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许绎心听完便是震惊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待过了半晌,她才道:“皇上已经派人去找恪王爷了。就算你去也无济于事。”

许绎心有些着急地说道,此时谢清溪目光灼灼,可是待许久之后,她眼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她看着许绎心,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明明他是为朝廷才前往辽关的,可是如今呢,你听听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对他的。”

若是陆庭舟在的话,他听到这番话只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也不会吧,谢清溪突然想起那个密室之内,发现的惊天秘密,这个皇帝跟着就是谋朝篡位之人,所以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吧。

“清溪,”许绎心立即叫住她。虽许家从没有出仕,但是她也明白朝堂凶险,更何况她如今嫁到谢家,家中成年男子几乎都在朝中为官,所以她更明白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对不起,大嫂,是我一时失言,”谢清溪恍然说道。

她现在的心境是真的乱了,陆庭舟失踪了,而她有四个月没有收到陆庭舟的信。如果真的这般的话,那么他失踪最起码也有三个月。不过谢清溪又是一摇头,不会的。

“大嫂,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谢清溪拼命地忍住眼泪,这会哭才是最没用的事情呢。

许绎心见她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半月之前,我也是前几日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同我说的。太后担心恪王爷,也一早就让皇上派人去找了。这天地虽大,但是王爷是皇家之人,定会被找到的。”

谢清溪摇头,许绎心根本就不知道陆庭舟身边有多少保护他的力量。如果连这些力量都没办法将他找到,谢清溪根本就不相信皇帝派去的人。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母亲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许绎心轻声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许绎心便领着她一同出去了。其实也幸亏刚才那两人行为不轨,若不然定不会逃脱方才那男子身边侍卫的侦查。好在她们又在石洞之内,停留了好久,这会人早已经远去了。

母后……

如今正宫无后,所以天底下能叫母后两个字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陆庭舟在边关失踪,就只有成王和那御座之上的人。以成王那风流成性的样子,倒是能做出在寺庙之中同女子幽会之事,不过那男子说的话却让谢清溪又否认了那人是成王。

陆庭舟是受了皇帝的任命,这才前往辽关重开马市的。如今他失踪,太后自然只会找皇帝算账了。

就算谢清溪是闺阁女子,都听说过这位皇上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如今他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她都一点不觉得奇怪。只是那女子的声音,她却是有些耳熟。

待两人又顺着溪水的石头路回去后,半夏远远地就看见了,叫了朱砂一声,两人就急急地过来。只听半夏问道:“少夫人这是去哪儿了,我们险些将这桃花林都找了一边。”

“我们见这里有石头可以到对岸,就过去瞧瞧,结果过去看了,就只是一块空地而已,”许绎心不在意地说道。

半夏立即道:“少夫人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奴婢不见你在这边,找的多着急啊。”

旁边的朱砂本来也想说话的,结果被半夏全说完了,她倒是什么都不想说了。倒是谢清溪笑了下:“大嫂这丫鬟好生厉害,快赶上我身边的朱砂了。”

朱砂无辜躺枪,立即眼巴巴地瞧着她。

主仆四人见出来也挺久的,便开始往回走。待回去之后,萧氏还在午歇,倒是萧熙正带着丫鬟出来,一瞧见她们就问,“我见后殿好像还有些佛像没拜过,要不咱们再去逛逛吧。”

谢清溪本来是歇息的,不过见萧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知道她是为二哥哥考试担心。所以她也就点了点头,许绎心就更加无所谓了,她以前上山采草药的时候,动不动就要走好几公里路,所以拜佛这点小运动压根拦不到她。

三人又一块去了后殿,结果谢清溪走着走着,就到了她与陆庭舟相遇的那个小佛殿。这处佛殿依旧人迹罕至,又因为佛殿狭长,显得有些阴深,即便开着大门都只能照到门口不远处。

谢清溪让朱砂守在外头,自己跪在佛像之前,又是跪拜了许久。等走的时候,又将荷包里头所有的银锞子金锞子都倒了进去。

她只为求,一人平安。

待她出了佛殿,就去旁边的正殿找萧熙的时候,正巧看着对面一个富贵打扮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出来。两人相错的时候,就听那女子叫了一声:“六姑娘?”

