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里,自己带来的棺材里发出女子的笑声是多么惊悚的事情。

老店内的无顾客本就畏惧,而今更是缩成一团儿,大气都不敢喘,就觉着身上冷汗淋淋,寒『毛』都能数的清楚的倒立着。

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就吓的『尿』裤。

那墙上的老头儿被喊破机关,就晃晃悠悠的落了地,借着满院的篝火众人凝神细看,还~真是背后吊了一根绳儿。

就怪不得若鬼魅一般,一院子江湖客抓不住他的行踪。

这老头穿青缎长衫,面目清俊,仪态端正头发银白,不做才将那起子事他是个仙风道骨,做了才将那事儿,这便是个伪君子相了。

偏这老头是个不要脸的,落了地还来了一句:“嗨呀,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初了……老胳膊老腿儿上山不易,你还不许我吊个绳儿?你给老子出来吧……”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忽对一口棺材出了手,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那棺材破成几片,一道身影飞速倒退,待院内人仔细一看,便又是一跳。

这哪儿是个小姑娘啊,竟是一个穿寿衣,踩寿鞋,个不高,满脸是折子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飞身出来,先是倒退上了木墙,足下借力用推一蹬,双掌对面一堆篝火就去了,那篝火瞬间炸开,砰的一声火团裹着烟花对着那老头儿就去了。

那老头早有准备,脚下一跺,双掌迅速对着空中火团就是连续数掌,也不过瞬息的功夫,满院子人都没看到那老太太什么时候裹在火团里去的,就听得啪啪啪啪的掌□□接,漫天的火星子。

也甭看这两位年纪都不小了,可是打的半点花架子都没有,出拳出脚竟皆是杀招,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无,其实这二人还算客气,都对着对方的脖颈以上去的,也,也算是光明磊落。

辛一剑看的如醉如痴,就对谢析木道:“哥儿甭看现在的江湖有这个拳王,那个开山裂碑手什么的,其实那都不顶用,要说玩意儿,还是老几辈子手上的东西看着漂亮。”

可谢析木却心道,这是没看到我阿爹用刀呢,也没看过我娘打高兴,就这两人,还不够他爹一刀下去收拾的呢。

想到这里,这孩子就有点想家了。

院内打的招式凛冽,可,许是年纪大了,或是那劈柴落地,起的黑烟儿大了些,这俩老人家忽就咳嗽起来。

咳嗽声中,那老太太飞身回到谢析木身边的棺材头站着,她穿着一双锈了仙鹤的白底寿鞋,也不想落地,就坐在了棺头顶,张嘴又是女娃儿音调嘻嘻笑道:

“嘻嘻,咳咳~老倌儿,你从咱地头过且就过嘛,又没人拦着你,你也是成名的老客儿,仕伯山人一辈子行侠仗义,如何到了老学起咱们几个老鬼的手段?又何苦欺负我坟头的娃儿?”

那老头被喊破身份,脸上到底尴尬起来,只是嘴上不能输,就冷笑道:“呵,小辈儿不修口,他们祖宗来了我也有话说,咳咳,我当时谁?却是风山下的六鬼关,十人去无人归的风山六鬼,你们竟还活着?”

这老头把这老太太名号一报,周围顿时一片吸气声。

辛一剑也是神『色』大变,就贴着谢析木耳朵便低声道:“哥儿小心,这是江湖里成名近乎甲子的~大恶人!风山六鬼。”

谢析木闻言一愣,倒是充满好奇的低声反问:“真的?恶人?如何恶的?”

这话问的有些角度刁钻。便把辛一剑问愣了,风山六鬼离开江湖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他咋知道他们做了何种恶事?

倒是本乡本土的江湖客,许是听了太多的风山六鬼传说,就刹那的功夫,连那没有门牙的张七星都捂着嘴躲的远远的。

也是几尺高的汉子了,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要躲,他死都不怕呢?怎么就觉着脚下有些绵软起来了?

叫风山六鬼的老太太笑的阴风抚面,很丑的一张丘陵纵横的面颊上,竟『露』出些许羞臊之意,她一摆手客气起来:“什么风山六鬼呦,这都多少年了,你都没死呢还不许咱们家剩下一个半个?也~也就剩下老婆子一只鬼了……”

这老太太说到这里,忽表情一紧绷的对着院子角落,还满面懵懂,很是无辜,整个人都蔫傻的小东家根宝说:“说到这里,老东西你等等,我跟这臭小子有笔账目要算呢,我说你个倒坟头的死小子!你家那么大的场院,你憋的慌你找个新鲜地儿,你就成日子老太太坟包边上屙『尿』,不看在你爷的份上,老婆子我……”

她伸开巴掌做出要打的手势,老板娘机灵,赶紧两步就拦在宝根面前,先是回身小小的扇了儿子一个巴掌,接着回头陪着笑脸道:“错了,错了!老姑『奶』『奶』,小孩子不懂事,我这成日子给您送饭,您咋不早说?”

