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睿的手和她的体温同化了。温蕙微微颤抖。

天色已经黑了,屋檐下挂着气死风,氤氲朦胧。温蕙睁开眼,看到陆睿黑且密的眼睫。

她又闭上了眼睛。

丫鬟们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耳边只能听见远处的夏蝉和院落里不知道哪里的螽斯虫鸣。仿佛世界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似的。

陆睿亲吻她的脖颈,她又睁开眼,看到满天的星子都在看着他们。

但那没关系,他是她的夫君呢。

温蕙觉得自己像一条漂浮的小船,摇摇晃晃,全不由己。而陆睿就是那掌舵的人。

他想带她去的地方遥远未知,既莫测,又叫人向往。

没关系,拜过天地,认过高堂,合乎礼法。

他想带着她驶向哪里都可以。

只这旖旎偏被人不解风情地打断。

有人重重地咳嗽一声,站在廊下,粗声粗气地说:“天都黑了,园子里蚊子多,少夫人要不然早点回去?”

银线。

哦,银线!

陆睿也从醉意中惊醒,被银线这硬邦邦的口气弄得哭笑不得,将温蕙搂在怀中,稳了稳呼吸,道:“……知道了,等一会儿。”

银线满面通红,急匆匆地退到茶水房里去了。

旁的丫鬟取笑她:“你胆子真大。”

银线气得瞪眼睛:“那不然怎么办!”

总不能看着那两个就地圆房吧。

理智上知道银线做的对,可身体自有主张。温蕙被陆睿搂着怀里,攀着陆睿的脖子,一点也不想放开。

陆睿酒量比她好,脑子比她清醒,轻轻拍拍她的背心,哄她:“好了,回去了。”

温蕙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大着胆子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她原不知道脖子这里也是可以被亲的,刚才陆睿啃她脖子,她才知道了。

陆睿的呼吸又重了一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别闹。”

他啃她咬她揉她都不是闹,她就反咬一口就成了“闹”了?

温蕙不服气,学着他刚才对她做的,在他脖子上狠狠嘬了一口。

陆睿被反攻,被她这一口,浑身酥麻,狠狠揽住温蕙的腰,险些失了理智。

银线又出来看了一眼,好嘛,姑爷收敛了,姑娘蹬鼻子上脸了。不害臊!

银线重重地咳了一声。

惊了一对儿鸳鸯。

温蕙扑腾起来,衣摆松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腋下两根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陆睿解开了一条。怪不得银线要窜出来拦着呢。

她脸颊晕红,忙系衣带。酒意未散,手晃着,对衣带都对不齐。陆睿面不改色地帮她系好了衣带,又下了榻,提起她的鞋子帮她套在脚上,一抱,把她从凉榻上抱下来:“还能不能走路?”

“当然能。”温蕙道,“我又没醉。”

没醉你身体晃什么,银线无力吐槽。过去搀着了温蕙:“我扶她,不叫她摔着。”

陆睿不太放心,道:“我送她吧。你们打灯笼。”

说着,站到温蕙面前,屈膝蹲下去:“上来。”

银线高兴地扶着温蕙趴到了陆睿的背上。温蕙搂住陆睿的脖子,笑嘻嘻地。

陆睿出门通常不带丫鬟。丫鬟们便喊了平舟,平舟也提了灯笼。

银线梅香在前面,平舟跟在后面。陆睿背着温蕙走在中间。

他们没穿过园子,园子里的路设计得曲曲折折,且也不平整,虽有幽雅意境,现在他背着个人,大晚上的摔了可不是好事,便走了外围的甬道。

甬道同时通着外院和园子,需要的情况下,将园子与内院连接的大门一锁,便可做到内外隔断了。原是男主人招待客人,为着从外院直接去园中观赏才用的路。这条路虽绕远,但平平整整的,不会摔跤。

通往外院的门正常情况都是是关着的。平舟过去喊门,值夜的守门婆子给开了门,见是公子背着少夫人,带着微微的酒气,平舟又探手入怀,抓了把铜钱给她,老婆子满是褶皱的脸上都是笑。

陆睿从外院又重新走了垂花门进入内院,一路将温蕙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温蕙一路伏在他背上,虽不乱踢乱动,却老把鼻尖凑到陆睿颈间嗅他,又或在他耳根蹭蹭。

陆睿这一路身体都是热腾腾的,很想把温蕙扔下来,按在甬道的墙上狠狠咬一通。

心里默默盘算着到九月她及笄到底还有多少天,数日子数了一路,终于把温蕙送回了她自己的屋里,丢在床上便退出去了。

青杏见她这样,“哟”了一声,说:“怎地还喝醉了?”

梅香捂着嘴笑:“公子带着喝的。”

两个丫头都笑。温蕙哼了一声,翻身侧躺着,撑着头:“不许笑!”

坏丫头们笑得更厉害了。一个道:“我给她洗漱。”一个道:“我去煮点醒酒汤,别叫她明天头痛。”笑着各自去了。

温蕙哼哼着,闭上眼睛听着陆睿在外面和银线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待到陆睿走了,温蕙醒酒汤喝了,也洗漱了,人反而清醒了。

今天正好银线值夜,睡在她脚踏上。她睡不着,拿脚丫去拨银线:“哎,哎。”

银线:“……干嘛?”

