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外地回来,已经是二十多天后了,那天我精神相当好,吹了一下午我如何“神勇”的牛,快下班的时候,同事告诉我,有个中年女老师带个孩子来找我,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感觉到,一定是小尾巴的事!

果然是赵老师和小尾巴,和矜持的赵老师比起来,小尾巴有些瑟缩和紧张,我觉得头一嗡,浑身开始没力气了。

“我想我必须找你谈谈。”赵老师拢拢短发,彬彬有礼地开口了,“事关一个孩子的前途,一个好孩子,我不得不多管闲事了。”

“别这么说。”我打起精神回答。

“韩小雷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应该是。”

“小雷很爱自己的亲生妈妈,可现在却被迫分开——”只说这么一句,赵老师就开始激动起来:

“我也是个母亲,我明白什么叫母爱,也明白母爱的力量,我看到他妈妈每天看他,每天带来她省下的吃食时就要哭。”

说到这里,赵老师拿出手绢擦擦眼睛:

“而小雷也深爱着母亲,每次都把自己的糖给妈妈吃,你明白这糖的含义吗?这说明了一切,说明了母子间的深情,说明了隔不断的血脉亲情,说明小雷是怎样用全部身心来爱着妈妈的。”

她又擦了擦嘴角隐隐渗出的白沫,然后看了我一眼,突然严厉起来:

“你不要挑着眉毛看我,我不是夸张,我正研修心理学,快拿到学位了。”

我赶紧放下眉毛,黯然地看一眼旁边的小尾巴,他紧张无言,垂着头,我不敢再看,微微扭过一点脸,面向和赵老师的脸成四十五度的墙壁,并且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有表情变化,仅用眼角偷窥她的表情就够了——这是防备万一赵老师矛头转向我时有个预防,毕竟她是个有太多“道理”和“心理学”知识的人。

赵老师的话题又回到了小尾巴的身上,依然很激动:

“可韩大国夫妇用两万块钱阻断了她们母子,这难道可以吗?十姑哪里来两万元?不是逼她犯罪吗?”

说着,赵老师再次擦擦眼睛,声音也沉痛起来:

“最可怜小雷这孩子,我每次都听他百般交代妈妈,千万不要做错事,又被警察抓进去,劝妈妈离开,说新爸爸不会放他,说他长大了会去找她。然后他妈妈就做手势,我问小雷,小雷说,她的意思是她永远都不会放弃——”

说到这儿,赵老师猛然提高了嗓门:

“——这是什么?就是母爱!”

我被震得哆嗦了一下,但接着又恢复了木然,无言以对。要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小雷给人寄养,找个孤儿院一送了事,管他娘的条件好不好。

我的无言没有影响赵老师流畅的表达。

“我认为事情应该有个了断。”她激动地向前倾了一下,“小雷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完全影响孩子的生活与学习了,而对他的心理恶劣影响可能会持续一生,我告诉你,郭队长,这不是危言耸听,我正研修心理学,快拿到学位了。”

“是,应该有个了断。”我不得不疲惫地回答,“可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了断?”

“为什么不能和为贵呢?”赵老师立刻回答,再次激动地前倾一下,“为什么我们成年人总这么自私?事情完全可以皆大欢喜,只要韩大国夫妇同意,我可以劝十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共同养育小雷,这样谁都可以不失去小雷,不是吗?”

我不得不正面面对这位赵老师了:

“听起来是这样,你把这个主意告诉韩大国了吗?”

“说了。”赵老师回答,表情变得很生气,“我苦口婆心地讲了很久的道理,可很遗憾,韩大国夫妇的顽固和自私超乎人的想象,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希望你能施加一定的影响,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显然要安排别人生活的老师,然后冷冷地回答:

“对不起,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你连试都没试。”赵老师尖锐地看着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韩大国夫妇想这么做自然已经做了,反正道理你已经给他们讲过了,我不会比你讲的更动人。”

“可,可,你的身份——”赵老师第一次结巴了些,但她的暗示我还是明白的,可惜我认为她高估了我的威慑力。

“我没什么身份,职业也吓不住一个守法公民。”我平心静气地回答,“再说我也认为韩大国夫妇有权利拒绝你的提议。”

“可他有多自私——”赵老师的声音如同警报一样尖了起来。

“——够了!”我也提高了嗓门,打断了她下面可能的长长一番道理:

“韩大国夫妇是否自私我不想评价,但即使是自私,那也是不犯法的,我是警察,不是评劳模的,仅习惯要求别人不做坏事。”

不知道是不是身份的缘故——过去的人更怕警察,反正赵老师不那么颐指气使了,改成痛心的表情:

“但是,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小雷最大的心愿?”

