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天深夜,刘公子灵堂内突然“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十几枝蜡烛竟同时熄灭,把守灵人吓得魂不守舍。他慢慢回过神来,颤抖着站起来,打着火摺,重新点燃了蜡烛。谁知又是“扑”的一声,刚刚点燃的蜡烛竟然再一次熄灭!守灵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前,叩头不止,嘴里不住地祷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得冤屈,可那不干小人的事,千万不要惊坏了小人!”又听“扑”的一声,蜡烛竟又自己亮了起来!守灵人一声大叫,一阵晕眩,“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灵堂外人影一闪,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狄公和李元芳。狄公问道:“这守灵人不要紧吧?”

李元芳笑道:“放心吧,用的是麻药,两三个时辰内便会自己醒来。”

狄公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李元芳回手关上了灵堂的大门。狄公走到棺裹前,李元芳伸手推开棺盖,刘公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穿着一件猩红色的丝质胡服。

狄公轻轻拿起他的左手,果然,衣袖上缺了一块!狄公从怀里拿出在悬崖下拾到的丝绸残片,放在衣袖的缺口上一比试,竟是严丝合缝!

李元芳不胜惊诧,轻轻叫道:“是被人扯下来的!”

狄公点点头道:“把棺盖推开。”

李元芳将棺盖完全打开。刘传林的脸上盖着一块帕子。狄公上前,一伸手将帕子揭开。他惊得连退两步,一旁的李元芳赶快捂住嘴。

狄公摇摇头:“真像刘大所说,已经没有了模样。”

李元芳道:“肯定是头冲下摔下来的。”

狄公点点头:“一般坠崖之人大多是横摔而死,像这样头冲下摔下悬崖的真是少而又少呀!”

李元芳轻声道:“真惨。”

狄公将帕子重新盖在刘传林的脸上,静静地看着他的双手。忽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拉起刘传林的右臂,捋下衣服看了看。又到另一侧,拉起左臂,捋下衣服看了看。他陷入了沉思。

李元芳问:“大人,怎么了?”

狄公摇摇头,喃喃地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元芳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

狄公抬起头来:“哦,没什么,咱们走吧。”

李元芳点点头,双臂一用力,合上了棺盖。二人走出灵堂。

狄公回到正堂上,闭目冥想,一组组画面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猛地,他睁开双眼,破颜一笑。

李远芳道:“每次看到您这种神情,我就知道,您已经找到答案了。”

狄公道:“应该说是吧。但是,气氛营造得还不够。这个案子,没有气氛就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李元芳问:“大人所说的气氛是——?”

狄公微笑道:“你还要做一件事。”

与此同时,刘员外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突然,他一声大叫,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捂住脸,轻轻叫了声:“传林。”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夫人莹玉坐起身,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怎么,又想儿子了?”

刘员外哭出声来。莹玉道:“后悔了?来不及了!”

刘员外突然停止哭泣,回过头,望着莹玉。莹玉笑了笑:“干吗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杀你儿子!”刘员外浑身颤抖着。

忽听外面响起了恐怖叫喊声:“闹鬼了!闹鬼了!公子显灵啦!”那个守灵人疯狂地边跑边喊,庄里顿时大乱起来。刘员外正坐在床上发呆,莹玉端着一杯茶走过来,放在他的手里。

突然门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刘员外和莹玉吃了一惊。员外冲到门前,打开门,守灵人“扑通”一声摔了进来:“老爷,公子又在灵堂显灵了!”

刘员外闻言,吓得魂不附体,连退数步。莹玉一步上前,狠狠地给了守灵人一个耳光:“放屁!什么闹鬼,胡说八道!”

守灵人大声喊道:“是,是小人亲眼所见!”刘员外倒抽了一口凉气,跌坐在椅子里。

清晨,狄公在李元芳和随侍卫士的陪同下在刘家花园中漫步。狄公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着,只见花园周围,刘府仆佣端着各样祭品往来穿梭,几名管家在一旁低声催促。不一会儿,一队手持法器的僧侣快步向灵堂奔去。

狄公和李元芳交换了一个眼色,会意地一笑。李元芳向远处努了努嘴,狄公回头,看到刘大带领一班道士正小跑着向灵堂方向而去。狄公对身后的卫士道:“去把刘大给我叫来。”卫士答应着飞跑而去。

李元芳低声道:“看来起作用了!”

