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 封闭记忆没有万全之策, 存在过东西在你心底都会有痕迹,越是压抑, 越容易形成心魔。”容舍道, “那是饮鸩止渴。”

“可是我想试一试。”白得得态度就坚定的道。

她以为她恨极了容舍,可是重新看到他时,却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可控, 神也不例外。她和容舍说来说去, 也许可称之为造化弄人。

她来得不够早,也不够巧,也不够晚。

恨消散之后,余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自己挣扎不开, 让容舍也挣脱不开。

白得得看着容舍的眼睛道:“容舍, 我们来赌一场。换个场景,这一次我们交换一下, 封闭我的记忆后, 我来当宗主,你来做默默无闻、修为低下的弟子。而且不许用你这张脸, 也不要用原来那张脸。换一张依旧平淡无奇的脸, 如果我还是会再次喜欢你, 那我就原谅你。承认,那就是你说的,我们会注定爱上那个灵魂的话。”

这是白得得对自己的妥协, 也是对自己的说服。

——

符河宗,是素隆星域的一个小宗门,全宗上下统共就十来个弟子,还清一色的全是女的。

每年招收弟子的时候,天赋稍微好一点儿的弟子都瞧不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宗门。天赋差的收进来,她们宗主又觉得掉价,所以高不成低不就,这么些年下来,能有十来个弟子,都算是祖宗有灵了。

今年春回大地之后,又到了招新季。每个宗门为了抢夺天赋强的弟子,经常打得头破血流。

不过符河宗还是例外的,因为宗主白得得自己觉得格调很高,要学姜太公愿者上钩,很是不屑于出手抢人。

“宗主,你看看,今年流年郡年满六岁的孩子里天赋强的都被人抢走了,还有个身具祖龙血脉的孩子呢,你就不能放低点儿身段吗?”兰渐染道。

兰渐染是符河宗的长老,反正从白得得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了,有可能是上一任宗主认命的,反正白得得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收兰渐染这样的人,事儿太多了。

白得得和兰渐染飞到流年郡的最后一个村落,刚看到一个天赋称得上中上的小童,就被后面赶来的“符皇门”给截了糊。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两个宗门是天生的死对头,都是走的符阵流派,同行相忌嘛。

“宁小小,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们到哪儿你都阴魂不散?”白得得道。

宁小小“嗤”笑一声道:“真是好笑了,这路你买了的呀?还不许我走了?收不到好弟子只怪你自己抠门好吗?现在的好苗子都需要资源来培养,你们符河宗有吗?”

白得得白了宁小小一眼,“说出来吓死人。”

“好啊,你说啊,我等着死呢。”宁小小道。

白得得气得肩膀发抖,“哼,不跟你一般见识。”

“没有就别打肿脸充胖子好吗?你瞧瞧你们符河宗都沦落成什么样儿了?一个宗主居然跑出来抢人,不觉得丢脸啊?以前你们符河宗可不是这样的,啧啧,家道中落啊。”宁小小奚落白得得道,“喏,你们宗就只适合招那样的。”

宁小小手指一指,白得得顺着看过去,在墙角站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瘦瘦弱弱的,天赋之气呈现淡淡的豆腐黄,乃是最底下的一种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紫气乃是天赋之气的最高级,传说中还有过至尊白,但那只是传说。而其他一切类似白色而不纯净的颜色,则是最差的天赋。

这样的弟子白得得当然不会要。

宁小小走后,白得得也就打算打道回府了,今年的收获又是零。

哪知道她刚御符而飞,无意间低下头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上滑下一个男孩来,白得得法眼一开,就看出那孩子居然是至尊白。

白得得激动了,若是能把这男孩收入门下,培养出来之后,肯定能狠狠地打宁小小的脸。

只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白得得还是有些怀疑的。这样天赋的孩子,怎么会在宗门招人时,躲起来?其他大门派都没发现么?

那男孩从大树上爬下来,就立即找了个地方尿尿,看来是憋不住了。他尿完后就跑到墙角找那豆腐黄的男孩道:“容舍,那些女妖怪都走了吧?”

