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 贫道稽首。”

“仙师少礼……今夜呵,只因你传信约蟾宫相见, 急得我盼黄昏眼儿穿。这青霄际,全托赖引步展。”

……

台上上演的正是昆曲经典曲目《长生殿》,唐玄宗和贵妃杨玉环的故事;

二楼角落某个雅间里,苏陌与楚寒并排而坐, 中间隔着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摆放着酒水花生。

听戏喝茶,很是惬意;

苏陌对戏剧兴趣不大, 意外的是,楚寒却十分享受;

此时的楚大爷正歪坐在木椅上,大开的二郎腿一溜子匪气;正面看的话, 中间那一大包尤为凸显, 引得台上的‘杨玉环’频频侧目, 词曲儿都唱错好几句。

右手修长手指随着曲目不时敲打着桌面, 楚寒脑袋微晃、双眼微眯, 样子看起来十分惬意。

这样子的楚寒, 莫说别人了, 连苏陌都没见过;

扭头,苏陌再次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楚寒。

感受到苏陌目光,楚寒歪过脑袋, 颇为疑惑道:“有事?“

苏陌摇头,继续听戏。

楚寒想了一下,疑惑问道:“刚刚在后台, 你生气了?为什么?”

楚寒并不知自己此前的举动配合当时情景有多轻佻,也不知戏子卑贱、娈童下贱之说,心里更没有把苏陌当成玩物的想法。

事实上,某些方面单纯到过分楚大爷只是有样学样,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你似乎很爱昆曲?”苏陌挑眉问道。

楚寒咧嘴一笑,“咿咿呀呀的,大爷听着有趣儿!”

苏陌无语,“浑人听戏,当真白瞎。”

楚寒听得出苏陌在嘲笑他,他也不在意,反而遗憾道:“可惜人太丑了,而且时常唱错,要是你来唱肯定更美!”

时常唱错,还不是某人的锅?

楚寒只是单纯感叹,绝无其他意思。苏陌自知其意,但仍旧冷哼一声表明自己态度。

“又生气了?今儿是咋了,一点儿也不像你。”

楚寒单纯的吐槽,却引起了苏陌极度警觉!

“不对劲!”

瞬间,苏陌脸色阴沉下来,眼底也闪过显而易见的寒气;

楚寒先是一愣,随后也变脸了——惬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与血腥!

“他娘的,敢算计大爷!”

但见楚寒拍案而起,掏出九幽的同时,恐怖的煞气倾巢而出,瞬间布满整座园子!

所有人吓了一跳,连台上唱戏的都停了,纷纷满脸惊恐的望向楚寒。楚寒舔舔嘴角,露出恶劣至极的笑容来——他决定了,要把屋子里所有人全部变成‘艺术品’!

就在这时,正门大开,一队端着步枪的大兵鱼贯而入;

“局座到了,快,快去迎接!”

苏陌拉住楚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但见一位身穿高级军官装的肥胖男子缓缓踏入戏园子,他身后跟着的,竟然一身戎装的贺子安。

不对,不是贺子安,是贺少泉;

浓郁危机感犹然而生,楚寒嘴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声,与此同时,双目变得赤红无比。

刚刚踏入戏园的贺少泉惊讶的抬起头来……

“呔!醒来!”

振聋发聩的怒斥声响彻耳边,苏陌猛然睁眼;

人声鼎沸的戏园消失不见,眼前依旧是寂静潦倒的戏台子。

“苏陌,你没事吧?”

出声之人是樊星纬,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戏台。

苏陌扭头,刚巧看到他收起一张闪烁微光的符篆。

没有多问,苏陌微笑道:“多谢。”

“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出事。”樊星纬摇头说完,继而看向苏陌手中玉佩,并奇道,“这块玉佩看似普通,却藏着一股似煞非煞的气息,从哪儿得来的?”

苏陌简短把自己从进入戏台到幻境中的发现告诉樊星纬,最后言道:“那纸人不简单,今晚恐怕取不到贺子安血了,我们先离开吧。”

樊星纬自然同意,两人不再耽搁,立刻离开老宅;

这次夜探贺家老宅不止苏陌有发现,樊星纬也有收获。因此,离开贺家老宅后,他们并未着急分开,反而交换了各自信息。

樊星纬收集的是贺万里二儿子贺阳钊,以及小女儿贺蕊两系血液。

“你那位同学不简单。”

樊星纬皱眉道:“普通人死亡后,灵魂七天之内便会消散。尸体也因产热停止、散热持续缘故,会逐渐变冷、僵硬,皮肤也会失去弹性变得松弛。你那同学呢,据我估算至少死亡三个月了,她的身体除了冰凉一些外,竟毫无异样,甚至连尸臭都没有!”