温蕙撒娇:“你上来嘛,说说话。”

其实在温家的时候,没有那么大规矩。而且山东人睡炕,从前值夜的时候,她们都是跟温蕙一起睡炕上的,中间还能隔着一张炕桌。到了陆家规矩大,这么大一张拔步床,两层帘子,小房子似的,丫鬟要睡在脚踏上。

搁在前,温蕙一叫,银线也就上去了。

可现在银线已经不一样了。她跟着温蕙来到江南,真的是开阔了眼界,可不像以前那样混吃等死了。

这个府里,从陆夫人,到乔妈妈、杨妈妈,都是极有规矩的人。那规矩不是高声训斥,不是打手板抽小腿,是身体力行,是做事的章法。

银线现在的目标,是将来要做一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她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大大咧咧了。

“有话你就说嘛,我就在这儿呢,又不是听不见。”她说。

温蕙就把脸贴近床沿,压低了声音向她请教:“圆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银线:“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温蕙:“……没事吧?”

银钱猛捶了胸口几下,把那口口水咽下去,悻悻道:“我怎么会知道,我都还没嫁呢。”

她从前在堡里听过些村人的荤话,大约知道是跟男人尿尿的地方有关的。虽比温蕙多懂些,但具体怎么回事,她也并不清楚。

温蕙失望:“唉……”

银线顿了顿。

“居然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她也憋不住好奇问,“口脂有那么好吃吗?成日里吃来啃去的。”

大丫头的份例里,胭脂水粉虽然没有温蕙的档次好、种类多,但也是碧玉妆的。银线偷偷尝过的,有点甜,但怎么也比不得糖好吃啊。想吃糖,次间的柜子里多得是。

只这两个,镇日里抱在一起互相吃。他两个在次间里,虽没丫头在里面伺候。可有时候位置不好,挡着烛光了,影子都投到窗纸上了,叫人看得臊死了。

温蕙嘻嘻一笑:“你不懂。”

好吃的哪里是口脂,只唇,是舌,是紧紧搂着她的手臂,是贴得像要融在一起的身体。只银线虽比她大,却从没机会碰过男子呢。她懂什么呀,她哪里知道陆嘉言身上淡淡的香气有多好闻呢。

哪有她懂,温蕙得意。

银线:“啧。”

温蕙蹬鼻子上脸充大人:“这一年两年你好好看看,府里可有你中意的,你看上哪个跟我说,我就把你嫁过去。”

奴婢的婚姻由主人来决定,就像女儿的婚姻由父母决定一样,是这世界的运行规则之一。温蕙有资格说这个话。

银线大恼:“说你就说你,怎么扯到我身上!”

温蕙:“羞了羞了!”

银线气得蒙住头。

温蕙用脚丫拨她:“你不热呀?透得过气来吗?”

银线反踹她,温蕙飞快缩脚,滚到里面去。过了一会儿,又扒着床沿:“陆嘉言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我听着说了好一会子呢。”

银线:“呵。”

温蕙:“喂!”

银线:“睡觉。”

温蕙:“哼!”脚丫戳戳戳。

银线气死了:“叫明天好好给你配衣裳。”

温蕙:“?”

银线:“睡觉!”

第二日果真给温蕙“好好”配衣裳了,竟拿了件立领衫子给她。大夏天的!出汗好吗!

温蕙道:“疯了?穿这个,想热死我么?”

落落无措:“银线姐姐让的。”

温蕙道:“这都是妇人们才穿的!”

陆府针线上这回给温蕙裁夏装,便有两件立领衫子。虽那料子十分轻薄透气,可也是立领的!温蕙当时还纳闷,大夏天的,给她裁立领衫作什么,这针线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夏天小姑娘家家连斜襟都不爱穿了,只爱穿对襟,里面配个抹胸,脖子露出来,胸前也可以露一些,多凉快。只有已婚的妇人才会在大夏天的还穿立领的衫子。她嫂子杨氏穿过、她婆婆陆夫人也穿过。

温蕙一直觉得,只有有点年纪的妇人才会在夏天穿立领呢。

落落说:“也不算很热,挺透气的,好吧,有点热,但也能遮遮脖子上的痕迹。”

温蕙莫名,摸上脖子:“什么痕迹?”

青杏、梅香只别过脸去,银线看着房梁叹气,塞了个靶镜到她手里。

温蕙莫名,举起靶镜照了照,愣了——雪白的脖颈上竟像盛开了一朵一朵红梅似的。

温蕙吃惊:“这什么呀?”

落落道:“虫子叮得吧?”

温蕙想着,不记得被虫子叮过呀,且也不痒。手下意识地就摸上去,忽然颤了一下,陡然间明白过来了!

这,这是陆嘉言啃出来的呀!

温蕙像被雷劈了一样,终于明白她嫂子杨氏,怎么总是在夏天穿立领。

还有她婆婆陆夫人,为什么每次公公宿在上房,第二天她就穿起了立领!

啊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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