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许沐愣愣看了他几秒，站起来。

除了分手那段时间，罗迹很少这样失控。

他将化验单攥紧，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他嗓音微微颤抖，“刚刚电话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扬起那张纸，眼里的怒气和心疼已经压不住，“如果我不来，你准备怎么做。”

他无法想象，许沐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结束吗？

罗迹忍不住抚摸她的脸，他粗粝的手指触碰她细腻白皙的脸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轻柔，“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在你心里，我是不会负责的人，是吗。”

“还是说，”他双眼发红，“你根本不想再跟我有一丝瓜葛。”

许沐已经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想解释，单子是旁边座位的人遗落，她只是随手捡起看了一眼，但不知为何，看到他挫败无力又隐忍克制的样子，忽然说不出话。

罗迹眼中一晃而过几乎不可查觉的喜悦也被她捕捉。

她心底掀起无形的风浪，很想紧紧抓住，看清那到底代表什么。

罗迹不想待在这里，牵住她的手，“出去说。”

两人刚走一步，便被拎着一纸袋中药的赵清欢挡在路中间。

赵清欢在楼道另一侧看病开药，出来找了一圈才发现许沐跑到这边等，大概那边慕名而来的患者太多，她不想碍事。

刚刚罗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意识到这个年轻男人跟许沐关系匪浅，向前迎了几步，“小沐。”

看到赵清欢，许沐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她挣了下，罗迹松开手。

许沐微微仰起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罗迹的手依然悬在半空。

许沐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这个不是我的。”

罗迹看向那张纸，上方的姓名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刚刚他只顾结果，没注意上面的名字。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轻松，不庆幸，不高兴，没有松一口气，甚至隐隐有一丝失落。

尽管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发生这件事，尽管他们还年轻，尽管他们尚未真正踏足社会，青涩稚嫩，某种程度上自己还像个孩子。

但在某个瞬间，也许是在看到结果那一刻，也许是质问她那一刻，罗迹的心里已经设想了很多他们的未来。

忽然一切都成空。

罗迹的手慢慢垂下，呼吸渐渐平缓。

他似是气恼自己又在她面前失控，很快收敛情绪，一言不发，错开赵清欢准备离开。

几步后，他又转身回来，将一直提着的纸袋塞到许沐手里，“衣服。”

赵清欢从头看到尾，再傻也明白了，这人是误以为许沐怀了他的孩子。

能有这个认知，说明两人肯定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信息量太大，简直震撼，赵清欢脑中瞬间拉响战斗警报。

虽然她一直催许沐让她赶紧谈恋爱，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混小子似乎还跟许沐睡了的人到底他妈是谁啊！

身为小姨的她迅速进入家长状态，恨不能将这个欺负了自家外甥女的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调查个遍。

她瞪着眼睛等许沐解释。

这里是医院，许沐不想久留，“你完事了？”

赵清欢：“啊。”

“走吧。”

十分钟后，街边的长椅上。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男生就是你高中那个初恋，当年你从岳城回来在家闷房间里哭了三天就是为他？”

“你们俩还在辩论赛上碰见，后来不小心睡了？”

“他现在跟你在同一家公司实习？”

赵清欢呆呆坐在许沐身旁，努力消化这一波接一波的重磅消息，“我说怎么看着眼熟，他就是比赛时总找你茬那个帅哥。”

她偏头看许沐，“那现在你们两个旧情复燃了？”

许沐一直在搓弄手提袋的麻绳，“你看我们刚刚的样子，像旧情复燃么。”

赵清欢说：“那可没准，你看他以为你怀孕后那副我要我要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样子。”

许沐盯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你也说了，他是负责。”

赵清欢瞥了眼她手里的纸袋，“他送你的衣服？”

许沐不想解释那么多，只说算赔的，“他不小心弄丢我一件衣服。”

赵清欢恍然大悟，“所以你昨晚穿的是他的外套。”

“嗯。”

罗迹审美依旧在线，衣服很漂亮。

赵清欢看到标签上的价格时惊了一下，“什么家庭啊，出手这么大方。”

许沐默不作声把衣服收好，“回去吧，你明天走吗？”

赵清欢提起装着十袋中药的袋子，跟着许沐站起来，“明晚的航班，”她忽然笑的狡黠，“跟顾机长一起飞。”

许沐没印象，“顾机长谁啊。”

赵清欢黑脸，“从来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跟你说过几次了，顾希霖，那个一堆人排队等着的机长。”

许沐哦。

新的星期开始，许沐终于结束借调生涯，回到广告部。

广告收入是非比科技非常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所以广告部也是核心部门之一，部门分支很多，一部负责本公司旗下产品品牌定位，形象输出，各季更新宣传片，线下实体广告，策划宣发及一些综艺或影视剧场冠名等工作。

