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来看她一眼,她到底是我的姐姐。”强压着汹汹上涌的血气,粉黛面带恳求,“我就看她一眼,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看,我把小宝也带了来,三姐姐从前挺喜欢这孩子。”她推了小宝一把,“小宝,快帮姐姐求一求,让姐姐能进去。”

小宝不明所以,但还是奶声奶声地对着任惜枫她们说:“我姐姐是好人,你们就让她进去吧!要不你们留我做人质,我可以做人质的。”自从上次被劫,冬樱给这孩子讲了很多绑架啊人质啊之类的故事,目的本是警醒他,让他以后能多加一份小心,没想到这孩子记了下来,然后用到了这会儿。

任惜枫几人被小宝说得有些心软,可再想想凤粉黛曾经做的那些事,便将心肠又硬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同意。几人正僵持着,却听到身后屋子门口有安氏的声音传来,安氏说:“让她进来吧!她说得对,想容到底是她的姐姐。做为凤家的孩子,就让她来送想容一程,也不至于在我女儿最后的时刻,凤家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着,侧过了身,把房门给让了出来,同时又道:“四小姐,其实你的三姐姐从来也没有怪过你,不管你对她做过些什么,她都跟我说你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她是姐姐,不能真跟你生气的。上次想容醒来,还提起了你的婚事,她说她不一定能撑到你大婚之日了,让我给你备下一份嫁妆。那是她在济安郡管着绣品铺子攒下的所有身家,我都给你备下了,一会儿走时你就带上,跟皇家的钱财比不了,可好歹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粉黛胸腔里憋着的那口血再也忍不住,喷腔而出,身子几晃之下差点就摔倒,还是任惜枫眼疾手快把她给扶了住。她稳了稳身子,跟任惜枫摆手:“我没事。”然后踉踉跄跄地进了屋,一眼看到面无血色躺在床榻上的想容,眼泪哗哗地流。

凤家的孩子,除了凤羽珩跟凤想容二人之外,再没有哪两个能彼此间互相帮衬、互相心疼,凤粉黛以前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一天还会为凤想容而哭,她从来都觉得凤家的那些人都死绝了才好。那座府邸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儿好的念想,她恨透了那府里所有的人。

可是时过境迁,终于有一天她也会长大,两个月前及笄,如今已是可以嫁为人妇的大姑娘了。于是,她懂得了什么叫做亲情,什么叫做姐妹,也知道了什么叫做后悔。

她扑在想容的榻边,一瞬间,那些曾被刻意封存的儿时记忆汹涌而来,拼了命的又从角落挤回她的脑子。她拉着想容的手,很想说点什么,可是思绪混乱,尽是些小时候的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终于还是开了口,先说的是四岁那年,姐妹二人偷偷溜出府看到了一户人家娶媳妇儿……“那时候我们就说,长大以后要一起出嫁啊!我们是同年生的,就也应该一起嫁才对。后来再回家,就没能成功地再从后门溜回去,被父亲发现,要打我们。还是做我们母亲的姚夫人求了情,才免过一场责打。我还记得三姐姐你说,母亲真温柔,比父亲好多了。那是我们的小秘密,每次父亲骂我们,我们都会在背地里偷偷地说他不好。”

“三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偷偷地往凤沉鱼裙子底下扔过虫子,原因是听到她说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人,还背地里说二姐姐的坏话。那次可把凤沉鱼给吓坏了,哇哇的哭着去找父亲告状。父亲那时候还没有其它想法呢,只是觉得她比咱们长得好看,以后应该也会比咱们更对凤家有用,所以偏袒了凤沉鱼,罚了我们。那次,你把罪一个人抗了下来,把我的锅也给背了去。你被罚在佛堂跪上三天三夜,还不许吃东西,我半夜去给你送吃的,发现佛堂锁了门,就想爬窗户。结果没爬好,摔掉了一颗牙。”

“小时候我姨娘虽然受宠些,但其实我们的日子并没有多好过。安姨娘有绣品铺子,我姨娘出身不好,什么都没有。父亲空宠她一场,却不肯多给一点实在的东西,首饰少给,银两更是从来不见。五岁那年生日,三姐姐送了一条绣花手帕给我,那上面的花样连老太太看了都禁不住垂涎。我喜欢得紧,一直到现在都还收着。”

“三姐姐,我要出嫁了,可是你怎么睡着了呢?不是说好一起嫁人的吗?你起来,不要这样,我跟你说,七殿下是不会死的,他是神仙啊,怎么可能会死?你可不能道听途说,快起来,万一七殿下回来看不到你可怎么办?还有,玄天琰说二姐姐大年之前一定会回来的,你好歹等一等,也没几天了,好歹听她亲口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死了算什么?三姐姐!凤想容!”她情绪崩溃,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是凄厉地大声喊起来:“凤想容,你如果就这么死了,等七殿下回来他是不会原谅你的!二姐姐也不会原谅你的!凤想容,我这么坏我都没死,你怎么可以死啊!”

