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人站在塔顶。这里就像是茶筒的顶端,上面还有一个圆形的遮雨檐,由五根圆柱支撑着。

海浪的声音依然能传到这里。我想,海浪声所及的距离大概与高度无关吧。强劲的海风呼啸着穿过我们身边。

我们面对着金字塔,空中栈道就从我们脚下延伸到对面去。如同神话中的巨人,手持一杆长枪,刺向了玻璃金字塔。它的上面涂满了黑漆,呈一个平缓的斜面,但是现在谁也不可能在那上面行走。空中栈道上面一圈一圈地缠满了带刺的铁线,如同蔷薇的枝条,纵横交错,铁线的空隙之间无法容身。

我蹲下身,带刺铁线围拢成一个狭窄的隧道,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条隧道比吉萨大金字塔里的上升通道还要狭窄,如果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或许可以通过隧道到达金字塔吧。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进入到金字塔的内部,因为在金字塔玻璃表面的入口上有一扇和吉萨金字塔一样的铁栅门紧锁着。我非常理解波尔·阿莱克森在美国金字塔上安装铁栅门的理由,因为吉萨的金字塔入口处就有这样的门。波尔·阿莱克森应该参观过胡夫金字塔很多次。

“我几次想从警官那里把铁栅门的钥匙借来,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今天非常遗憾,我无法引导你们去查看铁门那边的情况。但是金字塔下面的大木门是开着的,我们可以进去。里面分上下两层,一层是沙地,二层就在对面的那扇门后面,是宽敞的人工岩石地带。不管是一层还是二层,只要站在那里大家都会被眼前的景色所感动。不能带你们上去观看实在是可惜……”

“哪里,总会有办法的。”御手洗说。

玲王奈吃惊地看着御手洗说:“你要上去看吗?二层?”

“所有的地方我都要看,所以才特地大老远赶来的。否则难以了解真相。”

“但是从一层很难爬上去。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从下边往上看,岩壁几乎是垂直的,根本爬不上去。就是有普通的梯子也不行,除非找消防队用的云梯。那么高,我们外景队也是搭起了脚手架,从上面垂下绳梯才上去的。”

“是吗?”御手洗似乎不为所动,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就是攀岩冠军也无计可施,我敢拿一百美元打赌。”

“岩山上有一条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攀登线路。”

“没有!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中也有登山老手,他们已经全都找过了,结果还是认为只有搭脚手架才能上去。”

“所以说他们没发现啊。”

“我们赌一百美金,好吗?”

“我不愿意和你赌,因为你肯定输!”

“哎哟,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输赢。”

“看来,你是个大财主啊!不过我不愿意参加已经知道结果的赌局。”

玲王奈嫣然一笑。

“其他事情你可能有胜算,但这次你输定了。我们赌两百美金,好不好?如果你一下子付不出这么多,可以先记账,怎么样?”

“你如果实在要赌我可以奉陪。看来,我能赚到十万零二百美金了。”

“嘿嘿!”玲王奈高兴地笑了起来。

“居然在空中栈道的尽头开个小窗户,想得真绝!”蹲在地上的御手洗莫名其妙地嘟哝着。

“好,这边就告一段落了,领我们去看看金字塔那边吧!”

“恭候多时了。”玲王奈兴奋地说。

“我们首先要去的,不是里面,而是正规的入口。”御手洗说。

于是我们从圆形塔楼上下来,又沿着金字塔转了半圈,登上了石基,一直爬到正规的入口跟前。入口附近散落着碎石,如同一座建筑工地。

“这个隧道还是新奥尔良的拆楼工人今年一月才开凿出来的呢!”

“他们为什么要开凿这里呢?”我问。

“因为据说这里面埋藏着阿莱克森家族的财宝。”

“噢,原来如此。”

御手洗在前面开路,我们在后边跟随。最初的几米,只需要微微低头就勉强可以直立行走,但很快就到了尽头。

很明显,隧道挖到了一半就停工了,开凿下来的碎石堵在了那里。石壁的中央,有一个一点五米高、一米宽的椭圆形大洞,再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

“他们说,那几个工人挖到这里,里面突然出来了一个举着火把的怪物,吓得他们惊慌奔逃,挖掘工作就此停止了。”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我仍然觉得脊背发凉。

“那是什么怪物呢……”我问。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应该是和我所看见的怪物一样。看来这样的怪物有好几个,就是在开罗博物馆里《死者之书》上看到的阿努比斯。”

“难道……”

“还是进去看看吧。”御手洗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往里钻了。

“哎,哎,等等!有危险吧?”

“什么危险?说不定这个洞也不深。二位保镖,把打火机借给我。”

御手洗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亮进入了狭窄的隧道。玲王奈跟在后面,我是第三个。

里面的模样与我们在吉萨金字塔经历过的上升通道很像,温度也很高,只不过这里的石头是新开凿下来的,没有地板和栏杆,也没有电灯泡照明。

跪着向里爬了十米左右,可以看见御手洗前面已经是坚硬的石壁。

御手洗对着石壁拍拍打打,又用打火机照着,阅读上面雕刻的文字,接着仔细照过石壁的角落,用手指抠挖。

“好了,出去吧!”御手洗最后说道。

于是我们蹲着转过身,朝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笨拙地挪动。

站在石基上,沐浴着海风,虽然在吉萨已经有过这种体验,但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我发现自己患有轻度的幽闭恐惧症,只要身处狭窄的隧道就感到心神不宁。

不必说,美国的金字塔和吉萨的金字塔给人的印象非常相近。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到金字塔里面去了。”玲王奈看着御手洗,兴致勃勃地说,“真令人期待。”

御手洗连连点头,低声说:“深有同感。”

站在正面入口的大木门前面——这么说就好像到了日本以前的山寨——我们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木门,里面好像没有上门闩,很容易就推开了。

里面的情景令人惊叹。这次旅行中出人意料的东西不断涌现,这一次也不例外。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正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来到了一直憧憬的圣地一样。

周围的景色宛如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绘画。我曾经是个画家,所以喜欢这样的比喻。我感到这一切似乎是自己前世经历过的风景。

一层是沙漠,就像室内棒球场一样开阔,地面铺着细沙。

周围是岩石,红褐色的岩壁向上延伸,遮盖了我们的头顶,如同一个石制的大菜盆,倒扣在沙地上。而我们,不过是被菜盆扣住的五个蚂蚁。

正面有一座巨大的石造神殿,很明显是模仿了阿布·辛贝尔神殿的造型。要不是我事先就听玲王奈说过,肯定会更加惊讶。它是如此的精美,似乎是从外面运进石材,经过长年累月的精雕细刻而成。然而事实上,这居然是玻璃纤维制造的大道具。这座神殿,竟能和这个超越现实的空间完全融为一体,令人不禁赞叹艺术总监的巧妙构思。

但是,最令我感到震惊的,并不是地面上的广阔沙漠,也不是神殿左右的巨大石像,而是穿过天花板的裂缝,照射在沙地上的光线。

广阔的空间里似乎弥漫着薄雾,朦朦胧胧,或许是地面砂土上的尘埃,或许是升腾起的水汽,如同全息摄影一样,强烈的白色光线穿过淡淡的雾霭,照在沙地上。

我们为这不可名状的庄严气氛所倾倒,都失神地站在了入口处。玲王奈因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情景,满不在乎地走了进去。在梦幻般的光线下,她的形象令人想起了圣母玛利亚。她忽然转身面向我们,双手上举,亚麻质地的衣服泛着白光。

“喂!名侦探先生!”她的声音像预言家一样充满了自信,“看吧,四周都是这样的岩壁,竖直向上,最后合拢成了天花板。好!如果有什么路线可以攀登上去,那就请赶快试试看。”

