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没什么好惊讶的。二十面相逃到地底下了。”明智小五郎不慌不忙,环视惊愕的众人,如此说明。

“啊?逃到土里?这话是什么意思?”大鸟吃惊地反问。

“地底下早挖了秘密通道了。”

“啊?通道?”

“是的。二十面相为了偷走黄金塔,事先挖了一条通道连到地板下,再假冒经理,一副忠心尽职的样子,劝你把真正的黄金塔埋到地板下面。等一切就绪,他就让部下利用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地板下方,把正好放在洞口的黄金塔轻轻松松地拿走。由此,房间里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因为他不是走在土上,而是爬行在土中。”

“可是,我明明看着他把塔埋到地板下,当时好像没看到洞穴啊。”

“那是因为洞口加了盖子。你不妨过来这里仔细看。洞口上方盖着一个大铁板,上头再覆上泥土。刚才二十面相就是打开那块铁板跳进洞里的。他能在眨眼间消失,奥妙就在这儿。”

大鸟、门野老人及小林急忙跑到他身旁,望向地板下方,那里果真扔着一块铁板,旁边有个古井那么大的洞口,张着漆黑的大嘴。

“这条密道到底通往何处?”目瞪口呆的大鸟询问道。

明智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对答如流:

“这后面不是有间空屋吗?密道通到那间空屋的地板下。”

“那赶紧过去啊,要不然又让他逃掉了!侦探先生,快去那栋空屋吧!”

大鸟已经急不可耐了。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那栋空屋的地道出口已有中村搜查警部的五名部下守着。这时候二十面相应该已经落网了。”

“啊,这样吗?真难为你准备得这么周到,谢谢,谢谢。托你的福,从今晚起我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鸟庆幸不已,他非常感谢明智侦探的周密部署。

但是,二十面相果真如同明智的预期,被五名警察逮捕了吗?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会魔术的贼,该不会又想出了什么出人意料的鬼点子,反将名侦探一军吧?啊,各位不担心吗?

这时,漆黑的地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假扮成门野老人的二十面相,趁着人们不注意时纵身跳进地道中,顺着狭小的地道爬行,就像土拨鼠一样,急急爬向另一头的出口。

钟表店后巷的空屋,与和室之间只隔着狭小的庭院和围墙,二者间离得很近,仅有二十米左右。二十面相先租下那栋空屋,再命令部下悄悄地迅速挖出地道。因此,地道内侧来不及砌上石墙和砖瓦,就像旧式的矿坑,只架上圆木预防泥土崩落,非常简陋,宽度也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爬过地道的二十面相浑身沾满泥土,终于爬到空屋里的出口下方,他才一探头,立即被吓得缩回脖子。

“可恶,连这边都准备了吗?”他气得直咂舌,无奈之下又往回爬。

方才他发现地道外的黑暗中有不少影影绰绰的人影,而且那些人好像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警帽的帽檐和佩剑的剑鞘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

啊,二十面相终于成了瓮中之鳖了。不,是变成地道里的土拨鼠。恶贼的好运用尽了,再高强的本领也使不出来了。往前走有五名警察,往后退又有比谁都可怕的明智名侦探在等着。这下进退两难。可是,二十面相毕竟不是土拨鼠,在这么潮湿、黑暗的地道中,又能安静地待多久呢?

然而,不知怎的,怪盗并没有露出困窘、懊恼的神色。他在黑暗中退回到地道中间,从墙壁凹洞中取出一个包袱。

“嘿嘿,怎么样?无论怎样的境遇都不能把二十面相击倒。敌人出五我就出十。敌人出十我就出二十。就连名侦探也猜不到,我在这里还准备了这东西。二十面相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呵呵呵……”

他就这么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打开包袱。包袱里头是警察的制服、帽子、佩剑、鞋子等。

果然是深谋远虑。为防万一,二十面相甚至在这地道中藏了一套换用的警服。

“哦,可不能忘了。我得先把头发的染料和脸上的皱纹卸掉。”

二十面相半开玩笑似的自语道,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从中撕下一块浸泡了挥发油的棉布认真地擦其头部和面部。他把棉布挤了又擦,擦了又挤,如此这般,擦着擦着,老人的白发变成了乌发,满脸的皱纹也形迹全无。二十面相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

“这样就行了,好,马上要变成警察先生了。且看小偷怎么快速变身为警察。”

二十面相在狭小的空间中换衣服换得很是辛苦,但他却十分开心,甚至低声吹起了口哨。

后面的空屋是日式建筑商家,里面的和室也和大鸟钟表店的和室一样,只要掀起一张榻榻米,搬开木头地板,就能看到乌黑的泥土。

在这块黑土的正中央开着一个大大的洞口,上面没有铁板盖子。

看守这处地道口的五名制服警察,或站在洞口边上,或坐在榻榻米上,也有人在房间中央出神。屋里当然没有开灯,其中两人带了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明智先生要是能早些发现这个地道,那偷塔的怪盗部下也能一起抓到了。”一名警察遗憾地低声抱怨着。

“不过,只要能抓到二十面相,那些手下自然能够一网打尽。况且被偷走的塔不是假的吗?总之只要能逮到主谋,我们就赢定了。啊,怎么还不出来呢?”