所以,她的身体极大概率被改造过。

“纸人干的?”

刚说完苏陌又摇头否定道:“它没这么大本事,你怀疑背后还有人?”

“不一定。”

樊星纬摇头,“《画皮》看过吗?二十多年前上映的一部电影,说不定梅玲现在只剩下一张皮了。”

若只保存一张‘皮’,纸人或许真能做到。但奇怪的是,纸人或者说柳如梅凭什么帮助梅玲?

“若仅查明‘贺万里死亡真相’,实际上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苏陌突兀道。

“噢?说来听听。”

“《画皮》中的小唯靠食人心续命,贺万里也大同小异……从两次不同的尸检报告可知,贺万里一共续过两次命,分别是六十年前和三十年前。”

联想起‘亮亮’的死,苏陌推断六十年前为贺万里续命之人,十之八.九是贺万州。

“贺万州?贺万里的哥哥?纸人为什么要用亲哥哥给弟弟续命,这说不通啊!”樊星纬疑惑道。

如果纸人当真是柳如梅,且不提他如何变成纸人的,单单他留在贺家上百年,怎么看也像‘保护神’般的存在。

既是保护,又为何要杀哥救弟?

“续命也需要条件吧,比如至亲之人。至于为何用哥哥的命救弟弟……”苏陌冷冷一笑,“大约因为情吧。”

纸人对贺万里有情,这点亲眼目睹纸人烧纸的苏陌可以肯定。更甚者,说不定今日的贺子安,便是当初的贺万里。

“当真是戏子多情呢!”

多情亦薄情,有了贺子安这个‘小鲜肉’,贺万里这把老骨头自然不需要了。

贺子顺说过,贺子安长得很像年轻时的贺万里。而苏陌在‘幻境’中却看的一清二楚,贺子安像的哪里是贺万里,分明像贺少泉!

所以,无论贺万里还是贺子安,皆是柳如梅找来的代替品。

贺万州是贺万里亲哥哥,若续命当真存在局限,至少也要是至亲之人才对。那么,贺万里第二次续命时,为何会选择亮亮,而非自己儿女呢?

纸人连贺万里亲哥哥都不在乎,更不可能在乎贺家其他人。那么,不用贺阳晖、贺菀他们来续命,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们‘不达标’。

连他们都不达标,一个女儿与外人生的孩子,又是如何达标的?

联想起贺菀对贺子安的态度,苏陌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丑闻。

若仅查明‘贺万里死亡真相’,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但系统并无完成任务提示,很明显希望他们继续下去。或者说,系统希望他们把‘纸人’除掉?

纸人的出现似乎一下子揭露出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他们提出的血液样本,反而变得可有可无。虽说如此,但苏陌仍旧从樊星纬那要了所有样本,并带回宾馆。

本打算把收集到的血液交给魏斯翰,让他来找人分析鉴定,但考虑到时间成本,苏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花费一些梦幻币,让‘梦境天堂’直接给出答案。

寄存在‘拍卖场’的狼人之心与血狼之心,分别停留在每颗15梦幻币与90梦幻币的价格后,便不在有浮动。急需‘钱’的苏陌懒得继续等,提前把它们全部卖掉,最终换得2685枚梦幻币。

卖掉狼人之心与血狼之心后,苏陌又把‘伪灵异衍生剧本攻略’以低价800梦幻币的价格挂了上去。

随后便是分析血液样本。18份血液样本一共花费苏陌36点梦幻币,最终得到的结果除了贺子顺外,其余人皆没什么异常。

至于贺子顺的异样,苏陌猜测大约与梅玲有关并不是很在意;

未遇到纸人前,苏陌怀疑贺万里尸检报告的异样,可能与‘家族史’有关。遇到纸人后,他便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因此,即便血液样本没什么收获,苏陌也未感到失望。

唯一例外的是贺子安的头发;

区区几根头发而已,竟然需要100梦幻币才能分析出结果!

高昂的费用较是苏陌也有些吃惊。迟疑不到一秒,苏陌便毫不犹豫花费100梦幻币让系统来鉴定。

系统给出的结果只有两个字——活尸;

“活尸?活着的尸体吗?”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苏陌并未在贺子安身上闻到‘丧尸’味道。

“贺子安,你果然不简单。”

梅玲提醒他小心贺子安,或许不是因为纸人,而是因为贺子安本人!