狄公微笑着:“还不够。再加码,一定要让他们坚信此事,我们才有机会。”李元芳点头。

不一会儿,卫士带着刘大回来。狄公点了点头:“刘大,一大清早这府里在忙乱什么?”

刘大答道:“啊,是这样,公子今早下葬。”

狄公愣住了:“这么仓促,头七还没过呀!”

刘大苦笑道:“是,是呀。可这是老爷吩咐的。”

狄公点了点头:“让你家员外到正堂见我。”

刘员外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里,脸色惨白,愣愣地发呆。莹玉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刘员外:“还在想闹鬼的事?”

刘员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莹玉冷笑一声:“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多半是那个守灵人庸人自扰,疑神疑鬼,危言耸听。”

刘员外叹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先让传林入土为安吧。”

莹玉“噗嗤”一笑:“我看是你有些不安吧?”

刘员外蓦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莹玉笑道:“没什么,随便说说。”

门外脚步声响,刘大快步走进来:“老爷,狄大人请您过去。”

刘员外一怔,赶忙起身走出门去。莹玉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狄公坐在书案后看书,李元芳引着刘员外走进来:“大人,刘员外到了。”

狄公招呼道:“哦,坐吧。”

刘员外在椅子上坐下。狄公问道:“听刘大说,公子今天就要下葬?”

刘员外点了点头:“是啊。”

狄公关切地道:“停灵最少要过三七才可下葬,这是规矩。现在头七未过,是不是……有些仓促。”

刘员外咽了口唾沫:“大人说的是,只是现在天气渐暖,怕尸体腐坏……”

狄公点点头:“是这样。”他看了刘员外一眼,欲言又止。

刘员外问:“大人,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草民吗?”

狄公长叹一声:“没什么。不知这两日刘司农睡眠如何?”

刘员外一愣:“啊,很、很好啊。”

狄公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刘员外望着狄公那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一种不祥的感觉升上心头。他轻声问道:“怎么,大人的睡眠……”

狄公看了李元芳一眼:“啊,啊,很好,很好啊。”

刘员外回头看了看李元芳:“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狄公轻轻咳嗽了一下,对李元芳道:“元芳,你先出去吧。”

李元芳应了声“是”,转身走出屋去,顺手把门带上。

狄公长叹一声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我身为江南黜置使,钦差大臣,按理说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可是……”

刘员外脸色陡变,嘴唇微颤,说道:“您是不是想说,小儿传林的鬼,鬼魂作祟……”

狄公猛地站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刘员外面如死灰:“果然是!果然是……”

狄公缓缓坐下,轻声道:“这两天,公子接连托梦,说他为人所害,要我替他做主。”

刘员外一声惊叫,霍地站起来:“什么?有人害他!是谁?”

狄公摇摇头:“他没有明说。接连两天了,他每晚在我梦中出现,只是说这两句话。哎——!”刘员外点了点头,慢慢坐了下来。

李元芳在门外听得,捂住嘴巴轻轻笑了出来。

刘员外长叹一声:“大人,实不相瞒,草民之所以决定头七未过便要下葬,就是因为传林的鬼魂作祟,搅得阖府不安。”

狄公点点头:“刘司农,你可能听说过一些我的为人,我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的。可是,这一次——哎,早下葬也好,大家心安。”刘员外点头。

更深人静,灵堂中空无一人。只有十几枝红烛在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灵堂外人影一闪,刘员外悄悄走进来,顺手关上门,走到公子的神龛前,拿起三炷香,点着后插入香炉,而后双膝跪倒在蒲团上低声地念念有词。“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刘员外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头轻轻动了动,却没敢回过去。

一阵阴风从门缝中吹进来,堂上红烛登时摇曳恍惚。刘员外浑身哆嗦,冷汗滚滚而下,轻声道:“传、传林,是、是你吗?”

没有声音。“扑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蜡烛同时熄灭,刘员外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堂中死一般寂静,只有刘员外簌簌的颤抖声。月光静静地洒落进来,刘员外抬起头来,向神龛望去,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原来,供桌上多了一串水晶佛珠手串和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水晶手串在月光下发出一阵阵亮光。刘员外已吓得灵魂出窍,哀叫着:“传林!传林!别怪爹爹!”

