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博尔监狱设有加密型和普通型两种电话线路。理论上讲,所有通过普通线路打的电话都要录音,由一些人进行审查。这些人别的什么也不干,专门呆在小房间里花许多时间来审听那些毫无价值的、喋喋不休的谈话。然而,实际上大约只有一半的电话确实被随机抽样录了音,被监狱工作人员审听过的大约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五。即使是联邦政府也不可能雇到足够的人手来监听所有的电话。

人们知道狱中的毒品贩子利用普通电话线路来指挥他们的手下。黑手党头目也以同样方式下令于掉自己的对手。他们被抓住的可能性非常小。

加密电话的数量比普通电话少一些,法律规定这类电话不能被监听。加密电话只能打给律师,而且打电话时总有一个看守守在旁边。

当终于轮到斯派塞打加密电话时,看守早已走开了。

“律师事务所。”听筒里传来自由世界的粗鲁的问候声。

“喂,我是乔·罗伊·斯派塞,从特朗博尔监狱打来,我要和特雷弗说话。”

“他在睡觉。”

当时是下午一点半。斯派塞怒气冲冲地说:“去把那个混蛋叫起来。”

“等一下。”

“你能快点吗?我用的是监狱的电话。”乔·罗伊四下里看了看,心想他们是和什么样的律师混在一起呀,而他己不是头一次这么想了。

“你打电话来干什么?”特雷弗张口便问。

“没什么。就是叫你这个笨蛋起来开始工作。我们需要很快地完成一些事情。”

现在,特雷弗的事务所对面的出租屋里一片忙碌。这是从特朗博尔监狱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什么事情?”

“我们要查一个信箱。要快。我们要你去办这件事。完成之前不得离开。”

“为什么要我去?”

“该死的!只管去做好了。这次可能是最大的一条鱼。”

“信箱在哪儿?”

“马里兰州,切维切斯市。把它写下来。地址是切维切斯市西大街39380美国信箱455信箱,艾尔·柯诺尔斯收。你要格外小心,因为这个人可能有一些朋友,而且很可能已经有别的人在监视这个信箱了。带上一些现金,雇几个好点的侦探。”

“我这儿现在很忙。”

“好啦,很抱歉把你吵醒了。现在就开始干吧,特雷弗。今天就走。弄清楚谁租了这个信箱后再回来。”

“好吧,好吧。”

斯派塞挂了电话,特雷弗把脚放回桌子上去,看起来好像要继续睡午觉。其实,他不过是在盘算着一些事情。过了一会儿,他高声地叫简查查去华盛顿的班机。

克罗克纳在做特工队长的十四年中,还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人监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给兰利的德维尔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出租屋里的人立即行动起来。该是韦斯和恰普出场的时候了。

韦斯走过街道,通过那扇嘎吱乱响、油漆剥落的门走进特雷弗·卡森律师先生的事务所。韦斯身穿咔叽裤和套头针织衫,光脚穿着懒汉鞋。简照例对他咕地一笑,搞不清他究竟是当地人还是外地游客。她问:“要我帮忙吗?”

“我要见卡森先生。”韦斯带着绝望的神情回答说。

“有预约吗?”她问道,仿佛她的老板非常忙,连她都搞不清楚他的安排。

“哦,没有,是紧急情况。”

“他很忙。”她说,韦斯几乎可以听到出租屋那边传来的笑声。

“麻烦你,我必须和他谈谈。”

她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仍不松口:“是什么事?”