御手洗的双手插在衣袋里,走上了沙地,抬起脸仰望着上方。

我屏息仰望,岩石做成的天花板高悬在头顶上,中间部分微微下陷,气势汹汹地向我们压来。

站在地面中间,看着东西两侧相互平行的岩壁升上去形成天花板,中间形成大裂缝,顺着裂缝,可以看见上面金字塔的玻璃,还有外面的蓝天和阳光。

我一边看一边想,这回御手洗是输定了。他不可能爬上这么陡峭的石壁,就算是外行人对此也心知肚明。

御手洗转向玻璃纤维制成的神殿的台阶。

“哎呀,你难道想从神殿的屋顶爬上去吗?”玲王奈在御手洗的身后说,“但那是不可能的,这只是道具,就算你能上去,它也没有屋顶。神殿上面就是个大洞,你连站都站不住。”

御手洗像是没有听见玲王奈的话,顺着台阶向上,一直站到了神殿的入口处,然后慢慢转身面对着我们,那模样就像一个表演莎士比亚戏剧的动作夸张的演员。

“哈哈,名侦探!”胜券在握的玲王奈洋洋得意,“舞台布置恰到好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御手洗抱起胳膊,对玲王奈的言语充耳不闻,最后又顺着台阶下来了。

“哎呀,煞费苦心地上了舞台,却没有什么台词吗?”

“玲王奈,我可没有说现在就要上去啊!”御手洗大声说。

“你还不肯认输吗?”

“我今天肯定会上去的。”

“你想耍花招?想去找个梯子?”

“这地方怎么可能找到梯子?我不会用那样的东西。”

“那我就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你准备好二百美元了吗?”

“没有那个必要啦!你不用梯子或者绳子,不,你就是找来梯子或者绳子,你也爬不上去。”

“玲王奈,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可你还是输了。我一进到这里就已经确信了这一点,我的判断没有错。这里已经调查完了,我等一会儿再爬上去给你看。”

“你空手上去?不用攀岩绳索或者登山镐?”

“既不用绳索,也不用登山镐,用双手双脚就已经足够了。不过那需要等一会儿再表演。现在让我们开始真正的探险旅行吧,我们还有比攀岩更重要的调查要做,所以我才要你来,不然,你现在还在好莱坞看家呢!”

“做什么?去哪儿?”

“首先是那座圆形塔楼。回塔上去吧!”御手洗匆匆忙忙地说。

进入圆形塔楼二层的厨房,御手洗打开我们带来的两个大包,拽出了潜水器具。

“玲王奈,看你的了。你是潜水高手吧?我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需要你给我们讲一讲穿戴这些东西的注意事项。”

“现在就要潜水吗?”玲王奈吃惊地问。

“天气挺好,所以我让他们先把三个沉重的钢瓶搬来了。”

“你真是雷厉风行啊,御手洗先生。刚从非洲飞过来,又要马不停蹄地潜入墨西哥湾!”

“其实我也很想今天在新奥尔良漫步,品尝当地的墨西哥风味料理,而把潜水的事情放到明天下午。可是你却对时间要求得这么紧,若不赶快行动,后天谁来在大家面前说明事件的真相呢?时间很宝贵,请尽快给我们讲一讲。”

“我知道了。能够做一回你的老师真是荣幸。所谓潜水,它的规范说法应该是……不过你们也没有打算以后经常潜水,所以这些理论性的东西还是省略吧!”

“能这样做就最好不过。”

“重要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关乎性命的只有两点。一个是‘耳鸣’。”

“耳鸣?”我问。

“日语是这么说吧?潜水时,随着深度的变化,人体需要对水压不断做出反应。一入水,首先耳朵会感到疼痛,所以要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哼’地一下,像擤鼻涕一样,让空气鼓到耳膜里,明白吗?如果不这样,海水就可能冲破耳膜进入内耳,引起呕吐等各种各样的异常症状。这一点千万要注意。”

我感到毛骨悚然。

“这副潜水眼镜,瞧!鼻子部分是用可以揉捏的柔软的合成树脂制成的。耳鸣在水压变化时会频频发生。”

接过眼镜,我开始忐忑不安,我完全没有潜水经验。

“哎,御手洗,我也要下去吗?”我问了一声。

“你不准备把今天的冒险写进书里吗?”御手洗反问。

“还有一点就是,上浮时也很重要。如果从海水深处,屏住气息一下子浮到水面上,肺就会出问题。这就是潜水

病。这和从深海中拿一个膨胀的塑料袋到水面是同样的道理。石冈君,你说塑料袋会怎样呢?”

“嗯……会瘪下去吗?”

“恰好相反。会胀破的。”

我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人类的肺也是两个口袋,一下子浮上来同样会胀破。所以慢慢地,逐渐让身体习惯水压的变化,要领就是缓缓上浮。这时一定要不断呼吸。”

听着玲王奈的讲解说明,我还是很难相信那些是自己将要体验的事情。我没下水之前就已经手脚发软了。

“万一调节阀或者万向节出了故障,必须紧急上浮的时候,一定要一直喊着‘啊——’的声音浮到水面。只有这样,肺部的空气才会被源源不断地排出来,肺就不会受到损伤。不过,在水下,你们只要看我做什么,然后照样去模仿,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好的,明白了。现在就下潜吧!”御手洗显得非常着急,背上了钢瓶,开始穿戴。

“等一下!你知道潜水服的穿着方法吗?一边冲着淋浴一边穿,湿淋淋的穿起来比较容易。”

“是吗?石冈君,走吧!”

“什么是调节阀和万向节?”

“稍等一等,诸位!”一直像睡着了一样的保镖,一下子抓住了御手洗的双臂,反复看着玲王奈和御手洗的脸,问道:“松崎小姐也要下潜吗?”

“是啊,只让这两个人下去很令人担心啊。”玲王奈用英语回答。

“她说她不跟着就很担心。”御手洗翻译给我听。

“你们如果也不放心的话,可以一起下到海里。不过,氧气瓶可没有那么多。”御手洗说着,迅速向塔下走去。

我们背着氧气瓶,穿着潜水衣等了一会儿,玲王奈身着醒目的金色比基尼下来了。当御手洗问她为什么不穿潜水衣的时候,玲王奈回答说自己是个高手,用不着那些了。

“下去干什么呢?”玲王奈问。

“看看埃及岛周围水下的情况。”御手洗指着脚下。

“这座岛周围很深啊!OK,这边石头太多,对初学者来说有点危险,应该从那边的水洼开始下潜。”

御手洗不耐烦地看着我。于是我们穿着潜水靴过了日本桥,走向浅滩一样的水洼。

有几个水洼已经被海水淹没,可见开始涨潮了。玲王奈让我们两个初学者站在岩石上,给我们逐一讲解了铅圈的缠法,腰部平衡器的系法,氧气瓶的背法以及脚蹼的穿法,这个过程就像参加了玲王奈的潜水学习班。

调节阀就是把氧气瓶里的高压氧气减压送进供气咬嘴的装置。万向节则是一起下潜的人在氧气用尽的时候准备的应急设备。

此外玲王奈还讲解了一些潜水器具和氮氧病之类的繁琐内容,无需赘言。

我穿戴好所有沉重的装备,开始紧张起来。沿着水洼里的岩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很快海水就齐胸深了,有海藻缠到了我身上。

“把潜水镜浸湿以后再戴!”玲王奈说。

“虽然你是教练,但是在接近小岛的时候,一定要听从我的指示!”御手洗说,“不要一下子就游远了。”

“知道了。”

“石冈君也是,不要看什么东西都是大惊小怪的。一旦手忙脚乱,判断有误,就可能回不到陆地上去了。这次冒险的确是很……”御手洗回头朝陆地方向看去。

两个保镖也正忧心忡忡地望着这边。

“我还是想把你留在岸上……”御手洗对玲王奈说。

“不行!”玲王奈立刻回答。

“只有两个潜水灯吗?要是准备三个就好了。石冈君,你要紧紧地跟着我。”

“我可以不跟着吗?”

