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黑暗中, 阿越蓦然瞪大眼。

他于男女之事颇为精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 阿越披衣坐起,试探道:“老爷, 您当真不考虑下陛下么?毕竟孩子都有了……”

云歇被气笑了, 穿衣裳的动作不停:“有孩子就要和他过?凭什么?大楚律近千条, 可没这条。”

阿越是真服云歇了, 梦里缠绵悱恻叫人名字,醒来却能……无事发生。

阿越暗暗细观揣摩,云歇的神情不像有假,这次绝非口是心非,云歇似乎是真没想过因为怀了孩子就同陛下过日子。

阿越心中蓦然生出些许羡慕。

心中有情,却从不为情所困, 太自在了。

门外管家笑得淫|荡,低声询问:“相国,热水来了, 是否方便老奴进来?”

“热水?”阿越一懵。

还是云歇反应快,使眼色叫阿越躺下,自己坐到了床侧,沉声道:“进来吧。”

管家端着热水推门, 就瞧见越美人侧身躺着,云相替他轻揉着腰,轻笑声:“昨夜弄疼你了?”

“阿越喜欢的。”阿越面皮绯红, 含羞带嗔地送着秋波。

管家听着阿越哑得不成样的声音,登时对云歇肃然起敬起来。

都说二九的男子最生猛,之后便要走下坡路,云歇却神威不减当年。

云歇探手触了触阿越的额头:“还好,并未发烧。”

人精管家瞬间懂了这句话的潜在含义,云相施了云雨。

管家瞬间心花怒放,他昨夜恶补了大昭可孕男子的知识,这越美人面上红痣这般鲜艳,怕是不日便要有孕。

老管家从云歇加冠后就在盼粉粉嫩嫩的小少爷,一盼盼了近十年,心都拔凉拔凉的了,眼下八字突然有了一撇,顿时喜形于色。

越美人模样皎皎性子又好,云相更是人中龙凤姿容艳绝,小少爷该有多漂亮讨喜可想而知。

老管家的心霎时化成了一滩水,不住咧嘴笑。

阿越被管家盯得心里发毛,他见云歇似乎有意要抱他去洗澡,吓得不行,忙一步三摇、神情隐痛地自己过去。

云歇一想到自己肚子大了就得在府上养蘑菇,更想趁现在玩儿个痛快。

他刚准备喊管家替他备轿去长公主府找谢不遇,外头小厮急急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相国!陛下造访!在等您过去!”小厮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云歇脸却陡然一黑,他昨夜明明说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不过一国皇帝,谁也不敢拦就是了,再说他面上还未同萧让撕破脸皮。

“我知道了。”云歇烦躁地叫小厮退下。

阿越看向云歇,他懂云歇不想见,可萧让毕竟是皇帝……

云歇心念疾闪,正想着避退之法,一抬眸,正好和浴桶里香肩半露的阿越对上眼。

云歇计上心来,昳丽的桃花眼里顿时漾起了醉人的笑意。

阿越心头猛地浮上不祥的预感。

云歇的手搭上了自己腰间嵌着珠玉的犀带上,修长纤细的食指轻轻一挑,犀带应声而落,他身上本就松垮凌乱的衣袍登时展开。

“……”阿越一瞬间懂了云歇的意思,面黑如锅底,笑得难看又僵硬。

云歇懒懒松着衣襟,一举一动撩人心弦。

管家瞧云歇目光发直地盯着阿越,怔了瞬,醍醐灌顶。

云相无意瞧见了越美人的身子,又被勾起了欲念,想白日宣淫。

云相当真生猛,越美人着实可怜,刚饱受摧残,腿都那样了,如今又要……

……

小半盏茶功夫,管家尬着脸,躬身胆战心惊地向坐着喝茶的萧让禀报:“陛下,云相还在越美人榻上未起,叫您无需等他……”

萧让手一顿,脸还没来得及黑,边上谨小慎微的沈院判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沈院判剧烈地咳着嗽,一张皱巴巴的脸憋得通红,目光震惊,面色前所未有的诡异。

他是屈指可数的知道云相有身子的人,云相怀着孩子,竟然还能……还能……

管家不明白沈院判为何反应这么大,他揩揩额角虚汗,暗道相国越发任性,连陛下的面子都不卖了。

萧让来前就料到了自己会碰壁,却未承想是这个理由,目光微微阴鸷。

管家道:“云相虽是……忙得脱不开身,却是叫小的给陛下带了张纸条。”

萧让眼眸微亮。

管家从袖口掏出字条,双手奉上。

萧让食指中指轻夹,一滑展开,上头是四个龙飞凤舞、狷狂飘逸的大字:“不许硬闯。”

硬闯?萧让怔了片刻,懂他指的是以势凌人,软强迫云歇见他。

可萧让迫切想见云歇。

这要是换了以往,他铁定是连夜闯了云府,把人连被子裹了扛回宫扔龙床上使劲欺负,可云歇现在怀了他的孩子。

投鼠忌器 ,萧让不敢硬来。

萧让暗暗磨牙。

那云歇肚子里的小东西尽给他找麻烦。

人是见不着了,萧让准备回宫另谋硬闯以外的法子,冷瞥一眼沈院判:“你留在这照顾相父,相父若是出了半点差池——”

沈院判忙跪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管家一脸难色,指着院子里侍卫抬进来的东西,斗胆道:“陛下,相国还说了,他与越美人能千里姻缘一线牵可全亏陛下,又怎敢再受赏赐?他无功无德,怕因此折了寿,所以烦请陛下将赏赐的东西收回……”

萧让面色越发阴沉。

管家偷瞥一眼沈院判:“这个‘东西’里,自然也……”

管家刚要说沈院判也请陛下一起带回,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相国说,人留下,东西带走。”

萧让嫉妒万分地剐了沈院判一眼。

这个干巴巴的丑老头能留下,他却连人都见不着。

被萧让漆黑如墨的凤眸盯着,沈院判只觉脖子一凉,不由地瑟瑟发抖。

……

萧让败兴而归,云歇大宴群臣庆祝。

席上群臣见云歇容光焕发,谁上去祝贺都不吝笑意,温言相待,心下大为惊诧。

有人聚头窃窃私语:“云相近来可有什么大喜事?”