鬼魂总能感觉到人察觉不到的东西,梅玲知道贺子安的异样也说得通。只是,如果贺子安是‘活尸’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

苏陌脑海中萌生起某种大胆猜测来,但仅是猜测,现在还做不得数;

第二天早上9点钟左右,苏陌、樊星纬、魏斯翰以及小胡,到达贺家门口;

因为上头的言辞密令,魏斯翰不敢明目张胆展开调查。没有调查令,贺万里后天便要正常下葬,留给苏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负责接待苏陌他们的仍旧是贺子顺,陪在他身边的正是梅玲。

梅玲似乎是贺家默认的媳妇,连这样重要的场合都要参加。只是,当她看到苏陌时,仍旧紧张的笑了笑,眼底划过显而易见的忧虑。

毕竟是葬礼,贺子顺带着四人在灵堂祭奠完毕后,才把他们领到侧厅。

侧厅里,贺万里四个儿女皆在,贺子安也在其中;

“魏警官,听子顺说您还有些疑问要问?”

说话之人是贺阳晖,但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这也难怪,毕竟家里刚死人,谁希望这时候警察找上门?

“父亲离世时除了子安侄儿外,我们都不在身边。就算真有问题,也应该问子安才对。”贺万里最小的女儿,贺蕊不阴不阳道。

“放屁!”

贺子安本人与父亲贺阳晖还没怎样呢,贺菀这位姑姑却满脸怒气道:“真当父亲走了没人管的了你?你想争家产没人拦着,但再胡乱咬人,就别怪我这当姐姐的不客气了!”

很明显,这对儿姐妹关系并不好。

眼见就要吵起来,魏斯翰赶忙说道:“大家不必紧张,我不过例行公事询问一番而已。毕竟贺老爷子离世前刚刚报过案,如今盗窃案还没破呢,老爷子却……希望大家理解我的难处啊!”

“什么盗窃案,不就是一封信嘛,小题大做。”

不仅讽刺贺子安,贺蕊连自己死去的父亲都不放过,“父亲自己做贼心虚,他若没做亏心事,区区一封信又能怎样?哼,说起来大伯也够倒霉的……”

“好了!”

贺阳晖不满打断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魏警官,您有什么话便问吧,我们一定好好儿配合。”

魏斯翰能问的无非是贺万里死前异样,以及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们在做什么罢了。

意外的是,率先回答的竟然是贺子安;

“老爷子临走前并无异样,除了……”

魏斯翰赶紧追问,“除了什么?”

今日的贺子安已换下昨晚军装,身穿黑色西服的他看起来十分散漫。听到魏斯翰追问后,贺子安脸上竟露出奇怪笑容来,“除了想见的人没见到外。”

贺万里临死前想见谁?

“你什么意思?”

贺蕊一脸不满,“你想说老爷子想见我们?哼哼,自从我与大姐嫁出去后,他巴不得我们永远别回来!当日种的因今日得下果,你别把这顶‘不孝’帽子扣在我们头上,我不认!”

贺子安却十分不屑,“放心,老爷子一点儿也不想见你。”

“子安!”

贺阳晖脸一沉,“这是对姑姑说话的态度吗?”

“行了,子安年纪小,你凶他做什么?”贺菀赶紧拦住。

贺阳晖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贺菀,不在说话。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贺子顺突然追问起来,“那爷爷临走前到底想见谁呢?”

贺子安没有回答,眼底的嘲讽却暴露无遗。

这一切都被苏陌看在眼里,同样的,他也知道答案:贺万里想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如梅。

魏斯翰继续提问,苏陌却把注意力放到了贺子安身上。似乎察觉到苏陌的视线,贺子安突然扭头,并对着苏陌无声说出几个字——少管闲事。

苏陌冷冷一笑,起身离开侧厅;

“跟我来!”

苏陌刚走出侧厅,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苏陌皱眉,但并未反抗……

“苏陌,我在求你最后一次,赶紧走吧!”

关紧房门,梅玲祈求道:“我知道不该与魔鬼做交易,但是苏陌,贺子安不是你能招惹的!”

“为什么,因为他是活尸吗?”

“你…你知道了?”

梅玲瞪大眼,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发现的?”

苏陌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所以说,你也想变成他那副模样?这就是他的承诺?那么,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苏陌根本不信贺子安亦或柳如梅会无缘无故帮助梅玲。

“我……”

梅玲挣扎许久,咬牙道:“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和你的同伴会离开吗?”

