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辉煌的一朝左相,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五十两犯了难,凤瑾元走出郡主府时,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天上摔到地上的,到底为什么会落魄至此。

可惜总结来总结去,却还是那个结论:抱错大腿了。

儿子的学费啊,从郡主府往凤府回的那一路上,凤瑾元心里就是这一个概念:如何才能把子睿的学费给凑齐了。如果连学费都凑不齐,他该如何跟凤羽珩开口治病?如何跟凤羽珩开口让她帮着自己谋一份既体现又有钱赚的差事?

原本是上门求助的,结果却是揽了一身的债回来,凤瑾元发现他这个二女儿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呢!

一晃神的工夫,却是凤府已经到了。他从马车上下来,正巧遇上粉黛也才从外面回来。凤瑾元有心问问粉黛这是去哪儿了,可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问出来。不管怎么说,眼下家里还要指望这个四女儿,他不能一下子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就准备底头进去,可他不理粉黛,却并不代表粉黛也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对于这个父亲,粉黛早就已经够够的了,她是黑眼白眼的瞧不起凤瑾元,此时看到凤瑾元灰头土脸的回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一定是事情没办法,不由得奚落道:“怎么,让你去求你那当郡主的二女儿给安排个好差事,是不是又碰了钉子?”

凤瑾元闷闷地道:“我还没有跟她说。”

“没说?”粉黛不解,“我可是听说你在那郡主府门口待了一天一夜,怎么的,正事儿居然没说?那你干什么去了?”

凤瑾元也郁闷呢,他干什么去了?正事儿没办还揽了债。但这话可是不能对粉黛说的,子睿的学费是他心甘情愿要揽在身上的,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拿出了态度,才能让凤羽珩看到自己有心想要偏向着她们那边的决心。

他现在已经审时度势得很清楚了,粉黛和五皇子,那就是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凤家要想翻身,他凤瑾元要想再次崛起,靠的还得是凤羽珩。

有了这个打算,凤瑾元对于粉黛的挑衅与奚落看得也就不是那么重了,他心里有数,一旦凤羽珩那边的父女亲情重新找补回来,粉黛还算个什么?庶女而已,五皇子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跟九皇子怎么能比。

他挺了挺腰板,冷眼看着粉黛,厉声道:“为父出去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三管四?”

凤瑾元突然之间硬气起来,到是把个粉黛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就惊叫道:“你是不是疯了?在凤羽珩那里受了刺激跑到我跟前来发疯?你怎么想的?”粉黛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脾气,站在府门口就跟凤瑾元大吵了起来,“你现在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还敢跟我发疯?你有病吧?”

凤瑾元亦大怒:“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养大,难不成你只能与凤府不甘,不能与凤府共苦?你别以为我就此就跌入谷底,我告诉你,我凤瑾元早晚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凤府早晚还有恢复如初的那一日,区区一个庶女,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突然之间硬气起来的凤瑾元到是把粉黛给吓了一跳,正准备还口,身边丫头冬樱却是拉了她一把,俯在其耳边小声道:“四小姐,八成是郡主府那边许了他什么好处。”

粉黛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意识到凤羽珩跟凤瑾元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和解的。她之所以敢如此耀武扬威,仗着的就是凤瑾元离了她和五皇子就活不下去这一点,可一旦凤羽珩那头松了口风,那凤瑾元眼下这般话可就不是空白胡扯了。

凤羽珩有那个能力让凤家恢复如初,她还记得五皇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济安郡主想,凤家复兴不过一夜之间的事。

她愣在原处,不停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不由得阵阵后怕。她不想回到过去,不想回到自己做为一个庶女连说话都没地位的日子。可是这一切全都取决于凤羽珩,她有能力操控吗?

正想着,这时,就见一匹俊马踏尘而来,于凤府面前停下。

马上下来的是个侍卫模样的人,凭衣着可以看出那正是郡主府的侍卫。那人下了马来到凤瑾元跟前,将一只木盒子往凤瑾元面前一递,道:“凤家老爷,这是郡主让属下送来的东西。”

凤瑾元不解:“什么东西?怎的适才不给我?”