“也许是。”我说,努力不看小尾巴,尽管已经瞥到了他那极度渴望的眼睛,但依然硬下心肠回答,“不过失望是人生的必修课,赵老师,我们得学会接受事实。”

赵老师看来相当失望,小尾巴也是如此,都是对我的。

但我并非不想做些什么,确实无能为力——能力无能为力,观念也无能为力。首先勉强不了,其次即使退一万步说,能连哄带吓勉强一时,难道能勉强一世?第三,我也觉得人有权利做不高尚的选择,高尚的事自有高尚的人去做,我有什么资格勉强韩大国夫妇成为别人期待的人物?

好一会儿,赵老师颤抖着嗓音说:

“你为什么连试一下都不肯呢?”

“因为我说不出口,我想高境界是要求自己,而不是别人的!”我干巴巴地回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望着赵老师还要争辩的脸,我终于决定直截了当:

“将心比心,我也很喜欢小雷,愿意给他买吃的,买玩具,或者领他玩几次,可绝对不敢承诺要收养小雷,更遑论家里再添个他的亲生妈妈了!——过日子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我猜只有最穷和最富的人才可以不介意家里添一两个人,那是另一说了!——我做不到的事情绝不敢要求别人高境界。其实,为什么一定要韩大国夫妇做出让步呢?如果大家真的同情她们母子,可以凑出两万元把小雷解救出来,然后和小雷母子共同生活,不一样是美好结局吗?你就可以这样做,赵老师!”

赵老师鼻尖冒出了汗,她嘟囔着:

“我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唔、唔……”

接着,她支吾两声,然后愤恨地白了我一眼,抢白说:

“那就任她们母子分离?用两万块逼她?这不是变相逼她犯罪吗?”

“为什么你不劝十姑放弃?”

“这不可能,因为她是母亲,我懂母爱的力量。”赵老师再次强调,“你为什么偏袒韩大国?”

“不是这样,不全是这个问题。”我长叹一声,“我是考虑小雷以后的生活,他要受教育。”

赵老师抓住了我的漏洞,立刻激烈地说:

“跟着亲生母亲不能受教育了吗?我可以向学校申请减免小雷的部分学费,十姑也可以做工赚钱,再加上好心人的捐助,小雷的教育应该没有问题,我告诉你,好心人很多,十姑每天的吃食、身上的棉袄,还有棉被都是邻居故意放在门外让她拣的。”

我相信赵老师每一句话,可对未来却不敢抱乐观的预想,毕竟,生活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不是某个激动的烟花之夜,一时的灿烂便是永恒。

当小雷回到母亲身边,也就是“曲终人散”——开始和贫穷做长期的斗争的时候,人们——这些平凡善良,每个都要为生活奋斗,可不是能过的优哉游哉的人们,又会怎样呢?我不知道,脑海里回响的却是一句老话——“救急不救穷”……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沉吟着想如何解释我的想法,“十姑的条件抚养孩子其实确实——哦——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赵老师又打断我,一迭声的反问:

“小雷亲生妈妈物质条件不好,但那种倾心之爱是金钱可以代替的吗?与亲生母亲一起生活的快乐是可以用金钱计算的吗?那种血脉相连的爱是陌生人买几块儿糖就可以替代的吗?如果是这样,社会还需要家庭这个细胞吗?国家干脆把孩子集中供养不就行了吗?”

最后,她给了我致命的反问:

“而且,穷人就该被剥夺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吗?”

我有些懵了,更被她的质问吓了一跳,登时忍不住分辩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的潜台词就是这个,或者说你的潜意识,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即使是你不承认也没用,郭队长,我说过我正在研修心理学,我很清楚你想什么!”

赵老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激动情绪中,她第三次激动地前倾,结果几乎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我承认你想的很长远,仅从物质方面,但——幸福生活仅仅是由物质组成的吗?母爱亲情都应该为此抛弃吗?最关键的是,让小雷小小年纪就感到金钱是阻止母子团聚的障碍,你不觉得这会成为小雷一生的阴影吗?金钱的力量已经够大了,不能再大了,他是孩子,是未来,他的心灵该承受这样的折磨吗?一个没有现在的孩子会有未来吗?”

