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何莉莉从去了汾市之后, 一两周回来一次。城际列车四十五分钟就能抵达,交通也算方便。
她知道那天她和她妈妈在屋子里说的话是叫夏柔听见了,以她那浅浅的城府,也没法再跟夏柔强装友好。
两个人见面, 就只淡淡的点个头。
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因为夏柔已经搬到了主楼。
她偶尔跟曹安一起出门,亲密的行状被何莉莉撞见, 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羡恨交加。
她也见过何莉莉主动去跟曹安攀谈。可曹安是曹家最任性的家伙, 他不耐烦应付她。
他小的时候, 确实跟方姨亲近。但大些后, 便被曹雄有心的将他们隔离。所谓的情分,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在这个家里, 他会给方姨一些薄面,却不会在乎何莉莉难堪不难堪。
夏柔觉得何莉莉用那种愤怒的目光看她, 实在是没有道理。
给她难堪的人并不是她。甚至,她如果不主动往上凑,不刻意表现出亲热的姿态, 曹安的脾气其实也没坏到动不动就要给人难堪的地步。
很多时候,一个人受到的待遇, 不在于别人, 在于她自己。
她前世, 不也是如此吗?
她不在乎何莉莉用什么样的带着嫉恨的眼光看她。因为她知道等到五月里曹阳回来, 何莉莉和她的妈妈,就很快要离开曹家了。
四月的春光里, 她满了十六岁。
长高了一些,胸脯更鼓了一些,腰肢纤细, 双腿修长。和十五岁纯然小姑娘的模样,渐渐有了区别。
曹安和贺成哲给她过了生日,没惊动曹雄。可她回家后,老周给她送来了曹雄的礼物。
一只精致的腕表。
粉色的带着珍珠光泽的表盘,镶着一圈的碎钻。精致,而且柔美。
曹雄喜欢馈赠女人珠宝和首饰。这或许是像他这样有权势和财富的男人展现自己的一种方式。
成婉的妆匣里有很多昂贵的珠宝。后来夏柔把那些东西都收好,寄存在银行的保管箱里了。
她搬到主楼后,她的卧室里也有保险箱,但她懒得去折腾,便一直搁在银行里了。
但,在前世,夏柔十六的生日时,没有从曹雄那里收到过任何东西。
夏柔把那只表戴在手腕上。粉色的表带和表盘,闪耀的碎钻,在她纤细皓白的手腕上十分相称。
一切都在变好,她想。就连曹雄,都比前世对她更好。
即便重活了一回,她也没有能力活成人生赢家,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好好的,她也没让他们失望嫌弃,她自己就很满意了。
她的心情随着对曹阳归家的期盼越来越好,又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消逝渐渐低落。
随着台历上的日期越来越逼近五月的末尾,她开始感到不安。
她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曹阳,的确是在五月里结束了任务回到家中的。他的下颌上多了一道伤痕,离致命的颈大动脉不过几个指节的距离,令人记忆深刻。
而那之后,她一直讨厌的方姨突然离职,更是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的印象。
当五月的最后一天也翻过去,时间终于进入了六月,庭院里开始有了初夏的模样。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柔的心里却一边比一天冷。
到了六月,方姨也没有离职。很简单便能推理出,当年她蹊跷的突然离职,肯定是与归来的曹阳脱不开关系。
但夏柔已经根本不再关心这件事。方姨离职不离职,何莉莉走不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阳还没有回来!