她这一开口,满院里更是一片惊。

这,这百年的老店,原来竟是风山六鬼后人开的么?

老太太闻言有些纠结,抬起的手犹豫一下,这才实话实说道:“早说什么呀,这人老了,许是怕寂寞了,老婆子成天就想着,啥时候回家呀?

这都当了一辈子鬼了,还没见过奈何桥,也没见过阎王殿呢……而今剩我个孤鬼干耗着,你说我成日子干啥?

除了等着归位,就是等着这小家伙来呗,你家这个,嗨~呀!不是我跟你说,那是丁点都不像他祖爷爷,个傻小子从厨下弄点吃食也去我那坟头后面偷吃,是做什么都去那后面,这都多大了都不懂换个地方……”

这么大岁数,又穿着死人衣裳,偏偏张嘴就是撒娇一般的娇娥音儿,就好不吓人。

果不其然,那边就有人开始抽泣,哭没两声他自己把眼睛耳朵都捂住了。

小东家宝根也不小了,都开始寻媒人娶媳『妇』了,好家伙,这么多人呢,被人这般说,当下就万念俱灰只恨不得死了好。

他想起打小就撅个腚在院子后的土堆那啥,就……万念俱灰,从此也不想做人了。

那叫仕伯山人的老头儿听那边肠子肚儿开始拉呱家常,便打断她们,又打量几眼老板娘,对那老太太问到:“风山鬼母,我瞅着~这丫头些许面熟,可是谁的后人?”

周遭一阵吸气声,原来这老太竟是风山六鬼里的风山鬼母。

尤其本乡本土的那一堆,小时候不吃饭,不睡觉,在外面野着不归家时,他们家里就吓唬说,快些吧~风山鬼母来抓你了,风山鬼母来吃你了……真真噩梦一样的记忆,于是又后退几步挤成一团儿。

鬼母在鬼道里,本来就是吃小孩儿的,不过人家很挑嘴的,其实只吃自己的孩子。

风山鬼母这次也不嘻嘻了,开始桀桀桀桀犹如夜枭般的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用颇为得意的声音道:“瞎老头子,你没看出来呀,这是刀牢的曾孙女呀,你看这端正模样,跟我老哥哥多么相仿,这鹰钩鼻,这吃四方的大嘴儿……”

可怜的老板娘就很是苦难的捂住脸。

仕伯山人闻言,便很是怀念的叹息一声:“想不到,刀牢竟有后人了啊……也是也是,罢了罢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鬼母,回手抓了一下身后的绳子,没多久,那外面的人就吊着他走了。

这,这就走了?

满院子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老头,直到他似鬼非人飘忽而去不见踪影,这老板娘才好奇的问到:“老姑『奶』『奶』,他,他这就走了?”

风山鬼母满面不耐烦的一摆手:“留下你给他养老呢?我吃你一口热乎的都不易,哼~那老伪君子!

他当年受过九州域恩情,嗨!也不是多大的恩,陈芝麻烂谷子那些事儿不提了,总之就是,那个老王八蛋觉着我既出来了,他该拦着也拦着了,九州域的名声该维护他也维护了,他又不傻,还呆着做什么?”

说到这里,这老太太看着满院畏惧的人便又桀桀笑了起来,仿佛是很多年没看到这种惊惧交加的表情,人家也是颇为得意的,只可惜,她笑道一半儿就看到了满眼兴奋的谢析木。

没错儿,这傻孩子丁点儿都不怕,就又是新鲜又是好奇的上下仔细的打量她。

于是老太太停了笑,低头问谢析木:“小家伙,你竟不怕我啊?我可是鬼~他们说,我是吃小孩子的,你不知道啊?”

这是什么问题啊,谢析木一愣,也不顾辛一剑满面的防备,倒是很诚实的点头道:“老人家,晚辈是外地人,那个,也没听过您做鬼的事儿?咳,其实,其实我看老人家慈眉善目,那是一点都不凶的。”

还跟我家老祖宗一般无二,都是小孩子气的很呢。

谢析木越大越像他爹,天生一副讨女子喜欢的俊脸,这老太太在山上成日子看的又是什么人,谁又不爱漂亮颜『色』呢。

如此便心有好感,她本想大笑,又想起自己牙齿也没有几个,人害羞,就捂着嘴笑道:“你这索命的冤家,小嘴儿恁甜呢?你,你是个读书种子吧?”

