码要连一百六十多跟导线才能完成这个实验,折磨人的程度已经堪比容嬷嬷折磨紫薇了。

唐错被学习上的事情挤占着,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专门思考唐绪,更多的时候,他会在游游碎碎的时间里,突然想到唐绪。比如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生,或者是听到那边有人叫了一声老师好,又或者,仅仅是瞧见一只小鸟扑簌着翅膀落在了架设在半空的电线上,然后想到了那句关于窗外多嘴的麻雀的歌词。琐碎零星的东西,他却总能兜兜转转、千回百转地牵扯到唐绪那里去。

若是细细算下来,他和唐绪每周见面的时间已经很多了,两堂课,几趟办公室,甚至还会有几餐饭,几个独处的晚上。唐绪真的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有任何回避,而且似乎更加热衷于在他没课的时候,载着他去各式各样的馆子吃饭,然后带他去家里睡觉。就连何众,都已经在咋舌感叹,他最近不睡学校的日子越来越多了,要不是唐错看上去太正直,他都怀疑他是偷着去跟女朋友同居了。

这话听得唐错心虚,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数电实验是三个人一组,唐错和何众一组,还带了班上一个的女生。虽说是三个人一组,但是那个女生好像是不太会的样子,所以基本上都是唐错和何众两个人在做。老师给了一周的时间,这一阵乐团又要排练,所以他跟何众的行程基本上就是,吃饭、上课、乐团排练、实验室。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北京的冬天又来得太霸道,天气凉得厉害,唐错很不幸地感冒了,风寒性的。

“你感冒了就歇着啊,都说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唐错摆摆手,“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实验室在七教四楼,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刚好碰见唐绪和一个很眼熟的老师一起走过来,也到了电梯前站定。

“唐老师!”何众首先喊。

唐错抬起头,正好与唐绪的视线对上,他也跟着叫,“唐老师。”

唐绪朝他们点点头,“干嘛来了?”

“做实验,数电实验。”

唐绪一听,了然,“不好做吧。”

“可不嘛,一百多根线,连错了的话检查都得溜溜地捋半天。”

唐绪笑了,一旁的老师也跟着笑。

电梯到了四楼,唐错他们要先下去。两个人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老师再见,便走出了电梯。几乎是刚刚跨进实验室,唐错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是唐绪发来的短信。

――感冒了?

唐错握着手机,心中有些惊奇,刚才他好像一共就说了七个字吧,唐老师,老师再见。这都听出来他感冒了?

――嗯……

――看医生了吗?

因为要抓紧时间做实验,唐错哒哒地打上了一行字,便将手机揣到了兜里,走到了实验台前。

――没有,不严重,一般我过几天就好了,而且这两天太忙,没时间。我要开始做实验了……唐老师。

检查电路、调整电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不放心粗手粗脚的何众,只让他在旁边给他念电路图上的线路连接,他在实验箱上一根导线一根导线地核对。一下午下来,更加头昏脑胀,格外想念自己的床。

等两个人终于将电路调整完毕,觉得大概可以应对老师的验收以后,再一看墙上的表,竟然已经六点半了。

何众被自己“因为学习忘记了时间”的表现而震惊,“我靠,六点半了,晚上乐团还要排练,快走,去吃饭。”

何众收拾了收拾实验台,拉着他就往外走。唐错习惯性地掏出手机,这才看见唐绪很久以前就回过来的短信。

――做完实验来找我,我在办公室等你。

“啊,”很短促地,他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何众摁了电梯,问他。

唐错抬起头,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脚下动了起来,“你先去吃饭吧,唐……唐老师让我去找他一下。”

说完撒腿就朝着楼梯跑去。

“哎,”七教除了一楼都安静得不行,弄的何众想开口喊他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瞪眼看着唐错跟撒了欢的小牛犊一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唐错在办公室门口平复了气息,才抬手敲了敲门。

唐绪还没走,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敲着电脑。见他进来,起了身。

“刚做完?”

唐错点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站在那里,眼看着唐绪绕过了办公桌,走到自己身前。之后,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起了鸡皮疙瘩。他用右手捏了捏左手的手掌。

“嗓子疼不疼?”唐绪的声音打断了他空洞洞的思绪。

他摇头,“不疼。”

“量体温了吗,发烧吗?”

他又摇头,“不发烧,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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