“你也得跟着。好了,走吧。”御手洗戴上了潜水镜,叼住了供气咬嘴。我跟着他,鼓起勇气奋力潜入水下。

我的耳朵里听见咕咚咕咚的巨响,接着感受到了橡胶和压缩空气的独特味道,我已经来到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了。

最初是细碎的贝壳,摇动的海藻,白色的泡沫,烟雾一样腾起的泥沙,但更远就看不见什么了。我不经意地抖动脚蹼,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

“啊!”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于是就灌了一口海水。

多么美丽的景色!上边就是水面,如同缓缓飘动的绸缎,散发着光亮。穿过水面的阳光在湛蓝的海里变成一条条金色的光线,射在海底的岩石上,使黑色的岩石变成了一个个金块。这是一个梦幻般的金色世界!

我们沐浴着金色的阳光,随波逐流,好像跳起了民间舞蹈一样不断变换姿势。海底细沙的外表线条也轻轻摇动,展现出万千变化。

就在这样的光线中,玲王奈畅游着。她那赤裸的双臂,象牙色的大腿,在海底的光线中,已经超越了人间尤物。

她转过戴着潜水镜的头,像招呼我一样挥动手臂,栗色长发随波飘动,如同美人鱼一样,美得令人瞠目结舌。我忽然感觉自己进入了梦境一样。

不知何时,御手洗已经遥遥领先了,就像一条黑色的鱼,越来越小,所以玲王奈才挥手催促我。

我的耳朵开始感到疼痛了,于是我就用学到的方法来对付耳鸣,很快发现这种办法简单有效。

但是,我想慢慢品味人生中的第一次海底漫步。海底正是画家喜爱的世界,充满了蓝色的光辉,其美丽远远超出我贫乏的想像力。

一种不知名称的海底植物,表面是白色的,如同浑圆的岩石或者茶壶。仔细一看,实际上是无数小枝簇集成了块状,结构复杂。再定睛凝视,枝杈下面居然藏着小鱼。

御手洗的前方有一大群鱼。御手洗一接近,它们就向旁边窜去。

鱼的腹部是银色的,远远望去,前方似乎有无数的闪光灯,在广阔的海底闪耀不止。

海水越来越冷,但我仍感到十分舒适。这样心情愉快的冒险我永远都愿意参加。

眼下的海底越来越深,我们就像在空中飞翔,俯视着下面的山脉一样漂浮着。我觉得自己是超人,心情也变得亢奋。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乐趣,入水之前的恐惧是多么可笑啊!

御手洗在前面像蝙蝠侠一样轻轻漂浮。那是玲王奈教给我们的悬浮姿势。她曾说过,只要调节肺部的空气量,就可以进行悬浮。

御手洗左手那只大号电筒一样的潜水灯,现在已经发出光亮。他像挥手一样不停地挥动着潜水灯,看起来态度强硬,命令我们赶快过去。

玲王奈也在我的左前方展现着漂亮的泳姿,轻轻招手催促我。

御手洗为什么着急呢?因为他潜水有着明确的目的。于是我奋力抖动脚蹼,接近了身穿深灰色潜水衣、悬浮在那里的御手洗。

御手洗的身体是倾斜的,他歪着脑袋,用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指向前方。当我望向他所指的方向时,不禁又“啊”了一声。

没想到刚才那些世间罕见的美丽景色才仅仅是个开始。御手洗所指示的方向更在人间的美景之上。我的思维开始模糊,最后确信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清澈的海底有一座巨大的石造神殿,左右还有巨大的石像。海底神殿的雄姿,与玻璃金字塔内那座玻璃纤维制作的阿布·辛贝尔神殿相比,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此时,我不禁想起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沉没的教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奇迹!

我知道玲王奈也很惊讶。她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然后像跳舞一样划着水,蜷起身躯,落在岩石上。

我们三人通过潜水镜彼此交换着赞叹的目光。

不久以后,御手洗做了一个“走吧”的手势,再次用手指指向前方。前面有两座巨大的石像,它们的中间有黑色的四角洞口,像是入口。

“难道要进去不成?”我在心里喊叫,“真的吗?”

我想这实在是太危险。我们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首先,在这样深的海底出现如此巨大的神殿,本身就是一个谜。

御手洗用两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动作很奇怪。玲王奈看了大幅度地摆头,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御手洗于是摊开两手,放弃了用这种方式沟通的打算。接着,他挥动右手手掌,率先游开了。

长年的交往,使我能理解御手洗动作的含义。他是要我们注意不要离开他。御手洗在前,我和玲王奈并肩在后。

终于渐渐接近了可怕的神殿,我的脑海里再次回响起德彪西《沉没的教堂》的旋律,人类的不安与恐惧都通过沉重的低音来展示。

越接近目标,石像就越发高大。只见它在水中瞪着大眼睛,两个耳朵从帽子下面露了出来,坐在椅子上,两膝微微分开,两个大脚纵向排列。

其高度大约在十米左右,脸庞和躯体都被海藻和无数的牡蛎壳弄得乌黑一片。但是很明显,这就是赞美古埃及法老的石像。

石像的脸颊处聚集着无数的小鱼,如同一大群鸟掠过天空。透过海面射下来的阳光,在胸口和肩膀周围形成摇摇晃晃的光斑。

入口就在这两座巨大的石像之间靠近脚的地方。高三米,宽还不到两米,里面一片漆黑,仿佛告诫我们洞穴深处栖息着某种怪兽。现在我知道御手洗为什么说应该带三个潜水灯了。我们刚才游过的海底都很明亮,还没有照明的必要。

我忽然丧失了进入神殿的勇气。我环顾四周,怀疑这里是因为地壳变动而沉没的亚特兰蒂斯都市遗址。

就在这时,我发现在光斑缓缓抖动的海底有一些几何图案,那是古代道路的痕迹吧?

我知道,即便是在海底,也曾有过我所不能想像的生活。海藻的缝隙间,岩石的暗影里,海底世界的居民们在自己的领地里生活。如同我们在大街上游逛购物一样,海底的生物们也为自己的生活目标而孜孜不倦地劳作。

如此一来,这个石造神殿就可能是某种未知生物的栖身之所,而我们鲁莽地闯入了他的领地,在那黑暗深处,说不定就存在着怪物。

但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御手洗,正满不在乎地一头扎进黑暗的空隙中。玲王奈跟在他后面,我没有办法,只好跟在玲王奈的后边。

御手洗和玲王奈点亮了潜水灯,黑暗深处,是古老的走廊。左右两侧都是不断贴近的石壁,我们三人如同三只小飞蛾,贴着天花板轻轻漂浮。墙壁上到处都生长着海藻,柔软的触手伸向通道中间,轻抚着我们的身体。

左边有一个小入口,御手洗沉下身体,游了进去,玲王奈跟着他,我吐出一口气,也钻进了狭窄的入口。

里面漆黑一片。在御手洗潜水灯的光亮下,大型的鱼类惊慌闪避。他拿着灯左照右照,黑暗的墙壁处,古埃及风格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眼前。