容舍抬头看了看天,还有一个呢。

白得得已经从符马上跳了下来,“什么女妖怪?”

至尊白立即害怕地躲到了豆腐黄容舍的身后,“啊,怎么还没走?”

白得得扯出自己最善良最真诚地笑容朝容舍身后的男孩招了招手,“你觉得我像妖怪吗?”

杜北生怯怯地点了点头。

白得得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她哪里像妖怪了?没见她一身仙气吗?

杜北生看着漂亮得惊人的白得得道:“容舍说,女的漂亮的不像人的,都是妖怪。你们是专门到村子里来捉我们这些男童,拿回去炼丹的。”

白得得看看眼前这个生得虎头虎脑的至尊白,又看了看那瘦弱的像根竹竿的容舍,心想这小孩才多大啊,鬼心思怎么就这么多?

“我可不是,我们是符河宗,不炼丹的,看到我刚才的符马了吗?”白得得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符纸,对着它轻轻一吹,一匹雪白无杂色的千里马就出现在了两个孩子面前,还长啸了一声,声音异常洪亮。

杜北生立即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从容舍背后走了出来,“哇,好神奇。”

“对啊,我们是神仙的嘛,你想学这个吗?”白得得诱拐杜北生道。

杜北生点了点头。

白得得朝杜北生伸出手,“跟我回去,这些我统统都可以交给你,而且到了我们符河宗,你再也不用饿肚子哦。”

最后这句话似乎打动了杜北生,他回头朝容舍看去,再转头道:“可以,不过容舍也得跟我一起去。”

白得得点了点头,反正养个吃闲饭的这点儿钱,符河宗还是有的。

谁知道豆腐黄居然撇开了头去,意思是不屑一顾。

白得得道:“可是你的伙伴好像不愿意去诶,我们就不要为难他吧。”

杜北生摇摇头,“不,容舍不去,我也不去。”

白得得朝兰渐染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去搞定容舍。

兰渐染对孩子很有一套,她走上前去,从兜里摸出许多符纸来,有小老虎、小豹子等,都是孩子喜欢的东西,“喜不喜欢啊,小弟弟?你若是跟我们回去,这些都可以送给你哦,你自己也能学呢。学会了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容舍看也不看兰渐染,只看着白得得道:“要我和北生跟你们去也可以,不过你必须亲自收北生为徒弟。”

这个要求对白得得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当即就点了点头。她还以为容舍想要提出非分之想当她徒弟呢,那她可就要考虑考虑了。收一个豆腐黄当徒弟,还不得被宁小小给笑死?

“我不会当你徒弟的。”容舍似乎读出了白得得的心思,很不屑地撇开了头。

“哟,人小脾气倒不小。”白得得嘀咕一句。

就这么着,符河宗终于多了个两片绿叶,一下子就成了宝贝。其中,又一杜北生最为受欢迎。他生得本就比容舍好看,眼睛大大的,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定然是个美男子,而且天赋还是至尊白,简直是完美。

至于容舍在杜北生的对比下就显得很不讨喜了。

长得普普通通不说,修为还底下,这也就算了,性子也很古怪。宗门里的姐姐们逗逗他,摸摸他的头顶,他都会厌烦地打开,再补上一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兰渐染对白得得道:“宗主,你看这孩子自打来了之后,就不怎么说话,对谁也爱理不理,成日就知道写写画画。不过字写得倒是真的不错就是了。”

白得得刚从外面赴宴回来,小宗门实在太多,今日这个做寿,明日那个娶媳妇,都会广邀宾客,白得得感觉自己成日里什么正事儿都干不了,光吃饭去了。不过宴席的那些菜式和味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嗯,渐染,你以后就负责教北生和容舍读书习字,书看得多,对修行也有帮助。”白得得道。

渐染点了点头。

“哦,对了,既然容舍进了咱们宗,还是给他找个师傅吧。”白得得一边往容舍的方向走,一边对兰渐染道。然后低头看了看正在画画的容舍,不由得“哇”了一声。

“哇,这可以假乱真了。”白得得赞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容舍抬头看了看白得得,想了想,还是将画递给了她。

兰渐染道:“不容易啊,宗主,平日里我们几个想看他画的东西,容舍从来不给的。”

白得得将画还给容舍道:“我记得我们宗,惠和的画技也不错,要不然你给惠和当徒弟吧,怎么样?”