静夜中传来一声冷笑,刘员外大叫一声,登时昏厥过去……

刘员外在似醒非醒,似梦非梦之中慢慢睁开双眼,一阵阴风拂面而过,他打了个寒战,惊恐地四下看着。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座万丈悬崖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抬起头来,头上竟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冷月清光照射在路面上,刘员外只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眼熟。此处,正是狄公发现佛珠手串的那块岩石,上面便是公子坠崖之处。刘员外脸色惨绿,体如筛糠,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空谷回音,引来一阵阵凄惨的枭啼。风吹过,刘员外的牙齿上下打架,发出一阵“咯咯”声。忽然,上方的小路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刘员外惊恐地抬起头来,山道上走来三个人,令人感到万分恐怖的是,这三个竟然都有头无脸,头部的前后都长满了头发。一人在前快走,最后一人搀扶着中间的一个人,看距离和位置,正是刘家三人同登翠屏山时的形状。前面的是刘大,中间的是员外,搀扶的是刘公子。刘员外张大了嘴,浑身剧抖,不停地喘气。

只见上面三人走上梁头,刘大向前跑去,转过了山弯。后面二人站在山道中歇息,刘员外贴在石壁上,冲后面的公子挥了挥手,公子从员外身前挤过,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员外猛地把公子的身子向外一推……

公子的身体不停晃动,眼看身体就要摔下山崖,可就在这时,公子猛地一伸脚,踩在了伸出崖外的那棵矮树上,“喀嚓”一声,矮树的枝干断了两根,耷拉下来。员外一步上前,再一次伸出双手狠狠地向外推公子,公子猛一伸手,抓住了员外的左手腕,员外大惊,右手用力撕扯着公子的手,哧啦一声,公子的衣袖被员外扯去了一块,而公子仍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员外的身体被公子拽得向崖边冲去,情急之下,他大叫一声,左手猛力回抽,终于挣脱了公子的手。公子手腕上戴的水晶珠串飞落下去。员外重重地坐倒在地,公子的身体飞快地向悬崖下坠去。

“啪”的一声,手串落在岩石上刘员外的身旁。刘员外老泪纵横,大哭着喊了一声:“传林!”

忽然他抬起头来,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他痛哭的回声。

许久,刘员外慢慢地站起来,转过头,一张满是头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只见这张“脸”,左手举着一张供词,右手托着印泥。刘员外明白了,他轻声道:“你是冥司的无常?”

“脸”一动不动。

刘员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蘸了蘸印泥,按在了纸上。他轻声问道:“我儿子在那边,还好吗?”

没有回答。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笑,一个声音若有若无地喊道:“爹、爹……”

刘员外蓦地回头,四下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当他再回过头来时,身旁的“无常”已经不见了踪影。忽然,刘员外只觉脑海里一阵晕眩,身体缓缓地倒在地上。

许久许久,刘员外徐徐睁开双眼。灿烂的阳光,垂直地照射在他脸上,他赶忙伸出手,挡住了光线,回过头来,四周都是熟悉的景物——神龛、香烛、蒲团……他又躺在了灵堂中。刘员外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回来了。回来了。”他翻身坐起,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大带人冲了进来,大喊一声:“老爷!”

刘员外一把拉住他的手:“刘大!”

刘大急切地问:“老爷,这几天您上哪儿去了?”

刘员外一愣:“几天?”

刘大道:“是呀,您都失踪三天了,家里人到处找您!”

刘员外莫名其妙:“三天,我怎么觉得只是一个晚上啊!”

刘大道:“您快回去吧,夫人正着急呢。”

刘员外点点头,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前,忽然停住:“哦,对了,狄大人问起我没有?”

刘大笑道:“还狄大人呢,狄大人昨天就回湖州了!”

刘员外松了一口气。

湖州馆驿。狄公喝了一口茶,对下站的曾泰道:“曾县令,立刻发拘票,锁拿谋害刘传林的凶手刘查礼到案!”

曾泰愣住了:“什、什么?锁拿刘查礼?”

狄公点点头,放下茶杯。曾泰茫然:“可、可刘传林是自己失足坠崖而死的,为什么要锁拿他的父亲?”

狄公笑了笑:“现在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证据确凿。你立刻去办!”

曾泰看了李元芳一眼,李元芳点了点头。

曾泰一脑袋雾水,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是。”

湖州县衙内,堂鼓敲得震天价响,一阵紧似一阵。钦差卫队将衙属团团包围;县衙大门外围满了附近的百姓,大家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着,议论纷纷:

“听说把刘家庄的刘员外给抓了,那可是有钱人哪!”

