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姑这么一来,洞外诸人看去,光景又与前三次迥不相同。先见英琼、癞姑和诸葛警我一样,拜罢起身,也不用飞剑法宝,照直走进,好生惊讶。和二人交好的人本多,十九俱觉二人过于好胜。癞姑修道年久,尚还可说;英琼入门才得几时,如何敢以上乘功力犯此大险?个个代她悬心。另有几个气量稍浅的,见英琼得天独厚,师长格外钟爱,期以远大;本身福缘更深,到处奇遇,所获尤多。论起经历来,却比谁都浅。英琼对人,又极坦白至诚,全无城府。同门相处,虽不骄傲自矜,却是好胜贪功,闻命即行,当仁不让,从不以虚礼谦让。彼此之间,虽无嫌怨,相形之下,未免自觉减色,心中不快。见这次又是她头一个自告奋勇,并还这等走法,虽还未有幸灾乐祸之念,却也断定非遭大挫,或受险难不可。彼等方笑她不知自量,向同立诸人私议,忽见二人进才数步,忽从英琼身畔飞起一环十八团明光,晶辉朗耀,缓缓前移。比起八姑雪魂珠一团栳栳大的银光,寒辉四射,莹莹欲流,转觉宝相庄严,此胜于彼。同时二人身影全都不见。光环进不丈许,洞中忽然祥光乱闪,花雨缤纷,不时又闻水火风雷之声隐隐传出,俱为前所未有景象。那烟光花雨尽管千变万化,幻灭不休,异相杂呈,而光环依旧朗耀,前行直若无事。

众人大出意外。有的惊喜欣慰,齐夸:“李师妹果自不凡,不枉师长期爱;癞姑功力深厚,也高出侪辈。否则以四位师兄师姊所说,二人同行一样艰难,一有不济,功力稍差,同行人转为所累,哪能有此境地?”有那关心太过,尚不明就里的,如申若兰、裘芷仙、朱文等,便向先进四人询问:“眼前所见,是否佳兆?”诸葛警我笑答:“以我所见,李师妹不特持有佛门至宝护身,便自身定力智慧,也勉强过得去。癞师妹功力自比她还高。照说早该通过,必是想借此试验自身功力,故意犯险,触动洞中禁制埋伏,所以走得如此迟缓。此事发动,必非李师妹本心,但也胆大一些。洞中布置,具有玄门无上威力。日前来此赴会的海内外各仙宾,俱是修炼多年,功力颇深的有道之士,如由此洞通行,也难全数通过。她俩能够避免抵御,或以定力坚忍,受点苦难,勉强过去,已是难得,如何故意与它相斗?这前半禁制,尚是有相之法。那出口火宅玄关,乃最紧要的所在,神妙精微,至于不可思议,如何勉强得来?即有佛门至宝,也只护住心身元灵,不为俗焰所伤而已。除非改变初念,省悟前非,使心神莹澈,反照空灵,一念不生,始能照旧通行;否则休想脱身。”说时洞中忽然涌起一座火焰莲台,焰花蜂拥,如潮而起,晃眼便将光环遮没,跟着一起隐去,全洞立成漆黑。众人不知吉凶,多半悬念关切,正向诸葛警我探询。秦紫玲听见乃妹寒萼正朝身侧新见不久、即行投契的同门师姊万珍、李文衎等笑说英琼、癞姑狂妄,不知自量,并说:“洞中从未黑过,照此情景,必已陷入火宅玄关无疑。自身功力不高,好容易得父、师之助,赐以防身之宝,已能取巧通行,得了便宜,何苦还要卖乖?这都是年幼无知、器小易盈之过。如若因此失挫,师尊立法之初,决难偏袒,去往右元洞壁穴中苦熬不说,这头次不得下山,岂不弱了三英二云的美名?”紫玲见她和万珍说时,都面带笑容,李文衎却一言不发,状如未闻,意似不满二人之言,暗忖:“妹子器量偏狭,总以为师尊和长幼同门过于爱重英琼,心中不服。即此妒忌之念,已非修道人的襟怀,况又幸人灾祸!那万珍枉在白云大师门下修炼多年,也是偏激善忌一流,寒萼偏和她一见投契,顿成莫逆。每一谈到英琼,都认她后来居上,心中不服。即以今日之事而言,少时自己也一样要走过去,不早谨慎准备,却存隔岸观火之思。照此行为,不特将来成就有限,弄巧身败名裂,均不可知。好好一个司徒平,却受了妹子的累,感恩戴德,死生以之,异日难免同膺大劫,真可慨惜!”想到这里,忍不住朝寒萼怒视了一眼。寒萼自在紫玲谷遭难以来,看出乃姊手足情重,心实无他,已经愧悔,早非昔日放纵。心虽不服英琼,也缘万珍议论英琼狂妄无知而起,并非真个愿她遇险挫败,只是顺口对答,无心之谈。见乃姊瞪她,才想起所有同门俱都在场,虽是悄声私议,未必全被人听去,但这类话到底不应出口,方悔失言,脸上一红。遥见洞中一片祥光闪过,又恢复原来无人进洞时光景。随听诸葛警我在前面高声喜道:“她二人见机真快,才一受挫,便已省悟。此时业已大功告成,到前殿拜见师尊去了。还有何人前往,请过来吧。”

廉红药和英琼,先前一同前殿受教,已闻得机宜,只为新进,不敢居先。英琼开了个头,正合心意,忙答:“小妹也欲往见姜师,可否先行?”诸葛警我笑答:“此事无分长幼,先后一样,不论人数多少。除却结伴同行,须要功力相等,心志如一,始能收那互相扶助之功。人不宜多,哪怕所有在场同门一齐入内,也是各有各的景象,祸福全殊,决不混淆。不过通行在后的人,多少可以得到一点观摩借鉴;那功力不逮的,也可知难而退,不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少受一场险难罢了。”众人有的仍是慎重,不欲先行。有的想英琼、癞姑通行容易,系得佛门至宝相助,想再等两三拨过去,有无阻碍,再定行止。有的事前闻说火宅严关厉害,一通不过,便无幸理。左元十三限看似繁难,至多遇阻,错迷洞中片时,一经救出,便可无事。不似右元火宅,有走火入魔之险,元神耗损,事后还须苦炼多日,受上许多活罪,才能恢复,一个不巧,身成僵朽,不能行动,苦孽更大。各怀戒心,意欲看过左元十三限,再打主意。另有几个预定请行的男弟子,未及开口,因红药已经先说,不愿与女同门并进,只得暂候,闻言俱未答话。只女神婴易静,两世修为,功力深厚,久得师门真传。今入峨眉,又蒙师长看重,妙一夫人一见便授以心法,深知火宅严关奥妙。先见英琼请命通行,虽知三英、二云乃峨眉之秀,必早预定在首批下山之列,但至交关切,终是担心。方欲随往,因癞姑已先开口,此事不宜人多,有癞姑同行护持,当可熬闯过去,便未上前。及见佛家慧光飞起,不特英琼决可平安通过,连癞姑锐身友难,也反倒荫受其福,颇代二人欣慰。继见红药请命将行,易静自从七矮大闹紫云宫,和红药订交,便与交好,暗忖:“在场诸人,只她身世最为可怜,人又那等谦和可爱。她和英琼,一个天真至性,一个温柔肫挚,人又美秀如仙,都是极上等的人品。论起根骨,却比英琼不如。休看她从小出家,在媖姆门下长大,道心毅力许未必能有英琼那样灵慧坚忍,不似英琼得有至宝护身,此行艰难何止十倍。我反正是要过去,何不结伴同行,助她渡此难关,也不枉相交一场。”心念一动,忙赶过去说道:“我和红妹结个伴吧。”红药虽得姜雪君的指教,并授以防身之宝,因是凭着法力硬闯,素日谨慎,心终不敢十分拿稳。及见易静来与做伴,自是心喜,忙即谢了。

