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电车蒲田站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从门面不大的罗斯酒吧窗口透出灯光。

十一点过后,蒲田站一带一般店铺已经打烊,惟有铃兰花状的路灯闪动着幽暗的亮光。从这明前走,那里有一条巷子,饭店、小酒吧连檐栉比。惟独这间罗斯酒吧却孤零零地座落在这里。

店内设备粗陋不雅,颇似郊区的酒吧间,一踏进门,眼前便横着一条长长的柜台,角落里点缀似地设有两处雅座。此刻,雅座空着,只有三位职员模样的男子和一位象是同一个公司里的女办事员支撑着胳膊肘坐在柜台前。

看上去客人都是店里的熟人,在年轻的酒柜招待和侍女面前,也毫无顾忌地热烈交谈着。

电唱机不停地播放着爵士音乐和流行歌曲。几个姑娘时而伴着节奏打拍子,时而合着乐曲哼小调。

客人已有些醉意。从谈话中听得出他们在别处喝过了酒,因家途中又从蒲田站下车,聚到这儿来的。

“你们那个科长啊,”一个男子上身凑近他的同伴说道:“简直成了部长的奴才!看他那副低三下四的丑态,令人作呕。总得斥斥他才好!”

“他身边的人最坏,是副科长们挑唆他干的。事到如今,斥他也无济于事了。”同来的职员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那家伙太丢人啦,没人不耻笑他!”

“其实他本人早就晓得有人耻笑他。不过,要瞻前顾后,就休想出人头地;当今只有无所顾忌,溜须拍马,才能飞黄腾达。当然,还不知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喂,阿美,你说呢?”

他扭头望着旁边的女子。那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办事员佻薄地抖着肩膀。

“可不是吗。我们部长对局长三年后退休,早已有了盘算;他自己手下的副职们,也都垂涎三尺,盯着他这个部长宝座哩!”

“真是刮大风乐坏了修桶匠啊!善于钻营的人,盘算不到这一步是不行的。当然,这都与咱们无关。咱们每天晚上喝他个一醉方休,就够痛快了。可怜哪!不过,天天来,可让你发财啦!”客人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柜台。

“多谢关照!”柜台里的年轻招待,满脸含笑,说着恭恭敬敬地弯腰鞠了一躬。

“喂!阿美,我这个月的借支还没过杠吧?”

“啊呀,早过了,不行啦!”

“那么,这月又是厚厚的一叠借据啦。发薪那天还得赶紧找会计预支下月工资啊。上月只剩下一张千元券夹在借据里。阿美,这个月还得请你多多帮忙。”

“你这个人真讨厌,来到这,还净谈些不愉快的事!”

这时,店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酒吧间里,灯光微弱暗淡,烟雾缭绕,人们一时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里面请!”酒柜招待从柜台里最先看到来客,爽朗地喊了一声。他看清了来的人并不是熟客。

“里面请!”侍女也随声转过头,向来客打着招呼。

在座的客人中也有两人禁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由于不熟识,便转过脸去继续闲聊。

新来的客人中,一个身穿破旧的蓝色西装,另一个穿着淡灰色的短衫。也许由于柜台前已坐着那几位饶舌的酒客,他们为了清静,朝角落里的雅座走去。

侍女住子急忙起身去照拂客人。

穿西装的人有五十岁左右,银发斑斑;穿短衫的男子在三十岁上下。当然这只是他们给别人粗浅的印象。

住子从柜台上拿来两条擦脸毛巾,送到客人座前。

“您用点什么?”住子问客人。

年轻人把商量的目光投向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来点威士忌苏打水!”半白头发的男子答道。

这句话不是东京口音。后来住子对警察回忆说,当时的一瞬间,她觉得客人是外乡人,是东北地区的人。

住子报了两杯威士忌苏打水。

先来的客人们的话题扯到影片上,正好是住子喜欢的演员主演的,地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过去。她很有兴致地不时在一旁插话。“喂,好啦!”酒柜招待把直冒沫的玻璃杯放在柜台上,住子下意识地吐了一下舌头,将杯子放在银盘上。

“让您久等了。”住子走近雅座,把杯子一一送到客人面前。

这时,两个客人正在窃窃私语,一见她走来,就停下不说了。

“我说……”

住子刚想在旁边坐下来,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便连连向她摆手。他的头发蓬乱,落满灰尘,短衫衣领上也净是褶皱。

“对不起,你请便吧!我们有事要谈。”他有点神经质似地说。

“请!您慢慢谈。”住子躬身施礼,返回到柜台前。

“那边象在谈什么事!”

“是吗?”她的伙伴也向雅座瞥了一眼。

住子对客人很陌生,加之所谈的又无趣,索性继续兴奋地和热客们谈起电影来。

柜台这边,话题又从影片转到棒球上。酒柜招待对此颇感兴趣,也兴致勃勃地同客人攀谈起来。

对雅座里的这两位客人,谁也没有过多注意。女侍们对于不让她们靠近而窃窃私语的客人是不喜欢的,与其照料冷冰冰的客人,还不如同熟客们闲谈的好。

雅座里的客人十分亲昵地交谈着。女侍由于职业的关系,不时地朝那边望去,怕客人的酒杯空了。可是,看过多次,杯子里的威士忌,依然剩有一半。真是不景气的客人!

雅座前面,正好是通往厕所的出入口。女侍和客人们时而要从雅座旁边走过。

住子从一旁经过时,无意中听到他们操着东北口音,浊音特别多。年轻人还好一些.花白头发的老头乡音很重。

不知道两人在谈些什么,住子偶尔听到年轻人说:“‘卡梅达’如今还是老样子吗?”

“嗯,一点没变……见到你,高兴极了……大家知道了,不知会……”

老人的讲话声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

住子心想,这两个人想必是阔别多年不见的朋友。“卡梅达”可能是二人共同熟识的人。后来她曾向警视厅的警探谈过这种想法。

“哦,快十二点了!”一个客人看看手表喃喃地说道。

“该走啦,就剩末班车了。”

“哎呀,糟糕!”女办事员说,“坐末班车就麻烦啦,从车站到家,还要走十几分钟呢!”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

“忙什么,再玩一会嘛!晚了,我送你回家。”

“让你送,我可受不了。”女子醉醺醺地说,“我哥哥会到车站接我的。”

“哎呀,谁知道是不是哥哥?!”

“对不起,反正和你不一样。”

“哈哈,碰钉子了吧!对阿美还是放老实些为好,每到月底,还少不了要人家照顾呢!”

“好了,别再谈这些不中听的话喽!”

在他们闲谈时,雅座里的两个人也站了起来,结完帐离开了罗斯酒吧。

此时,恰好有两个走街串巷靠弹奏吉他为生的人,在距酒吧五、六米远的地方,与这两个人擦肩而过。

……

这件事发生在五月十一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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