另一名警察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地问道。

众人连烟也不敢抽,黑暗中的等待实在令人焦虑,感觉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

“喂,好像有什么声音。”

“啊?在哪里?”

几名警察反射性地抓着手电筒跳了起来。

“搞什么,原来是老鼠。”

他们等了又等,二十面相依然没有现身。

但是,这次不会错,是人,是人从地道里爬出来的声音。泥土崩落的沙沙声响,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二十面相终于来了。

五名警察同时起立,两把手电筒的圆光自左右两侧照进地道入口。

“喂,是我啦,是我啦。”

出乎意料的,从地道里爬出来的人居然亲热地跟他们打招呼。

并不是怪盗,而是名年轻的警察。虽然脸孔很陌生,但应该是这个辖区警署的巡查吧。

“恶贼到哪儿去了?他逃了吗?”

看守洞口的其中一名警察满脸疑惑地问道。

“不,已经逮到了。在明智先生的带领下,我们署里已经顺利将他逮捕到案。你们几位也快点儿过去吧……我奉命检查这个地道。因为长官说里面可能还藏着同伙。不过,地道里根本没人。”

年轻的巡查把佩剑弄得咣咣响,好不容易才爬出地道,站在五个人面前。

“怎么,你说人已经逮到了?”

这五个人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干一场呢,没想到已经被抓住了,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们觉得非常失望。不,比起失望,让其他警署抢走功劳更令他们感到愤愤不平。

“明智先生叫我告诉你们,可以不必继续守在这里了,请你们快点儿过去……我还有事要赶回署里,所以先告辞了。”

年轻的巡查三言两语解释了原委,就在黑暗中大步朝空屋的正门走去。

剩下的五名警察多少有些不快,一时之间提不起劲儿行动。

“搞什么,真没意思。”

他们一边嘀咕,一边磨蹭着不想出发。突然,其中的一个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

“喂,不对劲儿。刚才的巡查说他奉命调查地道,可是他没有回去报告结果就说要回去,这未免不合常理。”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那家伙既然要检查地道,为什么连手电筒也没开。”

众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喂,二十面相那家伙可以假扮成任何人。上次他甚至假扮成帝国博物馆馆长。刚才那人该不会……”

“啊?你说什么?你是说,那家伙就是二十面相吗?”

“喂,快追上去看看。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没脸回去见警部。”

“好,快去追,这该死的家伙休想逃掉!”

五个人慌忙冲出空屋,开始在深夜的大街上寻找起来。

“啊,他在前边。我们喊一声看看。”

于是,众人异口同声“喂,喂”地大吼,但对方听见了只是回过头来,不但没停下,反而比先前跑得更快了。

“啊,果然没错。是那家伙,那家伙就是二十面相!”

“可恶,别想逃!”

五个人迅速地追了上去。

已是一点多的深夜。白天热闹的街道如今如废墟般寂静,只有稀疏的路灯。空无一人的柏油路,遥遥消失在黑暗中。

在这寂寥的街道上,一名警察抱头鼠窜,身后有五名警察紧追不舍,这你追我赶的游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前头那位年轻的警官跑得像一阵风,遇到转角就左突右进,竭力想甩掉后头的追兵。

追着追着,他们就到了中央区一座小公园的围墙外,这里右首是公园水泥墙,左首邻着一条河,这一带相当冷清。

二十面相跑到这里后,突然停了下来。他朝后头四处看了看,那五名追兵恐怕还在街角另一边没拐过来呢,后方空无一人。

确认后方没有追兵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后,不知怎的,二十面相突然蹲了下来,双手伸向地面,一使劲把一个直径约五十厘米的圆形铁板盖掀了起来,盖子下头是个大黑洞,原来是下水道的口子。

东京的读者势必经常目睹水道修理工拿着圆形铁盖,另外一个修理工爬进井里施工的情景。而今,二十面相抬起来的就是那种铁盖子。下一刻,他纵身往下一跳,迅速从内侧将盖子合起恢复原状。

圆铁盖刚一放上去,五名气喘吁吁的追兵正好拐出街角。

“咦,怪了。那家伙确实从这里拐过来的呀。”

五名追兵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街心,一遍遍搜寻夜色下死一般寂静的街角。

“从这里到前面的转角还有一百多米,这么短的时间里应该跑不到另一头的,他肯定是翻墙进了公园了,藏在里头的角落了。”

“再不然,也许跳到河里了。”

警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前走,打起十二分精神左右搜寻,生怕漏过什么。接着快步走过二十面相藏身的圆孔盖上方,往公园的方向渐渐远去了。

当五个人的鞋子踩过圆铁盖时,周遭响起“咚咚咚”的沉闷回声。五名警察就这么迈过二十面相的头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圆铁盖下藏着他们的猎物。东京的居民对圆铁盖这玩意儿早已司空见惯,就算踩过去,也不会想到下面可能有异常吧!