易静平素虽然性傲好胜,毕竟累世修为,见闻广博,遇到这种紧要关头,却是深知利害轻重。未曾入洞,先将红药唤住,说道:“通行火宅玄关,心灵实为主宰,否则虽凭法宝护身,得知洞中玄妙,能为趋避,依然不免苦难,甚或遇险失陷,俱不一定。以我二人用上乘功力通行,自不可能,还是拼受一点磨折,将红妹的飞剑法宝,连同愚姊师传七宝,联合一体,先将身子护住,然后守定心神,往前闯过。到了玄关重地,一任何等身受,不去睬它,全以毅力应付。由我主持进退,你只澄神定虑,藏身宝光之中,和往日入定一般,连我一起忘却,不为幻象摇惑,便无害了。”红药当着众人,不便说出早在前殿领会机宜。知她好意,借着谢教,答道:“前听雪师指点,也与易师姊所说一样。今承教益,又蒙携带同行,当可托庇无忧了。”易静何等机警,知道红药虽在媖姆门下,因是性情谦退,自知末学后进,对于姜雪君,也尊以师礼,称以雪师,不敢齿于雁序。日前师尊特命她和英琼进见,归来说起雪君在座,英琼既能运用定珠,红药谅必也得了雪君传授,立即省悟,便不再深说,笑答:“红妹如已知悉此中机宜,自然更好,我们就走吧。”说罢,二人一同拜祷起立,各人先将飞剑法宝放出,联合化成一个霞光万道的光幢,将身笼罩在内,往洞中飞去。只见光幢飞行甚疾,所到之处,烟云弥漫,光焰四起,变幻不休。晃眼飞到出口左近,火焰莲台又复涌出。这次与前不同,只现得一现,便有祥光一闪,光幢、莲台同时不见,洞中又复原状。

诸葛警我、岳雯同声喜道:“适才李师妹等妄将火宅乾焰引发,却被易、廉二位学了乖去,稍受磨折,便过去了。”金蝉在旁,问道:“莲台出现,只眨眼的工夫,怎的还说易、廉二位受挫?”郑八姑笑道:“右元火宅神妙非常,一切相由心生,石火电光,瞬息之间,便可现出百年身世,比起邯郸、黄粱梦境经历还长得多。我们旁观者清,只见眨眼之事;如问幻境中人,正不知有多少喜乐悲欢,苦难磨折,够他受呢!”金蝉随拉石生道:“原来如此。我们也走走去。”诸葛警我方嘱小心,易鼎、易震和南海双童甄艮、甄兑,也同声应和。男弟子中严人英、石奇、徐祥鹅、庄易,女弟子中的朱文、周轻云、凌云凤、余英男、申若兰等人,俱在英琼过去以后,便欲起身,见六个小师弟纷纷争先,人数已多,不便再说,只得退下。诸葛警我便问金蝉等六人,是否各走各的?金蝉答说:“我们分开力弱,已经说好一起。”灵云插口道:“蝉弟胡说!此行关系非小,岂可视同儿戏?两人结伴已非容易,你和石生尚还勉强,如何强拉别位?万一误人误己,如何是好?”金蝉道:“姊姊你不要管,我们本还不止六人,因商风子舍不得周云从师弟,情愿与他一同进退,还少了一个呢。玄关厉害,我们已经知道底细,包你没事。”灵云道:“万无此理。”诸葛警我、岳雯也说金、石二人年纪虽轻,如论道心坚定,智慧空灵,却不在别人以下,本身决过得去,并还无甚阻碍。如若同了多人,到了紧要关头,心志不一,实难保全两不误,仍以分开为是。石生笑道:“大师兄不说多少人均可同时通行么?我们不过交情太深,意欲成败与共罢了。既恐两误,那我们分作两人一队,只做同路,各不相干。倘能一同通过,岂不也好?”

于是,六人分作三起。诸葛警我重又告诫:“你们六人,或凭根骨,或凭功候,俱非不能通过。但是各人基禀功力,不能相等,如何强使一路?”六人俱都含笑唯诺。灵云见状生疑,再三叮嘱,欲令先后继进,不要一路。旁立诸同门也多劝说。六人坚持不允,答说:“既是各走各,我们只想一同走出,有何不可?”易氏弟兄更说:“师姊如不放心,可令蝉、石弟分开,他一人单做一起好了。同进同出,却是议定,不能更改。”灵云不便再说,只得听之。六人随同向洞参拜,假意两人一起,并肩分行,以示区别。灵云等四人见金、石二人跪地行礼时,口中喃喃,似在祝祷,状甚诚敬,若有所求。另外两起弟兄,却只行礼,各把目光瞟住金、石二人,似颇专注。灵云心又生疑,正在观察,金、石二人已先起立,其余四人也相随起立。金、石二人双双将手一扬,六人同时各驾遁光,做三起往洞中飞去。方幸不会违言,哪知六人遁光飞抵洞口,好似早有默契,依然一起往前飞去。

灵云大惊,心正愁虑。诸葛警我先颇不知金、石二人和英琼一样,先是有恃无恐,后颇担心。及见六人遁光会合之后,飞行忽缓,洞中也不现险兆,分明智珠在握,早有成算。猛想起众人都在劝阻,只八姑一人微笑不语,必有缘故。心方一动,忽听八姑对灵云道:“灵妹,无须忧疑。休说令弟和石师弟根骨至厚,为本门最有缘福之人,便同行四弟兄,哪个不是福星照命,喜透华盖,岂是失陷之象?他们年轻好友,志同道合,誓共安危,心意又复纯一,就是人多也无妨害。何况二位师弟自开府客去之后,身旁隐蕴精光,我每自远处留心查看,时见宝气笼罩全身。前日又把玉清道友约往一旁密谈,归来喜容满脸。跟着,易氏兄弟去向易师妹求教如何可以通行左右二洞,易师妹又曾说:‘你有好友不去求助,放下现钟,却来铸铜。我一人带不得两个,再说又是自家侄儿。就听师尊说过,此次下山,全凭各人缘福。如有通融,纵不见怪,也为外人所笑。你二人寻我有甚用处?’二人忙去寻找石师弟,正值令弟和甄氏兄弟也寻石生,一同遇上。我正在仙籁顶调鹤,遥见六人在飞虹桥上聚谈了一会儿,俱都兴高采烈,欢喜非常。复又分人去寻商师弟,却是先喜后忧,扫兴而回。证以今日令弟所说之言,恰与相合。分明成竹在胸,不知从何处得来异宝,又受了高明指教,才会如此。否则他们虽有童心,也都具有慧根,得过本门传授,哪能不知利害轻重,以身试险,误人还要误己呢?”

