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你不开心吗?”

祁熠抬起头,看着乔桑略有些茫然和呆滞的眼神,凤眸中的光芒和炙热都渐渐消退。

“我是在做梦吗?”乔桑依旧有些恍惚会不过神来。

祁熠才又展颜笑了:“不是。是我。”他捉住乔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不是头还有点晕,不舒服?”

乔桑点点头。

祁熠笑着说:“没关系,很快就好了。饿不饿?要不要先起床吃点东西?”

乔桑被祁熠扶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不仅头晕,连身上也虚软无力,她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比不上王府富贵,但也明显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家,她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祁熠笑了笑说:“阿乔放心,这里很安全。”

话音落地。

外面喧嚣声顿起。

祁熠凤眸一寒,转头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眸中又是满眼的温柔:“我让人给你送早饭进来,你先吃点恢复一下体力,我出去看看。”说完用力握了握乔桑的手,起身推开门往外走去。

不过两月未见,乔桑竟觉得祁熠挺拔的背影有了几分陌生,再也不是那个在紫月宫全心依赖她的小太子了。

***

最先发现乔桑不见的人是东秀。

乔桑并不贪睡,每日辰时一刻左右就起了。

今天却一直等到巳时,乔桑的房门还是没有开。

东秀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直接把门推开,就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让青鸟入宫禀告摄政王。

青鸟火速进宫。

朝堂上正在商议该如何与大齐使团谈判,正是热火朝天之际。

青鸟站在殿外,心急如焚,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径直入殿中,打断了大殿中的议论,顿时引来不少大臣不悦的目光。摄政王看着疾行而来的青鸟,却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青鸟顶住压力,先给小皇帝告罪,随即才附耳过去给摄政王禀告。

在朝堂上向来泰山崩于前都不面不改色的摄政王罕见的脸色微变,整个殿上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青鸟说完,就垂手恭立在一侧,摄政王挥了挥手,青鸟就退了出去。

小皇帝关切的问道:“王叔,可是有事发生?”

摄政王轻描淡写的说道:“府中出了点事,不碍事,各位大人还请继续。”

他这样说着,却是全身都在往外冒寒气。

刚才还各抒己见的几位大臣看着摄政王的脸色,都十分识相,各自说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小皇帝立刻问道:“众卿可还有本要奏?”

没有大臣吱声,小皇帝接着说道:“那就退朝吧!”

大总管往前一步,挺胸高唱道:“退朝!”

众臣躬身,送小皇帝。

等到小皇帝消失在殿上,摄政王才直起身,面无表情的径直往殿外走去。

***

祁熠走出门来,黑衣男子走上前来禀告:“主子,使馆外已经被摄政王的黑羽卫团团围住了。”

祁熠凤眸冷冽,唇角却微扬起来,轻笑一声道:“比我想象中来的慢。走吧,随我下去会一会我这位王叔。”

语毕,玄色的广袖翻飞,朝着楼下走去。

大齐使臣正站在门口与摄政王对峙,见祁熠走来,稍稍退后半步,侧过身子一拱手道:“殿下。”

摄政王看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的祁熠,凤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安王。”

一旁的大齐使臣立刻抬头说道:“摄政王认错人了,这位乃是我大齐七皇子齐煊,不是摄政王口中的安王。只是长公主与我大齐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七皇子与安王或许在相貌上的确有几分相似。”

祁熠气定神闲的一笑,看着摄政王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大源的摄政王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摄政王也笑了:“本王真是小瞧了你。”

祁熠淡笑:“不知摄政王大驾光临,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意?我大齐使团远道而来,为了是缔结两国邦交,难道这就是大源拿出来的诚意?”