二部负责广告销售，将其他客户的产品投放到相应品牌的APP中，收取广告费用。

许沐在广告一部。

第一天过来正式报到，她就收到一项棘手的任务，公司要为旗下一款自拍软件制作一支新年广告，完成后将在过年期间投放到各大卫视及线上门户网站进行宣传投放。

组长沈秘让她三天内交出一份完整的策划书及备选拍摄方案。

这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许沐是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虽说在校成绩突出，但毫无实战经验，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看似重用，实则为难。

往期案例，规则范围，风格定位，什么都没有，直接扔过来。

做好是应该，做不好砸了你名牌大学毕业尖子生的招牌。

沈瑜在二部，但也听说这事，忙不迭给她发微信。

【叫老娘仙女：怎么回事，你惹她了？】

【Dancing fish：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惹。】

【叫老娘仙女：那她这是唱哪出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Dancing fish：没事，一条广告，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叫老娘仙女：可就你一人，要构思，做方案写策划，做PPT，三天能行吗？】

【Dancing fish：试试吧。】

许沐这人有个特点，遇强则强，遇弱则软，平时不声不响，你好好说话，她比水都温柔，你横眉冷对，她也不吃素，来什么接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第一，这点自信还有。

只是她有些疑惑，之前过来开会时沈秘对她还不错，态度忽然转变，不太正常。

但她没想太多，时间紧迫，要先从了解历史开始。

她在网上搜集了所有非比旗下品牌软件的广告，下载到电脑里仔细研究，午饭都没去吃。

游戏部办公区空荡荡，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开会。

新项目定位为战术竞技类游戏，无固定剧情，组队射击敌方，胜者为荣。

市面上这类吃鸡游戏很多，爆款也有，但更多昙花一现，邵东来总结了市面上竞争产品的概况，他提到某款产品，“当年首发营收一亿两千万，不到半年便跌至四千三百万，创新有，灵活度也大，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看了一圈，点名罗迹，“你说说看。”

罗迹玩过那款游戏，还算了解，他从容说：“创新应有，但要有度，出场方式太花哨，体验不好，冲淡了玩家对游戏本身应有的热情，新地图太少，无法维持新鲜感，有些关卡又太难，留不住没耐心的新玩家，”他想了下又补充，“服务器不行，不稳定。”

他没说的太深，点到为止，其实一款游戏的爆火和没落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技能体验，外挂猖獗，冗长无趣，包括制作公司和策划人后续的骚操作，指不定谁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东来对罗迹的回答很满意，又点了另外几名同事，大家讨论研究，会议一直开到下班。

邵东来笑说让他们珍惜最后几天按时下班的日子，过阵子就没这么轻松自在了。

罗迹一整天没看到许沐，下楼时心不在焉，天涯在旁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天涯捅他胳膊，“想什么呢，问你呢。”

罗迹回神，“什么。”

“我问你一会吃什么。”

“随便。”

天涯撇嘴，又是随便，罗迹真是他见过的对吃最没追求的人。

出了办公大楼，罗迹在不远处的石柱旁看到赵清欢。

他昨晚刚见过，有印象。

他以为赵清欢来找许沐，没想到她忽然叫住他，“罗迹。”

罗迹停下脚步看过去，赵清欢单肩挎一只精巧的小包，淡妆，很有气质。

他让天涯和大陆先回去，走到赵清欢前方一米处站定，“你找我。”

赵清欢笑着说：“知道我是谁吗？”

罗迹淡淡嗯，昨天已经猜到她是许沐小姨。

“有时间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赵清欢说完，看罗迹没有拒绝的意思，便转身往较偏僻的小路走，罗迹猜她来许沐不知道。

两人走到大厦边沿的拐角处，罗迹停下，“好了，这里没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赵清欢长得很美，嗓音也好听，“你是小沐的前男友？”

罗迹说是。

她再次仔细打量罗迹，发现他真人比上镜还惹眼，昨天太匆忙，鼻子眼睛都没太看清。

赵清欢清了清嗓子，“小沐昨天都跟我说了，你还不错，没被吓跑，还想负责。”

昨晚她想了很久，许沐不是随便的女孩，能跟他发生那种关系，八成心里还想着他。

现在最重要是探探罗迹的口风，如果他真翻片儿了，这事就了结，日子还长，有大把好男孩等着喜欢许沐。

她也不想许沐受委屈。

赵清欢想了下，换了个问法，“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罗迹神色淡漠，倒是很配合，“一个。”

赵清欢愣了下，“一个？大学没谈过吗？”

“没有。”

赵清欢似乎不信，他这样的外形条件，随便给前女友买件衣服都好几千，家世应该相当不错，怎么可能大学四年都没谈恋爱。

她不死心追问，“只有过小沐一个？”

罗迹说是。

赵清欢抬眼看他，“那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这话一出，似乎碰了他的雷区，他表情瞬间冷掉，微微眯着眼睛，薄唇紧抿。

“我也想知道。”

罗迹忽然探身向前，将赵清欢逼退一步。

“小姨，不如你帮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