灵云正要答话,岳雯笑道:“齐师妹不必忧疑,他们六人决可成功无疑了。”灵云等忙往洞内一看,只见最前面烟光滚滚,一只白虎周身俱放毫光,口喷银花,宛如箭雨。六人的遁光便附在虎身上面,头上更有一片三角形的金光,每面各有千百层祥霞,反卷而下,恰似一匹鲛绡将遁光罩住,冉冉而没,随灭随生,珠帘灵雨,毫不休歇。所过之处,洞中烟光霞彩,前拥后逐,其势甚盛,与前几人不同,拦阻不住,这时业已过了中段。灵云本不知灵峤二仙女赐宝之事,见状知八姑料中,心虽宽了一半,到底关心太甚,惟恐多厉害神妙的法宝护身,到此火宅玄关一样闯不过去。六人不是年轻道浅,便是以前所学并非玄门正宗,前半仗有异宝护身,侥幸无阻;到了出口将近,火宅乾焰一起,便难闯过;再如心志有一不纯,便累全局。方在忧喜交集,诸葛警我笑对众人道:“这才叫凭着法宝之力硬闯呢。他六人的法宝以前我俱见过。如是会后所得,金、石二弟自一开府便置身高云,分司钟、磬,直到送走群仙,方始下来。后又和我们在一处欢宴,并未进殿,似无机缘授受。如说是易、甄兄弟必有之物,看适才情景,又是金、石二弟为主体,分明不像。左右两洞禁制威力之大,连适才英琼师妹以佛门之宝护身飞渡,更有癞姑功力高强之人同行,也无如此容易;易、廉二位半仗法宝,半仗深知微妙,巧于趋避,更不足比。本来通行火宅的人,法力越高、法宝越神妙的,阻力越大。适才慧光以静制动,前半段虽未见甚极大阻力,哪似他们六人这等动静相因,游行自在?你看烟光四起,云霞如潮,变幻明灭,前阻后涌,我们外看只是美观悦目,洞中身经的人,却是处处险阻,厉害非常。他们竟能行所无事,始终一般快慢往前行进,有如身拥千万宝炬,行于大雾之中,一任雾露纵横,全无阻滞。此宝得自何方?竟有如此威力,岂非奇绝!众位小弟兄尚有如此遇合,吾道大昌,真可计日而待。”

灵云见诸葛警我也如此说法,刚放下心去,洞中火焰莲台忽现。遁光到此,更不再进,在莲焰之上停有半刻,那景象也与前次不同。先是万朵焰花腾腾直上,势甚强烈,可是遁光也愈发鲜明,以后莲焰渐弱,倏地祥光一闪,遁光、莲焰全都隐去,洞中又复原状。请葛、岳、郑三人齐称:“难得!想不到小师弟们竟能众心如一,道力也如此坚定。他们和癞姑一样,到了紧要关头,甘冒危难以试道力,胆勇已是过人。最难的是修为年浅,法力不如远甚,偏能在火宅玄关乾焰包围之中,战胜诸般欲魔,安然入定,清净空灵,一丝不为魔扰。尤妙在易、甄四弟,也能终始影从如一,不受一毫摇动。照此情形,便无至宝护身,依然也能通过。此宝素来不经闻见,定是天府秘珍,由外方前辈真仙暗中传授无疑的了。”金蝉等六人有的年力较浅,有的入门未久,加以童心未退,言动天真。在众同门中,只有限几人资禀法力俱都不济,自愧弗如,余者多半视若幼童小弟,尽管期爱甚殷,并不敬服。见他们竟安然通过,又是六人同行,好些人都把事看容易,以为视此六人尚且能行,何况于我。六人虽说持有至宝,但那火宅玄关,任何至宝到彼,也要失去若干效用,既能勉强仗以通过,也必受些苦痛险阻。这六人怎会毫无阻拦,并还以身试险,在火宅乾焰之上入定,以试道力,而竟无害?彼我相较,不禁心雄胆壮起来。除朱文和周轻云、庄易和严人英、余英男和申若兰三对,连同黄玄极、徐祥鹅、悟修、石奇、凌云凤等十一人是早已预定通行外,尚有男弟子中的邱林、施林、尉迟火、周云从、商风子,女弟子中的郁芳蘅、李文衎、万珍、余莹姑、何玫、崔绮、向芳淑等十二人,也因之奋起,俱欲前往。

诸葛警我见这些同门中有几个人决难通得过去,师长已有前命,不便明劝,便对众人道:“大约明日便须随各位师尊前辈赶往铜椰岛,为乙师伯和天痴上人两家解和,时光有限,这样早就完事,自然是好。不过通行此洞,实比左洞艰难,而且有险。休看先行诸人,通行此洞仿佛容易,实则过去的人各有各的机缘,遇合既巧,仙福尤厚。能得通行无阻,一半实由幸致,真论本身功力,多未必够。就是这样,各人多少也必有一些险遇。我们不要只见他们一会儿便自过去,却没看出他们所受的苦难经历,以为容易,实是大错。师恩深厚,必在暗中垂佑,去的人虽不致过分失足陨身,遭那应有凶危,但一有疏忽,关系成败与修为迟速,却非小可。诸位师弟师妹,去只管去,第一,不可以前人作比,心生侥幸,看得太易;第二,此事全仗自己功力和道心坚定,到了紧要关头,谁也助你们不得。人多同行无妨,一进洞务要分开;前行六人只是偶然,千万不可仿效。真正功候相等,志同道合,各有奇珍至宝,意欲互相为用,增厚护身之力,未始不可。但也只能限于两人,多则心念难一,反易受累。最好的神智空灵,物我两忘,和平日修炼入定一样。如若道浅魔高,妄念一起,苦难立生,禁受不住。便以毅力坚忍,强自熬炼,虽落下乘,也能过去。如若信心毅力稍逊,索性舍此就彼,去往左元十三限,能通过去,一样下山;不能,也不致受此一劫之苦。”