摄政王轻笑一声,他并没有直接跟祁熠对话,凤眸越过祁熠,看向了使臣赵大人,朗声道:“本王府上有一逃奴,被亲眼目睹逃进了使馆,她偷了本王一件心爱之物,那件心爱之物对本王意义重大,实在割舍不下。还请赵大人行个方便,卖本王一个人情,让本王的人进使馆搜查。”

祁熠在听到摄政王说心爱之物时,凤眸一冷,隐藏在广袖下的手缓缓握起,心中越是风起云涌,脸上就越是云淡风轻。

赵大人一拱手,说道:“本官无权做主,全凭七皇子定夺。”

祁熠黑眸一扫摄政王身后的黑羽卫,嘴角一勾,从容一笑,眼底冰冷:“本皇子不允。”

摄政王凤眸一眯。

青鸟往前一步,身后的黑羽卫齐刷刷往前一步,气势慑人。

祁熠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广袖顺着他白玉般的手臂垂落,他的两根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点。

身后立刻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大齐精兵。

祁熠看着摄政王,敛了笑,脸上是一脸肃杀:“摄政王的黑羽卫今日也许能踏入大齐使馆,但来日,便是大齐铁骑踏入大源边境。”

语毕,他抬手一挥,使馆大门就当着摄政王的面缓缓关闭,两双肖似的凤眸对视,仿佛在无声博弈着,直至大门彻底关闭,隔绝了所有视线。

“主子?”青鸟轻声询问。

摄政王看着紧闭的使馆大门,凤眸森冷:“本王在三年前,的确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当然可以直接冲进去抢人,但那就等于破坏了两国正在进行中的盟约。

既然大齐皇帝会接受祁熠的游说,替他掩饰身份,更让他担任这么重要的职责,就证明对他极为看重。

祁熠所说,并非夸大其词。

他当年没有赶尽杀绝,一方面,的确心存怜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忌大齐皇帝。

祁熠的母亲是大齐长公主,是大齐皇帝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姐弟,据传,姐弟两关系十分亲密。长公主甘愿远嫁到大源,也是为了替当时还只是大齐十几个皇子中并不十分出挑的弟弟在当时的大齐皇帝面前搏一条出路。之后长公主难产过世,当时已经成为太子的齐国皇帝甚至不顾路途遥远,路上的万分凶险,以及大齐瞬息万变的局势,千里迢迢来到大源,在长公主坟前祭奠。

姐弟两的关系由此便可见一斑。

在夺宫后不久。

大齐皇帝得到消息,立刻派了使臣过来质问,同时以边境安危与摄政王做了交易,让他保证一定要保住祁熠的命。

而现在。

他也不能为了他一己私欲,就把边境百姓陷入战火。

***

乔桑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喝了点粥,她猜想昨晚上她一直昏睡不醒,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应该是被用了某种迷药,导致她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还有些反胃,粥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

这时祁熠走了进来。

“殿下。”两名侍女躬身行礼。

祁熠走进来,看了一眼还剩下大半碗的燕窝粥,问:“不合胃口?我让他们再准备点别的。”

“我吃不下。”乔桑摇了摇头说,然后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站在门边上的两个侍女。

“退下吧。”祁熠说。

等到两名侍女都退了出去,乔桑才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吧?”

祁熠说:“使馆。”

乔桑一怔:“京都?”

祁熠点头。

乔桑接着问:“那刚才外面的人是摄政王吗?”

祁熠眼神微微一凝,忽然想起摄政王刚才的那一番话。

难以割舍的心爱之物。

说的不就是乔桑么。

“阿乔,我们分离了两个月,你没有问我这两个月是如何过的,却只关心刚才外面的人是不是摄政王么?”

乔桑有些错愕,然后看着祁熠面色冷凝的脸,有些无奈的笑了:“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处境是不是安全。”

她当然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让祁熠安心,她主动握住祁熠的手,十指紧扣:“这两个月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你。”

祁熠去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倾身抱住她:“阿乔,我很害怕。”

他看着传递回来的消息,看到信上写着乔桑与摄政王如何亲密,还有那日雪神节,他亲眼看到河对岸的乔桑和摄政王一起放河灯,乔桑看着摄政王,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的心脏几乎瞬间被冻结,那一瞬间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心痛淹没,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好像会永远失去她,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去大齐的决定。

这三年来,大齐一直在暗中与他联系,希望能将他带回大齐。

他一直没有答应。

即便大源已经背弃了他,他也未曾忘记,这曾是他想要守护的土地。

可为了乔桑,他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他紧紧拥抱着乔桑:“我可以失去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你。”

乔桑是他的铠甲,给他挥剑的决心和勇气,乔桑亦是他的软肋,是他所有的恐惧和脆弱。

乔桑是摄政王的心爱之物,却是他的命。

乔桑也拥抱着祁熠,忽然有些鼻酸,她轻声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变。”