苏陌冷冷一笑,正待拒绝呢,眼角瞥见一道身影,眼神当即一厉;

“不必了。”

推开梅玲,苏陌打开窗户,竟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梅玲吓了一跳,她很想跟着跳下去,可看清苏陌追的是什么后,当即呆立原地……

苏陌追的是什么?

是一个小孩儿,小男孩儿;

男孩儿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他根本没发现身后跟着的苏陌,直接遛进了后院。

小男孩儿脚步轻快,很快跑到了戏台子处,并艰难的向上攀爬。

尝试数次接连失败后,男孩儿正想放弃呢,双臂间却多了一双手,并直接把他抱到台子上。

“谢谢!”

男孩儿很有教养,下意识道谢后,才转过身并惊讶道:“咦?大哥哥,你能看到我?”

苏陌点点头,“你是亮亮吧?”

“对啊对啊,大哥哥认识我?”

苏陌微笑,小男孩儿兴奋的直拍手,“太好啦!终于有人能看到我啦!大哥哥,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男孩儿额头上有一块凹陷的疤痕,那样大的伤口,足以致命;

“亮亮,平时谁会陪你捉迷藏?”

男孩儿掰着手指数了好久,最后嘟着嘴说道:“好多好多呢!但是我最喜欢柳叔叔!”

“柳叔叔?他在哪儿?”

男孩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指着灵堂方向,“柳叔叔在陪爷爷!”

柳如梅竟然在灵堂!

不在想柳如梅,毫无人性的苏陌,当即问出一个扎心问题,“亮亮,你不想妈妈吗?”

果不其然,一提到妈妈,亮亮就蔫儿了,然而‘哇’的一声爆哭起来!

只可惜,除了干嚎外,他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我,我想妈妈……可是柳叔叔说,说妈妈不要我了……可是,可是……呜呜……”

苏陌继续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偷偷看妈妈?”

男孩儿一边擦着没有眼泪的脸颊,一边委屈的点头。

“妈妈看不到我,爸爸也看不到我,只有弟弟能看到我。”

弟弟指的是贺子安。

“可是弟弟好讨厌哦!他不喜欢我,只喜欢柳叔叔,天天粘着柳叔叔唱戏!”

苏陌又换了个问题,“那平时和你玩捉迷藏的人都在哪儿?”

“大哥哥想见他们吗?”

苏陌点头,男孩儿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苏陌手悄悄说道:“那我带大哥哥去见他们,悄悄得,千万不能被柳叔叔发现噢!”

而后,男孩儿拉着苏陌走下戏台子,然后绕道戏台子后面。扒开草丛,戏台子背后竟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男孩儿朝铁门走去,身体直接穿进去了;

苏陌皱眉,推开铁门;

没有看到男孩儿,里面没有一个人,有的只是……一堆纸人!

所以,平时陪亮亮玩儿捉迷藏的都是纸人?

一屋子活灵活现的纸人,看起来异常渗人。但奇怪的是,它们大多数都没有眼睛。

旁边桌子上,还有张做到一半的纸人;

苏陌拿起它,发现旁边写着一个名字——贺万里。

为贺万里做得?

“客人,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苏陌回头,门口站着一个人,很熟悉的人——柳如梅。

西装革履,俨然一副现代人打扮。

“抱歉,本想在后院散散心,无意间来到了这儿……这些纸人是?”

“为贺老爷子做的,过两日便烧掉。”

柳如梅侧身笑道:“我与客人有缘,不如陪我坐坐?”

苏陌点头,跟着柳如梅来到后院凉亭中;

“亮亮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柳如梅感叹一句,继而笑道:“客人既能看到亮亮,想来也非常人。”

苏陌没有说话,微笑注视着柳如梅。

“我曾经听过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客人想不想听一听?”

“自然。”

柳如梅为苏陌斟满茶水,笑道:“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那时的四九城京剧一家独大,昆曲没落,唯一撑得起门面的,便是张家班的柳先生。”

“戏子下贱,连妓女都不如。幸而柳先生得刘师座器重,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四九城,才有了一席之地。然,那刘师座是个色胚,家中男娈女伶无数,若柳先生跟了他,此生便毁了。”

“刘师座有一副手名叫贺少泉。贺副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更极有才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自小饱读诗书的贺少爷毅然弃笔从戎,甘当刘局座无权无势的副手,卧薪尝胆只为报效国家。”

“可恨的是,那柳先生不知检点,竟背着刘师座与贺少爷私定终身……而后,痴情的贺少爷不仅脱下军装,更带着柳先生离开四九城,逃到他的家乡。”

“书生弃笔了从戎,却被戏子误终生……戏子本无情,怎配得起笔墨丹青?”