“我刚刚埋葬了我的妻子。”他说,几乎要哭出来了,简终于有点感动了:“我很抱歉。”她说。可怜的人。

“她死于一起交通事故,就在杰克逊维尔北部的I-95公路上。”

简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心想要是自己准备了新鲜的咖啡就好了:“真让人难过。”她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十二天前。一位朋友向我推荐了卡森先生。”

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样,她想说:“你要喝点咖啡吗?”她边问边将指甲油的盖子盖上。十二天前,她想。就像其他所有称职的律师秘书一样,她看报时一直以敏锐的眼光关注着报道的事故。谁知道呢,或许有人会走进来求助。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走进特雷弗的事务所的门。

“不要,谢谢。”韦斯回答说,“她被德士古石油公司的一辆卡车撞了。司机喝醉了。”

“噢,天哪!”她叫道,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就连特雷弗也能处理这件案子——大笔的钱,高额的酬金,现在就在接待处这儿,而后面的那个笨蛋吃过午饭就在那儿呼呼大睡。

“他在写证词。”她说,“我去看看是否可以打扰他一下。请稍坐。”她想把前门锁起来,这样的话他就溜不掉了。

“我叫亚兹,亚兹·纽曼。”他说,想要帮她一把。

“哦,好的。”她一边说,一边向门厅的另一头跑去。她很有礼貌地敲了敲特雷弗的门,然后走了进去,“笨蛋,醒醒!”她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大得韦斯在前厅也能听见。

“什么事?”特雷弗说,他站着,一副准备用拳头打架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睡觉,一直在看一本过期的《人物》杂志。

“一个惊喜!你来了位客户。”

“是谁?”

“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在十二天前被一辆卡车撞死了。他想马上和你谈谈。”

“他就在这儿?”

“对。难以置信,是吧?杰克逊维尔有三百个律师,而这个可怜的家伙却谁也没找。他说是一位朋友推荐了你。”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需要交些新朋友。”

“好了,说真的,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在写证词。”

“我已经有八年没有写过了。让他到这儿来。”

“冷静点。我去给他弄点咖啡,你装成刚刚做完一些重要事情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这儿收拾一下?”

“你只要想办法不让他溜掉就行了。”

“德士古石油公司的那个司机喝醉了酒。”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别把这事儿弄糟了。”

特雷弗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嘴张着,两眼黯淡无神,但他麻木的头脑突然活跃起来。如果那司机真的喝醉了酒,就要交付惩罚性损害赔偿,那他就可能会得到两百万美元的三分之一,也可能是四百万美元的三分之一,我的天,甚至可能是一千万美元的三分之一。他想至少得把桌子整理一下,却一动也不能动。

韦斯通过前窗凝视着窗外,望着出租屋,那儿的同伴们也在看着他。他背对着厅那边的响动,因为他正努力板住面孔,不笑出声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他听到简说:“卡森先生等会儿就可以见你了。”

“谢谢。”他轻声说,没有转过身来。

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在伤心呢,她心想,然后便走进脏兮兮的厨房去煮咖啡。

证词很快就写完了,其他参加者也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斯随简穿过门厅,走进卡森先生乱七八糟的办公室。简给他们作了介绍,然后端来了新煮的咖啡。在她终于离开后,韦斯提出了一个少有的请求。

“这附近能够买到很浓的牛奶咖啡吗?”

“峨,当然,这个,当然。”特雷弗连珠炮似的回答,“爪哇海滩有卖的,只要过几条马路。”

“你可以让她去帮我买一杯吗?”——绝对没问题。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哦,当然。是要一大杯还是一小杯?”

“一大杯。”

特雷弗一跃而起,冲出房间。几秒钟后简“砰”地关上前门,几乎是跑着往街那边去了。当她一出视线,恰普就离开出租屋,向特雷弗的事务所走去。前门锁上了,他用一把自己的钥匙把它打开。

他进去后,从里面挂上门锁的链条,这样一来,倒霉的简就会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被挡在门廊里进不来了。

恰普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客厅,突然走进律师的办公室里。

“对不起,你是谁?”特雷弗问。

“没事儿,”韦斯回答说,“他和我是一起的。”

恰普关上门,并把它锁了起来。然后,他猛地从茄克衫里掏出一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将枪口差不多对准了可怜的特雷弗。特雷弗目瞪口呆,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干什——”他费尽全力才痛苦地尖叫出来。