容舍收回自己的画,卷起来,“我不学。我知道你嫌弃我天赋不好,我到这来是为了北生。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给你做工换饭吃。”

“咦,你这孩子,宗主是为了你好呢。”兰渐染气道。

容舍却已经收起画具走了。

次日一早,白得得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出门就见容舍正在院子里扫地。“你做什么?”

“我昨日不是说过,要做工换饭吃吗?”容舍依旧扫着地,动作一点儿没迟疑。

白得得笑了,“你才多大呀,我们符河宗也不差你这点儿工,你还是去跟着兰长老读书吧。”

容舍道:“不耽误。”

白得得看容舍一身坚定,也就不再勉强。她知道有些人自尊心强,的确是不受嗟来之食的,所以也就由得容舍了。

“宗主,要用早饭了吗?”容舍问。

白得得如今是不用吃饭的,她也不嘴馋,主要是能让她想吃的东西太少。“不用,我们修行之人无需食用凡人的五谷。”

“是。”

“哦,对了,你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却是需要的,兰长老有安排吧?”白得得问。

容舍道:“我能不能自己做自己的饭?”

“可以啊。”这是小事儿对白得得来说。

只是当容舍把他做好的素椒面端出来时,白得得远远地就闻到香气了。“你怎么坐在这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容舍就在她院子的游廊的阶梯上吃面。

容舍道:“我怕宗主叫人时,没人伺候。”

白得得道:“我不用伺候。”她说着话又吸了吸鼻子,“你吃的什么面,怎么那么香?”

容舍将筷子递给白得得,“我还没吃,宗主要不要尝尝?”

白得得摇摇头,她一个大人怎么能吃孩子的面?可是那面条实在是太香了,让她唾沫分泌急速增加,最终她还是接过了筷子,心里想着,大不了还容舍一碗灵麦做的面。

白得得尝了一根,看得出来这素椒面里用了油辣子,还用了芝麻酱,以及不知用什么法子做的肉末,说是肉末却又像是肉松,但又不是肉松那样的绒毛状,反而是一粒一粒的。

面,劲道得让人百嚼不厌,油辣子香得恰到好处,因为是凡人五谷,所以对白得得的星体而言即使有影响,也几乎可以忽略。

白得得尝了一根,又尝了第二根,不一会儿功夫就去了半碗。然后她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想不到你做饭这么好吃。我差点儿吃完了,我让兰长老赔你一碗灵麦面好么?”

容舍刚要摇头,就见杜北生从院子外跑了进来。

“师傅。”杜北生恭恭敬敬地朝白得得行了一礼。

白得得摸了摸杜北生的头顶,却见容舍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的手,心里反应过来了,毕竟容舍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她又拿另一只手揉了揉容舍的头发。

容舍也没躲。白得得心想,兰渐染说话也不靠谱嘛,这孩子不是挺好相处的吗?

“师傅,你在吃什么呢?好香啊。”杜北生问。

白得得道:“是容舍做的面?”

“容舍,你会做面啊?”杜北生吃惊地问。

“你不知道吗?”白得得也很吃惊,她还以为杜北生和容舍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来着。

容舍道:“宗主,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饭吃,你以后能不能让北生吃灵食?”

白得得立即就感动了。没想到小孩儿间的友情这么美,她记得容舍和杜北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却没想到容舍为了杜北生能做到这般地步。

杜北生也感动了,“容舍,你是为了我?”

容舍垂下眼皮,没说话。他纯粹只是不想做饭给杜北生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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