柳如梅凝视着苏陌,目光如炬道:“客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说道这份儿上,苏陌怎还不知自己昨日行径已被识破?

“人各有志,并无对错一说。只不过……”苏陌嘴角含笑,“先生既得贺少爷真心,又为何苟活至今,甚至祸害其后代子孙?”

“故事还没完。”

柳如梅面色不变,似乎陷入回忆中;

“贺少爷带着柳先生一路逃亡,回到他的老家西康雅州……嗯,也就是现在的四川雅安。这里自然比不得四九城繁华,日子虽苦了些,但柳先生却很幸福。然而,人人都有无奈,贺少爷迫于家族压力,最后还是选择了结婚生子。”

“柳先生虽难过,奈何戏子下贱,他不敢要求贺少爷如何。好在贺少爷心中有他,不仅把他安置在荒山一座宅子里,甚至一月里有二十日都陪着他。”

苏陌眉头一挑:那座宅子,十之八.九是被谭乐烧掉的古宅。

“人终有一死,柳先生本就卑贱之躯,且早年伤了身子,不到二十五便去了……他这一生虽有遗憾也有不甘,但他并不后悔。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为他抛弃一切的贺少爷。”

“后来,后来……”

说到这儿,柳如梅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后来,柳先生又复活了!”

柳如梅死死盯着苏陌,一字一句道:“他复活了,变成一个纸人!”

“贺少爷做的?”

“不错,贺少爷做的!贺少爷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柳如梅复活了。只要那张纸不坏,柳先生永远死不了。”

说到这儿,柳如梅竟红了眼眶,“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为自己也做一面?”

“变成纸人的柳先生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一直陪着贺少爷了。只是,贺少爷并不开心。接下来的几年里,贺少爷从未笑过。后来贺少爷离开了,他说他要报效国家。柳先生心想着,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所以没有阻拦。”

“贺少爷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后,有人带着贺少爷尸体找到柳先生,并告诉他贺少爷临终前的遗愿:提他照顾贺家老小,永生永世!”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越到后面,柳如梅越平静。

最后,他抿了口茶笑道:“客人,您觉得柳先生该不该守护贺家呢?”

冗长的故事并未在苏陌心头激荡其丝毫波澜,“柳先生如何对待贺家都无可厚非。我与同伴今日前来,也不是柳先生所想的‘降妖除魔’……不过想替某人讨个公道罢了。”

“提谁?梅玲吗?她是自愿的。”

苏陌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

“谭乐!”

柳如梅脸终于变了,“你到底是谁?”

苏陌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的看着柳先生。

替谭乐讨回公道不过借口,虽然此前他对谭乐产生过同情,但那点儿同情早被楚寒消化掉了。之所以有此一说,不过是想探一探这位活了上百年老怪物的底。

“贺蓓恨你,但她却不知道原因,万里珍藏多年的信突然消失不见……这些都与你有关?都与谭乐有关?所以,你到底是谁!”

见柳如梅越来越防备,苏陌心知时机到了,当即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那样重视贺万里?仅因他与贺少泉长相相似?”

“客人昨晚似乎大有收获啊!”

柳如梅笑道:“我那玉佩也在你那儿吧?”

苏陌不置可否。

“谭乐是个好孩子,确实是我对不住他。当时我若在古宅,那场悲剧便不会上演了。”

柳如梅口中悲剧,也不知是谭乐放火杀人,还是谭箐被打断腿之事。

可无论哪件,苏陌都不信。

“客人想为谭乐讨回公道,不知想讨回哪样公道?因我未及时救人?还是万里亲手把谭箐母子推入火坑?”

若为前者,柳如梅根本没有义务去救人,且他的承诺守护的是贺家,谭乐母子显然不是贺家人。若为后者,贺万里已经死了,还想怎样讨回公道?

“柳先生为什么不救贺万里?”

“人终有一死,我只是纸人不是神,怎么救?”柳如梅如此说道。

但你曾为贺万里续过命,而且还是两次;

这句话苏陌没说,眼下还不是亮出底牌,打草惊蛇的时候。

不止如此,苏陌基本确认谭乐的悲剧便是柳如梅一手操控的——假借谭乐之手,杀掉贺万州。

“客人,无论您想做什么,但不是您的东西,最好不要贪婪。”

柳如梅之所以跟苏陌说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讨回玉佩。

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客人’看似面似心善,实则铁石心肠。听完他的故事后,不仅没有丝毫归还玉佩的打算,似乎还要继续插手贺家之事。

难道当真要动手强抢?