“闭嘴,好吗?”恰普一边说,一边把枪递给坐着的韦斯。特雷弗失魂落魄地看着枪从一个人手上交到另一个人手上,然后就消失了。我做过什么?这些杀手是谁?我的赌债已经全都还清了。他很乐意闭上嘴。不管他们想要什么。

恰普斜靠在墙上,离特雷弗很近,好像随时都可能扑上去一样:“我们有位客户,”他开口道,“一位有钱人,中了你和里基设的圈套。”

“哦,天哪。”特雷弗咕咳了一声。这是他最害怕的噩梦。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韦斯说,“敲诈那些有钱的、内心世界封闭的同性恋男人。他们连抱怨一下都不能。里基已经在坐牢了,还有什么会失去呢?”

“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恰普说,“直到你们钓到一条不该钓的鱼,但你们恰恰这么干了。”

“骗局不是我设计的。”特雷弗说,他的声音仍然比平常高了两个八度,眼睛仍然在寻找那把枪。

“是的,但没有你这个骗局就无法进行,对吧?”韦斯反问道,“得有位不老实的律师在外面来回传递信件。而且,里基也需要有人管理骗到的那些钱,并做些调查工作。”

“你们不是警察吧?”特雷弗问。

“不是,我们是私家侦探。”恰普回答说。

“因为如果你们是警察,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会谈下去。”

“我们不是警察,放心好了。”

特雷弗现在又能呼吸和思考了,不过他呼吸的速度比思考的速度可快多了,他所受过的律师培训起作用了:“我想我要把这个录下来,”他说,“以防万一。”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警察。”

“我不相信警察,特别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他们会像你俩一样走进来,挥舞着枪,发誓说自己不是警察。我就是不喜欢警察。我想还是把它录下来吧。”

他们想说,别担心,伙计,所有的一切正被录下来呢。就在离他们坐的地方往后几英尺的天花板上,一架微型摄像机正以高密度数码色彩的效果进行着现场拍摄。而且,在特雷弗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周围也放置了许多窃听器,当他打饱嗝、或是把指关节扳得“嘎巴”响的时候,街对面都有人监听着。

那把枪又出现了。韦斯用两只手拿着它,仔细地检查。

“你什么也别录。”恰普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私人侦探。而且现在是我们说了算。”他沿着墙又向特雷弗走进了一步。特雷弗一边注视着恰普,一边瞧着韦斯检查他的枪。

“实际上,我们是来和平解决问题的。”恰普说。

“我们有一些钱要给你。”韦斯说着,把那该死的东西又放到一边去了。

“给我钱干什么?”特雷弗问。

“我们想让你到我们这边来,为我们干。”

“要我干什么?”

“帮助我们保护我们的客户。”恰普说,“我们是这么考虑的。一座联邦监狱里有人设计了一起敲诈骗局,你是他们的同谋,而你被我们发现了。我们可以向联邦调查局举报,逮捕你和你的客户,你将被判监禁两年半,很可能就被关在特朗博尔监狱,你会十分习惯那地方的。你的律师资格将被自动取消,那意味着你将失去这一切。”恰普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右手,仿佛要将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灰尘和几年未动过的成堆的旧卷宗随手挥去。

韦斯就在这时插话道:“我们现在已准备好去找联邦调查局的人,我们或许能阻止邮件再从特朗博尔监狱送出。我们的客户就可能避免遇到难堪的事情。但这样做仍有一些风险,这是我们的客户不愿面对的。如果里基在监狱里面或是外面还有另一个我们尚未发现的同伙,如果他为了报复而设法揭露我们的客户,那该怎么办呢?”

恰普已经在摇头了:“那太冒险了。我们宁愿与你合作,特雷弗,宁愿收买你,将这个骗局扼杀在这间事务所里。”

“我是不能被收买的。”特雷弗说道,语气难以令人信服。

“那我们就聘请你一段时间,如何?”韦斯说,“是不是所有律师不管怎么样都是按小时聘用的?”