因此时谢清溪要拜佛,所以并未带着帷幔,因此这女子才会认出她来。

谢清溪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会才注意到这女子长得实在是漂亮,她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吧,身上有一种柔媚娇艳的风韵,眉若远山、眼如秋水。

谢清溪自个本身就是长得极其出众的,可是和这女子一比较,两人又不是同样的味道。谢清溪如今只有十五岁,身上自带着属于少女的独特清新甜美,又因打扮显得格外的文雅。

而对面的女子明显是少妇打扮,原本娇媚的面容因身上成熟的风韵,越发地娇美。

“原来真是六姑娘啊,”那女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很是熟络地笑道,又说:“以前你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我便觉得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就跟观音娘娘座下的小仙女儿一般。如今你长大,这容貌……”

女子啧啧了两声,便说:“便是说一声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啊。”

谢清溪仔细看了这女子,还真觉得她脸熟,可就是没想起来在何处见过她。按理说,这样的美人儿,她若是真见过,也定不会忘记的。

倒是朱砂很是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和她的丫鬟,挡在谢清溪的面前。

女子见谢清溪还是没认出来自己,便有些意兴阑珊,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也没功夫讨好这小丫头了。况且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她就觉得憋屈。

“想来六姑娘大概是不记得我了,当年我在府上做客的时候,你才三四岁呢,”女子伸手抚摸了一下头上带着的缠丝点翠金步摇,那步摇垂着的是滚圆的东珠,一颗颗珠子都一般大小,还都是圆滚滚的,瞧着都是顶顶好的珠子,手上带着的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府上做客?谢清溪又看了她一眼,好像要抓住记忆闪过的一角,结果最后还是失败了。

只能说这人估计对她来说,太不重要了。

结果女子一转脸就道:“六姑娘,我是你表姑姑啊,我姓林。”

姓林,谢清溪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真正想起来她是谁。这会正巧许绎心看见谢清溪站在门口,正和一个陌生女子说话,便走了过来。

林雪柔。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想起来她是谁了,不过也不怪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只因这位林表姑确实是变的太多了。当初她去谢家投奔的时候,头上就一根玉簪子,身上穿的衣裳更别提了,那叫一个寒酸落魄。如今再看看,哟,还是鸟枪换炮了。

“原来是林表姑啊,呵呵,”谢清溪客气了一下。

林雪柔秀眉一挑,便想问她这呵呵是个什么意思。

旁边的许绎心见谢清溪叫表姑,便赶紧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林表姑,表姑的外祖和曾祖父是亲兄弟,先前我们在苏州的时候,表姑还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呢,”谢清溪轻笑地给许绎心介绍。

许绎心打量了这位表姑一眼,便说道:“原来是表姑啊,倒是失礼了。”

林雪柔瞧着许绎心一眼,便问:“这位是谁,我倒是从没见过呢?”

“这位是我大嫂,长宁郡主,”谢清溪轻笑着说道。

林雪柔倒是惊讶了一番,她也并非那等无知妇人,如今在京城之中也算是见过市面了,自然知道郡主那可是仅次于公主的存在。她原本想着待自个飞黄腾达之后,便宣了谢家人见面,到时候可得出一口恶气。

所以她这会听见长宁郡主这名讳,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没想到谢家竟是如此煊赫,居然连儿媳妇都是郡主之尊。

“按理说表姑也应给大嫂行礼的,不过我大嫂不是这等多礼之人,是吧,嫂子,”谢清溪朝许绎心眨了下眼睛。

许绎心岂会不明白,她摆出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微微垂头轻笑一声,原本精致绝丽的面容就如盛开在的牡丹,她道:“表姑倒也不必行礼,都是自家亲戚。”

林雪柔原本就没想着行礼,结果被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不上不下的。

谁知她却是转个话题,道:”我初来京城不久,一直未敢上门拜访表哥和表嫂,不知表哥和表嫂如今身子可好?”

“我爹娘身子一向挺好的,今个是我嫂子带我来进香,要不然就可带表姑你见见我娘了,”谢清溪疏离道。

林雪柔本就急着离开,这会一听萧氏不在,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临走之前,她却是很意味深长地说道:“帮我向你爹娘问号,还有你四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念着想着她呢。”

待林雪柔走开之后,许绎心瞧了谢清溪一眼,说:“你听出她的声音了吗?”

谢清溪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开始她还没听出来,不过后来却是又听出了。所以她才会说萧氏不在寺庙中的,如今看林雪柔不仅是翻身了,还极有可能是攀上大树了。虽说谢家压根不会怕这么个小角色,可是如今林雪柔却是明显不怀好意。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这个林表姑当年身无长物的来我家投靠,如今倒是养出了仇人,人心真真是是丑陋,”谢清溪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淡淡说道。

“她作何提四姑娘?”许绎心对她一句很是不解,便开口问道。

谢清溪轻笑一声:“当年四姐把她推下水,坏了她的名声,我爹娘只得将她送回安庆去。”

“这……”许绎心听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片刻才摇头,“还真是陈年旧怨。”

“显然她如今是觉得自己攀上大树了,打心底要让咱们好看呢,要不然她来京城这么久,按理说也该进府拜候祖父和祖母,还有我爹娘啊,”谢清溪对于林雪柔的心思倒是看到一清二楚。