“不光是有钱,人家还在京里当过大官呢。咱们这县太爷还真有点儿胆子!”

“嗨,哪是县太爷抓的呀?是人家钦差大臣!你没看见门口站岗的都不是咱们县里的土兵了吗?”

“为什么抓人呀?”

“我有个亲戚在衙门里当差,听说是刘员外把自己儿子给杀了。”

“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种人该杀!”

开堂了,三班衙役、钦差卫属站立公堂两厢,高喊:“威武!”

狄公与曾泰二人走上公堂,狄公坐在公案之后,曾泰坐在他的身旁。狄公威严地扫视了一眼堂下的众官,拿起惊堂木,轻轻拍了一下,沉声道:“带刘查礼。”

衙役高声答是,转身快步下堂。曾泰轻声道:“阁老,刘查礼曾任京中五品大员,如果我们证据不足,无法将他绳之以法,他可就抓住咱们的把柄了。万一告到御史那里……”

狄公笑了,低声道:“曾泰呀,为官、断案之道都是一般,不可顺向行走,必须要逆鳞而上,方为高手。否则,你永远只能是个七品县令!”几句话说得曾泰满面羞惭,哑口无言。

衙役带刘员外上堂。狄公冷冷地道:“刘司农,别来无恙啊。”

刘员外:“不知大人拘唤草民到堂有何训教?”

狄公道:“司农何必明知故问。”

刘员外一愣:“大人此话怎讲,草民不明白。”

狄公一阵冷笑:“刘查礼,你曾为兵部五品,也算是朝廷大员,无凭无据本阁也不会拘你到此。至于原因,只有你我心里最清楚,我劝你知情达理,实话实说!”

刘员外的脸色骤变,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草民还是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啪”的一声,狄公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阴司之事你该明白了吧!”

这句话对旁人来说并不要紧,但对刘查礼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他惊得连退三步,浑身颤抖,像羊角风突然发作。

曾泰愣住了,他看看刘查礼,又看看狄公,如坠五里雾中。

狄公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说?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说着,他袍袖一展,“啪”的一声,一样东西甩落在刘员外面前。刘员外低头一看,登时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正是那副水晶手串!堂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狄公向身旁一挥手,李元芳拿着一纸供词快步走到刘查礼面前,展开。刘查礼又是一声哀叫,整个身体簌簌发抖,缩成一团。

狄公道:“刘查礼,三日之内,本阁竟接到公子刘传林三次托梦,梦中说有人陷害于他。昨日子时,阴司判官来到本阁下处,将你的供词和证物交在本阁手中,要本阁替阴司主持阳间公道!你,还有何话说!”

一番话说完,众人尽皆目瞪口呆,曾泰更是张大着嘴,望着狄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查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是。是我亲手将儿子推下了悬崖!”

“哗”的一声,站堂官们发出一阵惊呼,曾泰更是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真的是你谋害亲生儿子?”

刘查礼眼望狄公,泪流满面:“狄大人,看在查礼曾敬心伺候大人的份儿上,只求大人让我速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狄公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刘司农,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刘查礼苦笑道:“大人就别再问了,草民签供就是,只求速死!”

狄公点点头:“好,我不逼你。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就让狱吏来通知我。”他挥了挥手:“将人犯羁押。退堂!”

说罢,狄公站起身来,向后堂走去。站堂官们一齐躬身:“恭送大人!”

曾泰瞠目结舌,坐在椅子上,竟忘记了起身,一旁的师爷捅了捅他,他这才猛醒过来,触电似的跳起身,向后堂跑去。

衙役递过毛巾,狄公擦了把脸,对李元芳道:“怎么样,觉得该结案了吗?”

李元芳沉吟着道:“动机呢,刘查礼的动机是什么?俗话道‘虎毒不食子’,是什么促使他下这种毒手?”

狄公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

曾泰冲进后堂,双膝跪倒,连磕三个响头:“阁老在上,请受卑职一拜!”

狄公赶忙扶起他来:“这是干什么?”

曾泰道:“阁老竟连阴司都能审,真是当世奇人!”

狄公和李元芳互相对视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一下把曾泰笑懵了:“阁老,为何发笑?”

狄公笑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阴司!”

曾泰糊涂了:“刚刚公堂之上,阁老所说……”

狄公笑道:“假的!”

