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路线规划,整个山区路线分为11个站口,均以途经的山头命名,小巴车的终点站为城郊的换乘中心,乘客要想进城,还必须在那里转乘其他的小巴车。

门头山站,此次路线的第6站,不管是从前往后,还是从后往前,这个站的地理位置都处于所有站点的中间位置。

此时,两名男子正跺着脚,在站牌后的木头桩前焦急地等待着。

“钱哥,你说咱为啥要选在白天干?这也太暴露了!”开口说话的人叫杨顺,曾因盗窃多次入狱,他与钱明光是狱友,因为两人的老家均在山里,所以走得特别近。最近两人准备南下经商,可无奈手无盘缠,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干一票”,弄点儿路费。

钱明光曾是系列盗窃案的主犯,组织和策划能力极强,所以整个计划由他亲自设计和实施,面对杨顺的疑问,他这样解释道:

“在咱们山区,每家每户相隔太远,‘溜莽子’(盗窃)太累,没有‘点炮’(抢劫)来得快,咱这山里,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要是去山民家里‘点炮’,估计忙活一天也见不到几个子儿。”

“嗯,是这个理。”

“所以,要想弄到钱,就要抓住要害。”钱明光指着公交站牌,“坐一趟车,两元钱,像咱见过世面的觉得没啥,可在山民心里,这两元钱可是一家四口一天三顿的花销。没有经济收入的人,他们情愿选择走路,也不会花这冤枉钱。”

“有道理。”

“我这几天都在观察,凡是坐车的人,基本上都是去城里做买卖的山民,他们身上都有钱,绝对能抢到货。”

“可这早上坐车的人少,咱不如晚上干,抢的岂不是更多?”

“咱就两个人,要是在晚上干,这万一有人反抗,那就糟了,人少好控制。”

“就怕被人认出来。”

“这个简单。”钱明光指了指地面,“抓点儿土灰在脸上蹭蹭,再戴上斗笠,保证没事儿。”

“钱哥,干这个你是权威,你说没事儿,指定没事儿。”

两人正在攀谈之际,载着十几人的小巴车左右摇晃地停在了“门头山站”的木牌前。

钱明光带头先上车,杨顺猫着腰绕到了驾驶室的门前。

“都别动,抢劫!”随着钱明光一声狂吼,杨顺按照计划把女司机一把拽下了车。

“妈的,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打劫的?”坐在第一排的吴军心里无比烦躁,他本想着反抗一下,可对方一上车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颈的冰凉,吴军只能“大丈夫能屈能伸”。

几分钟后,杨顺气喘吁吁地上了车:“钱哥!”

“嗯,司机绑好了?”

“妥了,被我捆在了树林里,嘴巴也堵住了。”

“好,干活儿!”

杨顺会意,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砍刀,对着车上所有的人凶神恶煞地狂号:“把钱都给我拿出来,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把钱拿出来!”钱明光的刀缓缓地在吴军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口。

“妈的,这两个人不会是亡命徒吧!他奶奶的,我今天不能折在这里啊!”几经挣扎后,吴军最终妥协了,他把自己的布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两沓钞票:“我身上只有200元!”

“顺子,过来搜身,看看还有没有!”

“得嘞!”

顺子收起砍刀,翻遍了吴军身上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就连裤裆都没有放过。

“钱哥,他身上除了几个钢镚儿,一分钱也没有了!”

“嗯,够实诚,钢镚给他留着,下一个!”

按照劫匪的要求,吴军双手抱头蜷缩在座位拐角,他这才发现,一车人竟然没有一人反抗,其中不乏壮年劳力。

“妈的,自己没有开一个好头儿啊!”

随着吴军一声暗骂,结果可想而知。

“钱哥,差不多了。”顺子抖了抖布袋。

“走,下车。”

看着两人已经钻入树林,车厢里瞬间哀号一片。

“我的血汗钱啊……”

“这可怎么办啊?我一家子可就指着这点儿钱呢……”

“那可是我治病的钱,这让我怎么活啊……”

吴军已经懒得再听这些人抱怨,他用力推开车门。

“小伙子,你这是干啥去?”不知谁问了一句。

“哭有个什么用,刚才都干啥去了?!我去把人家司机给放回来!”

吴军愤恨地走下车,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刚才要不是被这帮人挤到最后,我也不会坐在最前面(小巴车前排最颠簸,一般乘客都喜欢选中间靠后的位置),不坐在最前面,劫道的也不可能第一个就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不然,我非跟这俩货干一架,不就两把砍刀吗?!老子才没有放在眼里!”

吴军越说越气,被抢走的200元钱可是家里卖了一只羊的全部收入,本指着能像花生种子似的钱生钱,200变2000,2000变2万,这下倒好,“种子”都被抢了。

“要是这么回家,还不被村里人笑死?可不回家又咋办?身无分文……”百感交集的他,踩着杂草往山林中走去。

“不要,不要……”

女人惊慌的喊叫声逐渐清晰。

“妈的,我不想害你,给我弄一下就成!”

对话间,吴军已经走到了跟前,视线内,那名叫“顺子”的抢劫犯,已经把女司机的裤子褪去大半儿。

“二位大哥!”吴军高喊一声,“你们是求财,对一个弱女子下手,有点儿太不厚道!”