御手洗又向上浮,用手一边指点一边查看天花板和附近的墙壁。墙壁上腾起了黑烟一样的污泥,污泥下出现了色彩绚丽的壁画。

我想那是尼罗河上顺流而下的航船。右边是一个弯腰收割谷物的农民,下边有一群年轻的埃及女性,全都并排向左看。

御手洗就像一个大蝙蝠一样在宽敞的室内上下往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即使是身着潜水设备,他也仍然保持着好动的作风。

御手洗将潜水灯换到左手上,挥舞右手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接着他沉下身子,从进来的洞口出去了。

同样的房间一共有三个,简直就是一座关闭着的美术馆。黑暗之中,我们一间一间地钻进去,毫无遗漏地观赏了所有壁画。

又一次回到走廊里,御手洗不断向深处游动。他拿潜水灯照亮的地方,墙壁和海底已经是又黑又脏,渐渐像变成了自然的洞窟。

实际上,我们闯进的或许真是自然的洞窟,左右的墙壁凹凸不平,如果不小心就会刮伤自己。

御手洗的前方出现了一块坚硬而粗糙的黑色岩石。他上下游动,仔细观察了这块石头,最后慢慢转身,对着我和玲王奈歪歪头,向我们示意:“怎么会是这样?”

这时在水下真是不方便,我们无法用语言进行交流。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御手洗是如何考虑的。

其实这一点与在陆地上差别不大。御手洗这个人,他如果自己不打算说出来,别人就很难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不过话也说回来,海底毕竟是一个无限沉寂的世界,只能听见自己呼噜呼噜的气泡声。

御手洗打算回我们经过的走廊,但玲王奈迅速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检查他腰带上的仪表,然后点点头。“可以了,去吧!”我似乎听到了玲王奈这样说话的声音。

御手洗很快游了回来,再次进入左边那间我们曾进入过的房间,我们紧随其后。只见他十分活跃,看来,长于运动的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潜水的感觉。这个人在人际关系方面糟糕得令人叫绝,而在海底却能发挥出他的超

常天分。

玲王奈来到我身边,透过潜水镜询问我:“他在做什么?”

我摇摇头。

灯光照了过来,像大蝙蝠一样贴着天花板的御手洗挥动右手,示意我们游过去。

于是我们上浮。在玲王奈潜水灯的强烈光亮下,御手洗的右手向上扶着天花板的一角。

他的姿势非常到位。“怎么样?我找到了!”他好像在向我们夸耀道。

“但是,你难道要从这里钻进去吗?”我心想。在海底的这个黑暗房间里,天花板的角落有一个换气孔一样的狭窄洞口。虽然我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该浮出海面了,但御手洗却丝毫不考虑我的想法,一下推开了盖子,一头钻了进去。盖子似乎是铁板做成的,上面粘满了贝壳,和周围的天花板几乎毫无区别。

正如我预想的那样,洞穴深处就像排水孔一样,是非常狭窄的通道。如果发现不了宽敞的地方,就很难舒展开身体。幸好是在水中,不然前进会更加困难。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玲王奈的脚蹼拍打,在通路中匍匐前行。

我感到自己简直是在一艘巨大的沉船中探险。周围的墙壁呈红褐色,凹凸不平,如同生锈的铁板。我想,这时玲王奈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穿潜水衣呢?

通道转而向上,然后又拐向左,接着出现了岔道,宛如迷宫一般,看起来非常复杂。御手洗迟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选择了左侧的岔路。他变得小心翼翼,缓缓踢动着脚蹼前进。因为如果动作剧烈的话,下面的泥沙就会飘舞起来,眼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的身体出现奇怪的反应,最初不明缘由,后来我发现这是水压在降低的缘故。

通道上升的角度越来越明显。抬头一看,御手洗和玲王奈的上方出现了奇怪的光亮。那是什么?正思索间,耳边传来哗的一声,我的身体急速上浮,头部碰到了玲王奈的脚蹼。御手洗的动作变得很奇怪,他停了下来,玲王奈也跟着停了下来。

水中原本漆黑一片,但是现在即使御手洗和玲王奈把潜水灯关掉后,还是隐约有光亮。我抬起头,看见两个人的身体上面有一小块海面像绸缎一样在抖动。

御手洗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不发出声响,爬出了水面。过了一会儿,玲王奈也出水了,最后是我。御手洗是用手把我拉出水面的。一看到我的脸,头发湿淋淋的御手洗就隔着潜水镜,伸出食指压着嘴唇,示意我保持安静。

我慢慢摘下了潜水镜,御手洗则帮我卸下了氧气瓶,然后小声叮嘱我:“不要出声,这里很危险!”

我环顾四周。我们刚才爬出来的地方是脚下的一小块水面,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井。附近都是岩石,井上有一个小铁盖,御手洗刚把它打开放在脚边。现在来看,我再也不想钻到这阴森森的井里去了。

我脱下脚蹼,解开铅圈,把它们和氧气瓶潜水镜都集中到墙角,和御手洗、玲王奈的东西放在一起。

玲王奈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看来她需要一条擦脸的毛巾。此时她虽然浑身湿透,但仍旧赏心悦目。

不知从哪里射进来的微光,使周围一片朦胧。眼睛习惯了之后,我发现这里是座不大的洞穴,洞壁都是铁锈一样暗黑的岩石。

右手边有一个狭窄的入口,一扇细木条拼成的门敞开着,光亮就是从这里照射进来的。御手洗贴着墙壁,缓缓走向入口。

他先是探出半张脸,向外边观察了一会儿,确保安全之后,他挥了一下左手,让我们到对面去。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空间,用扇形来形容应该比较合适。走廊一样的空间如同扇形的弧边一样向右弯曲,左侧是粗糙的岩壁,上面有一排小手指粗细的孔洞,光线就是从这里射进来的,似乎还能听见微微的波涛声。

右边并列着一排令我惊讶的东西。乍一看是黑色的石像,人类的身体,动物的脑袋。我旁边的石像头部像是豹子,或者是没有鬃毛的母狮。里面还有一尊石像,头部像鳄鱼。如同参照开罗博物馆里《死者之书》中所描绘的动物雕刻出来的形象。

但最使我惊讶的,是右边桌子上的小玻璃瓶,就是在生物实验室里经常见到的那种筒形瓶,盖子像圣诞老人的帽子一样,上面有一个小圆球的把手。

“啊!”

玲王奈在我旁边发出低声的惊呼,似乎把后面的尖叫硬压下去了。每个玻璃瓶中都装着一个婴儿的尸骸。

而且这些还不是普通婴儿的尸骸,四个玻璃瓶里都是蜷着身体的畸形儿,浮在黄褐色的液体中。

所有婴儿的头部都像陷落下去一样,非常小,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附近,闭着眼睛张着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手上并没有五根手指,而是像海豹的前鳍。

“这些究竟是什么?”我嘟哝着问。

“石冈君,这里可不是博物馆,你要保持安静。我们这是闯进别人的家里了。”

“这是谁的家呢?”玲王奈低声问。

“是你见过的人,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这里是他的家?”

“嘘!不过现在他好像不在家。”

“这么说他真的存在啊!”

“当然。”御手洗肯定地说。

“这些玻璃瓶里的孩子是谁?”我问道。

“这些是小阿努比斯们。”御手洗回答,“或许他们就是这次奇怪事件的核心。虽然目前还有不明确的地方,但这种可能性很大。”

我们沿着扇形房间右侧的墙壁,向深处缓缓前行。因为整个房间是和缓的扇形,所以随着我们不断前行,里面的东西也都慢慢展现了出来。

有很多小木方和窄木板拼合而成的小木椅,沿着右侧的墙壁摆成一排,椅子和椅子之间密布着黑暗的洞穴。看来这个阿努比斯的家似乎相当复杂。

“这里可能是利用了未知的古代遗迹所建成的家,居住起来倒是很舒服。如果打算逃离尘世,这里应该不错。石冈君,你没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吗?这里的家具使用的都不是体积很大的材料,而是用细小的木方和板材拼凑而成的。”

“啊,这能看出什么来呢?”

