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後,亦晨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我……怎麽会在这里?”看著自己身上插著吊瓶的模样他还很好奇。

“这是医院,你都昏迷了两天了!”我柔声说著,拼命压制著内心已经要焚烧起来的情绪。

“我就说这一觉迷迷糊糊地睡得还蛮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偏著脑袋愣了几分锺,眼睛开始眯起来了:“对了,陆风呢?我他妈的要找他算帐!”

“是陆风?”拽住衣角的手指已经捏得发白,我一字一字地问出来。

“恩!”他鼻子哼出了重重的长音:“那天我去找哥,在门外就听到他们又在吵,哥哭著一直在求他什麽,可他好象就是不答应的样子。他妈的哥都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怎麽还那麽受委屈?我气不过,就把他约出来了准备教训他一下,没让哥知道!”

“那後来呢?”我恨得牙齿都快要咬碎。

“然後没说几句就动手了……”他的口气听上去有几分懊恼:“地太滑了,没揍他几下就被他推了一把,腰撞到了,那一下疼得厉害,哼哼,要不怎麽也不能放他走!”

“他……他把你伤成那样居然什麽也没做就走了?”我“忽”地站了起来,眼睛已经快喷出火来。

“也没什麽拉,反正又没流血,何况现在腰也不疼了……只是便宜了那混蛋!”他轻描淡写的毫不在意,我的喉咙已经堵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秦朗你怎麽了?”他看我神色惨白居然还反过来安慰我:“别难过嘛!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不是没什麽事吗?对了,我反正腰也不疼了,这个见鬼的吊瓶也不用挂了,搞得我象重病号似的。你陪我去看看哥,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他边说著,边自顾自地就把针头拔了下来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地。

我想我应该尖叫著扑上去,说亦晨你哪里都别去你就这样乖乖地躺著,现在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需要关心和照顾,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可是我什麽都没法再说出口,因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掀被子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空气死寂。

“秦……秦朗?”半晌後是不确定询问的声音。

“亦晨……”我已经知道他要问什麽,却还是选择逃避著叫他的名字。

“为什麽……没有感觉?”吃力地问出了干涩的一句,停在半空的手终於慢慢地摸上了直直放在床上的双腿。

“为什麽?为什麽这里一点感觉都没有?”随著双手动作的越来越重,他开始难以置信地摇头:“秦朗你告诉我为什麽会这样?我的腿怎麽了?”

“没事的亦晨!”我冲过去猛地抱住了他:“医生说会好的,瘫痪只是暂时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站起来了……”

“瘫痪?”他骤然尖叫,重重地从我怀里挣扎出来,眼瞳睁得快要裂开:“你说我现在不能站起来?不可能,我又没有伤到腿,我只是腰被撞了一下,而且已经不疼了!真的,不骗你,已经不疼了……”他象是要证明什麽一样急切地说著,毫无知觉的双腿却限制著他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只能象最无助的孩子一般拼命地用双手晃著我。

“腰部的撞击导致脊柱受到伤害,可能会使双腿无法站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昨天在医生那里听到这句话时我已经万劫不复。

亦晨怎麽可以失去双腿,让他从此不能蹦跳不能踢人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的,不疼了,亦晨,我知道你没事,腿也会好起来,我相信你的!”除了这样一遍一遍毫无意义地哄他,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麽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从我话语中意识到怜悯和无能为力,他的脸色立刻就青了,咬著牙把吊瓶上的针头捏在手上,猛的朝自己的腿上扎去。

“亦晨你做什麽?”我来不及阻值他近乎於自残的行为,再次扑上去搂住他之前,他拿起桌子边削水果的小刀朝著腿上又是狠狠地一划。

“你疯了!不准这样!”我骇声呵斥著,握住刀刃直接就把刀夺了过来,手掌一道深深的刀口我根本无暇顾及,一边去捂他腿上的伤口,一边摁响了床头召唤护士的警铃。

“秦朗,我的腿能流血啊,应该会疼的,应该有感觉才对的!”他急切地申辩著,语无伦次,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无法说出半个字,我压制著他的挣扎,对门口一脸目瞪口呆的护士疯狂咆哮:“给他打镇定剂!”

“不!”他惊恐地叫了出来:“我不要再睡过去,我要去找医生,问问他我的腿到底怎麽了!秦朗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他从来没有这样求过我,这样极度无助地苦苦哀求。

曾经在他又拽又抖的坏脾气面前我就偷偷想过,如果有一天亦晨要求我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一定要答应他。

只是我从没想过,居然会是今天如此一副场面。

“你们他妈的还愣著干吗?给他打镇定剂!”我已经撑到了最後的极限,闭著眼睛听著他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响,机械地制止著他费力的挣扎。

无色的液体顺著冰凉的针管残忍地穿过亦晨的肌肤,流进了他的血液。

他满是不堪的脸终於慢慢安静了下来,被药物逼迫著沈沈睡去。

我蹲下来,手指把他痛苦紧皱的眉轻轻捻开,缓缓吻去他脸上未干的最後一滴泪痕。

风呼啸急促得发出最尖利的声音,大片大片的黑云笼罩下是没完没了的雨夹雪天气。

这个北方小城最寒冷最yin郁的时节,街道空旷得象一座死城。

是不是年快过完了?那些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春联和爆竹怎麽忽然间都没了踪影?

唯一能看到的红色,是掌心上的创口流出来的血,一直提醒著我几个小时以前亦晨那疯狂的自残行经。

被狂风扬起的雪花一直朝我的脖子里钻著,偶尔过往的行人看见有人在这样的天气下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都暗自惊异。

外套盖在亦晨身上了,医院的被子太薄,我想他还是会冷。

何况现在我对寒冷几近麻木,整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促使著我机械地向前迈步。

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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