这是啥话啊,瞬间谢析木就觉着,他泉后街后巷的『奶』『奶』们集结了,如此他也亲了起来,就温和笑说道:“是,确实读过几年书。”

老太太腿短,她高兴,就用寿鞋反磕棺材板子道:“就说么!我就说么,差不离就是这样,这娃一看就有出息……”忽想起什么,她又犯了老太太病症追问道:“小哥儿家里几口人呀?家里是做什么的?可娶了媳『妇』儿了……”

谢析木满面窘然,心里却想,原来天下老太太都这是这样的。

老板娘听的尴尬,到底忍不住道:“老姑『奶』『奶』,您问这个做什么呀?”

鬼母闻言有些生气的骂到:“你个短命的有产有业,后厨米缸都三尺深,你琵琶『奶』『奶』的大孙女可都是十九了,她……”

老板娘气闷:“她什么呀,她大字不识几个?您可别『乱』点鸳鸯了,配不上!就不是一路人,您可别添『乱』了,咱赶紧屋里去,您好不容易出来的,我给您烧一桶热水,再给您搓吧搓吧,咱松散松散……”

鬼母不想洗澡,就嘀咕道:“你,你还懂得点鸳鸯了,哼~我,我不洗!”

嘀咕完,她低头继续追问谢析木道:“小哥儿哪里来的?”

谢析木不接这话,就笑问:“老人家,他们说你是~恶人?”

辛一剑瞬间万念俱灰。

鬼母都被这小哥儿问愣了,她就眨巴下眼睛,仰头看看天空也不知想起什么事儿,总之就是不言不语许久,才缓缓低头对谢析木笑道:“小哥儿,你看我可是恶人?”

谢析木坦率摇头:“不像,也不是。”

鬼母又桀桀桀桀的笑了起来,只没有桀桀畅快呢,这老太太便鼻翼呼扇几下,又指着围在火边的那些肉道:“不会过的,赶紧翻翻面儿吧,怪可惜了的,这,这是糟蹋东西呢,都烤吧糊了。”

她说完,有些生气的看着本土那些江湖客骂道:“一群没出息的玩意儿,被个外地老头子欺负成这样,都看不出人在哪儿?赶紧回来吃吧,就死都不怕,怕我个快回魂的老骨头架子……”

她大骂了一通,张七星他们能如何,便只能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回到篝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倒是很佩服的看这白脖子公子讨老太太欢喜,心里那真是佩服不已,真真不知无畏。

这人跟人确实不一样。

谢析木亲手把鹿肉最嫩的地方切下一块,用干净板子盛放了,端给老太太道:“这块肉是不错的,您老可要吃一些?”

老太太低头看他,笑着摇头:“不吃了,生来赎罪的种子,也不配这样的好东西,牙都没有了,早就咬不动喽,你小呢,正是享福的时候,你吃,你吃吧。”

谢析木放下那盘东西,又指指自己的后槽牙也笑道:“您跟我家老祖宗一样,我家老祖宗前年牙就掉了一半儿了,她咬不动东西,吃饭也不香,就说活着没意思了……”

亲卫巷的崽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哄老太太高兴的高手。

鬼母对谢析木这话深以为然,便一拍手道:“可不是这样,吃饭不香,做鬼都无趣了……”

其实这就是一句普通的老太太抱怨,然而却把周围一切人都心防都放下了。

又想起才将鬼母说的,你们连死都不怕,还怕我个老太太?

这,便都不怕了吧?依旧是吃吃喝喝,却不敢大声喧哗了。

老板娘看看自己傻儿子,看他低头不语,就笑着把他推到自己男人身边,想来,今夜无论如何要跟孩子们交待一些事情了。

等那对父子不见,老板娘才从怀里取出一把半截木梳,又爬到棺材顶,跪坐着打『乱』了鬼母的头发,认真帮她梳了起来。

甭看鬼母年纪大了,却有一头好白发,垂下来也是很长很长的。

她们这般行事,却看的张七星心里十分别扭,这是人家的棺材。

他心里觉着不吉利吧,却也不敢反抗,耳边就听那吓死人的鬼母,还挺慈爱的问老板娘:“鲜花明儿~也要去呀?”