夏柔开始出现明显的焦虑。她开始紧张,失眠,忧心忡忡。
刚刚进入初夏她便瘦了好几斤。眼眶深了,显得眼睛更大,却总是带着忧虑。
她的样子自然为曹家注意到,但曹兴和曹安都没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
六月中,她再忍耐不住,去敲了曹雄书房的门,询问他曹阳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小脸紧绷,表情严肃,绞动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紧张——她的这个习惯和成婉一模一样。这令得曹雄微感意外。
“你这段时间这么紧张,就是因为这个?”他盯着她。
“嗯。”夏柔垂下头,“大哥跟我说,他四五月份就会回来的。现在都六月了……”
曹雄知道她和三子、四子都处的很好,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记挂老大。有人关心他的孩子,发自内心,没有邪念,这总是让一个父亲感到愉快的。
“他没事,受了点伤,现在不好挪动,在当地修养。”他告诉她,“再过一阵子就该回来了。”
他满意的看到夏柔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但夏柔又追问:“他的伤……”
“不要紧。”他反过来安慰他,“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要静养。”
他看到夏柔的眼睛里蕴起了另一种忧虑,他以为她担忧的只是曹阳的伤。
但夏柔所担忧并不只是曹阳的伤。
她以为她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好,就连她和曹安,一开始虽然有点小小的针锋相对,后来也很快按照前世的轨迹,亲近了起来。现在事实却证明,并不是。
在前世,曹阳这一趟任务,就只有下颌那一道擦伤。虽然着实惊险也令人后怕,但伤口本身,确实只是轻伤而已。
但这次,曹雄却明白的说了曹阳的伤曾经“危险”过,即便脱离了危险之后,也需要在当地静养,不宜移动。
这让她一想起来就寝食难安。
她怕的是蝴蝶效应。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对他做的唯一不同的事不过就是给他求了个平安符,他却比前世凶险了万分。
这让她惊惧、焦灼。那种“一切都在变得更好”的想法烟消云散。她怕她的改变在将来还会给曹家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想了好些天,想不出会有哪些事情还会被她影响。
在后来,曹阳结婚离婚、军职升迁;曹斌仕途顺利,婚姻幸福;曹兴直到她死的时候都还在风流,没有结婚的对象;曹安与贺成哲分分合合,爱恨纠缠。
这些,都不是她能施加影响的事情。
她重生后,也就只对关于贺成哲的事对曹安规劝过一两次。而曹安,还依然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并不想把她的话认真听。
她想了很久,深感无力,不由心中郁郁,情绪低落。
时间很快进入七月,学校放了暑假。夏柔来到曹家已经一年。
一年前曹阳让她留长发。
她已长发及腰,他却还未归来。
同学们喊她一起去旅行,她却不知曹阳什么时候便会回来,婉言推却了。安静的待在家里,安静的等待。
曹阳回家的那天,她在阅读室里。
连着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翻一翻,都读不进去,又塞回去。
合上最后一本书,她抱着厚厚的译本,望着阳光中一排排的书脊,望着洒在那些书脊上的阳光,望着那阳光里飘浮的尘埃,发呆。
曹阳站在门口,看到明亮的阳光里,夏柔长发及腰,乌黑,绸缎一般泛着光泽。衬得手臂雪白,纤细。
他喜欢女人的长发,特别是这样没有染过颜色,天然的乌黑。他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他还看到她薄薄的肩,直直的腿。
真正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隐隐有了引男人遐思的曲线。
赏心悦目。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她没在看书,而是仰头望着书架发呆,不由失笑。
“夏柔。”他倚着门框,喊她。“发什么呆?”
夏柔倏地回头!
门口的男人身体修长,精壮结实,皮肤比从前黑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有男人味。
他勾着嘴角,含笑看她。看她看着他发呆,更加好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朝她走过去。夏柔却叫了一声,扔掉手里的书就朝他跑过来,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她扑过来的时候曹阳便挑眉,手疾眼快的把她抱了个满怀。
柔软的胸,纤细的腰肢抱在怀里,再一次让曹阳意识到,夏柔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情不自禁的想到刚才斜射的阳光中,隐隐的曲线。
不由得微感尴尬,手自她腰间放开,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却发现她背心耸动,不由诧异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夏柔一时冲动抱住了曹阳,撞到了他坚实的胸膛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这行为的不妥。
但几个月以来,她都生活在蝴蝶效应可能会给现世带来可怕变化的的压力中,曹阳的归来,终于令她的情绪再难以支撑。
她放开了曹阳,却抓住了他的衣襟,不管不顾的,先痛快哭了一场。
她不说话,只是哭,令曹阳非常无奈。
弟弟们要敢这样哭,他能用皮带把他们抽到笑为止。
女人若这样哭,他大约是没有耐性再与对方继续交往下去。当然,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没有这样任性或者没眼色的。
只有对夏柔,他十分的无奈。
他耐着性子哄了两句,发现她其实没在听,便明白她或许就是受了什么委屈想痛快哭一场。
他便干脆不再追问,伸出手臂把她圈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
手心触到她微凉的长发,他心中微动,忍不住将手指插/进她乌黑如瀑的发中,自发根至发梢,一通到底。
指缝间光滑如缎。
正是他最喜爱的,没有染过,乌黑,光滑,柔软,微凉。
他忍不住低头细看。
鼻端却嗅到淡淡幽香。
似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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