这等人最是可怕,以前落魄的只比路边的乞儿好些,如今发达了,便想着要让以前看见自己穷酸模样的人瞧瞧。

“这事需得告诉母亲,”许绎心点头。

谢清溪轻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在谢明岚如今嫁到安阳侯府去了,林表姑有什么怨气只管朝安阳侯府撒便是了。”

结果她们回府之后,萧氏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诉谢树元,就听庄子上来人禀告。

江姨娘没了。

自从两年前,谢明岚买通了庄子上的人,里应外合的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之后,谢树元就对她们母女厌恶至极。谢明岚隔年就嫁去了安阳侯府,只是江姨娘却一直在庄子上。自从那是之后,谢树元就将整个庄子上的人都换了,对江姨娘更是严加看管。

先前庄子上便来回禀,说江姨娘身子不好,要请大夫。萧氏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苛责她,原想不过是她无病□□,没想到这会却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萧氏听了庄子上人的回禀,只沉默了片刻,便让人去回禀了老太太,毕竟江姨娘是她的亲侄女,又派人去安阳侯府送了消息。

谢明岚得了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自从她嫁到安阳侯府之后,就很少有空去庄子上。先前她派人回去看姨娘,却不知为何被婆婆知道了,不仅勃然大怒,当着家中妯娌的面就是将她教训了一顿。就连那几个庶子媳妇,瞧着她的眼神都隐隐带着不屑,她是如何嫁进来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所以她不敢再去看姨娘,上回听说还是姨娘病的实在是厉害,偷偷地派人过来找她。结果那会家中的花姨娘怀孕又生了病,成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不敢乱走只能在家中看顾着。

谁曾想这一念之差间,竟是天人永隔。

谢明岚这会眼泪朦胧,恨不能痛苦一场。而成洙刚好回家来,一见房中就瞧见她独坐在桌子旁,暗自垂泪,便立即过来:“岚儿这是怎么了?”

那心疼的表情真真是情真意切,谢明岚眼泪模糊,只抬头看着他,过了好久才道:“我姨娘、我姨娘没了。”

成洙一听原来是为着这事,不过这个江姨娘听说在谢家是个不安分的,早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他连人都没见过,不过就算见过了,他这会也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情,左右只是个姨娘罢了,难不成还让他堂堂侯府嫡子去披麻戴孝不成。

不过成洙虽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他轻声安慰道:“想来姨娘年纪也大了,如今去了,也是享福去了,你若是一味地哭,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我姨娘年纪不大,才刚过四十而已,谢明岚看着成洙脸上假装悲痛,可眼底却满是不在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就见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花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了。谢明岚一向爱在成洙面前表现地端庄大方,往常定是让她进来的,结果今日她实在是心中难过,只捂着帕子唉唉地哭,并不唤人进来。

成洙瞧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就让人进来了。

结果那丫鬟一进来,就急急地说道:“二少爷,小小姐今个也不知怎么的,都哭了一个下午没停歇,还吐了两回奶,姨娘急得都哭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叫大夫过来看看,”成洙一听立即心疼地问道。

谢明岚霍地转头,眼泪虽还蒙在眼眶中,却将他脸上那心疼的表情看得是清清楚楚,就连眼底都不似方才那般假,是真的担心。

丫鬟小心地看了眼谢明岚,又道:“是姨娘说,自从小小姐出生之后,给少奶奶添了不少麻烦,不敢再烦扰少奶奶了。”

“糊涂啊,少奶奶是小小姐的嫡母,什么劳烦啊,”成洙一听便着急了。

谢明岚这会再顾不上哭自己那死去的姨娘了,她知道自己这会若是什么都不说,只怕在成洙心中落下一个苛责庶女的名声。她只低头道:“我今早还派人去看过大姑娘的,花姨娘只说一切都好,我还特地嘱咐她一有什么事就来告诉我的。既是哭了一下午就早该来回了我的,这不是平白让孩子受苦了嘛。”

成洙一听便是点头,心中对花姨娘也有些不满。

这丫鬟见少奶奶发话了,便再不敢抬头,最后才嗫嗫道:“姨娘说寻常只要少爷一抱小小姐,她就不哭了,所以想请少爷过去一趟。”

成洙到底是心疼女儿,朝谢明岚看了眼,便道:“我去瞧瞧玫儿便回来。”

谢明岚很是大方地点头,还问要不要请大夫。倒是成洙看了一眼外头,又说:“小孩子哭闹是正常的,动不动就请大夫也不好。”

结果,这一夜,成洙再也没回来。

谢明岚坐在窗口,看了好久天上残缺了一半的月亮,这世上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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