“我想是的,但你们在叫我出卖一位客户。”

“你的客户是个罪犯,每天都在联邦监狱里犯罪。而你和他一样有罪。就别在这儿道貌岸然了。”

“特雷弗,当你成为罪犯时,你就没权力在这里充好人了。”恰普严肃地说,“别对我们说教。我们知道这不过是个钱多钱少的问题。”

特雷弗暂时忘记了那把枪,也忘记了稍稍有些歪斜地挂在背后墙上的律师执照。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遇到业务中又一件让他不愉快的事情时常做的那样,他闭上眼睛,幻想着他那条四十英尺长的纵帆船,停泊在某个僻静的海湾温暖而平静的水面上,离船一百英尺开外的海滩上有一些袒胸露臂的女子,而他自己几乎一丝不挂,在甲板上抿着饮料。他能嗅到咸咸的海水味,感觉到轻柔的海风,一边品尝着朗姆酒,一边听着姑娘们的谈笑。

他睁开眼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桌子对面的韦斯身上。他问:“你们的客户是谁?”

“别着急,”恰普回答说,“让我们先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们给你一些钱,你做双重间谍。我们要知道一切事情。你和里基交谈时我们要窃听。我们还要过目所有的信件。你的任何行动都要先和我们商量。”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敲诈的钱付给他们呢?”特雷弗问,“这样做会简单得多。”

“我们也考虑过那样做,”韦斯说,“但里基不会遵守比赛的规则。如果我们给他钱,他还会要更多的钱。然后更多。”

“不,他不会的。”

“真的吗?那衣阿华州贝克斯市的昆斯·加比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天哪,特雷弗这么想着,差一点儿喊出声来。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只能勉强地、非常心虚地问:“他是谁?”

“得啦,特雷弗,”恰普说,“我们知道你们的钱藏在巴哈马的哪个地方。我们知道布默房地产公司的情况,也知道你那个小账户的情况,那上面现在大概存有七万美元。”

“特雷弗,能调查到的情况我们都已调查到了。”韦斯恰到好处地插进话来。特雷弗就像看打网球一样,球来来回回,来来回回。

“但是我们最终碰到了拦路石。这就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

说真的,特雷弗从来就不喜欢斯派塞。他是个冷酷、残忍、令人讨厌的小矮个,竟有脸皮削减特雷弗的提成。比奇和雅伯人还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特雷弗现在好像没有多少选择:“你们给我多少钱?”他问。

“我们的客户准备付十万美元,现金。”恰普回答说。

“当然得是现金,”特雷弗说,“十万美元简直是开玩笑。那不过是里基索要的第一笔钱。我的自尊可不仅仅值十万美元。”

“二十万。”韦斯说。

“我们这样说吧,”特雷弗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对你们的客户来说,不把他的小秘密泄漏出去值多少钱?”

“你愿意保守这个秘密吗?”韦斯问。

“是的。”

“给我一点时间。”恰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电话。他一边打开门向厅里走去,一边按了些号码,然后嘟哝了几句话,特雷弗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韦斯凝视着墙壁,那支枪静静地躺在他椅子的旁边。尽管特雷弗想看到它,却看不到。

恰普回来了,死死地盯着特雷弗,好像他的眉毛和皱纹也可能会透露某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特雷弗犹豫了一下,猛地开口了。

“我认为值一百万美元,”他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业务了。你们要我向你们泄漏客户的机密资料,对律师来说,这种行为是极其糟糕的,会让我的执照马上被吊销。”