原来老板娘名字叫鲜花啊。

老板娘手上的木梳停了下,就笑笑说:“恩,都商议好了,宝根爹不去,我,我就备了一口棺木。”

鬼母笑笑:“你呀,那成吧,方圆几百里,也就我这个老东西还干耗着,棺材是现成的。”

老板娘不急不缓的打着发辫,又笑着嗯了一声,样子如后街里不争不抢的贤惠婶子一模一样。

谢析木好奇的看着这娘俩,她们跟自己想的江湖人一点都不同,也不是那般好,却也不是那般坏,其实,就是一般的普通人吧。

众人听到鬼母还有这老板娘也要去,便各自哀伤起来,张七星『舔』『舔』自己缺了牙的豁口,也不想说话,倒是端起酒碗倒满,站起来双手奉给鬼母。

鬼母挺高兴,就指着自己问:“是?是给我的?”

张七星点点头。

鬼母却摇摇头:“不会喝,没喝过,怪贵的东西,你给,给老婆子倒一碗水吧,我倒是有些渴了。”

张七星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的仰头喝了这碗酒,拿着空碗去那边热灶,反复把碗烫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的端回一碗热水奉给鬼母。

而后,鬼母就端着那水,一边享受小辈的照顾,一边说起一些老事来。

“若说~九州域的,早年间那真是好人呆的好地方。”

她看篝火边的晚辈不相信,就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傻子年纪小,才吃过几年苦,好歹你们身板好的时候,还遇到个造反的搭救,从此就有了好日子,可我们那时候有啥啊?是啥也没有哦!”

她用嘴唇沾沾水:“我们那时候,那种困苦你们绝想不到,算了,也不跟你们唠叨这些了,反正,你们也不爱听……”

“爱听!爱听!”

谢析木一副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样,他看老人家不说,就赶紧道爱听。

这老太太其实就是等个捧场的,她幸运,就遇到个好捧哏。

如此便说:“真爱听啊?”

周围一圈人连连点头,鬼母便给他们面子,实在没办法的样儿道:“哎,那就说说……当年啊,那幽帝不是个东西,其实他爹他爷更恶心人,反正这家人都不是个好东西,那真是干啥都不成,祸害人间就数那家王八蛋了。

拿咱风岚山周围来说,我老婆子一辈子,看到最多人味儿,也就这十几年了,那上山的,跑远道的,住店的,如今人气儿才是个人间,从前那叫啥,要不喊咱这鬼山呢……”

不知道谁呛了一口酒,也不敢大声咳嗽,就低低咳。

“从前……从前哪里有这样热闹,没有的!要么老人家都说九州域好呢,那时候,敢跟朝廷叫板的还真不是护国寺,和尚是种地的,管不平真就是人家九州域。”

鬼母说到这儿,看这些晚辈不相信,就笑道:“不骗你们,那时候山上有歹人,可衙门里的老爷连歹人都不如,就是一帮子人间恶鬼!”

又有人剧烈咳嗽。

鬼母却无知无觉道:“实在活不下去怎么办?有冤有屈怎么办?那会儿,若是寻到九州域,人家还真的能出来管管闲事儿,要么说,那会子朝廷也畏惧九州域呢,那也是打过的……呵,那帮子完蛋货『色』是去一次败一次,从此天下人也就不相信朝廷了……”

听到这里,谢析木便好奇『插』嘴:“若如您老人家说,九州域还真不赖呢。”

“不赖!”鬼母笑着砸吧嘴儿:“真是小孩儿话,这一个人好不好,时候久了倒是能看出来,可一桩事的赖不赖就得分时候看了,拿现在说,这世间又有什么不平值当你们满门出来打搅这份安宁?”

辛一剑倒是想起老辛爷说的一句话,便岔话道:“晚辈倒是听家里的老人家说过,从前九州域若是反了也就反了。”

他不明白,九州域名声那般好,当初又为何一直不反?

鬼母轻哼:“许是,咱们这些受苦的不值得人家那般吧,好端端的山里的神仙当着,便是出来也是行侠仗义捉我们这样旁门左道上的魑魅魍魉呢,呿~一群老混蛋玩意儿!

这人世将将能端一碗饭吃了,他们到出来掀锅底了……”鬼母指指身边的山头苦笑:“我们那会子,那才是个难受呢,就说不出的难受!”