一人刚要搭话,却见一美儿火急火燎地从左边小跑过来,干巴巴的沈院判则迈着个老寒腿三步一喘地从右边过来。

美人儿和老头错愕地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一人强按住了云歇的一只胳膊。

云歇酒樽里的热酒晃了三晃。

朝臣一脸懵。

云歇艰难维系着面上笑意,暗暗使劲要提起右手上酒樽,沈院判却是使上了吃奶的劲不让他动。

热酒醇香馥郁,辛辣又绵长,闻着便叫人沉醉痴迷,云歇肚子里的小酒虫被勾起,心痒难耐,恶狠狠地瞪了沈院判一眼,压低声咬牙切齿道:“松手!”

沈院判有皇帝撑腰,权当没听到。

三人拉锯着,云歇自知理亏,神情恹恹,极不甘心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们别太过分,各退一步行不行?我就喝一口,一点点。”

阿越懒得跟他磨,凡事有一必有二,云歇又着实鬼心眼多。

阿越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展了云歇胳膊,自己乖巧地倚进了云歇怀里,悄悄掐了下云歇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夺走酒樽,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云歇看着空荡荡的酒樽,心一阵抽痛,刚要去够边上的酒壶,阿越一扬袖子,似要去触云歇的脸,却让长袖口带倒了酒壶。

沈院判叹为观止地悄悄朝阿越竖了个大拇指。

云歇难以置信又肉疼地盯着涓涓不息滴着的酒液望了会儿,彻底怒了,委屈地想骂人。

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阿越先发制人,红着脸道:“云相,要孩子期间不宜饮酒,您权当是为了阿越再忍忍。”

“……”云歇回以僵硬一笑,彻底歇了心思。

阿越这声虽不大,却刚巧足以朝臣听见,朝臣瞬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云相抱得美人归,准备收心要孩子了。

难怪他会满面春光地大宴宾客,如今更是甘愿为了美人儿改了嗜酒如命的习性。

朝臣们心下大松一口气,幸好这阿越是进了丞相府,这要是成了陛下的人,那可不就是惑君媚主、祸国殃民?

云相今日都在他床榻上温存到日上三竿才起,他若是后妃,君王早不早朝都未可知。

宴席散了,月上中天,云歇闷在屋子里越想越气。

都怪萧让!他现在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让喝全怪他!

如今老管家和阿越同仇敌忾,明明他才是府上的主子,却连去库房拿酒的资格都没有。

眉目机灵的书童见云歇闷闷不乐,眼珠子转了转,凑到跟前:“云相,小的的远亲拖小的办事,送了壶好酒给小的,小的自己舍不得喝,藏在屋子里,云相若是不嫌弃,小的自当孝敬……”

云歇眼前陡然一亮,又瞬间黯淡,别过脸,内心艰难交战着:“……不行。”

他说不行的时候,书童却见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书童只当他拉不下脸,再接再厉:“这男人喝酒有什么打紧的?就是要孩子,能有什么影响?云相顶天立地,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云歇自是瞧出书童阿谀巴结的小心思。

他糊涂了一整天,脑子突然清醒了。他要么不要,怎么舒服怎么来,既然决定要了,就不该冒一点儿险。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贯彻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只做表面功夫。

他得对小东西负责。他气萧让,跟小东西无关。

那是他的孩子,以后会喊他爹爹的。

云歇心下软了软。

口欲一下子散了,身体却有点儿莫名燥热,反正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云歇对书童小惩大诫一番,披了件衣裳出去逛逛。

……

同一时刻,云府红墙外,一身常服的承禄隐于夜色里,望着低垂眉目挽袖子的萧让,表情一言难尽。

堂堂帝王,竟然学人爬墙。

一身黑衣的萧让挑着隐蔽位置,目测了下红墙高度,回身蹙眉低语:“你回宫吧,别在这碍事。”

萧让武功无匹,承禄半点儿不担心他遇险,应下刚要走,萧让略一思忖,叫住他,嘴角不住上扬:“我明早若是没回宫,你便传了旨意将早朝改了晚朝。”

“……”承禄觉得陛下太乐观,又不好出言打击他,暗暗摇头,面色诡异地走了。

想想也正常,陛下面上再从容自若、威严睥睨,到底是个二九的翩翩少年。于行房之事倒能无师自通,于情爱一道,却总要摸索的。

承禄想想都觉得惊世骇俗。

任谁也想不到,皇帝也会有爬墙的一天。

萧让身手敏捷,只轻轻一翻,便稳稳地上了墙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萧让微勾嘴角。

云歇说不让硬闯,没说不让夜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阿棠最近临近考试周,课又多,然后还得复习,昨晚选修课突然考试,所以迟了更新。

我尽量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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