“就是出入口,只有我们通过的那一个而已。那么狭窄的通道很难运进体积很大的东西……玲王奈?玲王奈呢?”

我回头看,也没有玲王奈的影子。

御手洗低声叫道:“见鬼!我说过不想让她跟着!”

“啊!”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御手洗!”远处有人在呼喊着。

“肯定在这里的某一个洞穴里。石冈君,我们分头去找,你去那边!如果看见她就赶快叫我。”御手洗低声叫着。

我奔回摆着玻璃瓶的桌子旁,钻进椅子边的洞口,可是很快就到了尽头,而右面则是狭窄的坡道,光线微弱,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急忙回到放置潜水用具的地方,拿来了两个潜水灯,再次返回那个洞口。

打开了潜水灯,我爬上坡道。这时从里面飘过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像小时候在夜市嗅到过的乙炔燃料的气味。

突然,前面出现了宽敞的空间。在这个不亚于小型体育馆的奇妙空间里,到处都是铁管搭成的脚手架,上面点着青白色的火苗,我处于安全考虑,熄掉了潜水灯。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个钢瓶,里面装着不明气体。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钢瓶埋在角落里,此外还有一个小金字塔,是用罐头一样的圆筒堆积而成的。

又一次听到了玲王奈的尖叫,我向上仰望。只见空中有铁管搭成的一座天桥,玲王奈正在天桥中央,一个奇怪的家伙从后面扭住了她的胳膊。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从我所在的位置看得不是很清晰,我还以为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他没有头发,两只狼一样的耳朵耸立在头的两侧。

天桥很高,而且开始摇晃起来,我注意到御手洗已经顺着左侧的铁管向上攀爬了。我险些惊叫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决不能让怪物注意到御手洗,我如果叫出来无异于向怪物通风报信。但是天桥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不论是怪物还是玲王奈,都察觉到御手洗在逼近。

我叫了起来:“御手洗,要小心!”

“没关系!”他回答道,“可以再靠近一点!石冈君,用灯照着玲王奈!”

“没事吧?他有武器吗?”我一边大叫着一边打开了潜水灯,照射着玲王奈和怪物。奇怪的是,怪物似乎纹丝不动。

“没关系,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御手洗说。他好不容易接近了天桥,抓住栏杆飞身一跃,站到了上面。

天桥摇晃得越发厉害了,玲王奈再次惊叫起来。

“安静!安静!玲王奈,只要你不惊慌失措,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御手洗举起右手,一边稳步前进一边说。

“照着玲王奈,石冈君!”御手洗面向前方叫道,“忍耐一下,不要动!”

此时怪物也发出了声音。我为了能更近一些看清怪物的脸,爬到了离天桥最近的脚手架上,一边爬,一边照着玲王奈和怪物的脸。

当我站在脚手架的踏板上时,距离怪物不过十米左右。我两手各举一个潜水灯,像摄影场地里的灯光人员一样,照着怪物。

怪物发出了低吼,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的血盆大口令我不寒而栗。

只见他的眼睛好像玻璃球那么大,狭窄的前额中间有一道凹痕,向前伸出的脸下边是张着的大嘴,一直咧到腮帮处。

阿努比斯,这就是在开罗博物馆的图画上见到的阿努比斯,他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吧?果然有怪物!”玲王奈叫着。

这时,御手洗喊出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话,不,那恐怕不是人类交流所用的语言。总之,御手洗的嘴里发出了我们听不懂的奇怪声音。在我听来,那很可能是驱魔的咒语。

我屏息注视着事态的变化,同时环顾周围,一旦事情有变,紧要关头必须寻找一个能让御手洗和玲王奈与怪物搏斗的武器。如果把脚下的铁管拽下一根来,倒是可以作为武器应付一阵子。

御手洗的咒语似乎没有效果,形势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洞窟之中十分闷热,充斥着乙炔气体难闻的味道。我觉得在橡胶制作的潜水衣和自己的皮肤之间似乎有汗流了下来。

御手洗仍然在喊叫,当然我无法记载其内容,就是连发音也难以模仿。

这时,奇迹出现了。怪物放开了玲王奈。玲王奈哭着向御手洗跑去。

“等等!”御手洗又大喊,右手用力在空中摆动。玲王奈被他的声势所压倒,好像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的面孔对着御手洗,因恐惧而拼命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我在这边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玲王奈的动作过于剧烈,天桥又开始摇晃起来。

“玲王奈,不要乱动,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会很危险,懂吗?”御手洗说。

玲王奈的身体微微前倾,两手紧紧地抓住扶手,轻轻地点点头。她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御手洗和怪物的中间。

御手洗口中继续念念有辞,玲王奈一脸迷惑,我也惊呆了,御手洗到底在嘀咕什么呢?

“石冈君,他就算了,只照着玲王奈就可以了。”御手洗说。

我立刻把两个潜水灯的光亮集中到玲王奈一个人身上。

我看到玲王奈汗流浃背,她头发上的海水还没有干,而脸上闪闪发亮,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玲王奈,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御手洗指着她的背后说。

玲王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结舌地看着御手洗,接着就像痉挛一样,拼命摇着脑袋:“不!”

但御手洗很冷静地说:“玲王奈,我们早就说好的,是不是?要想从这里安全出去,你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逃跑会更危险!”

“我害怕!”

“拿出勇气来!我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这副模样可以吗?没有化妆,头发也乱七八糟……”为了给自己打气,玲王奈还故作镇静地说着俏皮话,同时慢慢向着怪物的方向转身。

“石冈君,不要照他的脸,会吓到玲王奈的。玲王奈,挺起胸膛,你是明星啊!”

玲王奈好像一下子就鼓起了勇气,上身也伸直了。

“好极了,就在那里转一圈,慢一点。”

“嗯?什么?难道是时装发布会吗?”

“按我说的去做。慢慢转!”

御手洗的口中继续念出咒语,这时奇迹出现了,怪物的口中也同样吐出言语。我看呆了。

御手洗在和怪物说话?!我的这个朋友什么时候学会了怪物的语言?

“玲王奈,再慢慢转一圈,对,感觉不错。你如果因为盛气凌人耍大牌而被好莱坞封杀的话,倒是可以去做时装模特。”

“那

是当然。别小看我,我擅长模特步。”

御手洗还是念念有辞,似乎在祈祷。

“需要脱掉比基尼吗?”玲王奈问。

“不用那么体贴。你脑袋没病吧?”

“噢,你这么说我很荣幸,我总是……啊!”

玲王奈惊叫起来,怪物开始接近玲王奈。御手洗继续念着咒语,也稳步向前。他的咒语奏效了,怪物在离玲王奈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于是御手洗也站住。玲王奈面对着我,她被夹在了御手洗和怪物中间。

我的手心都要握出汗来了。难以预料下一个瞬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一旦事态恶化,我已做好了随时扑上去和怪物拼命的心理准备。

“你看你,玲王奈,你居然说这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对不起,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现在还不行。就这样,在我发出指示之前不要动。”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你说‘咔’的时候才行,玲王奈。”

御手洗接着念咒语,听起来简直像天书一般。

玲王奈又叫了起来。怪物又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动,玲王奈,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

“那就不要动!”

