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年来文物流失严重,追索难。因为难以界定流失海外的文物是否通过合法途径。比如“长钟鼎”这种国宝级文物,百年前就被当时的文物贩子贩卖出境,无从追索。于是,国内很多爱国人士便愿意用民间回购的方式收回这些国宝。尽管摆在自己家里,也好过颠沛流离地飘洋过海。

但其实文物局不太提倡这样的方式,民间回购会盲目提升文物价值,不少文物会因为爱国人士一场激情四射的拍卖,藏家们临时兴起盲目追加跟拍,导致最后莫名拍出一个天价。甚至还有企业会从中作文章,获取巨额的差价利益。

但这次“长钟鼎”突然现世,又是重量级的国宝,也没人顾上文物局提倡不提倡,国内有钱的藏家、拍卖行一窝蜂全往法国涌去了。而且这次邰明霄和勾恺同时出马,说明形势还挺严峻。重量级文物不比普通文物,不光国内收藏家们趋之若鹜,国外也有很多老眼们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俩匆匆离开,叶濛临危受命,得回公司主持大局。这消息仿佛一瓢冷水浇息了这两日的甜蜜。

叶濛心头幢幢地挂掉电话。回到房间,看见李靳屿在安静看书,嘴里还难得地哼着歌。

哼得居然还是一首甜甜、跟他风格迥异的《summerholiday》。

“summerholidaywatchonlyonmyway

summerholidaybabe你是我宝贝……”

但意外好听。

看来心情是真不错,约莫感觉到她灼热专注的视线,李靳屿抬头瞥她一眼,冲她一勾手,低头继续看书,轻声散漫道:“过来。”

叶濛过去坐他腿上。

李靳屿逗了下,捏她下巴晃了晃,继续看书道:“怎么这副表情,不高兴?”

“你下次再拿花洒滋我一脸,我罢工了。”

“你技术太差,还不许我有点意见了。”

“这次是你自己要的啊。”

“行,我错了。”他看着书,抿了下嘴,非常不走心地道歉。

“……”

叶濛坐他身上,撇开脸,佯怒:“认错太快,没诚意,严重怀疑你下次还要再犯。”

李靳屿随手给她掰回来,亲了下,口气还是懒洋洋地:“宝贝我错了。行吗?”

她那会儿心跳就被这声宝贝叫的,真的体会了一下什么叫漏跳了一拍,说起来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血液汹涌而澎湃在她身体里翻滚。她很少有怦然心动的感觉。那天算一个瞬间。就好像——银河为之倾倒,黑夜里的繁星春水,全部朝她滚滚而来。

……

叶濛不忍破坏气氛。一晚上她都有点心不在焉,窝在李靳屿怀里看电视也没滋没味,一片片麻木地往自己嘴里塞薯片,吃到第三包的时候,被李靳屿随手抽走,举老高不给她拿,低头用下巴一点:“嘴都起泡了。”

叶濛拿着手机照了下,还真是。她仰头,撅了下嘴:“亲亲就好了。”

李靳屿笑了下,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要不要给你戳了。”

“别,戳了会起一片。”叶濛说着又要从他怀里爬起来,穿鞋。一晚上就没消停过。喝水、上厕所、喝水、上厕所……

李靳屿二话不说给她扯回来,勾着腰摁在自己身上,不太高兴:“你就不能老实呆会儿。”

“宝贝我想喝水。”

“别喝了,喝了一会儿又要上厕所。”

“可是我渴——”

李靳屿直接吻住她,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舌头不管不顾地绞进去,低声地哄着她问:“还渴吗?”

叶濛摇头,“可我想抽烟。”

“……”

两人在楼道口,安全栅门外,是清水一般的月光。树梢树缝间,皆是茫茫月色。

叶濛坐在靠着墙面那边,茫然地看着门外。李靳屿则倚着楼梯扶手。他一手抄兜,一手自然垂着,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有会儿没抽,积了老长一截灰。低头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楼梯间烟雾缭绕,一个成熟干练,眉眼间春情坦荡,一个清瘦干净,眉眼冷淡。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地抽着各自手里的烟。自那晚之后,两人说戒就戒,但这事儿不是蚯蚓断尾一刀两断的事儿,偶尔还得来一两支。

叶濛仰着头,对着天花顶吐了口烟圈,随口问了句:“其实,宝贝你有没有想过跟邰明霄他们联系一下?毕竟听起来,你们好像感情真的不错。”

李靳屿似是回神,手微微颤了下,烟灰扑簌簌往下掉,他有所感应,低头随手掸了下烟灰,薄薄的眼皮很冷淡地耷拉着,头也不抬说:“我有你就够了。”

叶濛一愣,靠墙瞧着他,烟叼在嘴里任它慢慢烧,一口没抽。

这话听着悦耳,却像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口,一下没喘上气。

李靳屿见她一直不说话,低头笑了下,他也没抽了。直至手里的烟自然燃尽,问了句:“我是不是让你有负担了?”

叶濛低头,把烟灭了,“没有。”

她觉得李靳屿仍然把所有人拒绝在外,他只是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里,然后锁起来。这几天,叶濛一直纵着他,陪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陪他看书接吻取悦他,哄他开心。看起来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但这种相处方式多少有点病态。

激情的潮水褪去之后,粗糙、凹坑不平的礁石和淤泥才会浮出水面。

她在北京有朋友,有事业,有忙不完的电话和文件。而只有她的李靳屿要忍着寂寞和空虚,面对这一地滩涂,面对那些狰狞不堪的礁石。

就上次那样,他都那么想她。而且,这几天两人形影不离,又这么如胶似漆。李靳屿怕是真会疯。

“等你从北京回来就好了。”李靳屿眼神有点乱,低下头去,在有一脚没一脚地抿烟,就是不看她。

“这次我可能没那么快能再回来,”叶濛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点了支烟,吸燃,把打火机丢一边说,“宝贝,我不是一定要逼你回北京,但你不觉得你跟这格格不入?你是真的喜欢这里?还是只是逃避?”