众人有的功力较深,心坚志勇,虽不后退,却知所说实情,用意良厚,闻言益自谨慎。有的心稍畏怯,只因性情好胜,已告奋勇,耻于落后。心想:“既蒙师恩收录,自问平日无过,如有凶危,当不坐视。索性拼受诸般苦难,一切听天由命,管什么成败利钝?”既拼以身殉道,心神转而安泰。内中只有几个稍存私心,见为首四人自初上来便即脱难,尤其这位大师兄,谆谆告诫,不嫌词费,说得那等艰危,而结局全部无事。而过去的人,多半后学新进,论起修为年力,决非己比。自信太深,闻言毫未动念,以为意有所指,不是对己而发,或者以为只是照例文章。成见横梗胸中,依然不以为意。齐声谢诺之后,便各立定,礼祝告行,相次同往洞中飞去。众人虽然功力心志高下不一,但都知道,效法诸葛警我那等上乘功力走法,一则太难,二则变生仓猝,难以抵御,都是御剑飞行,另有法宝护身。数十道金红青白光华,或单或双,蜂拥飞入。洞原不大,共只十余丈深广,而众人所用法宝飞剑俱非常物,如在别处,任何一人的剑光,也足满耀全洞有余,何况人数这么多。起初英琼以次三起人进去,剑光法宝看去仍似往日,洞也不见加大,却似前途遥远,多半俱觉奇怪。以前不论人数多寡,只是一拨进去,还不怎显。这时人数既多,又分成了二十来拨,一飞进去,洞中立呈奇景。仍只一个和前同样大小的洞,可是各人所经之处,景象各殊,绝不一致。仿佛数十道光华,正飞行于海阔天空之境,上下四外漫无涯际。深沉沉,烟云弥漫,光霞回旋,变灭无穷。除却入口仍是那么高大外,洞中竟不知有多深多远多大。明明数十道光华在洞中飞驶,只原定结伴的几对不曾分开,二十来拨彼此各不相顾,所现景象却是层次井然,有快有慢。各人所经之处,烟光明灭,异态殊形,也各不同。乍看,洞光霞彩乱闪,灿烂无俦。定睛细视,无不历历分明。众人见师长法力无边,神妙至于如此,纷纷惊赞不置。

郑八姑、齐灵云、秦紫玲等,因和余英男、申若兰、朱文、周轻云等久共患难,情分更深,自较别的同门更为关切。自从四人入洞,一直留意观察。见众人入洞,本是郁芳蘅、李文衎、万珍三人雁行当先,黄玄极、徐祥鹅、庄易、严人英、悟修、尉迟火等次之,朱、周、余、申四人又次。郁、李、万等三人本在白云大师门下年久,修炼功深,法力、飞剑、法宝也都出色,都是各走各,并未结伴。内中万珍所用护身法宝更是神奇,遁光之外,另有金红白三色奇光,交织如梭,环绕全身,通没一丝空隙。每遇烟云阻路,前头便有金花爆散,化为万点金星,冲荡烟云而进。入洞才一晃眼,便越出众人之前,可是所遇阻力也独多。郁、李二人以次,俱是时难时易,时快时缓。朱、周、余、申四人,却与金蝉等六人一样,始终如一,平平稳稳。一拨是用天遁镜和青索剑,一拨是用南明离火剑和申若兰师传异宝碧云绡,连同近炼的一口飞剑,护身前进。每遇烟光突起,总是一闪而过,最为平顺。不多一会儿,朱、周二人在前,余、申二人次之,严、黄、庄、徐四人紧随在后,相继越向万珍之前。下余十多拨,时前时后,郁、李、万三人反渐渐落到中间。又隔一会儿,朱、周等四起人飞到火宅玄关出口重地。朱、周二人略微停顿,首先通过。八姑,灵云、紫玲好生欣慰。余、申二人继至,严、庄、黄、徐四人也尾随赶到,竟比朱、周二人过得还快,莲台火焰只一涌起,便现祥光,差不多和朱、周二人一同飞出。余、申二人却被滞留在莲焰之上,遁光由明转暗。知已遇险,被困火宅,正代愁急,爱莫能助。铁沙弥悟修、黑孩儿尉迟火、石奇、向芳淑、凌云凤男女五人五起,相次随后赶来。余、申二人遁光倏又由暗而明,祥光一闪,二人不见。这后来五人,只凌云凤境似最险,也没多延时候,随后祥光接连几闪,相继隐去。跟着,郁芳蘅、李文衎差不多同时赶到,也差不多同时出险,滞留时刻,仅比余、申二人稍短。二人才过,万珍也到,刚达莲台,便即滞住,遁光立暗。万珍似是被困发急,强欲挣脱,通身金花乱爆,纷飞如雨,可是无甚力量,与初进时大不相同,也不闻雷声。诸葛警我方喊:“不好!”猛瞥见一片金霞,自莲台前出口一面电掣飞来,只一卷,便把万珍裹起,往入口电驶飞来,晃眼到了众人面前,一闪不见。低头一看,正是万珍,盘膝坐地,人已昏迷如死。众人知在洞中遇险,忙围上来要救时,八姑已将雪魂珠放出,向万珍全身滚转。灵云又把身带灵丹,塞了一粒到她口内。万珍原在洞中失陷,为魔头所侵,备受苦难,丧失神智,吃八姑雪魂珠光一照,立即醒转。见了眼前境况,觉得全身酸痛欲裂。她先虽心骄自恃,看不起一干末学新进,终是内行,料知身已惨败,不能下山还在其次,匆促之间,更不知损伤了多少功行元气,所持两件异宝也在洞中失去,又见前后多人入洞,无一失陷,独自己落到这等结局,不禁又急又悔,又愧又惜。略一回想,便吞声饮泣起来。

诸葛警我知她心意,忙劝慰道:“万师妹功力和护身之宝,本非不能通行,必是有了好胜之心,稍微自恃,致有此失。照理火宅入定,妄念一生,魔头立即侵入,受害决不止此。适见灵光一暗,乾焰正要焚身之际,忽有一道金霞由出口飞入,晃眼便将师妹送回。必是师恩深厚,念在师妹多年修为不易,一时无心之失,特赐矜全。我们的功力本不够通行左右两洞,师妹大器晚成,迟却些时下山,正可去至左元洞勤修。所失法宝,必是师长收去,异日下山,自会发还。元气虽不免略有损耗,尚喜并无大伤,复原自易。师妹应该更加勉励,立志修为,悲苦何益?”万珍闻言,始叹息收泪,黯然不语。众人因见万珍受挫,同门关切,触目惊心,向前劝勉,多未向洞中注视。正谈说间,忽又见两次金霞接连卷到,落地一看,乃是周云从和余莹姑,虽受伤却没万珍的重。说是到了火宅严关,现出莲台,依例上坐入定。心神微一把握不住,魔便袭来,内火外火一齐燃烧,知道不妙。方在祝告各位师长恩怜垂佑:“弟子只为求进心急,意欲早日下山行道,不合躁妄尝试,被困在此。现已省悟,功力不济,愿往左元洞勤修,等候二次下山行道,乞赐矜全。”倏地心神微一昏迷,身内外也不再烧热,便已出洞。二人景象大同小异,均无甚损耗,只精神略倦,和未入洞前差不多。