怪物又向前了两步,玲王奈肯定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此时的玲王奈不再尖叫,只是瑟瑟发抖,低声抽泣。御手洗没有动。

怪物伸出右手,触碰到了玲王奈的肩头。但是他的手比较短,手腕也很薄,只有三个手指。

“哇——”玲王奈终于哭出了声音。怪物的三个手指从玲王奈的后脖颈处开始,一直抚摸到她赤裸的后背。我几乎也要大叫起来,但御手洗的表情依然冷静,所以我也忍耐着,专注于照明。

“闭上眼睛面对着他!”

“我做不到!”

“快!不会有事的。”御手洗说。

我的怒吼已经涌上喉头。

“灯光人员请安静!”御手洗先制止了我。

束手无策的玲王奈,此时只好双目紧闭,抬起下颌,颤抖着将毫无防备的身躯慢慢转向了怪物。

怪物伸出两手,轻轻触碰玲王奈的腹部,然后放下两手,紧紧地盯着玲王奈的身体。

御手洗还在说着什么,怪物也和他嘀嘀咕咕地发出声音,像是在和御手洗交流。从那怪物难以听清的声音中,我隐约听到了西班牙语“谢谢”的发音。

“好了,已经可以了,玲王奈,到我这边来,我们过一会儿再拥抱,你先暂时等在这里。请把灯光照着他!”御手洗说着,伸出右手,慢慢接近了怪物。

“御手洗,你真要这样吗?”我惊叫道。

“住手!”玲王奈喊起来。

“不要吵!石冈君,照着他!”

御手洗的右手触碰到了怪物的额头。突然间,怪物开始反击了,他挥起右手,猛击御手洗的腹部。御手洗呻吟着跪倒在天桥上。

玲王奈惊叫着跑过去。我想自己应该出场了,于是动身要往天桥上爬。

“你们别过来!不要担心!”御手洗用坚定的口气说。他真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转眼之间就站立起来的御手洗,口中的咒语一直没有停,但他还是不接受教训,再次把手伸向了怪物的脸。

“住手,御手洗,你会被杀掉的。”玲王奈叫道。

“住手,御手洗,别乱来!”我也喊着。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御手洗纵然不被杀死,哪怕只是负伤,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回去都很艰难。

“好了好了,你们太吵了,按我们进来的路线回去吧,到放置潜水用具的地方等着我,我随后就到。”御手洗回过头来对我们说。

“别瞎说!我们不会丢下你一走了之。”我说。

“是啊!”玲王奈也说。

“我没说我不走,我随后就到。玲王奈,按我说的做。”

“你真的会来吗?”

“当然!”

“立刻就来?”

“立刻。”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御手洗和怪物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可以看出,怪物似乎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的意思。

“那我们回去了,你立刻就来啊!”玲王奈说着,给我使了个眼色。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对御手洗的信赖难道比不上玲王奈吗?

玲王奈过了天桥,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演员谢幕后进入舞台侧面一样,消失在岩壁的阴影里。

我关掉了潜水灯,看了看桥上的御手洗和怪物。只见他们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站在那里,看来不会再次发生打斗了。我一面暗自祈祷御手洗能顺利脱身,一面惶惶不安地离开了现场。

下了脚手架,进入狭窄的洞穴,回到扇形房间,我和走过来的玲王奈撞到了一起。

玲王奈打量了我一下,就把我抱住了。我惊恐不已,一动也不敢动。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全身都被汗水润湿了,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然后她放开我,向后退了一小步,说:“真可怕!”

“走吧!”我说。

能和玲王奈拥抱,我是多么幸福的人啊!我知道自己只是暂时代替了御手洗,但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们出了安着小木门的洞口,来到了水井边。周围比我们进来的时候昏暗得多,外面的太阳应该开始下落了。

我们背上氧气瓶,缠上铅圈,套好脚蹼,戴上潜水镜,就差没咬上供气嘴了,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玲王奈无精打采地抱着膝盖,坐在平坦的岩石上。现在看她的模样,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相当亲近的缘故吧。

她不说话,一直埋着头,大概是在哭泣吧。她仍然在颤抖,而周围的气温并不低。我现在开始慢慢能够体会到玲王奈此刻的感受了。她平时虽然争强好胜,实际上却是一个感情脆弱的女孩子。

记得在横滨的时候,她还说御手洗脆弱,现在我看她也没有比御手洗坚强到哪里去。或许御手洗对她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在我眼里,玲王奈就如同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艺品,当然也和她美丽的外表有关:只要她在身边,你总是担心有人会不小心将她碰碎。

在我眼中,玲王奈的性格,和御手洗常说的那种外表漂亮,举止优雅,但是锱铢必较的女人恰好相反。

换句话说,玲王奈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她都会勇敢地张开双臂去大胆面对,哪怕眼前是杀气腾腾的怪物。但她的内心却容易受伤,非常脆弱。现在暂时安全了,她却因为紧张和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

御手洗认为女性总是患得患失,但玲王奈却总是舍身为人,不考虑丝毫的利害得失。因为作为大明星的她,如果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应该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形象。

“石冈君。”她把头枕在膝盖上,额头上套着潜水镜,抬起脸来问我,“他是不是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也把潜水镜推到前额上,说:“谁?御手洗吗?这个……”

我有些惊慌。的确,在我的记忆里,御手洗似乎从未对女性产生过兴趣。至少我没见到过。

“是同性恋吗?”

“嗯?”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啊?”

而玲王奈此时继续追问:“求求你,告诉我!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放手。在我们演艺圈里,那种人很多。”

“你们在吵什么呢?”意外的声音,御手洗回来了。

“抓紧点,太阳快落了。”说着,他急急忙忙地背上氧气瓶,套上脚蹼。

“我在问他你是不是同性恋。”玲王奈说。

“什么?”御手洗的脸色突然变得可怕起来,“是谁哭着喊着一定要我月底前把这件事查明的?是谁闹着说如果拍摄被迫中止就会有人破产的?强迫别人来调查命案,而现在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已经接近了核心问题,又看到了令你头痛不已的阿努比斯,你却在讨论我是不是同性恋?”

“是啊,我就是一个奇怪的女人!”玲王奈喊道。

“那你住院去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很好的精神病院。”

“快回答我的问题!”

“真是无聊。再不抓紧他就要来了。走啦!”

“氧气只够三十分钟了。”

“已经足够了。跟我来!”御手洗戴上了潜水镜,咬住供气嘴,从我手中夺过潜水灯,一下子就扎进了水里。我很想立刻跟在他后面,但最后还是让玲王奈先下去了。

玲王奈下潜的时候,只剩我一个人在陆地上。好奇之下,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入口,果然阿努比斯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抑制不住自己的叫喊,抖动双脚,惊慌失措地跃入水中,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吧。

我拿着另一个潜水灯。海水似乎很温暖。我打开潜水灯开关,竟不可思议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像一条鱼一样。我没有料想到自己回到水中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安全感。

我回过头,用潜水灯照着后面,担心阿努比斯会追上来。真是一场噩梦!两三天来一直蓄积着的疲惫,此时全部爆发出来,使大脑产生了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后面什么也没有出现,我暂时松了口气。为追上御手洗和玲王奈,我拼命踢动着脚蹼。

水越来越深,水压也在加大,耳朵开始感到疼痛,水温也在下降。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的同时,我的耳边还有咚咚的响声。是耳鸣吗?还是自己头部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一边尽量频繁地呼吸,一边往水下隧道里下潜,终于回到了那个岔道口。我们刚才是从右边那条通道爬上来的,所以只要沿着右边不断下潜,就能抵达龙宫一样的水下神殿的房间。

