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寒风凍冽的筑地小路上,心情十分复杂。

我偶然来到了这条小路,遇见了千代子与町子,这可能是神明的指引,是一种缘分吧。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千代子,告诉她我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一定会查清事件的真相,请她放心。可现在告诉她,我见过她哥哥的尸体,实在太过残酷了,于是,我就瞒着她没说。

一看我是吃公粮的人,傲慢的町子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千代子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立刻露出信任的神色,并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却是得意得很。

浅间的老毛病又犯了。

町子说:现在千代子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庇护。哥哥失踪之后,她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只得靠卖报为生。可卖晚报的都归“深夜市长”管辖,他们发现千代子是“动坂三郎的走狗的妹妹”,立刻就开始阻挠她的生意。而动坂三郎号称“要杀鸡儆猴”,不肯出手帮助叛徒的妹妹,委婉地拒绝了千代子的要求。

听到这话,我更加觉得义愤填腐。我顺手抓了一把纸币,硬是塞进了千代子的手里,转身离开了。

突然,桥对面传来串清脆的铃声。卖号外的人冲了过来。

“号外!号外!……最新号外!……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哦……号外!……号外!……”

可惜,我没有听清楚,那是哪家报社出的号外,可卖报郎那激动的噪音,勾起了我的担忧与购买欲。

“喂喂喂……给我一份号外!”

卖报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猛地向我冲来:“好,三钱,三钱!今天的很贵哦!……”

什么消息会比平时贵整整一钱?我简直不敢看手中的报纸了。我高举手中的报纸,借着小巷子里昏暗的亮光一看……

乖乖个隆的咚!这可不得了!……

东京市长高屋清人自杀

光看标题就令人大跌眼镜。

东京市的市长高屋清人男爵(五十六岁),今晚六点,于市长办公室内,开枪自杀未遂,身负重伤。

听见枪响,警卫立刻冲进办公室,将其救下,送至市内某区的XX医院,情况不容乐观。有消息称:市长已于七点十五分不治身亡。各种版本的自杀原因,纷至沓来,但根据可靠消息称,近期,高屋市长在某地的变卖问題上,深陷丑闻。在今日的市议会上,他还毫无理由地拒绝了议会的有关提案,受到市议会议员动坂三郎的猛烈批判。动坂提议,在公开场合打开市长保险拒,而市长却傲慢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消息称,市长担心,马上就要东窗亊发,采取了最终手段,走上了绝路。当前,东京正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危机,必须立刻选出新任市长。最有力的候选人,就是德才兼备的清廉官员,现任市议会议员的领袖人物动坂三郎……

我一字不漏地,阅读了这篇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的报道。出版号外的是《朝日新报》,不是什么有名的大报社,不过这篇号外的内容,倒是很吸引人。今天白天,无意中听见的市长与助理中谷的对话,更是增加了号外的可信度。可为什么其他大报社,都没有出版号外呢?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喊声。我回过头,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发现竟是一位警官,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千代子的售报摊,正朝她喊着些什么。我假装散步的样子往回走,竖起耳朵听着警官的话。

“……是吗?还没人给你送来啊?也好。即使有人给你送来,你也千万别卖啊!……警方已经严令禁止出售了。”

说完,警察又採起自行车,朝河对岸去了。

“刚才的巡警找你什么事啊?”我不解地问道。

町子代千代子回答道:“哦,他说《朝如新报》的号外,被禁止出售了,你不是刚买了一份吗?上面说什么了啊?”

“哦,说市长自杀了。”

“哎呀,‘深夜市长’自杀了吗?”

“‘深夜市长’?……不不不,是货真价实的东京市长高屋先生自杀了。”

说完,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深夜市长”从昨晚开始行踪不明,莫非他才是真正的市长,刚才又自杀了?——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知市长自杀的消息,为何会被警方封锁,总之,又出了一件大事。

我突然回过神来,立刻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往检察局的值班室里打了个电话。等了好久,副检察官雁金浩三终于接了电话。

“……哦,你是候补生浅间吧?……来得正好!我正好有急事要拜托你,能不能马上来局里一趟?你现在在哪儿?……什么?筑地?那还挺近的啊,赶紧给我打辆车过来!……”

我在局里最敬佩的人,就是雁金副检察官了。我能与这位大人物直接通话,他还让我“立刻去局里一趟”,一种紧张感油然而生。

我走出电话亭,大声喊住一辆出租车。

我让警卫打开侧门,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值班室。

房间里竟然没几个人。雁金检察官正指挥书记写着什么,一看我来了,立刻招手把我叫去了房间的角落。

“你知道深川门前仲町的茶坊一条街吧?就是有很多辰已艺伎的地方。那儿有一家叫‘红高砂’的茶坊。你给我立刻去那儿跑一趟。”

“哦,是茶坊吗?……”我满心疑惑地望着雁金检察官。

“那里会召开一个叫‘周五会’的会议。黑河内警视总监也在,化名川田。你去把这封信交给他。”

“什么?警视总监怎么会在烟花巷子里?……”

“你可别误会,他可是去执行公务的。你把信给他之后,他会告诉你详情的。之后,你听他的吩咐便可。明白了吗?……你可别摆官架子啊!”

深夜的会议——而且,黑河内警视总监竟然也在。这项“使命”着实奇怪。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和今晚的号外有何关联?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投身夜幕之中。当时已临近九点。

门前仲町——闪烁着霓虹灯的小路。我走过酸浆电灯下,向两位正在弹奏三味线,准备做生意的艺人打听了“红高砂”茶坊的所在。

穿过庭院里的树丛,我拉开了木格大门。―位成熟优雅的女佣,立刻从房里迎了出来,半弯着腰说:“……实在抱歉,今晚我们不做生意……”

竟然吃了个闭门羹。我心中不快,差点说出“我是检……”

可我脑筋一转,立刻改口说:“我是来找参加‘周五会’的川田先生的。”

“啊,是川田先生的……哎呀哎呀,瞧我真是太失礼了!……这该如何是好……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啊……”

女佣这道“关口”,算是顺利通过了。

那是一间十二榻榻米大的大房间。三位年过五十,穿着和服的大人物,围坐在紫檀木的大桌子周围。除了黑河内警视总监,其他两人让我大吃一惊。

在桌子背后,背对我坐着的红脸肥佬,正是市议会的大人物动坂三郎。见到他也不算太过意外。还有一个背靠壁龛,脸色苍白,不留胡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号外中“身负重伤”,或是“不治身亡”的东京市长——高屋清人男爵!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之事!开枪自杀了的市长,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茶坊里,身上连条绷带都没有。要不是戴着“标志性”黑框眼镜的黑河内警视总监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我定会死死盯着东京市长的脸不放。

“啊,是警视总监阁下啊!我是来送这封信的。”

“哦,辛苦你了!……”

黑河内警视总监拆开封口,摊开信纸看了起来。信纸上写满了细小的毛笔字。看完后,他又按照原样,把信纸塞回了信封,放进了袖子里。

他将我介绍给东京长与动坂,接着说道:“请你来当这场会议的观察员,旁听我们的谈话。你可要识相点,别不知趣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我为何会被选为这场重要会谈的观察员。估计是他们需要有人作证,而作证的人,又不能太有头有脸吧。

总之,我对接下来的这场会谈,充满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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