曾泰越发糊涂了:“那阁老是从何处得到的证物,又是如何拿到的供词?”

狄公笑道:“坐吧。”曾泰带着一脑袋的疑窦在狄公对面坐下。

狄公道:“断案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有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要透过表象看到案情的实质。”

李元芳道:“从第一天得知刘传林的死讯,大人就断言内中定有蹊跷。”

狄公笑道:“于是,第二天我以登山为由勘察了现场,发现了落在草窠里的手串和悬崖下的衣袖残片。试想,一个自己坠崖的人怎么会将手腕上戴的念珠掉在崖上,又怎么可能扯碎自己的衣袖?当时我就断定,刘传林之死绝不是意外。而凶手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刘查礼。”曾泰徐徐点了点头。

狄公道:“肯定了这一点之后,我本想直接提审刘员外,但想到这两件证物并不是有力证据,刘查礼在公堂之上大可诡辩不认。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利用气氛断案的办法。”

曾泰对此闻所未闻,又惊又疑,好奇心大发:“这、这气氛断案是怎么回事?”

狄公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刘员外谋杀儿子后,精神恍惚,夜不能寐。那天深夜,他只身来到灵堂。李元芳在暗处略施小技,“扑”的一声将蜡烛突然熄灭。刘员外一惊,依稀看到供桌上突然出现了公子的水晶手串,在月光下发出一阵阵亮光。刘员外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哀叫着:“传林!传林!别怪爹爹!”这时静夜中响起了一声冷笑,刘员外以为是儿子显灵,大叫一声,登时晕厥过去。

狄公、李元芳和七八个卫士快步从灵堂后走出来。李元芳用麻药针轻轻刺进了刘员外的百会穴。狄公一挥手,卫士们抬起刘员外,快步走出门去,趁夜色掩护将刘查礼运出庄外,放在一处农家院看管。第二天夜里,将他带到翠屏山上的梁头,就是刘公子坠崖之处。李元芳站在梁头下凸出的岩石上,上面的卫士们将刘员外的身体用绳索慢慢拉拽放到岩石上。李元芳解开绳索,从怀里拿出一银针,刺进刘员外的百会穴,刘员外轻轻哼了一声。众人快步离去。而后,元芳和两个卫士扮成鬼怪的模样,演出了刘员外谋害儿子的一幕。

狄公道:“至此,刘查礼对阴司审案已深信不疑。当天夜里,我们将他送回了刘家庄。几个时辰后,也就是第三天清晨,他就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灵堂内。”

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可,大人,您是怎样得知谋杀时的情景,而且,竟然丝毫不差,让刘查礼这个当事之人都看不出破绽呢?”

狄公笑道:“那不过是依靠推理。”

曾泰一愣:“推理?”

狄公点点头:“是的。首先,我在勘察现场时发现,梁头小路旁,伸到外面的一棵矮树被人踩断了两根枝干,露出了新茬,这就证明,刘公子在摔下悬崖之前一定是踩到过这棵小树。那么,他的脚为什么会踏到悬崖之外呢?可以肯定是外力的作用,而能够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刘员外。于是我做了这样一个推理——”

梁头小路上,刘员外背靠石壁对刘传林道:“传林,还是你到前面走,我有些累了,在后面慢慢跟随。”

刘传林道:“爹,山路太窄,您自己走行吗?”

刘员外点点头:“放心吧,我没事。”

于是刘传林侧着身从刘员外身前挤过去,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刘员外猛地伸出双手把公子狠狠一推,公子登时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趔趄,踏到了小路外,正正地踩在了矮树上,喀嚓一声,树杈折断。

狄公道:“我反复测试和考证了我的推理,认为是唯一的可能性。”

曾泰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赞叹。

狄公道:“而后要解决的,就是水晶手串和衣袖的碎片。于是第二个推理产生了。在刘员外的大力推搡下,刘公子并没有摔下悬崖,矮树托住了他的脚。刘员外想将他推下悬崖,而公子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刘员外用手拉扯公子的手,结果却撕下了公子的一截衣袖。公子的身体悬于崖外,手死死地抓住刘员外,刘员外情急之下狠命将公子的手甩脱,由于用力过猛,那副手串从公子的手腕上激飞而起,落在了草窠里。也是这一下,断送了公子的性命……刘公子的尸体躺在乱石堆中,刘员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地。刘大无可奈何地道:‘老爷,您先在这儿看着公子的尸体,我回庄子叫人。’说完,转身飞奔而去。刘员外从怀里掏出碎片,扔在乱石之间。”

