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送进急救室。

一起来的服务生不停地打电话,白璐在外面填写信息。

“我已经通知孙哥了,他在滨江那边接人,马上往这赶,让我们先看着。”

服务生来到白璐身边,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老板会忽然想不开。他本能地想跟白璐说话缓解紧张情绪,可白璐完全没有要闲聊的迹象。

嘴唇紧闭,手握着笔,字不知是写出来的还是抖出来的。

“我钱带的可能不够,你叫人拿钱来。”白璐声音低沉,转身往医院里面走。

抢救、检查、化验……

她一字不差地听着医生的话,又觉得声音只是过了一遍耳朵,根本没有进入大脑。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

初步检查为重度中毒。

医生站在她的面前,面容和声音都极为模糊。

“现在患者处于深昏迷状态,全身肌肉弛缓,反射消失,要马上安排洗胃。”

白璐神情太过阴郁,但医生依旧保持着严谨密风的说话风格,一句不肯多说。

几个小时后,慌张的孙玉河赶到医院,看见白璐都没功夫理会,逮住医生就问:

“怎么样?他有没有危险?”

医生的回答还是那句,“要做进一步检查。”

医生走了,孙玉河垂下头,手遮住眼,后背湿成一片。

随即又向服务生发狠。

“不是去看音乐剧了,这是怎么回事!?”

服务生受无妄之灾,为自己辩解。

“我怎么知道!辉哥没走多一会就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你不会问问!?”

“他直接就上楼了啊,我们都以为他是累了要去休息,谁知道会、会——”服务生一撇嘴,又小声说,“何况以前这样的时候也都没问过……”

孙玉河急火攻心,眼前发晕,服务生识相地闭了嘴。

胃镜结果出来,医生问:“他之前是不是有持久性的腹痛,有没有呕血的症状?”

医生直接看向孙玉河问的,孙玉河张了张嘴,“他——”他极力回忆,“他是经常疼,但没有、好像……我不知道他吐没吐过血。”

“头晕眼花,心跳过速,脸色苍白出冷汗。”医生熟练列举,“症状应该出现很久了,患者有很严重的胃溃疡,又长期饮酒,引起胃出血,现在又服用过量安眠药——”

他们一句一句地说着,白璐却忽然转身,不再往下听。

她来到病房门口,里面有两个病患,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出了车祸,胳膊和腿上都打上了石膏,哼哼唧唧地叫着疼,身边围着几个同学,不停地安慰他。

相对的,许辉安静很多。

就像平时一样。

白璐没有站近,只是站在门口看着。

他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

如果医生现在过来,告诉她他已经死了,她也会信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白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他被灯光衬得更苍白的脸。

黑暗里随波而去的少年,荡在滚滚长河之中,没有目的,没有结局。

她缓缓摇头。

越摇心里的想法就越是激烈。

要真的这么死了呢?

迷迷茫茫。

昏昏噩噩。

不明不白。

白璐深吸一口气,大步转身,路过盘问医生的孙玉河和服务生,停都没停。

孙玉河看见,冲她背影大吼一声:“你干什么去!?”

服务生拉住他,医生紧皱眉头,警告道:“不要大声喧哗,这是医院。”

医生走了,服务生小声对孙玉河讲:“这次多亏了她啊。”

孙玉河问:“怎么发现的?”

“谁知道她怎么发现的。”服务生把过程跟孙玉河讲了一遍,说:“直接就冲下来跟我要钥匙,吓我一跳。”

孙玉河手掐着腰,因为赶路喘着的粗气到现在也没有平复。

“妈的……”他下意识地开口骂,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

服务生还在旁边问:“她怎么知道的呢,她好像很了解辉哥?”

服务生的态度很正常,可听在孙玉河的耳朵里却总像是在嘲讽一样,他瞪着眼睛,神情凶狠地说:“我不知道!别问我!”

