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放下枪?”白雨衣男把枪口瞄准我问道。除了疑惑,还带着强烈的不耐烦。

“就算放下枪,也是死路一条。”与其乖乖就范,不如豁出性命对抗。运气好也许能杀死其中一人,我内心浮现野蛮的期待。

“想清楚,我一刺,律师就再也看不见。你有没有想过当瞎子的感觉?”红雨衣男撕开千叶嘴上的胶布,对千叶说:“快劝他放下枪,不然你的眼珠子不保。”

千叶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平板地吐出一句:“山野边,放下枪。”

“千叶先生,你不要紧吧?”话一出口,我立刻惊觉这是多么愚蠢的问题。一般来说,“不要紧吧?”只是问候语,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对方通常会回答“不要紧”。此时千叶的处境,无疑是特殊状况。

出乎意料,千叶沉稳地回答:“不要紧。”

拿着钻子的男人大笑。“腿上的肉都稀巴烂了,怎么可能不要紧?接下来换刺眼珠,往后的人生你将会在黑暗中度过,很恐怖喔。搞不好死了还比较痛快。”

“不,生和死完全是两回事。”千叶不假思索地反驳。他的话声不带感情,非常沉着。“眼睛看不见跟死亡扯不上关系。”

千叶的话像是看不见的手指,猛然往我额头一弹。我忍不住想大喊:“千叶先生,你说得真好。”

菜摘离世后,相同的念头不断在我脑中徘徊。不管是怎样的状态,希望菜摘至少能保住性命。人一死,就再也无法挽回。死亡的瞬间,一切便宣告终结。

“赶紧放下枪,我的耐心快用光了。”握着钻子的红雨衣男催促。

千叶的四肢绑在椅子上,后颈又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尖锐的钻子。

我的手指放上扳机。对方显然真的打算刺瞎千叶的眼睛,此时不开枪,我肯定会懊悔一辈子。

“啊,对了……”千叶突然出声,仿佛面前的尖锐凶器、即将遭刺穿的眼球,都与他毫无关系。“本城跑去哪里?”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光听到那男人的名字,我便一阵激动。不知千叶为何提及这个名字,我错愕地应一声:“咦?”

“本城刚刚不是在你旁边吗?”千叶说得云淡风轻。

“我旁边?”我和身旁的美树面面相觑。

“他穿蓝雨衣。在公园遇上时,我没立刻察觉,但仔细一瞧,那不就是本城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肯定是本城没错。”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猛眨双眼。“可是,不管我从哪个角度看,都只看见穿雨衣的陌生人。”

不过,穿蓝雨衣的男人确实消失无踪。

那就是本城?

回想刚刚在我身旁的男人,他静静站着,借智慧型手机向我传递讯息。他就是本城?

果真如此,这代表我恨之入骨、即使牺牲生命也要打倒的敌人,就待在我身旁,而我却毫无所觉。对方特地给我武器,我竟没想过要反制他。

见我哑口无言,红雨衣男火大地说:“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要刺他的眼睛喽。”

“要刺就刺吧。”千叶一脸无所谓。

“千叶先生……”我忍不住喊道。千叶望着我,耸耸肩应道:“刚刚不是说过?我只是坐在这里,不要紧。”

“但你的腿……”

“啊,差点忘记。没错,我的腿受伤,不过没什么大不了。”

“听好,刺完眼睛,我会刺耳朵,接着是鼻子、舌头……”红雨衣男握着钻子恐吓千叶:“毁掉所有感官,只保留触觉,看你怎么活下去。”

红雨衣男说着,神情益发恍惚。恐怕他曾以这种方式伤害他人,此刻正陶醉在回忆中。

“咦,耳朵也要刺?”千叶的语气有些不同,说是第一次流露惊讶也不为过。

“没错,你会有好一阵子听不见任何声音。”

“任何声音?”

“对,任何声音。”

“包括音乐?”

“岂止是音乐,连鸟叫声也听不见。不过,还是刺眼睛比较惨。鼓膜受损的恢复机率意外地高。”

“那可不行!”千叶难得大叫。

我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千叶腿上鲜血淋漓,现下才迸出这句话,似乎有些太迟。

手持钻子的男人也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不愧是虐待狂,一发现对方的弱点,立刻移动位置。“看来你更怕听不见?”

“别刺耳朵!”千叶倏地举起手,挡在钻子与耳朵之间。

“咦?”看着这一幕,我感到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千叶的双手明明被绑在椅子上,怎么能够做出保护耳朵的动作?

持枪的男人一脸迷惘。

“啊,这个吗?”千叶瞥向手上的胶带,“我用力一扯就断了。”

那胶带怎么看都不像扯得断。

千叶弯下腰,轻轻松松扯断双脚的胶带。绕了好几圈的厚质胶带,千叶竟然随手撕开,仿佛毫不费力。

手持钻子的男人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看着。

“刺眼睛还无所谓,但听不见我会很困扰。”千叶站起身。裤子的右膝部位破了个洞,鲜血汩汩流出,他却毫不在意。

站在一旁的白雨衣男急忙将枪口对准千叶。千叶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像抓虫子一样夺下手枪,扔向远方。接着,他唤一声:“山野边。”

“啊?”

“虽然有些扫他们的兴,不过我们离开这里吧。”

白雨衣男冲过去想捡回手枪,我举枪瞄准他,大喊“不准动”。

“你是怎么办到的?”红雨衣男结结巴巴地问:“那个胶带……你是怎么办到的?”

千叶纳闷地望着我,一副搞不清对方在讲什么的表情。那模样简直像没察觉自己失言,反而以眼神向秘书询问“我刚刚说错话了吗”的政府高官。

“你怎么弄断胶带的?”我也不禁好奇。

“啊,原来是这件事……”千叶恍然大悟,像小孩子般辩解道:“撕胶带有诀窍,电视节目教过。”

背后传来“噗哧”一声,美树忍不住偷笑。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恢复冷静。无处可逃的绝望、被关在刑场内的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我终于能够相信,人生还没结束,至少不会在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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