狄公微笑道:“经过反复的推理论证,一切都变得合理、清晰,于是才有了后面的取证行动。”

曾泰赞叹不绝:“如此曲折复杂的案情,阁老说起来竟能如此谈笑风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元芳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艰难无比!不要说要拥有绝对清晰的头脑和超强的推理能力,就是敢用气氛断案这种办法来取证,就要有非凡的魄力和想像力。”

曾泰连连点头:“阁老真乃神人也!”

狄公笑道:“世上没有神人,多年的办案经验令我总结出‘三断’。”

曾泰问:“不知是哪三断?”

狄公道:“判断、推断和果断。”曾泰仔细地体味着狄公的话。

狄公道:“现在此案虽然已破,但实际上有一个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而这个问题才是本案的关键。”

李元芳点头:“是啊。”

曾泰问:“什么问题?”

狄公道:“是什么驱使刘查礼做出这种悖逆人伦的事情?在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没有隐情?”

夜,刘家庄正堂上,夫人莹玉绣着花绷。外面传来低低的敲门声,莹玉抬起头喊了声“进来”。

刘大推门进来,躬身叫了声“夫人,我回来了。”

莹玉问:“情况怎么样?”

刘大道:“过了一堂,老爷承认他亲手害死了公子!”

“啪”的一声,绣花绷落在地上。莹玉大惊失色,站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刘大道:“是啊。真是想不到,那天登山时,老爷趁公子不备,将他推下了悬崖。”

莹玉故作惊讶道:“老、老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刘大望着莹玉,话里有话地道:“难道,夫人不知道?”

莹玉双眉一扬:“什么意思?”

刘大赶忙后退一步:“没什么,小人只是随便问问。”

莹玉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了,你去吧。”

刘大说声“是”,转身走出门去。莹玉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湖州馆驿正房里,狄公正闭目凝思着,李元芳和曾泰紧张地望着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狄公的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组组画面:

——白天,刘家花园。莹玉坐在大柳树下哭泣,刘员外站在一旁,怒容满面,怒吼着。

——夜晚,公子灵堂。守灵人一声惊叫,“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前叩头不止,嘴里不住地轻声祷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的冤屈,可那不干小人的事,千万不要惊坏了小人!”

狄公忽然睁开眼睛:“明天,再访刘家庄!”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了一眼。

刘府花园,夜色如墨,暗月无光。几条黑影闪电般掠过亭台、花丛,奔到一块太湖石前,站住。一行人均是黑色夜行装,背插单刀。其中一人学了两声水鸭子叫。太湖石后人影一闪,一个黑衣蒙面人快步走出来,低声道:“后园里那座二层小楼。门上三下,门框两下!”夜行人答道:“明白!”他一挥手,一行人向后园飞奔而去。

二层小楼静静地立在朦胧夜色之中。夜行人在楼前停住了脚步。为首者走到大门前,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门框上敲了两下。没有动静。他觉得有些奇怪,又照原样敲了一遍。

“喀!”头顶上传来一点响动,他赶忙抬起头。

“砰”的一声,屋檐下寒光爆闪,直奔他前胸而来。他猛吃一惊,纵身向后跃去,已经来不及了,三枝狼牙箭洞穿了他的前胸。尸体无声地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吓懵了。

“吱呀”一声,双扇大门同时打开,里面漆黑一团,夜行人迟疑着。一人轻声道:“门开了!”另一人一咬牙:“走,进去!”几人伸手拉出背后的夜行刀,纵身蹿进房中。楼中空无一物,夜行人四下观察着。

突然“轰隆”一声从身后传来,众人一惊回过头,双扇大门竟自动关闭了。

“不好,中计了!”

“快撤!”

