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权藤倒在了雪地上——他的尸体就躺在距离别墅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

埋有田村干大尸体的雪堆正好就在他寿边。一早,田村聪江因为“无法相信丈夫已经死了”雨来到这里,却看见了权藤的尸体。又一次充当了第一发现者的她这次虽然没有尖叫,却苍白着一张脸跑到我身边,当时我正坐在大厅里。她像是要呕吐一般对我说:“大事不好了!”那时是早上8点。

我并不吃惊,但也假装慌慌张张地把其它3个人从房间里叫了出来。

与田村干夫的情况不同,权藤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出是他杀。他俯卧着,脸贴着雪地,背上插着一把菜刀。

我条件反射性地察看周围。权藤的死亡表示负责调查他的同事应该就在附近,他应该要来目送这―刻的。我以为他应该就在这附近,却看不见身影,看来是己经离开。

我们围在已经停止呼吸的权藤身边俯视着他。

田村聪江似乎受惊过度,她蹲在―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我听到她小声地喃喃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失去父亲的英一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慌乱,虽然他万分悔恨地抿紧了嘴唇,却只摘下眼镜擦过―次噙在眼眶里的泪水。他的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真由子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她悲伤地垂着眉,脸上全无生气,右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不住地深呼吸。

“娃娃脸厨师”倒是显得最为狼狈。他一边绕着圈来回踱步,一边小声嘟囔着:“这算什么呀,这算什么呀!”他又像是后悔接下了这份工作:“我说我不想来的嘛!”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冒出―句“权藤先生”。我竖起的耳朵里听到有人低叹了这么一声。我有些疑惑。这声音肯定是男人的,传来的方向明显是在我的左面,而那里只有英一一个人。也就是说,我只能认定刚才的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的。但英―身为人子,却称呼父亲为“权藤先生”,这未免有些奇怪。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这英一和权藤之间,其实并不是普通的父子关系?

“回去吧。”听到田村聪江有气无力地声音,我们三三两两地往别墅方向走去。并肩走在我前面的是英一和“娃娃脸厨师”,我听见他们交谈,于是连忙侧耳倾听。

我听见:“娃娃脸厨师”抖抖缩缩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一则回答他“都说不知道了,是那个女人干的。”

在走过前台之后,“娃娃脸厨师”突然高声叫道:“这个!快来看这个!”他站在放在前台上的文字处理机前,声音颤抖。

英一与我凑近一看,却见屏幕上追加了一行新的文字——

“第二个人被刀刺死。”我差点“哇”地轻呼出声。

我们又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了沙发上。与昨天不同,我们并没有立刻就事态进行确认,也没有展开后续行动的讨论,大家都只是沉默地坐着,沉默得不自然,但谁都不愿打破僵局。

昨天与今天有好几处不同。

首先是又死了个人,而且死去的还是扮演整合角色的权藤,这让剩下的住客感觉到恍如失去了可依赖的支柱。其次,从权藤的尸体来看,毫无疑问是他杀,这让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有凶手存在。丽文字处理机屏幕上两增加的文字也愈发显得诡异,所以大家都只能因为畏缩而保持沉默。

过了好久,“娃娃脸厨师”终于开口了,他问英一:“权藤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没注意,大概是我睡着的时候走开的吧。”

“真的是这样吗?”“娃娃脸厨师”再次强调,英一顿时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同在一个房间却没注意到?”

“你是在怀疑我?凭什么杀人的非得是我?你自己也清楚的吧,这女人才是最可疑的。”英一指着真由子。真由子猛地一震,瞪着英一,什么话也没说,嘴唇却已经发白了。

“等等,大家先冷静下来。”我说,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再说我也根本没有义务安抚他们。

“你干什么?你果然是要给这女人撑腰吗?”英一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将矛头指向我。

“不是的。这么一味责问也无济于事啊。我们还是仔细想想,为什么田村先生和权藤先生会死吧。”

这一来,反倒像是我一个人成了警探,他们则成了保持缄默的嫌疑人。我无奈地开始点名提问:“英一先生,权藤先生在房间里待到几点,你连大致的时间都不清楚吗?”

英一听了,转动着松垮垮的脖子,不情不愿地回忆道:“昨晚我很困,一回房间就躺到床上去了。我还记得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过话,那时应该是深夜12点,因为我正好瞄了一眼钟。”

我有些后悔昨天晚上没有从猫眼里窥探走廊上的动静了,不然至少能够知道权藤是跟谁一起下的楼。可惜的是,昨晚我没有守在门后。

因为我找到了一台收音机。

昨晚我回到房间后,在窗边眺望雪景,却在窗台的一侧发现了一台小型收音机。

这次工作地点是在信州的深山里一幢与世隔绝的别墅,周围没有CD店,老实说,我是非常失望的。因此,当我发现这台收音机的时候,简直是如获至宝,欢呼雀跃地打开了电源。起先传来的只有杂音,但我毫不气馁,拔出天线,将收音机靠近窗边,终于听到了轻微的音乐声。

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是爵士乐,悠扬的中音萨克斯风轻缓地回响着。我把耳朵贴在收音机上,度过了一个饕餮之夜,又怎会再去理会谁曾在别墅里走动昵?

“我们果然不应该做这种事。”田村聪江开始痛哭,她的手放在脸上,死命地擦拭着泪水,仿佛从眼眶中流落的不是泪水,而是希望。

“这种事是指什么?”我问她,她却不回答。我并不认为夫妻中奖同游这件事可以让她如此悔恨。

而另一边英一却死死地盯着真由子,那眼神仿佛想要撕裂正低着头的真由子。

我叹了口气:“看来棘手得很啊。”

“早上好,”这时突然响起一记响亮的打招呼声,是从我们身后的大厅传来的。

我和英一一惊,飞速起身,“娃娃脸厨师”和田村聪江则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真由子突然站起来,之前一直阴沉沉的脸蛋恍如霎时间沐浴了阳光。只见她高叫着“秋田先生”便直奔过去。

我们追在她身后。“是她男朋友来了吧?”“娃娃脸厨师”在我身边问。“大概吧。”我回答,却听见英一在身后咂嘴。“娃娃脸厨师”看向英一,对视的两个人脸上都写着不满。

在别墅的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他肩上背着双肩包,正在掸掉身上的积雪。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肌肤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耀眼,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多岁的运动员。真由子紧紧地拥抱着他,传达着重逢的喜悦之情。

“我来晚了。”他解释,“这雪实在太大了,我没办法过来。今天早上雪虽然稍微小了点,可车还是不通,没办法,只能走路来了。”

不愧是有着运动员的体魄。真由子抽泣着,兀自紧紧地抱住他,好像要把这两天承受的所有恐惧一股脑地发泄在他身上。

“初次见面。”他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们,连忙打招呼。

英一走近他们,“嗯”了一声,生硬地对他点点头。然后,他摇着肥硕的肚子说:“现在这里的情况很严峻呢。”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刚刚才现身的男人,不久,他也把头转向了我。当我们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亲昵地对我扬了扬眉毛。原来是这样,我暗想。

他,也是我的一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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