等白璐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天依旧燥热,雨还没有下。

宿管阿姨被吵醒,态度格外差。可当她拿本过来登记,看见白璐狼狈的样子时,手一哆嗦,训斥的话也忘了。

她一步一步上楼,寝室里三个人都睡了。

白璐将声音放到最轻,来到桌旁。

皮姐帮她把书都收起来了。

已经三点多,她觉得疲惫,却无法休息。

精神仿佛是菜市场上的猪肉,被穿了钢环强行吊起来。

拿着手机,她漫无目的地翻着通讯录。

陷入回忆。

皮姐一大清早醒来就看见坐在下面的白璐。

打了个大哈欠,“室长你醒的这么早啊……”

白璐没有回话,拿笔在记录着什么。

皮姐睡眼朦胧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觉不对劲,察觉出什么。

“哎?你一宿都没睡吧?”

老幺也醒了,模模糊糊地扒着床往下看,“室长,你几点回来的啊?”

白璐好像没听见一样,皮姐皱眉下地,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过来了。一走近,看见白璐的脸,皮姐马上叫道:“我的天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上战场了?打仗了?!”

白璐手机充着电,拨开皮姐伸过来的手,低声说:“我有事,等会再说。”

“嗓子怎么成这样了?”皮姐皱着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璐摇摇头,刚刚说的那一句让她察觉到喉咙的疼痛,但无暇顾及。

等到天亮,白璐拿着手机和一个本子,去阳台上,关好门。

电话一打就是一个上午。

期间回来充电两次。

往常处事最淡定的人变成这样,这让整个寝室都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老三起得最晚,看见这诡异的情形,问皮姐。

皮姐同样诧异,“我不知道啊。”

门拉开,白璐好像得到了自己要的讯息。她迅速拿过书包,把刚刚的本子、手机、钱包以及充电器装进去。

皮姐蹙眉看着,下一秒,拉住白璐的手腕。

“你先等等。”

白璐挣了挣,皮姐力气稍大了一点,严肃道:“来,看着我!”

白璐看过去,皮姐紧盯着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白璐一天一夜没有睡,人已经憔悴得不能看了,嘴唇泛白,眼睛下面有浓浓的黑雾。

“我要,”白璐尽量平稳地说,“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四川。”

全寝室人一起开口:“什么!?”

白璐把手从皮姐手里抽出来,“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我现在没有时间了。”

皮姐:“不是、那课呢?课怎么办啊?”

白璐把包拉好,“我很快会回来。”说完顿了顿,“要是没赶回来,你们也不用帮我点到,就说我有病去不了,回来假条我会想办法。”

直接出门,身后脚步声急促,皮姐跟了出来。

“室长,你等等。”

白璐没有停,被皮姐一把拉住。

“站住!”皮姐厉声,跟她在楼道里拉扯起来,“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你就这么出去,出什么事怎么办!你至少告诉我你上四川干什么?”

白璐神色涣散,嘴唇在闷热的天气里起了薄薄一层皮。

“我要去找一个人。”她说。

皮姐看着她,“你要找谁?”仔细看她的脸,“……你是哭过了?”

白璐视线并不集中。

皮姐问:“你要找谁?”

疲惫的大脑不能让她思考太多事情,白璐低了低头,又重新看向皮姐。

目光坚定,也有稍许的绝望。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曹妍,我快没力气了……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但他真的不能就这样结束。”

皮姐一头雾水:“什么?”

白璐松开她的手:“就这一次了,到时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

下午两点,萧山机场准时起飞一架空客319,近五点的时候,落在双流机场。

成都的天气比杭州稍好一点,没有那么闷,但也一样的热。

飞机上白璐也没有休息,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有片刻的晕眩。

她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

“四川大学,江安校区。”

江安是川大新校区,主要是大一大二的学生。

江安校区最著名的是一条近千米长的景观水道,两侧坐落着七十二幅日历造型的雕塑作品群。

那是四川大学的历史文化长廊。

继承了天府之国慵懒的气质,余晖中的校园,宁静又安详。

白璐在校园门口看了一会,便去不远处的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躺在床上,大脑空白,又是将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十点,白璐根据地图,找到了约定地方。

一家路边的小咖啡馆,装修风格清新又可爱。

推开咖啡馆的门,挂在墙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连续几天,心里的弦一直绷着。

她在门口看了一圈,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发现一个人的背影。

夏日,她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编成了辫子,上面有一块紫色发卡,带着小钻,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白璐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周围都跟着静下,心里那根弦还绷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紧。

终于,她来到她身后,低声叫了一句:

“蒋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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