赵老师的这又一连串的责问像一连串的霹雳一样彻底把我镇住了。更重要的是,她前面的那几句反问击中了我的软肋:——穷人就该剥夺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吗?那种血脉相连的爱是陌生人买几块儿糖就可以替代的吗?——的确,穷富是相对的,即使是最拜金的也不敢宣称:有钱就快乐幸福!

幸福,确实有更多的其他因素。

所以也许她说的对,也许我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面,而忽略了更有价值的东西,那种血脉相连的情感,那是金钱买不到和替代不了的爱与依恋……

犹豫片刻,我扶着小雷的肩膀,机械地问:

“你想和妈妈在一起,是吗?”

“这不需要问。”

赵老师立刻接过话茬:

“他给妈妈的糖就说明了一切,如果你懂心理学。——即便你不懂,不过至少应该听过一句成语‘窥一斑而见全豹’,我们仅需要从人细小的举动就可以判断他是怎样的人。”

说到这儿,赵老师又扶扶眼镜,恢复一下激烈的喘息,自信地说:

“而且,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孩子仅仅贪图一些生活的安逸就拒绝如此深爱自己的亲生妈妈,那这样的孩子还有什么价值呢?德、智、体、美、劳,为什么‘德’放在最前面呢?因为我们都知道没有品德的孩子其他再好也没有意义。不过小雷不是这样的孩子,我问过他。”

说完,她慈爱地拉过小尾巴:

“告诉郭叔叔,你愿意和妈妈一起生活。”

小尾巴看看老师又看了看我,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说只有让韩大国放弃了。”我无力地坐回椅子,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劝韩大国放弃?”

“如果你能劝韩大国接受我前面的建议就更好。”赵老师尖锐地提醒,再次白了我一眼。

“我只能试着让他放弃。”我回答。

“那就只能是这样,因为亲生妈妈是不会放弃的。”她又白我一眼,然后拉过小尾巴亲切地说,“放心吧,老师一定要帮你回到妈妈身边。”

想到十姑执拗的决心,看着小尾巴日渐消瘦的小脸和茫然的目光,我决定鼓足勇气去尝试劝说韩大国。

赵老师使劲儿擦擦鼻子之后,似乎镇定了很多,已经可以矜持地看着我了。

我收回回忆问她:

“这几天小尾巴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没有,虽然这两天小雷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一开口,赵老师就又动情了,不得不再次拿出纸巾擦擦鼻涕,然后才又哽咽着说:

“我是很关心小雷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更加关心他,他是个好孩子,可以说是品学兼优。前几天我听到了韩大国让步的消息,当时我真是很高兴,因为我一直坚信狭隘是最有害的思想,它会使我们不知不觉走向绝境,现在能懂得放手是大家都高兴的事,尽管要是他能更包容些就更好了——”

“小雷为什么闷闷不乐?”我打断她后面地发挥——她一贯的长项。

“我想是因为十姑要离开一阵子,他们母子感情很深,十姑还是总把好吃的给小雷,两天前小

雷难过地对我说,他很怕妈妈每天吃拣来的脏东西闹病,说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唉——看看他们,再想想那些不知父母艰难的小皇帝们,真是无话可说!”

“十姑还是天天去吗?”

“当然,好像星期二,对,就是星期二,十姑中午很高兴地来接小雷,对我比画了半天,当然我没懂,不过满眼喜气还是看的出来的,小雷说她说今天有些事,晚几天接他走。真是想不到今天居然——唉!后几天也是天天去,每次都和小雷说好长时间的话,当然是手语,我看不懂,恐怕是母子间的家常吧,不过表情似乎不单是高兴,要复杂的多,当时我不明白——”

赵老师深思地歪歪头: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因为今天上午我看小雷一个人特别闷闷不乐,问他,他说妈妈突然决定出一趟远门,让他在这里再待一阵子,再回来接他,他哭着说担心妈妈不回来接他。——我安慰他说不可能,没有放弃孩子的母亲,而他的妈妈有多爱他大家都看到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受了些,真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没想到竟——”

我们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好久,赵老师抬起头,迟疑地问我:

“你确定大国夫妇是真心放弃的吗?你知道,很多人是极端狭隘的,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宁可毁了。他们一直——一直——都是特别固执的,这次会突然改变,从心理学上,似乎说不通。”