话音未落,小楼两旁发出一阵“喀喇喇”的怪响。夜行人吃惊地向两旁看去,两片巨大的铜网缓缓向中央合龙,铜网上挂满了锋锐的利器,只要网片合在一起,这些夜行人肯定就是粉身碎骨。

一人惊呼道:“弟兄们,上房梁!”夜行人纵身而起,跃上了房梁,大家不停地喘息着。忽然下面传来一声惨叫,众人惊恐地向下望去,一个没来得及蹿上房梁的夜行人,已被铜网中利器将前胸后背全部穿透。夜行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大家庆幸自己逃脱厄运之时,房梁上“仓啷”一声,竖起一片白花花的立刀。众人一惊,低头向脚下看去,所有的人双脚都已被利刃穿透。由于速度过快,大家竟来不及反应,直到此时,才发出一片惨叫。又是“仓啷”一声,立刀回到了房梁内,夜行人再也站立不稳,身体倒栽下来,落入铜网之中。地上鲜血横流,夜行人的尸体倒卧在血泊中。又听“轰隆”一声,地面蓦地塌落下去,尸体掉进了下面的洞穴中。

第二天,钦差卫队将刘家庄团团包围。曾泰率衙役们仔细搜索着刘公子的卧室;李元芳率钦差卫属仔细搜索着刘员外的卧室。忽然,他的眼睛落在了墙角边的一个小坛子上。他走过去,抱起坛子,揭开盖,登时满室生香:原来是一坛蜂蜜。一旁的卫士笑道:“李将军,这蜂蜜可真香啊。”李元芳笑了笑,盖上盖子,将小坛子放回原处。

刘家庄正堂上,狄公坐在书案后,莹玉坐在下首。狄公微笑道:“例行搜检,让夫人受惊了。”

莹玉长叹一声:“真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哎,我真是命苦啊,刚刚过门丈夫就被抓进了衙门,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说着,她轻声抽咽起来。

狄公道:“夫人也不必过于悲哀,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有一件事想问问夫人。”

莹玉道:“大人请讲。”

狄公问:“刘家父子的关系到底如何?”

莹玉踌躇了片刻道:“嗯,妾身刚刚过门,不敢妄加评说,以我看来,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似乎非常融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对公子下毒手。大人,这,会不会……会不会是个误会?”

狄公笑了笑:“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误会,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莹玉点点头。

狄公道:“有句闲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莹玉道:“大人请讲,但凡妾身所知,一定知无不言。”

狄公道:“我第一天到府上来,看到夫人坐在花园里哭泣,刘员外则站在一旁,似乎非常恼怒……”

莹玉道:“哦,大人说的是那天。哎,是这么回事,大人可能不知道,妾身本是青楼女子,老爷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娶我回来一直是遮遮掩掩,不欲人知,甚至连公子都瞒着,以至于合府上下,竟不知妾身为何人。而成婚之时又极尽简单,妾身心中不快,因此与老爷发生了一些口角。”

狄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以你看来,公子为人如何?”

莹玉道:“别的不太了解,只是听下人们说起过,公子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狄公点点头。门声一响,李元芳走了进来。莹玉赶忙起身:“大人,那妾身就告退了。”

狄公微笑着点点头。莹玉走出门去。

狄公问:“怎么样?”

李元芳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您和夫人谈话有何收获?”

狄公笑了笑:“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一番盘问下来,竟然是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

李元芳道:“也许,她并不知情。”

狄公道:“有这种可能。但是我所指的并不是她知情与否,而是她的态度。”

李元芳不解:“态度?”

狄公点了点头:“是的。在一般情况下,女子见官之后,不是羞臊得口不能言,就是吓得浑身发抖。而此女面对本官,竟镇定如恒,来言去语,理路清晰,而且,回答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这难道不奇怪吗?”

李元芳道:“大人,您曾说过,她是个青楼女子,这种人大多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是不能用普通女人的标准来衡量的。”

狄公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管是如何能言善辩之人,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总应该有一个思考的过程,这一点,你承认吗?”

李元芳点了点头:“是的。”

狄公道:“可她没有,似乎是早已想到了我会问这些问题,因此,有备而来。”

李元芳一愣:“您的意思是——”

狄公一摆手:“不要过早下结论。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走吧,陪我到花园去走走。”

曾泰率一众衙役经过后园门前,只见园门紧闭,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锁挂在门上。曾泰问身旁的刘大:“这是什么地方?”

刘大赶忙答道:“回太爷的话,这是座早就废弃的园子,从没有人住过,平常也没人进去。”

曾泰点点头,一挥手带领衙役们向花园走去。

狄公正在花园内,一边沉思,一边缓缓地向前踱着,李元芳跟在身后。一只蜜蜂从眼前飞过,狄公收住脚步,眼前闪过一丝亮光,但转眼又消失了。狄公静静地站着,嘴里喃喃地道:

“蜜蜂——”

身后的李元芳道:“哦,对了,大人,刚刚搜查刘查礼房间时,还发现了一小坛蜂蜜。”

狄公回过身:“哦?”