柳如梅没有把握;

一来没把握留下苏陌,二来没把握抢到玉佩;

苏陌也在犹豫,犹豫要不要现在出手干掉柳如梅。

他们的任务是查清贺万里死亡真相,但这个真相没什么好查的。有纸人在,谁能杀掉贺万里?

所以,要么贺万里自己想死,要么纸人不想让他活,并无第三种答案。

只是,直到现在任务完成的提示都没有,苏陌并不知晓系统是想让他杀掉柳如梅还是怎样。

继续调查?找出柳如梅变成纸人的原因?亦或贺子安变成活尸的真相?

迟疑之际,有人来了;

“先生,原来您在这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刚警告苏陌的贺子安;

“先生,外面凉,您身子不好,快随我回去吧!”

面对柳如梅,贺子安出奇的温柔。

只不过,他看向苏陌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苏先生是吧,我们贺家的事,奉劝你不要插手。还有你的同伴,最好带着他赶快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苏陌当然不怕贺子安的威胁。想通什么后,他微微一道:“明天,明天晚上,我亲自把玉佩送回来!”

言罢,起身离开;

回到正厅,魏斯翰与樊星纬早已等候多时。

三人离开贺家后,魏斯翰回警局作报告,苏陌则跟着樊星纬回到他租下的别院。

“怎么样?有新发现吗?”樊星纬问道。

苏陌把自己与柳如梅的聊天经过,简短告知樊星纬。

“你做的很对,那个纸人道行不浅。”

樊星纬颇为赞赏的看着苏陌,并说道:“这种灵异事件最麻烦,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他们仅有五天时间,但樊星纬并不着急。

现实任务不比剧本任务,且限制颇多,玩家做起来束手束脚。因此,哪怕任务失败了,也不会遭到惩罚。

“我去了灵堂,并偷偷打开了贺万里的棺材。”

樊星纬皱眉道:“尸体虽然没有异样,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丝毫灵魂波动!”

樊星纬很擅长灵异类事件,从他把苏陌从幻境中强制唤醒便可知。他说没有察觉到灵魂波动,意味着贺万里的灵魂要么全部消散,要么被人‘抽离’了。

贺万里死亡至今不过四天,答案只可能是后者。

柳如梅为何要抽走其灵魂?

“戏台子后面有间暗室,暗室中堆满了纸人。”

樊星纬一点就透,“所以,柳如梅在收集灵魂?”

“确切的说,是收集贺家人的灵魂。”

那么多纸人,说不定从民国至今,贺家所有人的灵魂都在!

交换完彼此信息后,苏陌有把他和柳如梅的约定告知樊星纬。樊星纬皱眉沉思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是成是败,就看明天晚上了!”

离开樊星纬别院,苏陌回到酒店。

洗漱完毕,正打算睡觉时,手机突然响了……

与此同时,楚寒正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上演着一出大戏呢!

昨天晚上,苏陌被樊星纬强制唤醒后,便离开了‘幻境’。只不过,他走了,楚寒却走。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苏陌离开之后,楚寒犹豫了一下,并未跟着离开。不止如此,他甚至收起九幽,优哉游哉的听起戏来……

随着刘大帅与贺少泉的到来,《长生殿》被迫中止,换成了汤显祖《牡丹亭》中的选段——《游园惊梦》;

楚寒竟然爱上了昆曲,这是苏陌万万也想不到的,但更另他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曲《游园惊梦》,惊起满堂喝彩;

杜丽娘的扮演者,柳如梅在喝彩声中缓缓下台,贺少泉也悄无声息离开了二楼。

楚寒听的正起劲,主角便消失了,怎能满意?大为不满的楚大爷当即迈着大步闯入后台。他本打算让柳如梅继续唱,结果却看到让他眼明心亮的一幕……

“贺少爷,玉佩丢了……”

“丢便丢吧,没事!”

“别,别…外面有人!”

“怕什么?先生不想我吗?”

……

宾客消失不见,楚寒独坐前排看着台上莺歌燕舞的曼妙身姿,目光越来越痴迷;

‘腾’的一下跳上高台,楚寒一把搂住那人腰身;

“不要…外面有人!”

“大爷想你想的紧呢!”

言罢,楚寒揪起苏陌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吻到一半,脑海中闪过片刻迟疑: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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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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