她说着苦,表情倒是挺豁达:“就记不得什么时候了,三五岁?六七岁儿?反正是有年一村饿死一半人,我娘半夜里哭着把我们拉起来说要饿死人了,族里的老辈儿就商议了一下,要换我们这些几岁的出去~我娘让哥哥们带我们赶紧跑,我们就跑了……”

谢析木听过易子而食的事情,便打了个寒颤。

鬼母却无所谓道:“那会都这样,我们吓得要死,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风岚山,还是琵琶他哥说,仿佛是有个老坟头叫人打了个盗洞,为了躲避族人,我们就躲了进去,也就有了点奇遇,从此~便成了鬼。”

她说到这儿忽嘻嘻又笑了起来,就看着满面好奇的张七星等人说:“你当我们的诨号是怎么来的?”

见张七星他们摇头,她便笑着说:“嗨!那不是我们年纪小,也打不了野兽,就四处挖坟想『摸』点东西下山换吃喝,那年冬日干冷,我们冻的不成了,就穿了新坟地里陪葬的寿衣,又趁着夜『色』下了山。

又恰巧那夜有镖队夜过风岚山,原本该我们几个小孩儿怕他们的,可是谁能想到~他们一看我们就大喊了一声鬼呀!丢下东西就跑了,也自那时候起我们才察觉,那年头不好~做人还不如做鬼呢。”

谢析木深想了一下,就咽了一口吐沫道:“从此,老人家们~便成了风山六鬼?”

老板娘终于将鬼母的头发盘好,听到谢析木问,就笑着说:“可不是这样!我爷活着那会就说,扮鬼多好,扮鬼也不用见血,一吓唬就有进项,可,到底是也是造了孽,为了赎罪,他们几个便一辈子只吃素,不沾荤腥了。”

几个江湖客愕然对视,所以吓了他们半辈子的恶鬼,竟是这样来的么?一时间心内真是滋味难当,就觉着这人间更不真实了。

可这一夜,对于谢析木来说也不好过,他做了噩梦,『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一群小孩儿跑呀,跑呀,他们的亲人就举着菜刀在追……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听到老客栈的木门响。

他自车里坐起,满头冷汗的打开车帘,便看到院内火把齐聚,火光中,鬼母盘膝坐着一口老棺材,那个叫根宝的小东家正低声抽泣。

叫鲜花的老板娘打了他一下,也更咽说:“你哭个屁!都多大了还哭,你娘不一定死呢,你到提前哭丧了!”

她说完,穿着一身麻衣上了车,亲自赶着车拉着棺木往外走。

谢析木也赶紧起来说:“一叔,跟上~跟上。”

辛一剑等着就是这句话,笑着侧身上车,驱赶骡车跟在队尾。

根宝哭的十分伤心,正难受间他就听到那小公子对他说:“嗨呀,你别哭了,一会儿你娘就回来了……”

后来,那些人就走了……

那些人入了山,都高高的举着火把,漫山遍野的火把犹如山中盘旋的火蛇,从四面八方来,又一圈一圈的不间断。

根宝痴痴的看着,而后就听他爹说:“别难受了,你娘肯定能回来的,你没听到人家贵人说了么,你娘能回来……”

黎明不到,天『色』蒙黑,楼船本该靠岸,却找不到老意源郡的码头了?

百如意与四苦和尚不放心,便踩水上岸,想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到了岸上举目四顾却是满目空旷,一片木片都没有的老码头,荒凉的仿若从未有过人烟一般。

百如意便对四苦说:“和尚,我听他们说,意源郡码头有个几百年历史了?是这里么?”

身后无人回话,百如意便回头找人,却看到四苦正蹲在地上不知做什么?

他走过去一看,却见四苦从靠岸的野草堆儿里拔出几颗狗尾巴草一样的东西。

他就问:“和尚在做什么?”

四苦道:“我师父说,贫僧最傻,许有大出息。”

百如意不明白和尚要说什么?

四苦却从地上挖出一块湿土,将狗尾巴草根部包裹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站起来说:“贫僧就想,别的反正我们也不会,还不如从此就只做一件事。”

他举起手里的草道:“此乃意源野稗子,跟我们燕京那边的有些不一样的,仿佛是比咱那边的要壮实些,贫僧要回去收拾收拾……”

说到这,他在朦胧光线里又四处打量起来,至于什么小郡王的安危,什么九州域的祸事,他也暂且就忘记了。

他就想着,回去把这野稗子跟家里的稗子放在一起收拾收拾,说不得就能种出新的粮种呢。

正寻找间,四苦就忽听到靠不了岸的楼船上有人大喊:“快呀,快看呀!看那山上,是什么?”

如此大家齐齐看向那风岚山。

佘万霖也被闹腾起来,他披着衣裳推开窗……

风岚山上的火把,就如星斗般在那边璀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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