对老特雷弗来说,被吊销律师执照还会抬举了他,但韦斯和恰普没有多说。跟他争论他的律师执照有多贵重毫无益处。

“我们的客户愿出一百万美元。”恰普说。

特雷弗笑起来。他实在忍俊不禁。他咯咯地笑,好像正好听到笑话里绝妙的关键之处。特雷弗的笑声使街对面出租屋里的人也笑了起来。

特雷弗设法控制住自己。他止住了咯咯的笑声,但还是抹不去脸上的笑意。一百万美元!全是现金!还都免税!藏在国外,存在另一家银行。当然,不受国内收入署和其他任何政府部门的控制。

他努力做出律师惯有的严肃表情,并为自己刚才的反应如此不专业而感到略微有些尴尬。他正要说些重要的事情,这时前面传来三下敲击玻璃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哦,”他说,“可能是咖啡买来了。”

“她必须离开这儿。”恰普说。

“我让她回家去。”特雷弗说着第一次站了起来,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不,是要她永远离开。解雇她。”

“她知道多少?”韦斯问。

“她愚钝得就像块石头。”特雷弗兴高采烈地说。

“这是我们交易的条件之一,”恰普说,“她必须离开,现在就走。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我们不想她在这儿。”

敲门声更响了。简开了锁,却被门锁上的防盗链挡在了门外。“特雷弗!是我!”她通过两英寸宽的门缝往里喊。

特雷弗慢慢走过门厅,搔着头,冥思苦想着该说些什么。他来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和她面面相对,一脸的慌乱神色。

“快开门。”简气冲冲地说,“咖啡很烫。”

“我要你回家去。”他说。

“为什么?”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因为,这个,嗯——”他有一刻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想到了那笔钱。她的离去是交易的条件之一,“因为你被解雇了。”他说。

“什么?”

“我说你被解雇了!”他喊道,声音大得在他后面的新伙伴也能听见。

“你不能解雇我!你欠我的钱太多了。”

“我他妈的什么也不欠你的!”

“那你欠我的一千块钱薪水呢?!”

出租屋那扇挂着单向遮阳窗帘的窗户后面凑着许多人的脸。他们争吵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

“你疯了!”特雷弗嚷道,“我一分钱也不欠你的!”

“确切地讲,是一千零四十块!”

“你发疯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着你干了整整八年,拿的钱少得不能再少。现在你终于接了大案子,却要解雇我。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特雷弗!?”

“就算是吧!现在快滚!”

“开门,你这个胆小鬼!”

“快滚,简!”

“不拿到我的东西,我就不走!”

“明天再来。我正在会见纽曼先生。”说完这话,特雷弗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他真的不打算开门,简勃然大怒:“你这个狗娘养的!”她叫喊得更大声了,并把那一大杯牛奶咖啡猛地掷到门上。

那薄薄的、摇摇欲坠的玻璃晃动了几下,但没有碎掉,上面立即覆盖了一层含有大量奶油的棕色液体。

特雷弗在里面安然无恙,但吓得往后一缩。他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个自己如此了解的女人失去理智。简怒气冲冲地离去,面红耳赤,不停地咒骂着。走了几步,一块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以前在她的坚决要求下,特雷弗曾经批准过一次低预算的环境美化工程,这事儿早被遗忘了,却留下了那块石头。她抓起石头,又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然后朝着大门把它使劲扔了过去。

韦斯和恰普一直表演得很精彩,但当石头哗啦一声砸破门上的玻璃飞进来时,他们再也按捺不住,都大笑起来。特雷弗嚷道:“你这个婊子真是疯了!”他们又笑了起来。然后两人都收回了目光,又竭尽全力地摆出一副正经样来。随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接待处和它的周围突然又回归了平静。

特雷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毫发未损,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很抱歉。”他轻声说,然后向他的椅子走去。

“你没事儿吧?”恰普问。

“当然。没问题。咖啡怎么样?”他问韦斯,“别提它了。”

吃午饭的时候他们经过详细的讨论最后确定了行动的细节。

特雷弗坚持要到彼得烤菜馆去撮一顿。他们在店堂最里面靠近弹球机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韦斯和恰普担心在那里谈话是否保密,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偷听,因为没有人会在彼得烤菜馆办正事。