那侍卫道:“适才郡主忘记了,这会儿刚刚想起来。里面的东西是郡主从千周给凤老爷带回的礼物,全部取自千周皇室,还请凤老爷拿好。”

凤瑾元心下有些激动,取自千周皇室,他不是不知道凤羽珩和玄天冥二人已经把千周给收复了,再看这精致的小盒子,可想而知,里头定是千周皇室的奇珍异宝。他的那个二女儿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来他这一天一夜真的是没有白熬。

“好,我收下,请代我谢过她。”凤瑾元将盒子拿在手中,目送那侍卫离去,再转回身时,就见粉黛死盯盯地看着那只木盒,眼中尽是不甘与贪婪。凤瑾元冷哼一声,抬步就往院子里走。

粉黛却是一咬牙,在后头快步跟上,抢在凤瑾元还没走远时把人拦住,说了句:“父亲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凤瑾元知她心思,这个四女儿一向最为贪财,这里头若是有好物,她自然是要想办法要了去。可他也不怕,取自千周皇室之物,哪一样不是珍宝,掂着这盒子的份量自是不轻,到时候随便拿出来一样给她,也算是还了五皇子这一年来照顾之情,从此他凤家可就不欠她的了。

他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好,虽说这里面的物件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但为谢五皇子这一年来相助之恩,我便选一样当做偿还给你吧。”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了开。

然而,期待中的琳琅满目并没有出现,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无数断指,一根一根挤在一片,血迹斑斑,吓得凤瑾元“嗷”地一声就把那盒子给扔到了地上。

粉黛也是吓了一跳,往地上一瞅,却是吓得脚都发抖,要靠下人扶着才能站得住。

凤瑾元失声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门房有下人跑了过来,大声道:“老爷,刚刚那骑马的小哥又回了来,扔下一句话才走。他说这是千周皇室所有人的断指,送给老爷,让您记得子睿少爷的手是如何残的。”

门房把话重复完,转身就又跑了来。

这一地的断指刺激得凤瑾元差点儿没瘫了,他怔怔地看着,心里头的慌乱已经到了极点。

可粉黛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强忍着不去看地上的断指,一声声尖笑扬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尖酸刻薄的话语:“出了一趟门可是长了本事威风,我还当你在那郡主府讨了什么好处,还当那凤羽珩改了主意愿意给你撑腰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凤瑾元,你就是这些断指的下场!害女杀儿,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面对粉黛一句一句的谩骂,凤瑾元是再无还口之力,一个人瘫坐在地上,脑子乱作一团。

而此时郡主府内,凤子睿正仰着头问凤羽珩:“姐姐,你说父亲能拿出一百五十两来吗?”

凤羽珩说:“拿肯定是拿不出来,但他若是肯想办法,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哦?”子睿想了想,又问:“那要万一挤不出呢?姐姐,是不是没有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子睿就不能回萧州去上学了?”

凤羽珩苦笑,“傻孩子,你还真当咱们家差那点银子啊!别说一百五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万两,你姐姐也拿得出。再说,不是还有你姐夫呢么?你怕什么。之所以让他掏这笔钱,是想让他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而之所以送他那一盒子断指,是要让他知道,从前的种种过往,我们谁都没有忘记。他若愿意从此做个慈父,我不会拒绝,但他若再存什么不良心思,子睿,你记着,对于一个曾经对你痛下杀手的人,到时候你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子睿用力地点头,目光中充满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姐姐放心,曾经受过的苦子睿一样没忘,不管是西北三年还是回来之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呢。谁都渴望父慈子孝,可他若继续如以往一般对待我们,子睿决不会客气!”

凤羽珩欣慰地笑了起来,“我的子睿长大了。”

“子睿已经九岁了。”他强调着,“是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姐姐。”

“好,姐姐以后就交给你来保护了。”她笑着把子睿揽在怀里,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跟他说:“明日我带你到别院去,见见母亲,她很想你。”

子睿一怔,有些许的抗拒,却也没拒绝,只点了点头,“姐姐做主就好。”

“恩。”她继续说:“晚上咱们到隔壁外公家里去吃饭,去见见舅舅舅母,还有表哥们。”

“那我什么时候回萧州去?”孩子仰头问她。

凤羽珩想了想,“就等大表弟的婚事办完的吧。”

“好。”子睿点头,却是又道:“只可惜,我走了,这座郡主府里就又剩下姐姐一个。姐姐,你也快快长大,明年及笄了就嫁到御王府去,这样我在外面求学也能安心。”

天武二十三年的八月初六,姚书,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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