“哎,你妈的,找死是不是?”钱明光提着砍刀走到了跟前。

面对威胁,吴军没有退缩,他捡起一块山石:“×你妈的,今天老子就跟你们死磕了,给我放开那女的!”

“乖乖,你这小身板,还想跟我们斗?老子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女的给干了。”顺子脱掉裤子,“叫你英雄救美,叫你英雄救美!”

“呜……呜……呜……”

女司机拼命地反抗,但因双手被捆绑,始终无济于事。

“你们这帮畜生!”

吴军举起砖头扔了过去。

喊叫声引来了所有乘客下车围观,但始终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有种!”钱明光扔掉砍刀,从腰间掏出一把火枪对准了吴军的方向。

“妈的,非逼老子弄你!”钱明光二话没说,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沿着吴军的裤裆穿了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流在大腿之间穿梭。

“妈的,打偏了!”

就在对方想开第二枪时,吴军迅速地闪到了树后。

“开车的,对不起了,对方有枪,我干不过!”

“还有谁敢多管闲事儿?”钱明光环视一周,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于是顺子继续摧残着女司机,山林中回荡着女司机的惨叫声。

吴军通过余光看见了女司机那张写满绝望的脸。

“好了,差不多了,再不走,一会儿来人了!”

“马上,钱哥,马上就好!”

“你妹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好不容易看见个中意的,不弄一次不亏了!”

“得得得,赶紧的吧!”

“哗啦啦啦……”

“哗啦啦啦……”

几分钟后,山林里传来树叶被快速碾轧的声响,吴军歪头一看,两名抢劫犯早已逃之夭夭。确定安全之后,吴军缓缓地起身,走到捆绑女司机的那棵树下。

“开车的,不是我见死不救,是我真的没办法,要怪只能怪你拉了一车怂包!”吴军边念叨,边将绳子解开。

重获自由的女司机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她面无表情地提起裤子朝不远处的小巴车走去。

“哎,开车的,你没事儿吧?!”

女司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妹的,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刚才那一枪,差点儿把老子的命根子打掉,这女的竟然还这个表情。”吴军瞬间感觉有些不值。

女司机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驾驶室。

“开车了,还要去城里的抓紧上车。”

此言一出,站在车外的乘客,纷纷钻入车内,其中当然也包括吴军。

“你,下去!”

“你在说我?”吴军有些不可思议。

“对,下车!”女司机说着从椅垫下掏出10元钱揉成团扔出车外,“按照规定,5倍赔偿,滚!”

“你什么意思?我刚才差点儿可连命都没有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带你!”

“你……”

“你要不下车,这车我就不开了。”女司机说完,把车熄了火。

“小伙子,你就下去吧,我们这一车人等着有事儿呢。”一个声音劝说道。

“对啊,对啊,咱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一车人吧?”

“你刚才站得那么近,把人家开车的看了个遍,要是我,我也不带你。”

“哈哈哈哈哈……”

“妈的,你们这帮人,也不怕遭报应!”吴军寡不敌众,叫骂了一句,走下了车。

“扑哧……”小巴车的气门重新关闭,伴着一股呛人的汽车尾气,车轮再次在崎岖的盘山路上高低起伏。

吴军愣愣地看着小巴远去的方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错了?看来还是我娘说得对,别他娘的瞎管闲事儿!”

就在吴军抱怨着徒步前行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他抬头一看,刚才的小巴车已经冲出护栏,滚下了山崖。

“什么?!”

吴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作为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他深知刚才山崖的高度,更无比清楚小巴车坠落后的结果。

公路拐弯儿处的防撞栏很高,除非是加足油门故意碰撞,否则轻微的剐蹭不可能会坠下山崖。

回想着刚才女司机的一举一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汗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她早就想带着一车人同归于尽?”

“她赶我下车,其实是放我一马?”

想通了的吴军,心中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吴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蹲坐在小巴车坠落的拐弯处,希望能碰见从此经过的行人想想办法。

10分钟,20分钟,半个小时……

吴军抽完了一包烟,终于等来了一个从城里回山的三轮车拖拉机,开车的师傅姓刘。

“咋的了?”刘师傅被拦下。

“车掉下去了,车!”拖拉机“突突突”的排气声,不得不让吴军提高嗓门儿。

“车?什么车?”刘师傅熄了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一辆小巴车掉下去了,还有一车人!”吴军指着望不到底的山崖。

“我的乖乖,这摔下去还活个啥?”

“老乡,这咋办?”

“咋办?在山里最怕遇到这事儿,这万一还有活的,就是见死不救,要遭报应的!”

“对啊,万一有活的呢?”

“来,小伙子,你搭把手帮我掉个头,我载你去城里找公安局,他们指定有办法。”

“哎,哎,哎……”

就这样,吴军搭了一趟顺风车,来到了关桥派出所,派出所民警问明来意之后,接着又汇报给了分局,20分钟后,一支由消防官兵、医生、警察组成的救援队赶到了事发地点。

第一组先遣队在下山一个小时后传来了确切消息,车上16人无一生还。

绝处逢生的吴军,在救援即将完成时,录了一份口供,便离开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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