特雷弗就着他要的法式油炸土豆喝掉了三瓶长颈瓶啤酒。他们俩点了汽水和汉堡包。

特雷弗要求在出卖他的客户之前把所有钱都给他。他们同意当天下午就送来十万元现金,并且随后就将剩余的钱汇出。特雷弗要求汇到另一家银行,但他们坚持要汇到拿骚的日内瓦信托投资银行。他们向他保证,他们只能对账户进行监视,而不能随便动用账上的钱。另外,下午晚些时候钱就可以汇到那家银行。而如果他们换别的银行,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钱才能汇到。双方都急于完成这笔交易。韦斯和恰普想立即对他们的客户进行全面的保护。特雷弗则想尽快得到那一大笔钱。三瓶啤酒下肚,他已经开始在盘算怎样花那些钱了。

恰普先走一步取钱去了。特雷弗要了一瓶长颈瓶啤酒带走,他上了韦斯的车,两人开始在城里兜来兜去。他们已经约好和恰普在某处会合,把现金拿到手。当他们在AIA公路上沿着海滩向南开去的时候,特雷弗开始说话了。

“这真令人吃惊,是吧?”他说,他的眼睛藏在廉价的太阳镜后面,头往后靠着座位的弹性头垫。

“什么真令人吃惊?”

“人们愿意冒的险啊。比如说你的客户。一位有钱人。他能雇到所有自己想要的男孩子,却偏偏应同性恋杂志上一则广告的要求,开始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写信。”

“我也搞不懂。”韦斯说,这两个不是同性恋的男人暂时达成了共识,“提问不是我的工作。”

“我想刺激就在于神秘。”特雷弗说着,抿了一小口酒。

“嗯,很可能是这样。里基是谁?”

“等我拿到钱了,就会告诉你。这些人里边哪一个是你们的客户?”

“哪一个?你们现在手上有多少受骗上当的人?”

“里基近来忙得很。登记在案的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吧。”

“你们已经敲诈了几个?”

“两三个吧。这活儿真够损的。”

“你是怎么卷进去的?”

“我是里基的律师。他很聪明却百无聊赖,不知怎的便想出这个骗局来敲诈那些内心世界仍然封闭的同性恋。明知这事儿不好,我还是签约加盟了。”

“他是同性恋吗?”韦斯问道。韦斯知道比奇几个孙子的名字,知道雅伯的血型,知道斯派塞的妻子在密西西比州正和谁约会。

“不是。”特雷弗回答说。

“那么,他有精神病。”

“不,他很正常。告诉我你们的客户是谁?”

“艾尔·柯诺尔斯。”

特雷弗点点头,试图回忆起他在里基和艾尔之间投递过多少封信:“真是凑巧。我原先正打算去华盛顿调查柯诺尔斯先生的背景呢。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当然不是。”

“你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吗?”

“不知道。是他的一些手下雇用了我们。”

“多么有趣啊。这么说来,我们中没人知道真的艾尔·柯诺尔斯是谁喽?”

“一点不错。并且我敢肯定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特雷弗指着路边的一家便利店说:“在那儿停一下。我要买瓶啤酒。”

韦斯等在汽车加油泵旁边。他们决定在特雷弗拿到钱、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之前,对他的滥饮不加指责。他们要先建立起某种信任,然后再慢慢地敦促他戒酒。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特雷弗每晚都呆在彼得烤菜馆,狂喝滥饮,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

在庞特维德勒海滩南面五英里的一家自助洗衣店前,恰普正在一辆租来的不怎么惹人注意的车里面等他们。他递给特雷弗一个薄薄的廉价公文包,说:“全在这里。十万块。我在事务所与你俩碰头。”

特雷弗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他打开公文包,开始数钱。韦斯掉转车头,向北开去。一万美元一沓,一共十沓,全是面额一百美元的纸币。

特雷弗关上公文包,然后挪到车的另一边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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