但是,御手洗不知为什么却选择了左边的通道,玲王奈吃了一惊,停了下来。她本来想一把抓住御手洗,但是没有成功。

御手洗迅速游远了。但是玲王奈呆在原处没有动,她在等御手洗回头。她努力摇着手,试图向御手洗示意应该走另一边,可御手洗始终没有回头。我将灯光对准了她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御手洗也没有回来。玲王奈只好也向左拐,去追赶御手洗。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跟在他们后面。

从未经过的水下隧道和阿努比斯的家一样,到处是生锈铁板一样的红褐色岩壁,上下左右怪石嶙峋,不小心的话也会擦伤。只是这条隧道几乎是水平的,所以游动起来很轻松。

或许前进了一百米的距离吧。在水中很难估计距离,因为脚蹼能起很大作用,蹬一下能游动很远。突然隧道到了尽头,周围都是嵌着海藻的岩壁,挡住了我们前进的方向。

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我想。氧气已经快耗尽了,早点回去该有多好!结果现在被困在这里。在这么狭窄的隧道里转变方向是很困难的。看得出来,玲王奈的想法大致和我一样。

正在这时,御手洗的身体猛然上浮,只看见他蓝色的脚蹼,很快脚蹼也消失了。原来隧道呈L形,这里正是向上的转角。玲王奈也舒展开身体,向上游去。

轮到我了,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撞到头部,向上观望。这里如同水井的底部一样,是个近乎垂直的隧道,他们两人已经吐着大量的气泡升上去了。于是我蜷起身子猛吸一口气,身体立刻变轻了,轻轻蹬一下岩壁,踢动脚蹼,转眼之间我就追上了他们二人。

我一直在上升,身体明显地感觉到了水压的变化。快接近水面了,我的头部撞到了玲王奈的脚。

哗的一声,御手洗浮出了水面。玲王奈停止上浮,等待着御手洗爬上岸,而我在水下向上观看,海水再次变得暖和了。但是,这次上面漆黑一片,也看不见那绸缎一样飘动的水面。

御手洗伸出右手把我拽上岸。他已经摘下了潜水镜和脚蹼,玲王奈正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开始忙着拧她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什么地方?”玲王奈问。

“是啊,什么地方呢……”御手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潜水灯四处照射。

四周都是粗糙的岩壁,看来这里同样也是狭窄的洞窟。和刚才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光线。如果熄掉潜水灯,这里就会漆黑一片。不过,也可能是外面的太阳早已沉没的缘故。

“你把我们带到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地方了吗?这里不会也住着个怪物吧?”我放下氧气瓶说道。一股油臭味扑鼻而来。

“没人住在这里。一定要我说这是哪里的话,就是埃及。这里是埃及的吉萨。”

“又开玩笑了。”我说。

“快来这边,让我们稍微运动一下!”御手洗说着,弯下身子,进入了黑色岩壁下面的一个小洞

口,绝望的玲王奈跟在他后面。进入小洞之前,我再一次看了看周围。跟刚才一样,我们钻出来的洞口简直就是一口水井。

我跟在他们两人后面,进入了狭窄的洞穴,油臭味越来越强烈。这里似乎是下水道,比刚才进来时经过的水中隧道还要狭窄得多。潜水灯照耀下的岩壁黑黝黝的,而且是连绵不断的上坡。

“哎!那个怪物是什么?”玲王奈问完后马上开始大口喘气,喘息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里回荡。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因为无法直起腰行进,所以越发疲惫。再说潜水本身就是个力气活儿,我很快感到头昏眼花,也可能是强烈油臭味造成的。我们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前进,脚下堆满稀泥,如同水田一样泥泞。

我们走走停停,玲王奈甚至还蹲在地上喘气。但不知御手洗是什么心脏,居然还是毫无疲态地向前走。

“喂!御手洗,等一等!”我喊着。

“快点来啊!”御手洗嘴上说着,脚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跟着。

我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艰苦跋涉的经历。还好这条陡峻的隧道是笔直的,可以看得很远。再用潜水灯照照后面,我看到了我们出来的水面。不管走多远,只要回头,都可以看见那一小块水面。真令人惊奇。

当我再照射前方的时候,御手洗不见了。前面是冰冷的石壁。

“御手洗,喂,御手洗!”

“御手洗先生!”我们叫着他的名字。

“什么事?真吵!”御手洗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在哪儿?”

“到尽头的石壁前拐弯。再加把劲儿!”

看来道路在这里弯曲了。我本以为后面的道路会变得平坦,可仍然是令人厌烦的狭窄上坡道。我歪着脑袋看了看拐弯处的石壁,以前所经过的隧道四周都像涂了层炭灰一样漆黑,可是眼前这面石壁却是灰色的。

转弯之后,又是艰难的徒步。此时我终于发现,脚下松松垮垮的东西居然是炭,那不是煤炭,而是用木材烧制成的木炭。这条狭窄的通道似乎以前被火烧过,然后又喷上了水,难道是为了灭火?油臭味很像是汽油的味道,就是这些木炭散发出来的。此外,隧道的四周都粘着一层有些潮湿的炭灰。

我一边埋头前进一边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用来做什么的呢?

就在这时,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似曾相识!好像我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以前也曾经来过。“啊!”前面的玲王奈发出了一声惊叹,她站直了。原来我们到达了一处相当宽敞的地方,我也直起了腰,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奇怪的开阔空间,高高的天顶,左右两侧向外凸出,随着高度的增加逐渐变窄。御手洗和我用潜水灯照射石壁,只见上面依然像挂满炭灰一样漆黑。

“这是大回廊!”玲王奈叫道。

“嗯,是啊,这里的确和胡夫法老金字塔里的大回廊一模一样。”

我之所以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靠着左右两侧的石壁附近立着几根黑色的柱子,和吉萨金字塔相比,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柱子似乎是木材质地,也是漆黑一片。

大回廊,还有我们刚才爬过的隧道,和在吉萨经历过的上升通道完全一样,所以我才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里的确很像吉萨……”

“欢迎来到吉萨!”

御手洗说着,从大回廊的尽头慢慢走了过来。因为两侧都是木炭,他只能在道路中间的凹槽里蹒跚前行。随着高度的增加,脚下的路逐渐变干。尽管如此,地面的煤灰仍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了火灾现场。

玲王奈也小心翼翼地靠右行走,她只穿了一件比基尼,我担心木炭的碎屑可能擦伤她的脚。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的墙壁都是玻璃做的。”御手洗用脚蹼刮了刮墙上的煤灰说。

“玻璃?!”我不禁失声。我们一直是穿过长长的岩石隧道才来到这里的,怎么会有玻璃?

“的确是玻璃!”玲王奈用手掌擦拭墙壁上的炭灰,回过头来对我说,“滑溜溜的,的确是玻璃材质,它透明吗?”

“曾经透明过。”

“能看见对面什么东西吧?”玲王奈一边使劲儿擦拭着墙壁一边说。

“不,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全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所以我说是吉萨啊!以后再给你详细解释。”

“刚才的怪物是……”

“以后告诉你。这里是王妃的墓室,因为塞满了木炭,根本进不去。”

“也就是说这里全部都是仿造吉萨的金字塔制作的?”