二十分钟之后,一无所获的五名警察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大鸟钟表店,向明智报告事情的经过。

听到这个结果,明智侦探想必大失所望了吧?一定对巡查们的失策异常泄气,由此大发雷霆。不,不,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各位读者,请放心,我们的名侦探可不是连这点儿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起的人。在他聪明绝顶的大脑中,早已思虑妥当锦囊妙计。

“各位辛苦了。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他会出这么一手,还在地道里藏一套伪装用的衣物。不过,各位无须垂头丧气的,因为我早有准备,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十面相以为他已顺利脱逃,但他其实还是没能逃出我的五指山。各位等着看吧,天亮前我一定把二十面相——大家共同的敌人——缉拿归案。

“说实话,那家伙逃走早在我意料之中。我现在非常开心,我的秘密武器可不是摆摆样子的家伙。请大家拭目以待,看二十面相将会怎么哭,我的部下又会打一场怎样漂亮的胜仗。

“快,小林,我们赶紧去二十面相最后的舞台吧。”

名侦探展现出一贯开朗的笑容,朝爱徒小林招手。他们走出大鸟钟表店,上了等在门口的汽车,在夜雾中疾驰而去。

好了,让我们再次回到之前的公园,看看藏在铁盖下的二十面相究竟做了什么。

一干警察离去后,周遭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远处传来狗吠声,但叫了一阵后也停止了,整个世界仿若陷入真空,声音似乎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公园里,高耸的林木枝丫交错着伸向夜空,明明没有风却似乎听见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其间点缀着暗夜中的鸟儿们“嘎、嘎”的怪啼。

天空一片阴霾,看不到一颗星星。说到光亮,只有稀疏的几盏路灯。其中一盏路灯的光线直直打在二十面相藏身的圆铁盖上方。

可是,圆铁盖一直没有动静。那么黑的地方,二十面相到底在做什么呢?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后,终于到凌晨四点了。东方的天空隐约露出鱼肚白。远处深川区的天空下不时传来工厂通宵工作的汽笛声,好像在告诉大家黎明即将来临。

就在这个时候,被路灯光线笼罩的圆铁盖活了似的一点点动了起来,一寸一寸往旁边移动,滑开沟槽。最后,铁板“咣当”一声被顶开了。随着盖子的移动,下方的漆黑洞口也一厘米两厘米地露出真面目。

费了很长时间,铁盖终于完全移开了。没想到,圆圆的洞中竟然出现了一顶崭新的铁灰色呢帽。帽子下方是一张年轻绅士的面孔,鼻子下蓄着黑色的小胡子,穿着雪白的软领衬衫,打着华丽的领带,外套是烫得笔挺的高级西装。探出半个身子后,那名绅士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周遭都没什么人,这才从洞里蹿了出来,跳到地面上,随后迅速将铁盖盖好,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没错,这位衣着体面的青年绅士正是怪盗二十面相化装的。他的设想实在太周到了。每一个行动开始前,为了以防万一,二十面相都会把准备好的乔装包藏在行动地点附近的下水道中。因此,若甩不掉警察的跟踪,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躲进圆铁盖底下的地道中,乔装打扮成另一个人,而后迅速逃离。

各位读者,你们的住处附近想必也能见到不少圆铁盖吧?果真如此,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呢。若各位有幸见到那样的包袱,那就是证据啊,说明二十面相正流窜在那一带干着什么可怕的勾当呢!

假扮成二十面相的青年绅士,快步来到近旁的一条大马路上,走近排在停车场正等客人上门的最前头的那辆车,叫醒正酣睡的司机。

他等不及司机下来开门,火速跳上后座,同时报上他想前往的目的地。

汽车在空旷的黎明街头飞速奔驰。出了银座大道,过了新桥,经环状线去往品川,再从品川开上京滨国道,往西走了一公里后,又开进一个岔路往北走了一阵,只见道路两边的房子渐渐稀少,在弯弯的坡道前面,有一处被树林环抱着的小小山丘,山丘上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古色古香的洋房。

“好,到这里就行了。”

青年绅士命司机停车,付了车钱后走上山丘,钻进树林,走进洋房的玄关。

各位读者,这就是二十面相的老巢。进了贼窟的恶贼终于安全了吗?那么,明智侦探费尽心思布置好的计划就此化为泡影了吗?二十面相真能瞒天过海,躲过侦探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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