众人话刚问完,忽见一道剑光越过崖顶飞到。方觉奇怪,落地现出商风子,见了周云从,便赶过去,嬉笑道:“大哥果没受伤。掌教师尊已经答应我,陪你一同修炼了。”众人一问,原来商、周二人入门日浅,自知功力太差,左右两洞本来不敢问津。只为日前二人屡听同门言说,两洞虽有无边神妙,第一只要道力坚定,毅力强固,能够忍苦熬受,便可过去,并不在乎法力如何。师恩深厚,已蒙收录,决无坐视门人陷落之理。此关一过,非但下山行道,任意所为,并且成就也快。如往左元洞修炼,不知要受多少年苦楚,才得出头。二人一个好强心高,一个思念九房父母,心想:“如得下山,岂不可以就便归省?”心虽活动,仍是胆小未决。正赶金、石二人俱喜商风子天真朴厚,又想结成七矮之数,拿他去抵女神婴易静的空,日后下山,创立一番功业,仗有灵峤仙人所赐仙府至宝,约他同行。商风子却一心感念云从对他恩义,情胜骨肉,死生成败俱要一处,答说:“师兄们照顾风子,自然喜欢,但必须连周大哥一齐携带,否则风子问心不过,宁在此受罪,不能前往。”金、石二人笑说:“你休看事容易,以为我有至宝随身,什么人都可以同行。照玉清大师和各位师兄说,去的人必须心情纯厚,有至性毅力,坚忍不拔,还得上好根骨,才可通行。就你愿往,也须和我六人一样,背地试过,才敢答应呢,因你的根骨心性都是上等,可以一试。否则你就想同我们一起,也不能允,何况自来寻你。人数一多,到时只要一人把持不牢,全受其累。当是什么人都可做一路的么?周师弟根骨可不如你,加以出身富贵之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如今忘情,人不足取;不忘情,便是学道阻碍。到了紧要关头,魔头一侵,易起杂念,如何能行?”

风子苦求不允,但为六人之言所动,觉着自己和云从别的不行,道心却极坚定,只要预先把心拿稳,任受苦难,不去理他,自能挨过,二人背后便商量起来。云从自信向道坚诚,不是无望;可是金、石二人说风子十九可以通行,便不愿为己累他。最后议定到时见机而作。本定通行左元十三限,免有危难,不成无害。及见众人相继通过,虽说得顶凶,却一个出事的也没有,以为右元火宅似难实易,不由生了希冀之心。依了风子,还欲结伴同行。云从终是有点内怯,惟恐牵累,力说:“我们不比人家各有至宝,可以互助,还是各走各好。”初意心志坚诚,总可有望,哪知结局仍是一成一败。风子通行过去,便有一幢彩云接住,飞往前殿。见掌教以次,连同各位仙宾俱在座上。先过去的诸同门,随侍在侧;也有刚通过去,正在拜命承教的。连忙跪倒谢恩。妙一真人便告以云从洞中遇阻,已经开恩送回,往左元修炼了。风子先还盼望云从随后通过,闻言大惊,立即跪下苦求师长,许他留山修炼,异日和云从一同进止。妙一真人朝玄真子相互一笑,便行允诺,只令好好勉力虔修,以期晚成大器,随即指点去途。风子回来时看见众同门十有八九通行过去,最后一片金霞拥了凌云凤飞到,看到神情十分疲敝,落地便被杨瑾接住,似已受伤,不料也脱险通过。因师长命即起行,未知底细。诸葛警我却知道云凤也是洞中遇险,必是芬陀大师师徒一力维护,请师长格外加恩,径由前洞救出,使列入下山诸弟子之列。此事破例,想必尚有后命,决无如此容易。略一寻思,便问还有何人愿行。众人见接连好几个人遇险,尤其万珍那样法力高强,更有异宝随身的人,反而受害最烈,而道力浅的,倒轻得多,看来谁也不能定准。又听万、余等退回的人说起洞中所经奇险,俱各把侥幸之心收起,望而却步,思欲改图,不再敢冒失请行了。秦寒萼平日信服万珍,本定结伴同往,吃紫玲强行止住,令其稍缓,看这一拨如何,再定行止,心还不服。及见万珍如此终场,好生警惕欣幸。

当下众人俱觉还是左元通行比较平稳,正要请求,诸葛警我等四人早已领有师命,笑问紫玲姊妹道:“二位师妹和司徒师弟,怎不由此过去?”紫玲谦谢功力太浅,恐有失堕,不敢冒昧涉险。八姑笑道:“玲妹道心最是坚定,左右均可通行无阻,自不必说。司徒师弟也还可以闯过,愚姊直言,幸勿见怪,寒妹为人情厚,除非留山修道,如走右元火宅,虽然涉险,或者还能闯过;如走左元十三限,决过不去。休看那里结局无甚凶危,少时能从容通行的人,恐没几个呢。以我愚见,最好用弥尘幡和伯母那粒宝珠,连同师传飞剑,护身入洞。到了里面,不可急进,恭谨向师尊求恩,请准你三人即日通行,随众同门下山,内外功行同时修积,一念虔诚,必能感动师恩,通行过去。司徒师弟另作一起,也是如此。这头次下山,功力多不甚够,师恩宽厚,稍具定力,即可通行,此行十九有望。三位以为如何?”这话如换别人在先前说,寒萼决不爱听。一则八姑平日对人谦和诚恳,素所敬服;二则又当万珍失险之后,不敢再涉狂妄。谢教之后,转问紫玲如何,紫玲和司徒平最是谨慎,虽是信服八姑,心仍踌躇。嗣见诸葛警我也是这等说法,料无差失,忙即各谢教益,依言行事。杨鲤、孙南、吴文琪、赵燕儿本是委决不下,听出八姑话里有因,再一算计,只是资禀好的新同门全都过去,师父分明借此一试,以坚各人向道之心,为传授本门心法的基础。不由省悟心活,相继口称愿往。诸葛警我自无话说。七人分别同行,结果只赵燕儿一人送了回来。司徒平首先通过。紫玲几受寒萼所累,同陷乾焰,幸仗通诚虔求,妙一真人本是默许,不过借此示儆,一到危急之时,便行法接了出去。余人也都通过。不提。

下余林寒等原有诸弟子外,连同本门诸长老以前所收门人和开府时仙宾引进的新收门人,尚有四十余人。见此情形,只有一两人是上来便打定主意,去闯那左元十三限,以验自身功力深浅。余者多贪左元难而无险,决计改图。诸葛警我等四人问明意向,便即率领着往左元洞走去。以四人的功力道心,通行左元,更较火宅为易。到后略一商量,便联袂起身,到了洞中,各行其道,不多一会儿,便已回转。众人一问经历,虽无火宅之险,但关口太多,过时繁难已极,所经景象,因是心境不同,各有难易,欲关六限易通行,情关七限比较难过,尤以喜怒两限为最。