李靳屿一声不吭地弯腰捞过烟盒,就着她嘴里的烟头点燃,又靠回去,声音冷淡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能除了我之外,跟你分享喜怒哀乐的朋友。你没发现,你现在的生活都是围着我转吗?”

他冷嘲,“你还是觉得有负担。”

叶濛立马举手发誓状:“我真没有,如果你能像杨天伟一样乐观开朗,你怎么围着我转,我都没意见。”

李靳屿却看着她问:“你是不是明天要回去了?”

“对,但跟这场谈话无关,我只是怕你——”叶濛没瞒着。

“怕我太想你,怕我缠着你,是吗?”

“不是——”

“我不会了。”

叶濛一愣,“啊?”

李靳屿一手抄兜一手夹烟地倚在栏杆上,在沉静如水的月光中,他仰头,盯着天花顶看了老半会儿,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回去,滚着喉结最后吸了口烟,烟雾从他唇间,鼻间,慢慢溢散,那压抑隐忍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说:“我这次不会打扰你了。你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行吗。”

叶濛叹了口气,发现自己鸡同鸭讲,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李靳屿只会觉得她是怕他打扰她工作。

晚上李靳屿雷打不动看书到两点。他的自控力真的没话说,就算第二天天塌下来,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有条不紊地做完再睡觉。墙头的猫都叫了两轮春,月亮高高的挂在天边,街巷沉谧,陆陆续续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他才关掉灯。

李靳屿把叶濛亲醒。叶濛迷蒙间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脑袋埋在他颈窝里,浑浑噩噩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低声说:“李靳屿,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来北京找我,我给你买机票,奶奶和平安可以送去我家。行吗?”

“嗯。”

别说他,这次她都有点舍不得。他们紧紧相拥,像两条汲着渴的小鱼,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

-

一周后。

“长钟鼎”被一位英国收藏家Oliver以450万欧元高价拍走的消息,上了热搜,国内一时间舆论哗然,而彼时国内有一家名叫瀚海阑干的拍卖公司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次要不是瀚海阑干紧咬不放,也不至于被Oliver捡了这个空子,”邰明霄一下飞机就忍不住跟开车来接他俩的叶濛吐槽,他打开空调说,“李凌白这几年做事情越来越激进了。”

叶濛驶上高架,一愣,“李凌白?这次她亲自出马了?”

叶濛对这次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对瀚海阑干和李凌白是略有耳闻的。瀚海阑干是业内知名的国际拍卖公司,家大业大,客户遍布全球。更可气的是,人家背靠着一座偌大的金山——瀚海集团。

如果不是这次吵架,李靳屿对她和盘托出,不然这会儿她都不知道他妈叫李凌白。李凌白在业内因为手段雷霆大名鼎鼎,做事情也算是颇有分寸的。所以这次失手,又导致国宝“长钟鼎”流入英国,业内对她的口碑算是大打折扣。

邰明霄对那晚的拍卖会仍是耿耿于怀:“‘长钟鼎’这次吸引了很多国内外的大拿拍卖公司,最巧的是,瀚海阑干老爷子不太行了。瀚海底下杂派分支,内部勾线,互相斗法。我猜李凌白这次对这个‘长钟鼎’势在必得,跟老爷子有很大关系。李家老爷子早年在瀚海集团有不少股份,也是瀚海的大股东之一,这么一块大肥肉,李凌白还能不出马啊?她必须得拿回‘长钟鼎’跟老爷子邀功。不过,马失前蹄了这回。要不是她紧咬不放,价格根本不会被抬这么高。这就是文物局最怕出现的情况,价格高出文物实价流入国外,这件国宝再追回来就难了。”

邰明霄还有些愤愤不平,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我当时听说李凌白去的时候,我就脑壳疼。咱们小公司跟他们没法比,他们大公司一出手就是几千万。叫到200万的时候,老勾直接就放弃了,逼退了很多华人。本来以为这次非她莫属了,谁知道最后杀出来个英国佬。这个结局我是万万没料到。”

“这叫世事难料。”叶濛说。

不然怎么她也没想到,李凌白成了她婆婆,虽然她不认李靳屿。

车子有条不紊地汇入车流,整个城市霓虹闪烁,瑰丽的夜色一点点映入眼帘,坐在后座始终一言不发的勾恺突然开口:“我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干嘛这么大火气。”

“你被人打断好事,你火气不大?”叶濛打转向灯,没好气的。

勾恺转头看向窗外,心情颇不错地欣赏一闪而过的夜景,戳破她:“别掩饰了,听你声音就是跟他吵架。我跟你说了,你这老公配不上你。”

“是么,”叶濛懒的搭理他,“随便你怎么觉得。”

李靳屿这周真的很乖,乖乖看书,乖乖等她打电话,偶尔可能会给她发一条。

叶濛这时候会顺势问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又追过来一条,

然后就再也无话,他就真的什么也不给她发,安安静静等叶濛忙完了再给他电话,这么久了,没发过一次脾气,没闹过一次别扭,朋友圈也安安静静的。

很久后,叶濛才从老太太口中得知,李靳屿那段时间不是矫情,也不是卖乖。而是真的努力在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喜欢她。

“他有时候很想你,书也看不进去,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一天。”

“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脑海里有一座记忆宫殿,他想把你放进去,这样以后,一闭眼就可以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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