粉黛大哭,好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可是哭着哭着,就觉得好像有一只手在轻轻揉着她的头,有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是在跟她说:“傻丫头,姐姐还没死呢!”

粉黛大喜,所有人都大喜,安氏更是喜得掩面而泣。想容醒了,大夫说,只要能醒,人就还能再拖几日。她现在已经不指望大夫能把想容治好,就想着能拖到凤羽珩回京。现在人醒了,她就像是重新又得回女儿一般,一边笑一边哭,还一边说:“还是四小姐有办法。”

“三姐姐。”粉黛握住想容的手,抽泣止不住,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是想容微笑着看向她,同她说:“你说得对,我不能死,好歹我也得熬到二姐姐回来。”

粉黛怒了:“你就知道二姐姐,你都不想想我,小时候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不能跟我一起出嫁也就罢了,现在我要嫁人了,你不能躲着不去吧?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但是小时候是谁说的不会跟我计较的?是谁说的姐姐得永远记着妹妹的?是谁说不管妹妹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的?你不能只要二姐姐不要我了呀!”

想容失笑,“傻丫头,我怎么会忘,我还给你预备了好些嫁妆。我的小妹妹出嫁,可不能让人看贬了去。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活下去,至少也要活到你大婚,要陪着你走进黎王府,不能让你孤孤单单的出嫁。”

在凤粉黛的影响下,想容终于醒了过来,百草堂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一并围上前对她又进行了一轮检查。终于,安氏听到了能稍微舒心些的消息,大夫告诉她:“只要能一直保持好的心态,至少也能撑到大年。等到东家回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安氏心里着急,她问凤粉黛:“刚刚你说五殿下说二小姐大年之前会回来,是真的吗?”

粉黛点头:“是真的,是他府里得到的消息,九殿下的车驾已经过了篷州了。”

安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过了篷州,脚程快的话三日就能到,大年之前一定可以进京的。

想容醒过来,人们都很高兴,粉黛主动留下来陪她,两姐妹说起从前在凤府里的事情,时不时的也有欢声。

人就是这样奇怪,从前生活在凤府,人生就只有凤府那一片天地,于是觉得凤府的一切都跟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任何一件小事都要计较,连一件衣裳都要争个面红耳赤。

现在从凤府走出,看到了外面的广阔天空,再回过头去看自己从前走过的路,那一切曾经在意的过往,如今就只换来耸肩失笑。

早就不在乎了,想容不在乎了,粉黛也不在乎了,而凤羽珩,她根本就是从来都没在乎过。粉黛说:“还是二姐姐最睿智,她看得透看得远。我最傻,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弄到最后被所有人都嫌弃。”

想容看着她,就觉得这个丫头真的长大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就懂了事。再想想过往从前,就只剩下笑泯恩仇,从今往后,彼此祝福。

小宝在院子里由下人带着玩儿,郡主府一步一景,小孩子玩得特别开心。安氏从来都是心最善的,住几日而已,她还是给小宝张罗了好几套新衣裳,连灶间也是可着小宝爱吃的做,直到五皇子玄天琰来探望想容和粉黛时,就看到小宝短短几日工夫,就圆了好几圈儿。

他感慨,“看来,小孩子还是得在长辈身边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粉黛虽是姐姐,可到底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不懂得如果能更好地照顾小孩。”

安氏只笑笑,没说多说什么,带着玄天琰去看过想容,就留下他跟粉黛两个人单独说话。

粉黛有些抱歉地同他说:“我想在郡主府这边过年,陪陪三姐姐,小院儿那边……”

“不碍。”玄天琰赶紧摆手,“咱们很快就成亲了,以后每个大年都会在一起过,不必非得纠结这一个。你能留下来陪你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姐妹合好如儿时那般,你愿意迈出这一步,我为你骄傲。”

腊月二十九,玄天冥凤羽珩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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