左元不比火宅,法宝无功,全凭各人道力战胜,也无所借助于人。结伴同行,更多弊害,诸葛警我等四人向众人说道:“此洞情形,已向诸位同门说过。凶险虽无,其艰难困苦,实比右元火宅尤甚。严关又多,层层相因,纷纷叠至。哪怕走到末一关,稍失疏虞,前功尽弃,立时昏倒在内。固然事后无害,等到异日二次通行,却要平添许多阻力。再者,每经一关,除非真到功候,可以行所无事,否则那罪也不好受。尤其是有一遇阻,幸而勉强挨过,底下便一关难似一关。再想十三限一齐通行,十九无望。到时,除却受尽苦难,心神昏昧,支持不住,晕倒洞中,为师尊开恩,送回原地,中途肯定退不回来。诸位同门,如自觉无此功力,还不如知难而退,俟诸异日,既免白受了场苦难,将来通行也较容易。至于能去的人,反正到了里面是各顾各,各有各的经历,就看见同行伴侣,也是幻境,并非真人。入洞人数,多少无关。现可分成四批进去,每次十人以内。有愿往者,请即向前。进时只有身剑能够合一的人,可将本身飞剑放出,使心神有所专注,还可稍微受益。别的法宝,都没用处。”当有林寒、陆蓉波、周淳、许钺、赵心源、戴湘因、云紫绡七人上前行礼通诚,祝告起身。那左元洞与右元火宅不同,当人进去时,洞口金霞一闪,人便不见。由外观内,只是暗沉沉,一片浅红淡黄的烟雾,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晃眼工夫,许钺先被金光卷出,人已昏迷。解救刚醒,跟着戴湘因、云紫绡、周淳相继卷出。一问经历,都是过到第七八关上,遇阻昏迷。许钺更是连头一关都未通过。诸葛警我知道林、陆、赵三人已经通过,便令二批起身。当有虞舜农、木鸡、林秋水、黄人瑜、黄人龙、李镇川、连同醉道人门下松、鹤二童,共是八人。结果只通过了木鸡和林秋水二人,余者都被金霞卷出。见这等难法,又听回来的人说起洞中幻象厉害,虽只片刻之间,身历者无异经过多少岁月,诸般困厄,万难禁受,端的难极。如无把握,最好留山修炼,循序晚成,免受活罪。像裘芷仙、章南姑和一些道行浅的新进弟子,如姜渭渔、姚素修等,本来打定主意,留山修炼,自不必说。那意存观望,行止未定的十余人,闻言未免心寒气沮,却步不前。等到诸葛警我三次发问,只有六人应声。他们都是和湘江五侠一样,新由赴会仙宾引进入门。以前虽也修道多年,颇有法力,无如过关的诸弟子多是根骨缘福至厚,生有自来,道心坚定,神智空灵,这些新进之士如何能及?所以结局全被金霞先后拥回。经此一来,余都知难而退,情愿留山修炼,以俟未来,功力未到,不复再作下山之想。当时除第三辈门人中的金萍、龙力子、赵铁娘、米鼍、刘遇安、米明娘、沙佘、米佘、袁星、袁化等由齐霞儿率领,在仙籁顶飞云亭上候命,不曾随来。这留山修炼的男女弟子,恰是三十六人,正好为天罡之数。

那由两洞退回的人,自然退居人后,心中悔恨惭愧。经诸葛警我等四人恳切劝慰,也都省悟,各自激励忿发,不再置念。径由四人率领往左元洞外危壁洞穴之中,一一安置。众人因四人先进,已得本门真传,纷纷讨教。四人也以各位师长要往铜椰岛,众人如等传授,还得些日。正在指点答问,齐霞儿忽然飞来,对四人道:“适才白眉老禅师门下小神僧阿童到来,言说天痴上人在白犀潭惨败,退时激怒大方真人,约往铜椰岛见个高下。大方真人立即应诺,答话大是讥嘲,已使天痴上人难堪。又将沿途埋伏发动,如非小神僧奉了师命,暗用佛法化解,几乎全军覆没。因小神僧贪看双方斗法,先在白犀潭观战,赶回埋伏之处稍晚须臾,所以天痴上人仍吃了不少的亏。天痴上人刚过,大方真人便尾随追去,势甚迅速,看那神气,似想迅雷不及掩耳地赶到岛上,好使对方不及施为。家父和诸位前辈尊长,俱说大方真人操之太急,这样更易迫使对方铤而走验。为防万一,必须早做准备,以俟时至。因四位师兄姊妹都有使命,众弟子均在此时传授道法,指示机宜,各人先在仙府习练,大约再有数日,便随同至铜椰岛。解围之后,便由那里分手,各自在外行道,非有大事或师命传召,无须回山。如今事机已迫,留山同门可照往日功课修炼,好在师长不久即回,且等铜椰岛归来,再行传授吧。”四人闻言,随向留山众同门举手作别,同由崖顶飞越,往前殿赶去。到后一看,妙一真人升座,正向下山诸弟子训示,分别传授道法。有好些已经领命起立,手持锦囊仙示,随侍左右。这时刚对徐祥鹅、赵心源、石奇、施林、悟修、尉迟火示完机宜。四人忙即入殿复命。

妙一真人奖励了两句,吩咐起立。随唤女神婴易静、李英琼、癞姑三人上前,说道:“依还岭幻波池洞天福地,内有古时仙女藏珍。久为妖女崔盈艳尸盘踞,再有年余,便可炼还真体,危害人间。自从昆仑派两个不长进的门人前往盗宝失陷以来,多年秘藏逐渐显露。如今知道的人日渐增多。有的觊觎内中宝物;有的妖邪一流更想勾结妖女,把持仙府,朋比为奸。只因洞中禁制重重,埋伏厉害,鉴于昆仑派两人前鉴,暂时还不敢冒昧尝试罢了。但这类人贪妄淫凶,既知有此,决不罢休,日子一久,必要千方百计前往窥伺盗取。这时妖女艳尸困于严关,也正须用外力相助。两下交相为利,一拍即合,气候一成,便难剪除。不过时机未至,早去也无用。兹赐你三人柬帖一封,等到明年年终,前往除去妖邪。以后,即以此洞赐你三人,在内居住,以便日后收徒传道,以光大本门。因为英琼得天独厚,成就较大。易静、癞姑虽是修道年久,而学养未纯,性又偏激,和英琼一样,刚愎好胜,时涉狂妄。为使尔三人稍受磨炼,柬帖所示要言不烦,一切仍须尔等自己打算,合力同心,相机行事。

“妖女本就神通广大,元神又在洞中苦炼多年,玄功幻化,更非昔比。铜椰岛归来,我和各位师伯叔便轻易不再出山,倘有疏失,却是不能往援,千万大意不得。这次下山诸弟子,均有道书一册,共分三章二十七页。除首章所载乃本门口诀心法,彼此相同而外,其余均按着各人资禀功力,传授多半不同。尔等三人功力,此时虽有高低,根骨缘福和将来成就却是一样。为此只赐一部,由易静执掌,互相观摩,一同修炼。如肯加功勤习,到了明年去时,当可不致有甚大凶险了。还有南疆红发老祖结仇一事,易静、英琼固然冒失,但他本为邪教,门下徒弟多非善类,形迹本易使人误认。又当尔等追戮妖妇蒲妙妙之际,他那门下突然出头护庇,异言异服,身有邪气,尔等从未见过,又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渊源,认作妖妇同党,欲加诛戮,并非安心故意,逞强欺人。只不合上阵不问对方来历,失之心粗躁妄而已。至于后来得知底细,仍还动手,本心未始不知铸错,只为势成骑虎,对方法力高强,惟恐被人擒送回山,玷辱师门,甘受师责,一心逃遁,情急还手,在尔等出于不得已,情有可原。在他以堂堂一派宗主,当着众门弟子,为尔等后辈所挫,自是难堪,因此与尔等结下仇恨。在红发老祖初意,虽怀盛怒,并未怪及尔等师长,只想亲自登门告发,使我重责尔等了事。他如这样行事,我为息事宁人,顾全他的颜面,尔等委实也有几分错处,自必稍受责罚,令往登门负荆,双方交谊仍在,岂不是好?也是他末劫将临,本身虽不为恶,终以所习不正,平日又喜纵容恶徒在外横行为恶,罪孽太重。尽管白道友感他旧德,用尽心力暗中维护,欲为保全,使他到日能免渡难关,终难挽回数运。他也明知我峨眉派应运昌明,尔众弟子各有自来,便少数功力修为不齐,难免应劫兵解,也都应在若干年后。修道应有的灾难,自是不免,如欲违天,妄肆残杀,如何能够?