“嗯,而且都是用玻璃仿制的。”

“为什么?”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好几遍,石冈君,我说过了,以后给你解释。快到这边来,注意脚下。”

御手洗踏着木炭,迈着大步在前面开道,新鲜的木炭气息散发出来。我模仿着御手洗的动作,走在赤脚的玲王奈前面。

其实墙壁上也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炭灰,有的地方很厚,甚至悬垂下来,而有的地方则全部脱落了,可以看见墙壁里面的材质。这种斑驳的模样同样是个谜。如果说这个地下隧道里的木材全部燃烧过,那么所有地方都应该均匀地覆盖着炭灰。但现在黑色的墙壁上居然是波浪一样的形状,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走在大回廊里。从穿戴好潜水衣具,潜入美丽的海底,到后来跨越时空回到埃及,这样的错觉在我的头脑中挥之不去。

前面就是法老的墓室,御手洗弯腰钻了进去。在他穿着潜水靴的脚下,炭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连接着法老墓室的通道里,还有如同用剃刀削刮过的宽敞地面,同样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我们三人进入了黑色的房间,用潜水灯到处照射,角落、天顶、以及铺着炭灰的地面等等。汽油的味道熏得人头昏眼花。

“喂,御手洗,先告诉我一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

“你自己也都看见了,这里被烧过。”

御手洗用潜水灯照射着脚下,同时用靴尖拨动着地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说这里被烧过?”

“对啊,这是焚烧过的痕迹。”

“谁会在这个地方纵火?”玲王奈问。这可是关键问题,我也期待着答案。

但御手洗蹲在满是湿炭灰的地上,开玩笑地说道:“世界上有很多怪人啊!甚至还有人被可怕的怪物抓住之后,还在考虑旁边的人是不是同性恋呢!相比之下,在隧道里纵火倒不算奇怪了。”

“为什么这里如此潮湿呢?”我问。

“是因为灭火用的水吧。”御手洗的态度很明显是在调侃。

“哪里有水?”

“找到了!”御手洗直起身子,污黑的手上拿着一根沾满黑灰的粗棒,用它轻敲墙壁,发出了金属一样的声音。应该是根铁棒。

“玲王奈,拿着这个潜水灯,照射这里!石冈君,你也照着这儿!”

御手洗说着,用铁棒戳着墙壁。不一会儿,他捡起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似乎是一块一米见方的布,同样也是污黑的。

“这样的东西应该有好几枚,而且这里还有铁网。只好撬开了,你们闪开点儿!”

话音未落,御手洗已经把铁棒插进墙壁,还找了一块结实的木方夹在铁棒和墙壁之间作为支撑点,然后使劲压铁棒。“咯吱咯吱”,御手洗的脚下传来什么东西破损的声音。

御手洗用铁棒在周围反复撬压,最后拽起一个沉重的铁网,得意地笑着扔出好远。

“好!下面是这堵墙……”御手洗说着,将铁棒再次插进墙壁。

“你们也过来帮忙,这家伙太结实了。这样的铁棒附近应该还有。”

但是找找周围,我们并没有发现那样的铁棒。而御手洗认为在大回廊的通路边肯定有,所以我又顺着大回廊向下,果然找到了两根。

“推这里!”

我们三个人一起用力,但是墙壁纹丝不动。

“唉!御手洗,你该不是陷入了妄想吧?这可是墙啊!”

“不错,石冈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部分墙壁是活动的。我敢用脑袋打赌!”

“石冈君,推啊!”

我们喊着号子,一齐用力。

“喂,御手洗,不行啊,它一动也不动。”

“好啦,推啊!”

很快,奇迹出现了。“咣”的一声锐利的回音,墙壁居然后退了十公分。

“动了!”

“动啦!”

“一鼓作气,推!”

只要有了开始,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眼前的墙壁一点一点不停地后退,我们三个则弓着身子,同心协力地推着。不一会儿,墙壁的下方就出现了一个肩膀宽的洞穴,奇怪的金色光线直射进来。

这是什么光呢?我们该不会发现了什么财宝吧?因为我们长时间处于漆黑的环境里,这种光线虽然很微弱,却好像比灯泡挂在鼻子前还亮。

“好了,走吧!”御手洗精神饱满地说。

“我们去哪儿?”我问道。

“到充满阳光的世界去。难道你们愿意呆在黑暗中吗?”

御手洗率先趴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铁棒,钻进了洞口。自从我们潜入水下以来就一直是这样,一个洞穴接着一个洞穴,一个隧道连着一个隧道,如同鼹鼠一样钻来钻去。

御手洗的身影消失以后,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光亮陡然增大了。

“石冈君,快来啊!”御手洗在对面召唤我。我急忙趴在地上,钻进了狭窄的洞口。

隧道很短,仅有一米的距离。上半身一钻进去,御手洗就已经拉住了我的手。站起身时,我惊呆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广阔世界。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岩石的平原——因为我正站在一处洼地的底下。

“这是哪里?”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岩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迷惑不解。

“哎,你!”

御手洗高兴地说着,弯腰拉住玲王奈的手。而玲王奈裸露的肚皮蹭得漆黑,慢慢站起来后,也和我一样,眯起了眼睛。

“二百美金呢?”

我听了御手洗的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是这里!”玲王奈惊叫起来,“真难以置信,是金字塔的上层!”

“上层?”我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和玲王奈跳上了眼前的巨石,而御手洗则查看着我们钻出来的洞口。

“把铁棒插在这里,利用杠杆原理进行撬动,比从里边推动墙壁要容易。”御手洗自言自语。

我和玲王奈的脚下有一条深深的裂纹,可以从中望见沙地。

“二楼啊,石冈君。这里是金字塔的二层。”玲王奈说。

我环顾四周,发现后边耸立着凹凸不平的岩山。上面是钢架和无数的玻璃。再向上就是天空了,西边已经被染成了橙红色。圆筒形的塔楼也沐浴在夕阳里。

噢,原来这里就是金字塔的二层啊!

“原来还有这样的路线啊……”玲王奈低声嘟哝着。

“这就是那些专业人士没有注意到的登山路线。”御手洗说着,跳上了岩石,站在我们旁边。的确,我们既没有使用绳索,也没有用梯子,就登上了金字塔内的岩山。

“御手洗先生,你早就知道这里吗?”玲王奈问。

“当然知道,否则就不合常理了。”

“你真是个天才!”玲王奈感叹道。

御手洗嘿嘿地笑了起来:“不用说那些奉承话,我充分了解自己的水平。那二百美金……”

“我很愿意支付。”

“那就麻烦你付给埃里克·贝尔纳吧。”

“嗯?”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后天,那时请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我为大家做一次集中说明。石冈君,对不起,你也得等到那个时候。玲王奈,我想在为大家做说明之前和埃里克见一面。从这里出去后,你要立刻和埃里克取得联系,我希望明天早晨就能见到他。”

“埃里克?为什么见他?”

“后天告诉你理由。”

“你全都知道了吗?”

“当然。”

“真厉害!但是……但是那个埃里克?如果他……”

“完全不用担心。总之你九月一日能够重新开拍就可以了,是吧?”

“艾维·特芙拉一定会这么说的。”

“那么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我站在四周都是玻璃的岩石广场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眺望着玻璃天顶外壮观的夕阳。

这就是我们刚才的活动范围,它绝不狭窄,我曾经认为它蕴含着整个世界,但是现在我相信世界远比我们所认知到的要深邃得多。我一再认为眼前就是尽头了,可是在尽头总能有新的发现。就是这样,长长的海底隧道把我们引向了未知的领域。这就是今天的探险,世界就是如此广大神奇。

“那么我可以提个问题吗?”玲王奈问。此时他们两人已经站在通往空中栈道的铁栅门那里了。

“不行!”御手洗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转而向我这边走来。

“走吧,石冈君,氧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再不抓紧,那两个保镖就会急得胃穿孔了。”

“我只是想问,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简单吗?”

不过御手洗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已经趴在了地上,正往小小的洞口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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