看着赵老师通红的鼻头和眼睛,我没有立刻回答,默默地回想那天去劝韩大国的情形。

那天在赵老师义正词严的逼迫下,我咬牙去了大国家。

当我傍晚到达的时候,家里已经来了个说客了,他的邻居老钱。主人只有韩大国和小尾巴两个,李小蕾因为受刺激去外地亲戚家了。

老钱是大国厂里的工会主席,历来擅长思想工作,我竖起耳朵一听,果然讲得与众不同。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张口要求韩大国提高境界——说来说去只把他激得更恼,而是先陪他喝闷酒,喝到美的时候才款款开口。

“大国呀,你是真傻呀——”老钱先拖着长腔说了半句,直到大国眯着眼略微抗拒地瞅着他,他才继续徐徐开口道:

“我要是你,早就把孩子让给他娘了。”

说完,老钱又瞟一眼正在写作业的小尾巴,并不怕他听到,然后看着韩大国的脸色不疾不徐地说:

“你僵着有什么用,你要两万块钱,那个哑巴哪儿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句俗话你听过吧?她不拿,还照样天天来看儿子,你能怎么办?”

韩大国脑门青筋蹦了几蹦,似乎要说发狠的话,但老钱轻柔地摆摆手,止住了对方的激动,又缓缓开了口:

“——再说,你越狠,孩子越恨你,可现在你不是还养活着他?好嘛,掏钱养仇人,值吗?要他干啥?别人的崽子,不是亲生的,再养也隔层心不是,何况他亲娘还活着。”

韩大国闭上了眼睛,大概也被拖的意志消沉了,所以软弱地反驳:

“其实平时我待他不必他亲娘差,更别说吃的用的了,他娘有什么呀。”

“你可别这么说,我告诉你,他要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有亲妈在,你养不熟!他要是说喜欢你这儿,那这样的狼崽子更养不熟!为了点好处就不要亲娘的孩子将来能要你吗?”

这真是当头棒喝!

韩大国顿时睁大了眼睛,持酒杯的手僵住了,大约一支烟的功夫,突然放下酒杯拉住老钱的手很摇了摇,又狠狠点点头:

“唉——唉,唉!”

老钱一笑,抿了口酒,滋溜一口喝下去,吧嗒一下嘴继续说:

“你好好咂摸咂摸,是不是这个理?你养儿不就是防老嘛!这能防个啥?再说,其实有儿女本来就是债,你没有不是更好?来,喝,喝酒!”

接下来的气氛越来越好,人就是这样,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韩大国仰天长叹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醉醺醺地把惊慌看着他们的小尾巴叫了过来,抽着鼻子告诉他,爸爸想开了,他不仅可以如愿马上跟他亲妈走,还可以拿走这里所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因为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小尾巴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韩大国也红着眼圈说:

“你要走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吧,我过两天就去接你——唉——那个妈妈回来,你随时都可以走,就是别当我们的面走,把门锁好就行。”

我和老钱知趣地离开了。老钱有些得意地告诉我:

“我不能不出马呀,你不知道,前几天,不知谁唆叨唆叨地把大国弄恼了,买了瓶敌敌畏,说是要全家自杀,唉,我是大国也会烦,一帮人围着讲大道理,呸!怎么就该我学雷锋?搁谁都烦!现在有人就这样,喜欢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说大白话,怎么样,把大国这根筋别过来了吧,避免了一场大祸呀!”

我频频地点头,满心感谢老钱,以为千难万难的任务居然没费我丝毫力气就迅速解决了,只剩盼望这纷乱的一切赶快结束。

事实上韩大国似乎更想结束这倒霉的一切,第二天他就请假离开了家,临走前还特意来告诉我,他打算一周后和老婆一起回来,这期间在外散散心。

而且再次当我的面郑重告诉小尾巴,小尾巴可以带走属于他的一切物品,但要他在这几天跟亲生妈妈走,他不想回来再见到他们了,因为毕竟有些感情。

韩大国最后红着眼圈告诉我,“怎么着也有三年多的感情了,不忍心亲眼看小雷离开。”

我听完心里也有些感伤,不过更多的却是解脱的轻松,也许是被前面的纷争折磨得头晕了吧。

万万没想到韩大国离家五天之后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直我都觉得老钱的说法还是很能打动韩大国的,他毕竟不是爱子如命的那类人,不过憋口气而已,所以才闹得越来越僵。

难道韩大国是假装的?如同赵老师所言,“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宁可毁了!”所谓想开,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好为自己过后下手做准备?或者一时想开,过后还是觉得窝囊,又反悔起了杀心?

我呆坐着,脑子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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