“并且上次紫玲谷暗算凌道友,乙、凌二位曾和他说末劫厉害,不可思议,必须到时诸人合力同心,还得有外人相助;白道友更屡次劝他结纳正派中人,以备缓急。他不是不知利害所关,本来只要遣一介之使,便可出气的事,竟会受了恶徒蛊惑激将,为此一朝之忿,妄动无明,改了初心。而尔众弟子,也有数人该当应此一劫,难于避免。如今仇怨已成,他信恶徒之言,开府后百日之内,如无人前往负荆请罪,便和本派绝交成仇,以后只要遇上,决不放过。我已算定,此时他信谗已深,即使我命尔等卑礼前往请罪,仍是难解仇恨,不肯甘休。本可不去理他,但此事终是尔等之过,又是后辈,在未与我公然破脸为敌之前,礼须尽到。如若无人谢过,其曲在我,他更振振有词;便是外人,也难免不道我峨眉骄狂自大,纵容门人侮慢尊长。尔等此行实少不得。但此人邪法厉害,门下徒党又无不咬牙切齿,尔等一到,必要百计屈辱,使尔等难堪。稍不容忍,立即群起而攻;乃师也必以极厉害之法术,猛下毒手。以尔等的功力,前次乃侥幸。现乃成心相向,早已罗网密布,如何能敌?去是必去。海外归来,尔等即觅静地,照我道书所传,除心法口诀必须下苦功精习外,再将中篇所载降魔防身之法勤练四十九日。如还未到功候,可再加功勤习,务在第四十九日以前赶到,只要他绝交书使未发,便不误事。去时不必人多,只有英琼、易静二人前往。到后未见红发以前,任受辱骂,务要勉为忍受。等见红发,易静善于言词,可由她一人相机应付。如能忍受,将他说服,安然退回,自是上策,但事实极难,数定难移;如真不能忍受,还手无妨。

“大师伯因灵云、紫玲、轻云三女弟子未返紫云宫以前,尚无传音告急之宝,在东海时,特为尔等炼了百余道告急信火,以防在外行道遇险危难之时,可以报警求救。此宝虽只可用一次,但可传音带话,千里如相晤对,甚是神妙。只有一件短处:不似异日紫云神金所炼传音之宝可以专指一处。携带此宝的人,各有一面法牌,一人有难告急,无论以外的人散在何方,各人身边法牌全受感应,发出告急人的语声。同门之谊,自无坐视,往援与否,颇关利害。此宝少时由大师伯亲自传授,对于此层,务要留意。对于求救的人,自问力所能及,始可前往;如若自知不行,仍以不顾为是。否则去了,转为人多一累,无益有害,大是不可。尔众弟子各有一份,你二人如为所困,不妨如法施为。另外,我尚派有人领我机宜,前往接应。如若有人受伤,也不可惊慌,去的人自会照我柬帖行事。先机难泄,只要谨记师言,不要躁妄求胜,便可免难。英琼所收米、刘、袁三徒,连同神雕钢羽,可俱带去,听候驱策,随同修积内外功行,不必留此。尔等三人只须留心考查,无须禀请。幻波池所得,分赐众弟子之宝,用法名目均在书中,自去体会。旷世仙缘,务各自爱。”

妙一真人说罢,递与易静一本道书,柬帖却交与癞姑收执。三人闻命感激,敬谨拜谢。真人命起,随令齐灵云、秦紫玲、周轻云三人近前,命先修积外功,等时机到来,再移往紫云宫海底仙府,同修仙业。另赐轻云两封柬帖,命其到日开看。所赐道书,也和易、李等三人一样,共同一本。三人领命起去。又唤郑八姑、陆蓉波、廉红药三人近前,命领道书,另觅仙府一起修炼。如接易、李三人在南疆传声告急,无须前往。海外归来,专心物色洞府,只未指明地点。道书也是两册,红药独得其一。八姑知有缘故,敬谨谢命起立。下余诸人多在诸葛警我等四人未出时,领了训示,准备海外归途,各照师命,分途行事。此时只秦寒萼、凌云凤二人不在殿内。

原来寒萼是与乃姊紫玲结伴同行在右元洞内,因为万珍前车之鉴,一心谨畏,倒也不敢疏懈。紫玲向来谨慎,道心坚定,更不必说。姊妹二人在弥尘幡法宝、飞剑护身之下,缓缓前驶。毕竟寒萼因真元已失,根骨又差,前半虽无甚阻滞,一到出口火宅玄关紧要关头,便显道浅魔高,由不得万念杂呈。平时有甚经历思虑,到此齐化幻景,一一出现。始而寒萼还能忍受苦难,只管澄神定智,不去理它。本来再要稍忍须臾,即可过去。不料忽现出紫玲谷遇难,与司徒平好合情景,已知是幻景中应有景象,不知怎的一来,心神微一松懈,立受摇动,神智迷惑,竟然认假作真。以致遁光一暗,乾焰随即发动。本是外火勾引内火,一同燃烧,局中人却情思昏昏,如醉如痴。眼看入魔,不特寒萼要遭大难,连紫玲也要连带受累。猛听震天价一声霹雳当头打下,有人在耳边大喝:“外魔已侵,还不速醒!”紫玲未起妄念,可是二人同路一起,休戚相关,乾焰魔火已被寒萼引动,何等厉害,虽然内火未燃,一样也难于禁受。紫玲又误把乾焰认作幻象,强忍苦痛,不以为意。这样下去,即使道心始终坚定,不致被牵累到走火入魔地步,但到了时限,人却非受重伤不可。正在咬牙忍受,听出是妙一夫人口音,当即警觉,知为妹子所累。念头刚动,心神便自摇荡不宁,急忙按捺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思潮微一起伏之际,寒萼也已闻声惊醒转来,觉出身心火烧如焚,知道不妙,赶紧用强制功夫,澄神反照,复归空明。神智一清,遁光由暗转明,内火不生,外火随以熄灭。但别的幻象又起。寒萼如惊弓之鸟,自然不敢丝毫大意。无如危机瞬息,虽因为时极短,才将内火勾动,立即省悟,未遭焚身之惨,受伤已是不轻,元神也受了一点耗损。时候一久,依然难于支持。正在息机定念,忍痛苦熬,忽然一片金霞迎面飞进洞来,将她卷了出去。同时,紫玲始终神智清明,乾焰止后痛苦一失,愈发慧珠活泼,反照空灵。倏地面前祥光一起,身便能动,知已脱了险境,忙即向前飞去。姊妹二人恰是同时飞到前殿平台之上落下。