李元芳道:“非常之香,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狄公沉思着徐徐点了点头。

脚步声杂沓,曾泰率衙役们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声“阁老”。

狄公回过头:“哦,曾县令。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曾泰道:“卑职搜查了刘传林的房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只是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张名帖。”说着,他将名帖递了过来。

狄公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正中用楷体写着“玉花轩”三个字,旁边绘满了各色花卉,名帖散发出一阵阵香气。狄公凑近鼻子闻了闻道:“这名帖倒也奇怪,像是个茶楼的名字,可茶楼却为何要印名帖?”

曾泰道:“我已问过捕快和衙役,所有的人都说湖州城里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狄公点点头道:“非常好。虽然我现在还说不出这张名帖对本案有何用处,但是,越小的东西,越能说明问题,因为,人往往都会忽略小东西,而犯大错误。”

曾泰道:“这就是大人‘三断’中的第一点:判断。”

狄公微笑着点头:“哦,对了。那个守灵人找到了吗?”

曾泰道:“找到了,他本是刘家庄的花匠叫蒋老四。我已让人把他扣了起来。”

狄公决定连夜审问蒋老四,命曾泰着人立即将他叫来。不一刻,蒋老四传到。

静夜中的刘家庄显得异常沉寂。狄公坐在正堂上的书案后,冷冷地看着下跪的守灵人蒋老四:“听清楚,本阁只问一遍。你家老爷与公子究竟有什么矛盾?”

蒋老四浑身一抖,赶忙道:“大人,小人是庄里的花匠,怎么会知道主人们的事。”

狄公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李元芳低声道:“把他交到阴司判官的手里,让刘公子自己查问吧。”

李元芳点点头:“我马上办。”

蒋老四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缩做一团。李元芳走过来,一把拉起他道:“走吧!”

蒋老四哆嗦着道:“大、大、大人带小人去哪里?”

李元芳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蒋老四大叫一声,挣脱了李元芳的手:“不,小人不去!”

李元芳冷笑一声:“不去?判官传你,还由得你不去?!”蒋老四一声惊叫坐倒在地。

狄公冷冷地道:“本来,我想救你一命,谁知道你不识好歹,既然你想死,那我也没办法。好吧,你不想去,没关系,在这儿也是一样。元芳,烧符,请判官。”

蒋老四吓得跪爬几步,一把抱住狄公的腿:“大人!我说,我全说!”

狄公看了他一眼:“你肯说了?”

蒋老四点点头:“小、小人要说出来,您是不是就、就能保小人活命?”

狄公点点头:“本来你阳寿未尽,只是你家刘公子在阴司告下阴状,说你在他的灵前曾经说过,‘小人知道公子冤死,可那不干我的事,公子千万不要惊吓小人!’你可曾说过这话?”

蒋老四一声惊叫,坐倒在地:“大、大人是怎、怎么知道的?”

狄公笑了笑:“你问得太多了,一句话,到底说不说?”

蒋老四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我说,我说。那天,小人在花园中侍弄花草,无意中听到老爷与夫人在大柳树下说话——

莹玉轻声抽泣着道:“从我一过门,公子就几次调戏我。前天,他把我骗到房中,欲行奸污之事,我拼死挣扎,才逃了出来。我对你说,可你总不相信,今天亲眼所见,该相信了吧。”说着,她哭出了声。

刘员外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禽兽不如、乱伦犯上的逆子,竟然在花园里就要……我、我……”

莹玉抬起头:“你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他是你儿子。刚过门就这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刘员外猛地一拍树干,大声道:“这等逆子有不如无!我、我要杀了他,免得此事传扬出去,败坏我刘家的门风!”

莹玉哭着道:“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杀自己的儿子!”

刘员外吼道:“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他一扭头,忽然发现了对面花圃旁的狄公等人。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蒋老四道:“两天后,公子就死了。小人心想这件事一定与老爷有关。所以才在灵前说出那番话。”

狄公问道:“听说你家公子乃是出了名的君子,怎么会做这等败坏人伦之事?”

蒋老四道:“小人也不相信。但夫人说是老爷亲眼看到的,也不知老爷看到了什么。”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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