“阿乔……”祁熠的手温柔的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凝视她,毫不掩饰眼眸中的深情,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住她。

“殿下……”

跨步进门的人在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声音戛然而止。

乔桑猛地退开,略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祁熠异常俊美的脸上也有些泛红,凤眸一扫:“出去。”

“是、是是。”来人被带着杀气的凤眸一扫,立刻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

祁熠红着脸,却异常强势的把乔桑的脸掰过来,然后红着脸在她红润的唇上轻啄了几下,捧着她的脸,用额头亲昵的抵着她的额头,喃喃道:“真是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他长长的睫毛眨动的时候几乎扫到了乔桑的眼睑上。

“等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就回大齐吧。”祁熠微笑着说:“大齐风水秀丽,民风淳朴,你一定会喜欢的。”

乔桑也微笑起来:“好。”

如果能安安稳稳的到大齐,远离纷争和厮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祁熠得到她的应许,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满怀欢喜:“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嗯。”

***

祁熠走出门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撞破刚才那一幕的黑衣男子也轻咳一声,说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祁熠淡淡一笑:“好。是该去拜访拜访一些人了。”

一双凤眸带着寒意。

他对那个皇位毫无贪欲。

但摄政王动了他的逆鳞,他也不会让摄政王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太稳当。

***

第二日朝堂上。

往日里还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的朝堂上开始了没有硝烟的战争,几位颇有权威的大臣,在大殿之上群起而攻之参奏摄政王,王府中私藏重兵,行事嚣张,私自派兵包围大齐使馆,与大齐使臣发生冲突,引起两国争端,稍有不慎,则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

与摄政王敌对的党派立刻提出让摄政王卸任摄政之位,请小皇帝亲政!

小皇帝在龙椅上慌了神。

他全然没有亲政的想法,不由得看向摄政王,只见摄政王双手依旧拢在袖中,一派镇定,像是个局外人,他心定了定。

朝堂上,摄政王一派和另外一个党派你一言我一语吵翻了天。

摄政王却始终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不动声色,不发一言。

最后有大臣逼问摄政王表态。

摄政王只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小皇帝,语气温和:“皇上希望臣卸任么?”

有大臣立刻斥责道:“摄政王如此逼问,是在威胁陛下么!陛下!请不用担心,即便有人只手遮天,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皇上您一句话,臣等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在众臣紧张而又期盼的目光中说道:“朕尚且年幼,朕之脊梁,还无法承担起大源的重任。朕自登基那日起,摄政王便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为朕为国,未有半分私心,若不是摄政王,朕也无法安稳坐在这龙椅之上。”

摄政王淡然道:“皇上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说罢,微微一顿,面向群臣,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大人也不必担忧,且再等两年。待皇上及冠之年,本王便不再摄政。如此,诸位大臣可能满意?”

满朝大臣都愣住了。

没想到摄政王居然就那么轻易的答应放权了。

虽说不是现在,但是只要有摄政王这句话,满朝大臣都是人证,两年后,他这摄政王就算是当到头了。

与其敌对的大臣顿时偃旗息鼓,他们本来就没想过今天这一出就能逼摄政王放权,也没想过摄政王会那么轻易的就“妥协”了,自然见好就收。

而摄政王一派却全都慌了。

下朝后,依旧围着摄政王议论。

摄政王淡笑着打断了他们:“难道各位大人以为本王能把这个摄政王一直当下去吗?还是各位大人以为本王真有谋逆之心?”

这话把一群大臣都说的悚然一惊,只能感叹摄政王实在太过大胆,有时,敌人说摄政王嚣张、不可一世,倒也没说错。

这话除了摄政王,谁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本王忠于大源,忠于陛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说完,摄政王扬长而去。

只给他们留下一道飘逸洒脱的背影。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难道他们一直错看了摄政王?

***

摄政王回到王府,看到青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她呢?”

青鸟一愣。

而摄政王也忽然想起,那个每天等他回府的人已经不在了。

心口抽痛了一下。

他沉默着皱起眉,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饭桌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前不觉得,现在却忽然感到无比的空寂。

太安静了。

她在的时候,总喜欢在饭桌上和他说话,就算不说话,也总会有些声响。

习惯了她的存在以后,就再也难以忍受这样的安静了。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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