紫玲知道二人同去,成败相连,还当寒萼也和自己一样,安然脱脸,方在暗幸。及至定睛一看,人已面容灰败,委顿不支,心中大惊。方欲诘问,女神婴易静忽自殿内走出,传话道:“师父命紫玲师妹进殿待命。令妹已在火宅入定时,为乾焰所伤,如非师尊垂怜,将她救出,再迟须臾,便遭大难了。今以众弟子下山在即,寒萼师妹必须奉命下山,身受重伤如何能行?掌教师尊格外加恩,赐有灵符一道,灵丹一粒,命愚妹送往太元洞内,即随凌云凤师妹在洞中面壁入定,将所耗元神恢复。等各位师长从铜椰岛回来,自有后命。”紫玲闻言,首先跪谢师恩,又向易静匆匆谢说了两句,忙即上殿去讫。寒萼也忙忍痛谢恩,拜伏在地。易静说完,先将灵符一扬,一片祥氛向寒萼绕身而过,身上热痛立止。易静随将寒萼扶起,将灵丹与她服下。然后驾起遁光,同往太元洞中飞去。寒萼只元气略有耗损,伤愈以后便可无恙,以为云凤必也如此。哪知到太元洞一看,云凤本来先在,竟是神气萧索,满面愁苦之容,仿佛受伤甚重,心中惊异。因正入定,不便惊扰,悄拉易静去至隔室一问,才知师恩深厚,逾格矜全,否则所受苦厄,必较云凤尤甚。不由衷心感激,立志奋发,必为师门争光,百死不二,把素日骄矜偏狭之念为之一扫。

至于凌云凤,本来根骨不够。虽然白发龙女崔五姑刻意成全,在她未入门以前,先送往白阳洞内,参悟白阳真人所留洞壁上的图解,以期异日不落人后。哪知云凤一时疏忽,全壁图解十九精习,单把前半道家扎根基的几个坐图忽略过去,不曾参悟。事后和崔五姑相见,两次俱是匆匆一晤,未暇详陈经历。这一来,始基未固,犹如不学。云凤自和杨瑾同斩妖尸,合斗姬繁,连经几次大敌之后,未免心高气壮。见先行诸同门俱都过去,又听诸葛警我嘱咐的话,越把事情看易,以为师长只是借此试验门人向道坚决与否。照大师兄所说,只和平日打坐入定一样,便可过去。本来入定时心神动摇,魔念一起,不能自制,也会受害。这等景象,平日做功课时常有,均未为害,至多幻象多些,有甚难处?虽不视如具文,心却自以为是。哪知妙一真人玄机奥妙,无隐弗烛,念动即知,即此已应降罚。云凤偏又好胜,到了紧要关头,身被莲台吸住,不知谨慎敬畏,妄想仗着法宝飞剑之力,强行闯过。上去便由贪嗔二念引动,魔火乾焰一起,心神立即迷糊,跟着妄念纷呈,竟连和俞允中那段情缘魔念,也被引起。论起道力,连寒萼都不如,所以受害较烈。眼看走火入魔,幸得杨瑾早就料她不能通过,代向妙一真人力为关说,得了特允,亲持芬陀大师灵符前往救助,才免形神齐危之险。无如定力不坚,上来便错,乾焰发作太快,救援不及。虽然免却一场大难,所受的伤,却比寒萼要重得多。

寒萼和云凤一则形亏神耗,必须康复;二则立法之始,虽以名列玉箧仙敕,应在首批下山诸弟子之列,终是假手外人,不是自行通过。为此真人传示:二人伤愈之后,格外施恩,仍各传本门心法,令在太元洞内,各自面壁修炼若干日,以代左元洞壁穴虔修之功。如能奋发虔修精进,始准下山。

除这二人外,还有诸葛警我、岳雯尚在随侍,静候复命,不曾奉有职司。众人派定之后,妙一真人正看着岳雯,还未开口,忽见齐霞儿走进殿来,向众仙一一行礼之后,向妙一真人躬身禀告道:“这次师父原命女儿回山,为爹爹效力。现在各位世兄世姊妹俱都奉命下山,不知女儿可有甚使命?”妙一真人笑道:“我因这次乙道友和天痴道友斗法,虽经诸位道友同我前往劝止,将消灭一场亘古难遇的浩劫,但他二人事后都不免有一点伤害。如欲立即复原,非得大荒山无终岭散仙枯竹老人的巽灵珠和南星原散仙卢妪的吸星神替,不能去那所受的伤毒,二人仇恨终是难消。但这两位老前辈,均在唐初先后得道,久已越劫不死,同隐大荒千余年,自南宋季年起,便不与外人交往。前三十年,我往大荒山采药,曾与卢妪有一面之缘。那枯竹老人,却是三访未遇。我早想命人前往下书,借此二宝。只因大荒偏居东极,路途遥远;近山一带大海之中又颇有水怪盘踞,多具神通变化,有两处最厉害的,并还得了二仙默许,有人经过,必起为难;二仙性情古怪,最喜有根器而丰神灵秀的少年后进,只要投缘,有求必应,否则不但不应所请,甚或加以惩处,必使受尽磨折,始行释放;尤难是二仙虽然同在一山,因大荒方圆二万九千七百里,一在山阴,一在山阳,相隔几四千里;又都因固步自封,常年在洞天福地中享受清福,惟恐人去扰他,除在沿途设许多阻碍,并在所居方圆三百六十里内设有颠倒五行迷踪阵法,以致他那里言动心意,颇难推算周详,好些不能预计。因此非法力根基俱优而又机智灵警,长于应变的人,不能成功。本意想命岳雯前往,但他应变之才稍差,又少一个助手。你如带了新收弟子米明娘同往,当可胜任。不过二仙先本同门得道,隐居大荒之后,便为一事反目,各不相让,千余年来未共往还。去的人得于此者,必失于彼,难于两全。全仗你师徒二人临机应变,能够善处,方有成功之望。至于沿途精怪,你有雁湖所得禹鼎,又有师传各异宝,必能通行无阻,不过走得务要神速。二仙虽设有迷阵,但清修千载,轻易无人登门,决想不到有人往求。去时你再将师祖留下的灵符带去,以备潜入禁制之用。二仙俱都好胜,只要出其不意,深入重地,与他对了面,必然自愧,转而成全。他如出甚难题,或有事相托,无论难易,均要随声应诺,不可迟疑。此行如成,不特大方、天痴二友可以释嫌修好,便女儿师徒,也必得别的好处。为期共只数日,往返九万里,虽然飞遁迅速,也颇辛劳。途中难保无耽延,必须在第七日子正以前,赶到铜椰岛,才不误事。急速去吧。”

霞儿看去年幼,实则从小就被优昙大师度去,得道多年,法力颇高。早听父母师长说过两位散仙的事迹,闻命大喜,立去殿外唤了米明娘进殿,拜谒师祖,领受大命。妙一真人又勉励明娘两句,赐了两道灵符和两封备交的书信。霞儿接过,知道事不宜迟,匆匆拜别父母和在座诸道长,带了米明娘出殿。由凝碧崖红玉坊前,驾遁光破空直上,电驰星飞,先往大荒山南星原飞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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